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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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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從簡還弄兩塊玉?”姜依感慨,“建議送到我這裏。”

齊兒糾結:“那是太子母妃蕭氏的遺物……應該要不過來。”

姜依僵在原地,眼中是藏不住的懊悔。

該死,太該死了,是半夜起來給頭扇斷的程度……紹國選儲君是立子殺母制,她記得這個,但卻並沒有跟玉佩聯系起來。

姜依擡頭看向馬車頂,良久無言。

收回視線的姜直,長出了一口胸中的濁氣,不願再看這四四方方的天。外面紛紛擾擾盡數與他無關,他只需守好兒臣的本分,為父皇分憂便是。只可惜父皇防他防的厲害,讓他夾在臣子和君權之間十分憋悶。

他心頭滋生出些許無奈,父皇便是子謀父位,防著他這個儲君也是理所當然的。

遠處車鈴響動,姜直循聲望去,千金寶馬拉著七香車,車外雲獸花鳥錦簇成團,他都不用動腦都能想到是姜依,紹國唯一的公主,令他自小便頭疼的妹妹。她心氣頗高,總也是不將別人放在眼中,連對著他這個兄長都時常睥睨著。

實在是讓他又氣又惱,本來作為長兄應該教育幼妹,可姜依是皇後所出,外戚勢大。而他母親只是前任大理寺卿之女。

母妃為了扶他的青雲路,在他剛出生四月餘便自縊而死,留下一紙絕命文——若為大紹生儲君,雖身死又何妨。

父皇感動,封他為太子,後宮惶惶終日的後妃這才敢“順利產子”。不然的話在殺母立子的制度下,後妃不是秘密服用避子湯,就是生下的孩子離奇夭折。

過往的事情姜直不想去在意,如今的朝局才是更加讓他煩悶的……

馬車駛近,帶著馨香,車簾一角拉動,姜依微笑著,甜甜打了一聲招呼:“兄長早安。”姜直眼下有烏青,眼底有血絲,她在這位素來以好性子著稱的長兄眼中看到了煩悶。

姜直片刻怔楞,不過很快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容:“早上好。不過照兒怎麽走到這來了?原以為這幾日都見不到你了。”

姜依語塞,支吾著:“只是散散心。”

姜直向她走近兩步,他身上的冷香縈繞上了她的鼻尖,嚇得她立刻將簾子拉上了些,生怕車中的婁持聲會暴露出來。

姜直也沒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問:“怎麽了,兄長嚇到你了?”

“沒。兄長好好處理公務,我就先走了。”姜依急忙擺手,想含混過去。

“且慢!”姜直眉頭擰緊,向著簾子縫隙向車間看去,姜依立刻將車簾拉好,阻遏了他的視線,但卻平添了許多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兄長還有什麽事嗎?”

“嗯……就是想到皇祖母禮佛回來還說到你的七香車,說早知道路況這麽不好,就借照兒的七香車來坐了。”

“皇祖母想要的物件還能短缺了不成,回頭給她老人家打個更好的。”

姜直點頭,笑了兩下:“照兒一片孝心日月可鑒,畢竟這輛車裝的東西太多,皇祖母也怕是坐不下啊。”

姜依一怔,隨即睜大了雙眼和藏在座位底的婁持聲大眼瞪小眼。

“不必藏我。”婁持聲擺出口型,姜依讓他稍安勿躁,用座位上的布將他蓋好。他以後的事是他的事,若是將他暴露在她的地盤裏,那可就要將她扯進去了,叫她如何不心急。她安慰自己只是做賊心虛,這七香車上東西本來就多,不一定說得就是眼下的情況。

婁持聲躲在布下,不知道姜依心裏的九轉十八彎,他只覺不知如何回報姜依的善意。

姜依拉開羅帷,嬉笑道:“是啊,到時候給祖母可要打一個更大的,不然東西都放不下去。”

“是了,正有此意。”姜直哂然,又往前湊了半步,姜依這次毫不躲避。姜直應是很守孝道的,陪伴太後的時間應當不少,她清晰的聞到了他身上殘餘的禮佛焚香的氣息。

姜依俏皮地朝姜直一揮手,又鉆回車中,直讓齊兒快些趕車。

“多謝殿下,殿下不必對我至此,實在是……實在是無以為報。”

姜依擺了擺手,豎起耳朵還在關註姜直的動作。

“殿下,許是太子他……已經看見我了。”婁持聲繼續道。

姜依嚇了一跳,壓低聲音:“若是看見了,他定要出聲。”

“可事實就是他沒有。也許他正在想方法如何用這件事制住您呢。”他神色肅穆,為了讓姜依不仰頭看他,他微微頷首,把體貼細致入微。

姜依嘴唇微張,心下的思緒說不清道不明,婁持聲睫翼顫動,鼻子上冒出汗珠,正頗為認真的陳述利害。她有些迷茫,這就是處於權利漩渦中的感覺嗎,但太子為人素來寬和,未戳破,也未有威脅之意。

難道當真是為了拽她的小辮子,等日後脅迫她嗎。

“他都是太子了,威脅我做什麽。我再如何,還能威脅到他的儲君之位不成?”

