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孰人所為

關燈
孰人所為

季思懷看著緩緩開啟的地宮,快步遁來,不由分說抓起時瑤月的袖子將其一起拖入地道之中。

時遷伸手想要拽住時瑤月,但季思懷動作太過迅速、太過使勁,他終究還是沒有被拽住,自己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時玥見狀給兩人使了個眼神,他們便依次走入地道之中。

穿過狹長的地道,便見一處紅木架起的內室,四周燭臺環繞,光線折在中央便成了紅光,內室中央孤零零擺了一尊玉床,遠遠能看見上面躺著人。

時瑤月已經昏迷,被隨手扔在角落,而季思懷卻跪在玉床面前,撫著床上那人的臉,看不出是何種神色。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季思懷要拉著時瑤月到地宮之處。

時遷走到角落扶起時瑤月,替她把了把脈,確認她沒事之後,扶起她輕輕靠在壁上,才回到地宮口站在連依身邊。

時玥徑直朝著季思懷走去,直到看到石床之上的季念白,他呼吸滯了片刻,沈默地看著季思懷萬分依戀的動作。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季思懷,動作卻停滯在了半空。

玉床之上的人並非面目慘白,反而栩栩如生,若不是無聲無息,光是看根本看不出此人已然逝去。地宮雖小,卻布著層層疊疊的結界,而這些結界並非用於抵禦外人,而是用來保全內裏,保全玉床之上,這個早已死去十數年的人。

“思懷,我知你喪姐之痛,亦知你亡國之哀。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無辜之人的性命當做草芥隨意踐踏……”

“時玥,這話你應該說給自己聽。”季思懷甚至沒有擡頭,眼睛一刻都不願意離開玉床之上的季念白,“魏珂他攛掇柳渡在先,汙染靈脈在後,我阿姐只是去皇宮覲見便遭此劫難,念白阿姐何其無辜?難道因為你是晉國人,魏珂如此你仍聽之縱之,最該死的人是他,可如今他卻沒有受到半點懲罰!”

“思懷,縱容魏珂是我不對,可是老皇帝駕崩之時托我與連朗輔佐眾生,若我擅自絞殺魏珂,何以服眾?”他垂下滯在半空的手,同她一齊跪坐下來,企圖季思懷看她一眼,“任何事情,在能找到最好的解決方法之時,便只能采用最適合的方法……若是殺了魏珂……”

“……便是殺了他又如何?能有什麽辦法,是比殺了他來得更好、更直接?”季思懷沈聲道,她能感受到背後灼熱的目光,卻始終不願回頭,緊緊盯著玉床之上她心心念念的季念白,小心又輕柔地觸碰著她,生怕一用力,眼前的人便消散了。

“你若要殺魏珂,又為何對我連府動手?”連依本來沈默地看著這一切,突然出聲問道。

季思懷冷哼一聲道:“小姐,都到這種時候了,難道你沒有想過為何你全府落得一個叛國之罪,又為何魏珂期盼著要將你們滿門抄斬?還有你那死命保你的蠢婦!念白阿姐便是死在——不,她沒有死——她便是在你府中出的事!若不是你父親——”

連依被她一番話氣得渾身發抖,緊緊攥住手中遷影。她覺得自己怒上心頭,甚至氣得有些動彈不得。

“——不是這樣的,”時玥忽地站起身,轉頭瞥了連依一眼,又盯著季思懷道,“季念白的死,和連府沒有半點關系!季思懷,我曾無數次強調過,連府與這一切無關!你姐姐的死,都是魏珂一人所為!你卻為了一人,葬送了無數人的性命!”

季思懷終於回過頭仰看著他,忽然笑了。

“時玥,你既知此事只與魏珂一人有關,那又為何不殺了他?殺貪官之時,你比誰都要果斷!為何偏偏到了這樣窮兇惡極之人面前,你卻手軟了?是因為他許你親王之位嗎?若真如此,比起出賣楚國的柳渡,你又能高尚到哪去呢?”

時玥沈默良久,都接不上話來。一時間地宮之內無人開口,氣氛緊張又沈重。

時遷感受到有人的到來,轉身將寒翼揮向地宮入口,卻被暗鏢攔了下來。

“是誰?”他問道。

沒有人回答,兩個身影越走越近——是魏珂,他身後還帶著一個黑衣術士。

時遷舉起寒翼,擋住地宮入口,而一旁的連依卻用遷影輕輕攔下了他的劍。

“讓他進去。”她說。

魏珂甚至沒有看他們,徑直向玉床走去,忽略時玥,將倚靠在玉床之上的季思懷用力掀翻在地,而後癡戀地看著玉床之上,這個他企盼了十數年的女子。

季思懷爬起來,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柄匕首,架在魏珂脖頸之上,魏珂依舊無動於衷。

“把你的手拿開,別臟了我姐姐!”季思懷狠厲道。

“……姐姐?”魏珂喃喃道,“念白,原來你還有家人嗎?看來,是我清理門戶不徹底啊……”

“魏珂,滾出去!”時玥道。

魏珂只是說:“映源,把這些礙眼的東西都給朕清出去。”

那黑衣術士沒有動彈半分,魏珂不耐煩地轉頭看去,季思懷的匕首在他脖頸之上劃出一道血痕,他跟感覺不到痛一般,只是震驚地看著那一動不動的黑衣術士。

“映源,你是沒聽到朕的話嗎?”他暴怒道。

時瑤月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站起身走到那黑衣術士旁。

時遷正要出聲提醒她有危險,連依便傳音而來:“別管她!”

