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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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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有去無回

大船離去後不久,落跑的人又回到了之前呆著的地方擺攤,熱鬧的談論起剛才的打鬥。

青衣人在閑談的人群中轉了一圈,了解到大致情況拼湊出可能的真相,縱身一躍掠至半空,飛也似的往城裏趕去。

沖進茶樓中,拍著櫃臺伸手就要拉掌櫃到後面的小院說話。

“你先別忙。”掌櫃拉下抓住他胳膊的手,將一張字條塞入其人手中。

青衣人狐疑的瞥了掌櫃一眼,低頭展開字條閱讀內容,“這,好快的速度。”

“大差不差就是這麽回事。”青衣人滿肚子要說的話化為泡影。

樓中人調查消息的能力不得不佩服,既然掌櫃都清楚了,他也就沒話可說了。

掌櫃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尋香閣的二東家能與李成同在一條船上,接踵而來的刺殺你說會不會像上一條沈了的船相同的下場?”

“不好說,二東家若無所圖真夠能忍的。”青衣人面具後的臉上帶著濃烈的諷刺意味。

掌櫃露出一臉的垂涎之色:“又是冰又是火的,這等寶貝誰不見之欣喜欲收入囊中?”

青衣人可惜一件事:“藍蝶的屍體好賴能配一副迷魂藥,屍體沒找到消失得甚為幹凈。”

“也不看看是誰,尋香閣的東西即是死的能便宜了你?”掌櫃丟出一記莫要癡心妄想的眼神。

中午吃飯的點,李成坐在三樓新換的屋子裏準備,家丁模樣的人送來了六菜一湯,退了出去。

餘光流轉間掃到一些東西,家丁忙去稟明陳管事。

“銀色的鐵盤冒著火焰,卻不燒桌子?”陳管事聽罷再問不出所以然,拄著拐前去尋二東家。

長老也在,與二東家一同用飯,陳管事行禮之後道明來意。

聞人玉、聞人簡四目相對,抓住話中的重點,揮退了前來稟事的陳管事。

“火焰出現了。”聞人玉飲下一口熱湯靜靜心,“看來動不得了。”

聞人簡瞬間記起白骨一事,眉頭上的‘川’字皺得更深。

“不是說火晶,怎麽是鐵盤?”聞人簡糊塗了,難道他所知消息有誤?

聞人玉吃著菜並不作答,考慮要不要前去一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是嗎?

面前除了飯菜外還有三個小碟,裏面放著李成不認識的香料調制的醬。一盤子的白切肉是需要蘸醬吃。

月光草也拿出好多肉,處理好後放到鐵盤上烤,根須往三個碟子裏伸,它先替李成嘗嘗醬料的味道。

一個鹹的,一個酸甜的,一個辣的,都不在月光草接受的範圍內,呸呸的都吐了。

李成見此打消嘗試的念頭,“明天讓人準備食材,自己做。”

月光草點了點頭,嘗過六道菜香料的味道好重啊,備不住是為了掩蓋什麽東西。

飯菜往鐵板上一倒,加料李成也不懼,火焰一燒很安全的。

吃起來口味重,李成眉頭微蹙不解道:“南方的飲食不應該是以輕淡為主?”

他和月光草吃的都是只加一點鹽或者什麽都不加的烤肉,在外面吃也沒像眼前的飯菜味道重,不是單純鹹的問題。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吃光,李成的胃還有空餘吃烤肉。

下午無事可做的李成重新撿起背誦事宜,把在書院讀過的書再回憶一遍。

月光草聽著聽著入了迷,拉著李成在桌子上沾著茶水寫字,它要認一認,根須學著在桌上照貓畫虎。

日落之前,值守的家丁換班,輪著番的說著車軲轆話,為的是給隔壁屋的籠中人講清楚利害關系,早點妥協認清現實,放下骨子裏堅持的又不能當飯吃的倔勁。

受傷的陳管事面無表情的打開第一間艙室的門,家丁拎著風燈往籠子前走去,瞧了一眼裏面的人。

“今兒有沒有死了的?”

“有。”把女子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男子回了話。

肚子餓得震天響,一天只能吃一頓飯,還必須有至少一個人奄奄一息,才能領到一個巴掌大的窩頭和一碗幹凈的清水。

這是籠中人摸索出來吃盡苦頭才找到的規則,吃食是有限的要比活著的人少三分之一。

有人吃不上就會去搶,又是擠在這一個籠子裏,難免為了飽腹產生摩擦。

知道落入此處難活著出去,腦子充血的人心生惡念,下手重了點人沒了,事後不見抓他們的人不悅,反而目睹了更令人背脊發涼渾身發寒的一幕。

野獸的食物從何處來,自然是他們這些被關在籠子裏的人,親眼所見身邊人被拖出去塞進旁邊的籠子裏,嚇得眾人屁滾尿流癱坐一地。

自此明白一件事,別人不死死得人就會是自己。

有的人更是惡向膽邊生,反正活不了,那就在死之前把以前不敢做的事都做了。

即使要死也要爭做最後一個,能活一天是一天。

將死之人拖出籠子,旁邊的獸籠掀開蓋著黑布,燈光照去一只大貓似是被驚醒,低吼著用懾人的目光盯著籠外之人。

家丁上前用鐵鉗夾住插銷打開一個方形的窗口,另外一名家丁將快死的人頭部塞進去,一個接血的銅盆踢過去置於下方,如同殺雞一般剁掉腦袋接著血。

籠內的人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敢看不敢聽,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恐怖畫面在不斷上演。

