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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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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4

一』

迎澤。

收到陳疏言短信的時候,喬靜正在給閆松熬小米粥。對於這些瑣事,她偶爾閑下來的時候還是會親力親為。

短信很簡單:

【閆太太您好,我是陳疏言,有些事想當面跟您談談,請問您有空嗎?】

喬靜猶豫了一會兒,回了一句:

【暫時沒空,要照顧病人。】

陳疏言坐在引擎蓋上,冷風呼呼,吹得頭發也跟著呼嘯起來,她往療養院裏邊看了一眼。因為是私人療養院,只住了閆松一個人,空蕩蕩的,頗有些淒涼的感覺。

陳疏言深呼吸了口氣,手指微動,打下一行字:

【我在療養院門口,如果您同意,我現在進來。】

她很少低聲下氣跟一個人說話,如果有,這些年來大概也只有陳簡一人而已。但喬靜這座大山,她沒辦法不去跨越,要讓閆嶼為了她而母子不合,她於心不安,她見不得閆嶼有丁點難過。

喬靜一楞,回她:【進來吧。】

喬靜給安保工作室打了個電話簡單交代了下,有保安出來接陳疏言。陳疏言和人打過招呼,從後座提出來大袋小袋,保安接過看了看,都是給閆松帶的補品,雖然閆家並不缺這些東西,但心意不能少。

落座,保姆上茶,喬靜坐她對面,微微有些尷尬,但面上仍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閆太太。”陳疏言喊了聲,微微有些生澀,畢竟還是第一次打照面,多少有些放不開。

喬靜沒什麽反應,都是喜歡利落的人,沒廢話,“有什麽話就說吧,一會兒老閆午覺該起了。”

“我這次來,閆嶼不知情,您別怪他。”陳疏言想了想,還是交代了一聲。

喬靜冷哼了聲,不提閆嶼還好,一提起他滿肚子都是氣,之前那麽跟她說話就算了,至今也沒跟她再有過聯系,更別說道歉了,“他知不知情跟我有什麽關系,反正你們不都是一夥的麽?”

“閆太太。”陳疏言再喊了一聲,情緒沒太多外露。

“有什麽事就說吧,沒事你也不會找到這裏來。”喬靜看了眼表。

陳疏言吸了口氣,“閆太太,我今天來,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拋開別的,試著去接受我。我知道我差蕭曼太多,家世不夠,也沒蕭曼漂亮,嗯,家庭……家庭這個事我不想再提,但是,起碼,我對閆嶼是真的。”

陳疏言這番話說得艱難,從小到大,骨子裏一直深藏著從未暴露的那點自卑被無限放大,撕開,傷痕累累地呈現在外人面前,甚至,她自己面前。

妄圖沒有過去,又願沒有將來。

曾經瀕臨絕望的時候,她一直希望的最好狀態便是如此。直到有人,在那個孤獨無依的夜裏,為她買來藥,告訴她要好好休息。

一覺醒來,仿若新生,仍舊妄圖沒有過去,但卻願意去擁有將來。

喬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的陳疏言,陳疏言穿得隨意,風衣牛仔褲加小白鞋,唇彩並不艷麗,臉色隱隱泛著點白。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裝束,配上並不算驚艷的五官,比之她在秀場上的光芒四射,實在是太過樸素了些。

但偏生就是有股子魔力,吸引著人挪不開眼。

所謂麗質天成,大概也不過如此。

喬靜輕輕嘆了口氣,難怪閆嶼那小子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喬靜沒有接話的意思,陳疏言艱難地繼續說著:“閆太太,我想您是誤會了有些事,除了曼城那座莊園,其他的事我之前都不知情。您知道的,您家的勢力,總能越過些尋常程序,閆嶼之前沒和我商量,我也是,我也是我媽告訴我我才知道。”

提到陳簡,喬靜一頓,拿起茶杯灌了口水。

“獨立音樂這檔子事你不知情?”喬靜嘴角掛著笑,冷冷的,盡管閆松勸她多次,但捫心自問,她仍然沒法消除對陳疏言的成見,“閆嶼這小子事情那麽多,哪裏有閑心思管這麽多?”