時瑤月伸出手,輕輕往那黑衣術士額頭上一點,那術士便化作一道黑煙自她指尖流回她身上,直至那黑煙消失,她才垂下手,緩緩踱步向著玉床走去。

“陛下使喚的,可是映源?”她開口,卻發出了低沈的男音,“如今陛下已是翁中之鱉,不如就讓映源來結束這一切吧。”

魏珂震驚地說不出話,季思懷就像早都料到了這一切,眼睛都沒眨地加大手上力度,魏珂的血也順著匕首流了下來。

時玥沈聲問道:“瑤月,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她蹲下身,目光直視魏珂,“魏珂,你覺得現在這個局面,我當尊稱你為陛下……”

她頓了片刻,轉頭瞥了一眼時玥,接著道:“……還是,叫你一聲父皇?”

“父……皇……”魏珂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癱軟了下去。

“當年你羞辱我娘的時候,可曾想過會留下我這個孽種?”她輕聲道,聲音裏幾乎聽不出她的情緒,“這麽多年來,在你身邊做低伏小,我等的就是今天。”

“瑤月她……是魏珂的女兒?”時遷震驚萬分,向連依看去,她卻只是搖搖頭,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

恍惚間時瑤月的臉與記憶中季念白的臉重疊,魏珂驚恐萬分地盯著這他再熟悉不過的輪廓,他看了看玉床之上的季念白,又看了看眼前滿是恨意的時瑤月,他伸出手想要觸碰時瑤月,卻被她厭惡地避開,顫聲道:“映源……不……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我沒有名字!”時瑤月咬牙道,“我本不該來到這世上,不是嗎?”

時玥拍上她的肩,安撫道:“瑤月,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孩子,也只是我的孩子。如今大錯尚未鑄成,你仍有機會從頭來過。”

“阿爹,”她拂去他的手道,“你從很久之前,便懷疑我了,不是嗎?”

“是。”比武選相之後,他將其送到時遷和連依身邊,就是想試探她;他刻意在她面前打開梧桐樹上的封印,也是想看她會做些什麽;夜探皇宮之際,他給她留下梧桐子,而後又在“映源”身上探到了梧桐子的靈力,他的確早就開始懷疑她了。

“阿爹,你寧願多相信季思懷一些,都不願意給我半分信任。處處試探、處處算計,難道只是因為我身上流著魏珂骯臟的血,便不配得到你半分偏愛嗎?”

“不,不是這樣的。”時玥無力地搖頭,“我是真心實意,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女兒對待。”

時玥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的。當年季念白來到晉國,卻被魏珂這個禽獸想盡辦法侮辱,是連朗助其逃脫,將季念白留在連府,未曾想季念白難產於此,緊接著叛國之令下來,季思懷趕到卻只看到季念白死去一幕,深受打擊便縱火行兇,是他只身一人深入火海,卻只能救下這個幾乎沒了氣息的孩子,給她渡了半身靈力,育她長大,教她做人。

他一生無後,唯一的女兒,便是時瑤月。

可他卻不知何時,對時瑤月起了疑心,但終究只是試探,沒有深究。

“瑤月,如今回頭也不算晚。”

“回頭嗎?”她低低地笑道,站起身,俯視著魏珂道,“要真論起來,我可什麽都沒有做!我何須回頭?”

她擡起手,力道大得出奇,迅速將季思懷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而後將魏珂一腳踹翻在地,伸手反握住季思懷的手,死死鉗制著她。

魏珂就要從地上爬起,卻被時玥彈出梧桐子死死壓制住,說不出話,掙紮著也爬不起來。

“姨母,從來沒有什麽長生樹,阿娘早就死了,死在生我的那日黃昏,死在你放下的火海之中,如今你見到的這副軀殼,不過是我捏造出來,哄騙魏珂的假象罷了。”

季思懷怔住了,喃喃道:“火海之中……可是我明明親眼所見……”

時瑤月沒有回頭,只是盯著季思懷道:“姨母,你真的太蠢了。若不是阿爹護著你十數年,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你就該死了!你以為你在為我娘報仇嗎?不!你自始至終,都為我所利用!”

時玥沈默地閉上眼,似是再也沒有勇氣去回望昔日的殘局,也無法處理如今混亂的局面。

時遷在一旁再也沈不住氣,喊道:“瑤月,你已經無憂無慮長大,師父也不曾虧待你分毫,你明明可以什麽都不做不是嗎?”

“我的確什麽都沒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