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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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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屋外下起了小雨,婁持聲有一種想要沖出門淋雨的沖動,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連著脊背也不可遏制地彎了一些,明明沒有旁人註意他,他卻自己臊紅了臉,牙齒在嘴裏咬得咯咯作響。

在這樣的場合下,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姜依,想到了姜依送給他的那把油紙傘,想到了已經被他收好的那朵枯萎梔子花。

他垂頭於隱秘處苦笑,這種情緒讓他陷入了極度痛苦的內疚和自責中。

心裏悲哀的苦悶讓他搖搖欲墜,偏生還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連著宣洩的途徑都沒有。

“婁持聲,你是不僅傷了身子,是不是還傷了腦子?”查明掐著眉心,盡顯無奈,“算了,看你受傷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咱家不想看見你再跟個木頭一樣杵著。”

說完他還看了眼鄧靜,分明是恨鐵不成鋼之意,要是身邊人都像他一樣呆傻的,可真是要頭疼死他了。

婁持聲恍然回神,心虛在心底蔓延:“是奴才的錯。”

查明看婁持聲的態度還是較為滿意的,就是不知道他剛才都發了些什麽呆,眼神都直起來了……

春陽殿的姜依打了個噴嚏,手裏一抖,粽葉裏的糯米便灑出了些。

“早說殿下不用跟奴婢們一道包粽子的。”齊兒想要拿過姜依手上的粽葉,被姜依一躲。

她認真道:“什麽嘛,你別吵,都說了我能包好的。”

在二十一世紀,她可沒少幫家裏人包粽子,為了不讓齊兒看出端倪特意假裝初學者,結果反倒被瞧不起了。

“小竈的煤好像不夠了。”齊兒嘟噥道。

“宮裏還沒送來嗎?”姜依疑問。

“不知道。”齊兒擦了擦手,“奴婢去問問怎麽個事。”

“外面還下雨呢。”

“哎呀,那點小雨對奴婢不算雨的。”

聽齊兒這麽說姜依也就沒有繼續阻攔,她纏好手頭的粽子,捧在手裏十分滿意,又拿起了泡在水裏的另一個粽葉,折成了漏鬥狀。有時候只要靜下心來做些什麽事,便能免除雜念,安安穩穩的讓心裏也平靜下來了。

可讓姜依意外的是齊兒都沒取來煤,見齊兒垂頭喪氣哭喪個臉,姜依有些為她氣不打一處來。

“你等著,我親自去。”姜依放下綁起的袖子,理了理衣裙。

查明的例會也進入了尾聲,正揮手叫他們退下,婁持聲長呼了一口氣,看來難捱的時間終於要過去了,也終於可以停下腦中令人苦惱的思緒。他有意蹉跎著,最後一個離開,原是想等雨停,但雨勢急,竟愈演愈烈,讓婁持聲有些後悔。

“拿把傘走吧,別說咱家苛待你。”

婁持聲躬身接過查明的傘,撐開以避雨。他走得很慢,很少有雨迸濺到他的身上,但雨大到霧起,霧氣蒸騰而上,在傘下凝成了雨珠滴落。

傘外面下大雨,傘下面還下起了小雨。婁持聲抿抿嘴,倒還真是圓了他想淋雨的夢了,就是雨沾在衣服上的味道實在是讓他覺得不好聞。

“婁持聲?”少女的聲音如鈴,給婁持聲敲到瞳孔一縮。

“殿下。”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揚起了傘,分毫不懼斜刮而來的風浸濕了他的衣衫。他忙擡袖擦了一把臉,希望能看得更真切些。

姜依對碰見了婁持聲也是意外的很,見齊兒被淋了雨她也不忍讓她再跑一趟,結果出門沒多久雨到越來越大。

“殿下外面風雨交加的,當心。”

“你應該更當心些。”姜依看著他發白的唇,回道。

“奴才這條命又不打緊。”

“總有的是人這麽說,結果誰是真想做奴才的,誰又是真覺得自己的命不打緊?到頭來還不是樹倒猢猻散。”姜依思索到她線下的處境,有感而發。

她在春陽殿裏這些話聽多了,也就不信了:“原與兄長關系不佳,今母後離我而去,父皇遠走無音,未婚夫婿又在邊陲離京甚遠。那些口口聲聲做奴才的,到頭來還還要我親自去要東西。”

婁持聲啞然,面露不忍,眼見姜依動了步子才急道:“沒人敢對殿下不敬的,殿下許是會錯意了。”

“哦?”姜依轉身,嘲弄道,“你說說我是會錯什麽意了?”她步步走近婁持聲,腳踏在地上濺起水花,就像扔了一顆又一顆的石子進湖裏。

婁持聲後退著,雨地水流激蕩,早已濕了他的鞋襪。他回答不出來她的問題。

“你為什麽不說話?”