“知道。”陳疏言雙唇抿緊,“閆嶼的確是因為我才最後做下這個決定。但是經過經營,目前也基本形成一條產業鏈了,不出兩年能盈利,利潤額都會進入天華賬戶,我一分也不會取,您放心。”

“你一分也不會取?”喬靜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閆嶼那小子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連他媽的話都不聽了,錢進誰的賬戶有什麽區別麽?陳疏言,你不是學金融出身的麽,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陳疏言一楞,一時之間沒想到什麽話來回答,想了想,才接著說道:“閆太太您放心,我這些年雖然沒掙多少,但也足夠用了。閆家的錢,我可以不碰一分。而且之前的各處房產,已經轉到閆嶼名下了。”

喬靜一怔,沒想到陳簡也是說到做到,說還就還。

“你不花他的錢,他就不會給你花錢了?”喬靜有些嘲諷的意味。

陳疏言沒作聲,閆嶼的行事,她確實不能幹預。

喬靜苦笑,似自嘲,結束了這個讓兩人都尷尬的話題,“都是自己作的孽,這事都怪我,我也沒什麽資格來怪你跟他。”

陳疏言聽得雲裏霧裏,沒明白怎麽回事,有點發懵,猶豫著怎麽接話。

喬靜自己替她解惑了,“呵,當年老閆剛病倒,我閑不住,在療養院裏也就看看綜藝打發打發時間,那時候閆嶼剛回國,來這兒來得勤,有一次剛好掃到我看的節目。”

喬靜看著她,陳疏言明了,這事閆嶼跟她提過,原來不假。

“陳疏言,你以為你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都是你自己的功勞?”喬靜笑笑,越發含了股子苦味,像面前的茶水,看似清清淡淡的,實則苦澀得掉渣,“羅賓找你合作是我的意思,閆嶼因為看你那麽一眼,給你推了《無疆》,這些你大概都是不知道的吧。”

喬靜絮絮叨叨,情緒倒沒有一開始那麽強烈。陳疏言聽著,微微發怔,她以為是她摸爬滾打多年的結果,原來再努力終究也抵不過上層一句話。

不過說到底,都是這個圈子內固有的規則罷了,她也沒太往心裏去。

只不過,難怪閆嶼一開始看到她和喻元洲會那麽生氣,原來看到自己捧的人這麽作死,會是這種反應。

陳疏言微微笑出聲來,喬靜看她一眼,並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娛樂圈這種地方,起來得慢,過氣得快,你以為你背著醜聞一走半年,還能有那麽多資源找上門來?”

說的自然是曼城時接到的那兩部片約了,這下不用喬靜再說破,陳疏言也明白過來。

“不過是閆嶼心都在你身上,你不回來他哪肯回來,我讓老閆砸的罷了。”喬靜嘆口氣,“讓閆嶼去曼大也是我的意思,總之都是我作的孽,我沒什麽話說,陳疏言,我也不知道該說你運氣太好還是什麽,總之,怪我自己。”

陳疏言笑笑,嘴唇微微有些幹澀,不自覺地舔了舔,“閆太太,其實,也許只是緣分而已。”

“我沒想那麽多,那臭小子喜歡你,老閆也沒意見。得,我一個人犟著也沒什麽意思,你們要結婚,我同意。”喬靜看著她,“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必須退圈,閆家不能容忍兒媳婦兒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

結婚。

這個詞掠過,陳疏言驚了一下,他們從未考慮過這件事,哪怕連孩子都考慮過,但還沒有人把這事提到明面上來說過。如今被喬靜先說出來,這感覺,有些奇怪。

“我已經轉做幕後了。”陳疏言笑笑,“但我還是想強調一遍,我不全是為了他,我對圈子裏這些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太大興趣。”

她是獨立的個體,她可以為閆嶼讓步,但絕對不會為了他而毫無底線。

“那我沒什麽好說的了。”喬靜再次嘆了口氣,是妥協,也是對閆嶼的愛。

鈴聲響,喬靜起身,“老閆醒了,我得過去,你要跟我一起過去還是先回去?”