籠中的大貓給什麽吃什麽,圈養多時由不得它拒絕,張開血盆大口咬斷獵物的脖子,大口嚼著血肉。

頭不要,兩個手臂也留給大貓,剩下的止了血連同地上接血的盆子一並帶走。

剩下的交給家丁打掃幹凈,陳管事得親自盯著取香第一道手續,絕對不容有半分差池。

哢嚓,哢嚓,哢嚓!

清晰無比的咬斷骨頭聲傳入耳膜,一旁的家丁見怪不怪,欣賞著籠中人驚恐萬狀瑟瑟發抖的醜態。

等大貓吃的差不多了,用鐵鉗拉動下方的鐵盤將籠子裏吃剩下的殘渣和血跡,以及拉的尿的臟汙一並清理幹凈。

從上方遞食的小窗口處放一盆清水進去,再將插銷插上。

聽著大貓吧嗒吧嗒的喝水聲,籠內嚇得面無血色的眾人放下捂著耳朵的雙手,爬起來撲到籠子邊上,望眼欲穿的等著一口吃食。

家丁拎來了一筐硬得能砸死人的窩頭,惡質的將筐放到離籠子有些距離的地方,看著籠中餓得眼睛都綠的人伸長手臂去夠,總是差那麽一點點。

手臂不夠長那就上腿,再不行就只得向看笑話的家丁跪下來哭求。

有人將筐踢翻了,卻不是朝著籠子的方向,窩頭撒了一地卻一個也撿不到,氣得不輕的人將拖後腿的家夥揍了個滿地找牙。

“哈哈哈哈哈。”籠中人各種各樣的醜態入眼,引得家丁哈哈大笑,他們可沒那麽多的好心將筐擺回去,徑自拎著燈鎖上門離開。

屋內亮度有限,看不清吃的在哪更拿不到,要不是人肉不好吃,氣得都想從身邊人下手了。

聞人玉出現在二層放置鐵籠的屋內,審視著面前被拉扯變形的欄桿,上前一步伸手試了試硬度。

嘩啦啦!

力度都還沒用上呢,整個籠子瞬間散架,砸在了地上變成了碎渣。

“呵!”聞人玉哭笑不得,“碎得可真夠徹底的,難怪那麽容易就選擇換屋子住,怕再被訛上?”

“這是?”

聽到動靜的聞人簡尋聲找來,看到屋中的二東家以及腳下的一片狼藉,驚得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低估了寒冰所帶來的傷害。”聞人玉蹲下撿起地上的碎塊,輕輕合上掌心,再張開時塊狀物變成了粉末。

聞人玉再次感嘆道:“這不是所知寒冰能做到的地步,或許收到的消息不夠準備,或許看漏了某些細枝末節。”

聞人簡上前試了一把,皺起的眉頭自上船後從未松過,“確實,最好是傳信閣中問問關於千年寒冰的記載,若非親眼所見難以置信。”

抖掉手上的渣子,聞人玉吩咐長老將這一地的鐵屑收集起來,帶回去重新熔煉一番看能否再用,總不能丟掉不要,這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玄鐵。

剛出了門,天空飛來一只鴿子,落到了三樓聞人玉住的窗戶前。上了樓去取新到的信。

打開一瞧,聞人玉的心緒起伏不定,再三確認上面的內容沒看錯,將字條擱燭火上燒掉。

另一邊,位於一樓最邊的艙室內,家丁在用鐵質的刷子刷洗幹凈死去的屍體。

剝皮、抽筋、去骨一樣不落,要得是完整的不帶一根雜毛的皮肉,一塊一塊泡進血水裏浸著,外面再套一層冰桶,蓋上蓋子靜置一夜。

剔下來的骨頭和筋拿去餵另外一間屋內養的猛獸,再給同處一室的籠中的緊緊皮。

只有在痛苦絕望中死亡的人,才能更好的激發出自身的體香,取其皮肉融合各種藥材制成養顏丸。雖是劣等品有得賺就行。

由著籠子裏的人鬥來鬥去,加大恐懼不安的產生,激發更多的香氣浮於體表,這樣取出來的初級品才更有味道經久不散。

出了滿是血腥氣的艙室,拖著傷腳再檢查一遍當值的人手,陳管事回屋換洗上藥歇下。

咚咚咚!