“奴才……”

“除了奴才你腦子裏是不是就沒別的詞了?傘也是從你新主子那拿的吧,你很喜歡?”兩把傘互相觸碰,婁持聲努力揚起傘,好不讓傘上的水迸濺到姜依身上。

面對姜依的咄咄逼人,婁持聲只覺握著傘柄的手滾燙。

“天冷,殿下先回去吧。”

“好啊。”姜依答應的輕快,“那我要的東西怎麽辦?”

婁持聲深吸一口氣:“奴才給殿下想法子,只求……殿下不要再捉弄奴才了。”

姜依看著婁持聲濕了大片的前襟和掛著水珠的臉,一時語塞,也將傘向後傾去,免得傘上的水再斜到他身上。誰料她剛一傾傘,婁持聲便遞過他的傘,籠在了姜依的上面,將她的上面遮了個嚴絲合縫。

“不用。”姜依後退,這個家夥還真是會說空話,怕是連她缺什麽都不知道,心下本就窩火,擰眉道,“你現在還真跟個落湯雞沒什麽兩樣。好狼狽啊,婁持聲。”

婁持聲死死攥著傘,緘默。她可以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隨意奚落他,可他連叫她名字的權利都沒有。也許當初在馬車上他就該假裝什麽都不知情,問問她的名字,也好在唇齒間咀嚼一番。

“奴才也就能給殿下撐撐傘了。”

“呵,我還以為你會怨恨我。”

婁持聲猛地擡頭:“怎麽會!”

他忽地高聲,姜依也沒料想到。不過密密麻麻的雨點很快砸散了他的尾音,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錯覺。

“婁持聲,你到底為什麽同查明為伍?”姜依終究是沒忍住問了個清楚,想知道其中是否真有她不明白的隱情,如果他多說個一言片語,說不定她也會信一信。

不過比之這個,她更想問為什麽不來依附她呢,是早看出了如今她會失勢嗎,若是如此,還真是神機妙算。

婁持聲稍微一楞:“抱歉。”

“我要的不是抱歉,我問你為什麽。”

婁持聲苦笑,面露難色,他又能說些什麽呢,他能說出口是因為他惡心自己靠近她嗎,因為他厭棄自己傍著她嗎。一邊想要靠近,一邊又生怕她看出端倪,他又何嘗不是被夾在冰火地獄裏炙烤。

“那殿下覺得哪裏會接受奴才呢?”婁持聲無奈,“朝中的大臣們還是東宮的太子?不與您最看不起的閹豎為伍,奴才又該去哪裏呢?”

姜依實在又被氣到,激動到:“好啊,你就是這麽認為你自己的是吧,你就合該被作踐到泥地裏。你不把自己當個人物看,還有誰能瞧得起你!”

若姜依直接就走了或是唾罵他一番也好,偏偏是這一番帶著關懷的夾槍帶棒,怎麽能不讓婁持聲心生慌亂。

“殿下,這是、這是什麽意……”婁持聲抖著聲音問道,可他只在姜依的眼中看到了無盡的憐憫,足以擊垮他想說的一切。

“好自為之。”姜依錯開他,冷聲離去。

婁持聲看著她的背影,這才突然發覺他的身上好冷,左手覆上撐傘的右手腕,骨頭咯在指節上,實在不是個健康的身體。

回到僻冷的值房,婁持聲並沒有將傘帶到屋子裏,它終究是要被還到查明手中的。

待天色放輕,楊理光著腳踩水而來,一只手拎著鞋,一只手護在胸前。他從懷裏掏出兩個溫熱的粽子,獻寶一樣送到婁持聲跟前。

“樓哥哥,這是我幹爹給我的,說是我娘給我買的,嘿嘿。”楊理傻笑著。

婁持聲接過粽子,三角形的粽子他一手便能握住,他也笑了,他竟不知端午要到了。

“啊,是肉!”楊理欣喜著叫著,將粽子在婁持聲的眼前晃了晃,“我娘只包全是米的白粽子,我還特意帶了白糖,沒想到竟然有肉!”

楊理舉著粽子在屋子裏跑了又跑,活脫脫是個傻小子。婁持聲看著他嘴邊揚起了實心的笑,他都不記得他小時候會不會這麽跑了,好像自記事起就沒有這種情況了。

“你怎麽不吃啊?”楊理歪著腦袋問著婁持聲。

婁持聲打開艾葉,咬了一口,看著楊理期待的眼神:“好吃。”

“哈哈哈哈是吧。”

婁持聲發現楊理肩頭的衣料顏色更深些,一摸果然是潮濕了些,卻沒有雨帶來的草葉氣息,問道:“你沐浴了?”

“啊,幹爹帶我的。”楊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幫我晾頭發嘞,說看我整不明白。”

“你幹爹對你倒是好。”

“那是。”楊理挺起了胸膛,不過很快又洩了氣,“不過,幹爹說以後怕是不能這麽叫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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