“我跟您一起過去吧。”陳疏言跟著起身。

保姆端過來熱粥,陳疏言自覺地接過來端著,跟著喬靜繞著曲曲折折的回廊往裏走。

療養院是中式園林風格,彎彎折折,但頗有韻味。

閆松靠坐在床頭,看見陳疏言進來,有些吃驚,隨即笑笑,“來了,過來坐。”

喬靜心頭不舒服,沒跟著進去。陳疏言把托盤放在一旁桌上,端了粥坐到床前的凳子上,恭恭敬敬地喊了聲“閆董”。

閆松樂呵呵地看著她,自己笑了,“不錯,我兒子眼光的確還不錯。”

陳疏言羞赧,紅暈悄悄爬上耳垂,微微有些發熱,忙舀了一勺粥,輕輕吹了吹,等溫度差不多了,才餵給閆松。

喝完粥,閆松仍舊打量著陳疏言,卻不是探詢的目光,帶了點寬心,“那小子拿你當寶,都不肯帶回來讓我們看看,還是你有心。”

“閆嶼他就是怕惹您倆生氣,您別介意。”陳疏言沒什麽脾氣,寬慰著閆松。

“什麽怕惹我們生氣?”閆松精神矍鑠,樂呵呵,“這小子從小到大沒少氣我,小時候逃課打架樣樣第一,每換一任班主任都要給我告不知道多少狀,我工作忙啊,拿他沒轍,就讓他媽管他,每次都要把他媽給氣哭。”

沒想到閆嶼小時候還有這茬,陳疏言聽得發笑,她還以為閆嶼從小都是好學生型的,是那種不惹人厭的二代。

閆松看她憋笑,自己也笑得開心,“每次等他媽哭了,就偷偷溜出去跟秦逸那幫小子鬼混。哦,你也知道的,蕭曼,小時候沒少被那小子折騰哭,從小打打鬧鬧的,沒一點紳士風度,只知道打人,捉弄人小姑娘。”

“是麽?”陳疏言也笑了,實在無法想象古靈精怪耀武耀威的蕭曼被閆嶼收拾的樣子。

“是啊。”閆松回憶起往事,精神也好了許多,“那小子,還好遇到你得晚,要再早幾年,還不得活生生地把你嚇跑啊?你看蕭曼那丫頭,現在拿刀架她脖子上她也絕對不會嫁給那臭小子,小時候被欺負怕了。”

陳疏言笑笑,“那也不見得,他在我面前也就蔫了,不一定敢惹我。”

“也是,臭小子難得遇到個克星。”閆松往房門外看一眼,“找個人管著也好,好啊,這臭小子太混了,跟他爹媽都沒大沒小的,是得找個人管著。”

這下輪到陳疏言不好意思了,呆呆地沒接話。

閆松逗她,“打算什麽時候領證?”

“嗯?”陳疏言懵了一瞬,半天訕訕地回答,“還不知道呢。”

閆松“哈哈”兩聲,“年輕人要抓緊啊,我這把老骨頭還等著抱孫子呢。”

陳疏言害臊得不行,站起來,慌慌張張的,“閆董您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您。”

說完就要開溜,閆松在後邊叫住她,“等會兒。”

“閆董還有事?”陳疏言回頭看他,沒明白他的意思。

“叫我一聲才能走。”

陳疏言發懵,沒動靜。

閆松覺得好笑,“怎麽這麽不開竅呢這孩子?那臭小子都跟我攤牌了,說跟你這婚非結不可了,你還不改口?一口一個閆董的叫誰呢?再說閆董也留著回家叫去,開了年就開股東大會換董事長了。”

陳疏言內心掙紮了一會兒,乖乖叫了聲“爸”。

十多年再沒有叫過這個字眼,叫出口的那一瞬間卻仿佛突然釋然,整個人都輕松許多,終於放下固守著的曾經,光亮就在前方。

閆松這才沖她揮揮手,“去吧去吧。”