婁持聲右手放在嘴邊,咳了一聲:“一介庶民本不應該妄議此事,但殿下願意賞耳,那就再多說一句。”

姜依想要制止,卻終究沒有說出聲,她全神貫註,看著面前這個如蝶翼般單薄清瘦的男人。

“殿下成不了儲君,但殿下的幼弟呢?”

他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在姜依的腦中炸開,她倒吸一口冷氣。皇帝因為蕭氏的自縊,以及後宮無所出,對立子殺母制滋生不滿,他本人也是此制度的受害者,上了年紀之後更見不得離別。

原本立子殺母是為了防止外戚亂權,但母子連心,去母子又何嘗不痛,子又往往交由他人撫養,因養育太子亂權的宮人或養母更是不在少數,反而缺失了原本的初衷,這個制度本身就極為不合理。

當今太後就是皇帝力排眾議,立的撫養他長大的太妃,足以見得他本身也不喜歡此制度。

紹國越發與中原農耕民族同化,當今聖上更是十分有意融合中原文化。若只是有這個想法就算了,但若是實施起來,原本嫡庶區分不明顯的紹國,估計會完全轉變……

那如今的太子算是怎麽回事,夾在嫡子和舊制會出奇的尷尬。

姜依突然有種惡寒竄向脊背,渾身一抖,隨即對婁持聲壓著聲音喝道:“這不是你該想的事情,以後也不要提了。兄長心善,不會用這種事威脅人的。”

“……”婁持聲張了張嘴,頂著姜依警告的眼神繼而道,“此事起因在我,終也該在我。殿下若被拽著私會外男的把柄,往小了到還好,往大了說就是連累皇後教導無方,德行有虧……”

“閉嘴。”姜依深吸一口氣,“少看少聽,別管別問。你我都知曉,你不會真連累我。”

“我、我原以為你是有意在幫我。”婁持聲喃喃道。

姜依沈默。誰知道偷一次懶正巧碰上了人,本來現在她應該和婁持聲分道揚鑣,回屋喝她的茶去了。正如婁持聲所說,她不能不顧她的親人,鳩占鵲巢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占有了人家的身份就要為人家的身份負責。

自打蕭氏留下絕命言,從一介才人一躍成了皇貴妃的禮制下葬,算是為她願意獻身為國的褒獎。實在是可笑至極,活著的時候沒有被珍惜,死了獻什麽殷勤,轉頭娶了人家的妹妹蕭仰,反而還傳成了一段佳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包裝的還挺像那麽一回事,實際上還不是轉頭一場空,嬌嬌嫩嫩鶯鶯燕燕摟入懷中。蕭仰恐也沒付出一絲真情,為了楊年的大計,在紹國將日子全都當成了後妃升職記在玩了。

不然面對一個比她大幾輪的老頭,一般人還真是忍不了。

羅帷因風被吹拂起,姜依急忙伸手將簾子穩住,婁持聲見狀也拽住了羅帷的另一角,他鳳眼微垂,裸露出來的胳膊上還有著一道道結痂的舊傷。

姜依瞇起了眼,很難確認就是眼前這個脆弱如紙屑、蝶翼的人,腦中蕩著讓她渾身寒涼的話語。

“你這樣的人……還真是可惜。”

婁持聲擡起眼,正好與她撞到一處,他的眼中光華一閃而滅,黑曜石浸潤在一汪水裏,早已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

“沒什麽的,殿下不必為草民感到可惜。”他又恢覆了之前謙卑的模樣,額前碎發被汗打濕在臉上,破碎的像九微花火。

若不是他手指還在暗暗用力,胸膛還在起伏呼吸,姜依都要認為執此空洞眼神的家夥是個假人了。她想讓他不用稱他為草民,想讓他不用避開她的視線,可話到嘴邊卻改了路子:“你說得對。宮中行事要小心,不要讓我再聽見你的冒失言論。”

“不留在話頭上,小心隔墻有耳就可以是嗎?”

“……”姜依無言,她原本的意思分明並不是這樣。看來她根本不需要為了他而憂心,他可是婁持聲,曾經意氣風發的狀元郎,書中說一不二的權臣……怎會不知如何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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