出門,喬靜倚在欄桿旁,聽見關門的聲音也沒回頭。陳疏言想了想,沒再想多說什麽,“閆太太,我先走了,打擾了。”

“好。”喬靜回頭,“轉告那臭小子一聲,合適也回來看看我們這兩把老骨頭,自己媳婦兒也自己帶回來給我們看。”

“好。”陳疏言順著回廊轉出去。

還沒走過拐角,被喬靜叫住,“多穿點,要入冬了,身子不好以後坐月子有你好受的。”

陳疏言一楞,聽見喬靜接著說:“對不起。”

聲音很低,但顯然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這一首“對不起”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已經太難得。

“沒關系。”陳疏言微微一笑,默不作聲地轉過拐角,向外走去。

剛出門口,看見閆嶼倚在引擎蓋上,和她剛才一樣的姿勢,冷風吹著,卻帶來些微微暖意。

陳疏言兩下蹦過去,抱住閆嶼,“你怎麽來了?”

“怕我媳婦兒被欺負啊。”閆嶼摸了摸她的頭,轉身把她塞進車裏。

閆嶼繞到另一邊,剛開車門準備上車,被陳疏言叫住:“等會兒,你不進去看看你爸媽?”

“不去。”閆嶼顯然還生著喬靜的氣。

“多大的人了,還跟自己爸媽生氣呢。”陳疏言笑他,也沒真阻止他,“隔幾天我陪你回來。”

“真的?”閆嶼坐上來,眼睛一亮。

“真的。”陳疏言眉裏眼裏都帶著暖暖的微笑。

閆嶼湊過來親她一口,“我媳婦兒真好。”

二』

懷遠。

陳簡日子還是老樣子過,之前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校領導已經對她家的事見怪不怪了,畢竟那麽個圈子裏,誰還沒點亂七八糟的新聞。更何況,再怎麽也是人家的私生活,只要陳簡的教學和科研沒因此受什麽影響,也就無所謂了。

最重要的是,閆嶼為懷大和學院都捐資不少,甚至還捐資建了個物理實驗室。對這事兒,校領導睜只眼閉只眼,院領導更是樂得當不知道。

陳簡日常下課回家,再次在門前看到不速之客,不同的是,這次喬靜沒帶司機。

喬靜見她上來,有點訕訕的,“陳老師,抱歉打擾,本來想約您出去吃頓飯的,又怕耽誤您上課。”

“沒事。”陳簡開門,請她進去。

玄關有新拖鞋,喬靜這次老老實實地換了鞋,跟著陳簡進門。

陳簡臉色不算太好,問喬靜:“喝點什麽?”

“白開水就好。”喬靜在沙發上坐下。

喬靜把帶來的禮物放茶幾上,“陳老師,之前的事,我給您道個歉,閆嶼也罵過我了,您別介意。”

陳簡目光掃過茶幾上的東西,沒說話。

喬靜怕她還在氣頭上,忙接著道歉:“陳老師,實在對不起,之前是我太沖動了,我只是想著想給閆嶼找個靠山,沒考慮倆孩子的感受,也對不起您,您別生我的氣。”

堂堂天華董事長夫人,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低聲下氣。

陳簡有所動容,默不作聲地喝了口水,起身,轉身回屋拿了東西出來,遞給喬靜,“那這東西,閆太太準備拿回去麽?”

大紅請柬,閆嶼和蕭曼的名字還在上面。

喬靜面色發燙,急著解釋:“陳老師,這事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閆嶼不知情。我當時也是氣急了,他什麽都不跟我們說,整天只知道跟我們作對,之前通稿裏邊的內容實在太過,我給您道歉。”

陳簡笑笑,“你給不給我道歉沒關系,我女兒原諒你我就原諒你。”

喬靜眼睛一亮,“她來找過我。”

陳簡嘆口氣,知道陳疏言的心思,“算了,她既然沒話說,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但願閆太太以後能是個好婆婆。”

“您放心。”喬靜松了口氣,來之前她還怕陳簡死咬著不肯原諒,畢竟陳簡性格上的強勢是出了名的。但好在,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應付。

“我是為了我女兒。”陳簡沒再多說。

如果有人這樣侮辱她,她是絕對不可能原諒的。但為了陳疏言,她終究也沒辦法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她女兒的幸福更重要。

生為母親,心心念念的,也全是子女而已。

喬靜握著那張請柬,如握著燙手山芋,卻不敢扔,只一個勁兒重覆著:“謝謝您。”

如果陳簡不肯原諒,那閆嶼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如今,終於能松口氣。

“別您您您的了。”陳簡笑了笑,“早晚要成一家人,別太見外了。都是為了孩子,我明白。”

喬靜擡眼看陳簡,這一刻才算有了些共鳴,都是為了兒女,尊嚴可拋,只希望他們能更好。

陳簡起身,“我請頓飯如何?也算是盡東道主之宜。”

喬靜點點頭,“謝謝。”

三』

陳疏言窩在書吧裏看下一步的商業計劃書,從前在懷大做過不少比賽,計劃書沒少寫,但真正這樣沈甸甸的真實的商業計劃書還是第一次接觸。

正在發愁,紀含給她送個快遞進來,順便問了句:“疏言姐什麽時候回去?”

“還不知道,等閆嶼過來,說一會兒有點事。”陳疏言一手接過快遞,挺輕,不由納悶兒。

紀含疑惑,“喲,大佬今天下班這麽早?這才兩點多。”

“說是開會,開完就下班。”陳疏言也知道閆嶼是瞎扯,也跟著他瞎扯,“你呢?一會兒幹嘛去?”

“下班我男朋友來接我。”紀含也美滋滋的,聲音甜得要膩出水來。

陳疏言一陣惡寒,“得得得,等這撥客人走了你就打烊吧,約會重要。”

“哇,疏言姐萬歲。”紀含蹦過來抱住陳疏言,往她身上蹭。

陳疏言彈起來,揮蒼蠅一樣的,“趁我還沒後悔趕緊走。”

紀含忙屁顛屁顛兒地滾了,陳疏言這才拆開包裹,外邊是陳簡的字跡,拆的時候她猜了很久,也沒猜到裏邊靜靜躺著的東西——戶口簿。

正拿著發呆,閆嶼進來了,陳疏言忙往身後一藏。

閆嶼看在眼裏,看得發笑,“藏什麽呢?”

“沒藏什麽。”陳疏言死鴨子嘴犟。

“真的?”閆嶼湊過來兩步。

“真的。”陳疏言手放後邊,進行著最後一步的掙紮。

閆嶼沒耐心和她耗,探過來一把拉扯出來,嘴角掛了抹戲謔的笑,“喲,戶口本啊,這誰這麽恨嫁來著?”

“閆嶼你給我。”陳疏言站起身來和他搶。

閆嶼揚了揚,“想要啊,跟我走。”

陳疏言急了,忙不疊地跟著他出去,高跟鞋踩得一陣響,連見怪不怪的紀含都多看了兩眼。

閆嶼先上車,等陳疏言上車坐好,替她系上安全帶,這才把戶口簿還她。

“去哪兒?”陳疏言把戶口本往包裏一塞。

閆嶼一腳油門下去,這才問:“帶身份證了麽?”

“隨身帶著啊,怎麽了?”陳疏言沒反應過來。

閆嶼笑笑,沒回答,車擦著限速開得飛快。

車停,政務中心大樓。

陳疏言不下車,瞪著閆嶼,“你幹嘛?”

“結婚啊。”閆嶼笑笑,一副欠扁模樣,“有這麽恨嫁的媳婦兒,我能不著急麽?”

“誰恨嫁了?閆嶼你別瞎說。”陳疏言惱了。

閆嶼湊過來,在她身前聞了聞,半挑逗,“那你是不想跟我結婚?”

陳疏言沒說話。

閆嶼掛了倒擋,“不想結就算了,走,回去了。”

車子剛啟動,陳疏言急了,“誒誒誒,等會兒,結就結,怕你啊。”

閆嶼笑了笑,熄了火,好整以暇。

陳疏言這下看明白了,“閆嶼你故意玩兒我呢?”

“就故意玩你了,怎麽著?”閆嶼唇角勾著笑,“不想結?”

“不是。”陳疏言氣急,掏出鏡子趕緊補妝,“都不提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證件照那麽醜啊,起碼得化個妝啊。”

“別,我媳婦兒就這樣就很漂亮。”閆嶼替她解開安全帶,下車替她開車門。

陳疏言跟在他後邊,不情不願的樣子,腳步卻沒落下。

民政局在政務大廳二樓,爬樓梯的時候閆嶼認真地問她:“你有九塊錢麽?”

“啊?”陳疏言一楞,“我出門不帶錢。”

閆嶼雙手一攤,“完了,我也沒帶。”

“什麽?”陳疏言一急,轉頭撒腿就跑。

閆嶼在後邊叫她,“你幹嘛去?”

“取錢啊。”陳疏言穿個高跟鞋跑得還挺快,“一會兒人下班了。”

閆嶼看得好笑,一擡頭人已經沒影了,沒一會兒又折回來,一把拉住他就走。

閆嶼也懵了,“幹嘛去?”

“咱們還是出去照相吧。”陳疏言跑得氣喘籲籲,“你看身份證那樣,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兒照相技術肯定不怎麽樣,我才不想看到一張醜到爆的結婚照。”

閆嶼無語:“……別了,還要填表呢,一會兒人真下班了。”

“那不還是得取錢麽?”陳疏言拉住他的手抓緊了點,“九塊錢你也好意思刷卡?”

“好意思啊。”閆嶼回答得理所當然,堅決不動了,“再說誰跟你說的九塊錢,照相不要錢啊?”

陳疏言:“……不是你說的麽?”

閆嶼無奈,沖她揮揮錢包,裏邊百元大鈔一摞。陳疏言氣極,“好啊,閆嶼你又玩我。”

陳疏言蹦過來就要打她,被閆嶼直接打橫抱起,往樓梯上去。

陳疏言急了,“閆嶼你幹嘛,放我下來,這麽多人呢,讓人家看見像什麽樣子。”

到二樓,閆嶼把她放下來,“怕你累著,晚上怎麽辦?”

這話說得暧昧,陳疏言不理他,去排隊領表,兩下唰唰唰地填完,排隊交表拍照。

等到兩人拍照了,閆嶼突然一把摟住她的腰,陳疏言怕癢,回頭瞪著他,工作人員在那邊喊:“快點轉過來,後邊還有人在排隊呢。”

陳疏言氣鼓鼓地轉過來,“哢擦”一聲,定格。

工作人員揮揮手示意他們趕緊出去,陳疏言氣結,排隊到隔壁領證。

隔壁辦公室一大媽在發證,輪到他倆,例行公事地一問:“二位是自願結婚麽?”

陳疏言在氣頭上,“不是。”

大媽拿證的手一抖,“你說什麽?”

閆嶼也在旁邊黑著個臉看她,陳疏言怕了,趕緊改口:“不是不是,說錯了,是自願的。”

大媽把證遞過來,“現在的年輕人啊,鬧脾氣不分場合。”

陳疏言:“……”

走出辦公室,陳疏言把閆嶼那份給他,仔細看了看照片,照片上她腮幫子還鼓著,轉過來眼神都還沒聚焦,簡直醜出天際,超越身份證成為史上第一醜照,快要氣哭,揮手給閆嶼就是一拳,“都怪你。”

閆嶼捂著肚子蹲地上,“陳疏言你剛領證就要謀殺親夫?翅膀硬了啊。”

“你沒事兒吧?”陳疏言被嚇到,趕緊折回來,蹲下來看著他,伸手去給他揉揉。

閆嶼站起來,一把把她拉過來,攬進懷裏,“陳疏言,我跟你說,你今晚真的完了。”

四』

晚上,睡前運動完,陳疏言乖乖趴在閆嶼身上,拿手劃著他的臉的輪廓。

有點癢。

閆嶼伸手把她扒拉下來,陳疏言老實不到一分鐘,手又爬上去,“閆嶼,你想要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你呢?”閆嶼由著她,“你喜歡男孩就男孩,你喜歡女孩就女孩。”

陳疏言:“……你以為我播種機呢?”

閆嶼:“……”

陳疏言手還是沒停,閆嶼忍了,閉著眼任她折騰,問她:“你還沒告訴我,巡游者到底什麽意思。”

陳疏言動作緩緩,勾得人心癢癢,“你快點睡,明早我就告訴你。”

閆嶼無奈,卻真的緩緩睡過去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陳疏言已經在外邊忙活了,閆嶼穿好衣服,出來,路過書房,看見電腦亮著,走進去,是LOFTER的界面。

半小時前剛發表的文章:《巡游者終有歸處》。

【很多年前,記不太清,大概是剛到迎澤的時候,那時候孤獨一人,舉目無親,淹沒在這個繁雜的都市裏。

那時候整天整天地單曲循環一首歌,《梵高先生》,秀場裏聽,擠地鐵的時候聽,晚上回到出租屋,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聽到淩晨。

歌裏有兩句歌詞特別戳中心窩,一句是“誰的父親死了”,還有一句是“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那時候特別焦慮,睡得不好,每天愁著要怎麽才能接到活,要怎麽才能賺到錢,頭發大把大把地掉。不敢給親人說,也和以前的朋友切斷了聯系,陷入孤獨無依的境地。

夜裏聽著聽著會想,父親大概是真的死了吧,多少年都沒見過。

也會想,大概每個生來孤獨的人,都註定是個巡游者吧,一生孤獨巡游,有起點,再沒有終點。

直到,我遇到他。

才知道,原來巡游者也終有歸處啊。

上蒼太過仁慈,給我這麽一個他。】

閆嶼默然許久,走到廚房,陳疏言還在熱牛奶,“你等會兒,一會兒就好。”

閆嶼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上蒼確實仁慈,才讓我遇到這樣一個你啊。”

五』

產房裏,陳疏言堅持要順產,原因是留疤不好看,痛死也堅定不剖腹路線一百年不動搖。

產房外,閆嶼急得不行。

偏偏喬靜和陳簡還在一旁鬧鬧騰騰,爭執著男孩好還是女孩好,就差沒打起來。

閆松坐輪椅上,還是樂呵呵地,伸手拍了拍他,“別急了,我當年也是這麽等你媽的,急不來,生孩子這事,說不好。”

閆嶼沒說話,還是緊張得不行。

等半天,嬰兒啼哭震天響,門開,陳疏言被推出來,喬靜湊上去看孩子,閆嶼跟著陳疏言一路到病房。

護士把孩子抱過來,“是個可愛的女孩兒,恭喜各位。”

閆嶼接過來,抱給陳疏言看,陳疏言虛弱得不行,艱難地把頭別過去,“抱開,我不看,痛死我了。”

閆嶼:“……”

閆嶼伸手逗弄著小孩,“你看你媽都不願意看你,肯定是嫌你長太醜了……”

沒等他說完,喬靜一把把孩子接過去,“哪有你這麽逗孩子的,你看孩子都被你氣哭了。”

閆嶼:“……她又聽不懂。”

“聽不懂也不能這麽糊弄。”陳簡也急了,呵斥閆嶼。

閆嶼無奈,乖乖閉嘴,伸手握住陳疏言的手。

閆松在那邊樂得不行,提醒閆嶼:“趕緊給孩子起個小名吧。”

閆嶼手稍微用力,問陳疏言:“叫什麽?你來起吧。”

陳疏言半天沒反應,閆嶼以為她睡過去了,正要站起來,聽陳疏言半死不活地說了句:“鹽汽水兒。”

閆嶼:“……你確定?”

“確定。”陳疏言扁扁嘴,“什麽小屁孩兒,痛死我了,跟鹽汽水兒一樣討厭。”

閆嶼嘴角抽了抽,無言許久,才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閆松在那邊逗孩子,“汽水兒,你長大了要好好聽你媽的話,你媽生你的時候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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