聞人玉敲響李成的房門,當面問總好過猜來猜去毫無頭緒,被不著邊的思緒所帶偏。

吱嘎!

門一開,李成警覺道:“何事?”

“不請我進去坐?”聞人玉面上帶笑,一只腳卡進門內強行闖入。

李成不得已讓出門口的位置,將人放進屋關上門。

聞人玉更像是屋子的主人,行至窗門的榻前坐在桌子前。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擱在坐下的李成面前。

“葉欣死了。”聞人玉開門見山直入正題,眼睛不著痕跡的觀察對面人的神情變化。

“誰?”李成一臉莫名其妙,頭一次聽說這麽個人,反應有些慢。

看上去對葉欣一無所知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若無其事,聞人玉直接點出,“昨天夜裏的白骨。”

白骨?李成仔細翻找記憶,白骨是在碼頭,昨天夜裏可沒有白骨,垂眸一副不清楚你在說什麽的態度。

聞人玉是來打聽消息的,對方不接茬他只能挑明了說,“葉欣人稱妖女,傳聞百歲之齡仍是如花的容貌,赤足上刺著白蝶,武功深不可測。”

“不是白蝶。”蛾子是蛾子蝴蝶是蝴蝶,兩者大為不同怎能一概而論?

李成糾正道,“不認識。”殺他的人對方認得他,他不認得別人。

聞人玉接著往下說,“葉欣身上有一物,是否在你手中?”

什麽東西?李成大致一想,記起死人身上有一物留存下來,那雙燒掉眼白只剩下眼仁的眼珠子。

對面的小子情緒變化明顯,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方便聞人玉加以從神情變化中判斷出一些端倪。

“東西我要了,開個價。”

聞人玉從別的渠道獲悉葉欣的眼睛剜的別人的,皮和肉也都是別人身上剔下來,再用靈力粘合起來的。執著於年輕的美貌於身體,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衰老痕跡。

美則美矣不過是紅顏枯骨罷了,實力接進武聖是真正的強者,未知出於何種目的盡然選擇李成下手,終究功虧一簣賠了夫人又折兵。

聞人玉急需要一雙眼睛,救自己一母所出的同胞妹妹。

姑娘家嬌養的任性了一些,跑去煉丹室玩鬧,不幸被丹爐中噴出的丹氣所傷,眼睛燒出數個小洞徹底看不見了。

找遍名醫都說束手無策,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令人抓狂的全局,帶給妹妹新的希望。

那就是換副好的眼睛。說著輕巧一雙漂亮合適的眼睛要尋到殊為不易。

家中人聽聞葉欣善於尋找美人,尤其是眼睛萬中無一的靈動透澈,便走了別人的關系找上對方,花了一筆不小的代價尋得一雙眼睛。

然而,要裝新的就必須剜除舊的,此間痛苦光是聽著令人膽寒。

經那位高人之手眼睛順利的換上,欣喜不過半月,新裝的眼睛排斥起來,逐漸的枯萎壞死。

再找不到新的眼睛去撐開妹妹的眼眶,周圍的皮肉萎縮之後再難恢覆,這也是他今次離府的原因。

葉欣給的眼睛毫無問題,全因妹妹不等把眼睛養好到處瘋玩,這才吃了教訓。

再尋葉欣一直難有回音,聽聞對方死後留下一雙眼睛,聞人玉頓時上了心,派人四處打聽屍體的事。

沒想到東西就在對面人手中,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二千五百萬兩。”李成猶豫要不要賣掉眼睛時,蔚風醒了。

“好說。”肯開口就有談價的餘地,聞人玉臉上剛揚起如釋重負的笑容,誰知對方卻說。

“黃金。”蔚風饒有興味的欣賞對方秒變的臉色。

“什麽!”

低沈的聲音中夾雜著薄怒,眼神淩厲的掃向對面獅子大開口的人,立時驚覺對方氣勢有變,忙收起讓李成吃記訓教的念頭。

蔚風不厭其煩的重覆道:“兩千五百萬兩黃金,不要銀票,實實在在的黃金擺到我面前,再來取你要的東西。”

“一雙眼睛值這麽多?”莫不是在坑他這個大傻子!

聞人玉不怒反笑道,“帶著這麽重的黃金你就不擔心有命拿,沒命花?”

“為什麽要怕?”蔚風拿起茶盞在手指間來回轉動,杯中茶水一滴未落。

蔚風略側側頭危險的虛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惦記我的人都死了。”這可都是事實一點不誇大。

聞人玉臉色變得由為難看,心底壓抑的努氣差點讓他再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

這是在威脅他,好,很好!

“數額太大。”聞人玉忍下殺人的沖動,試圖往下壓價。

正所謂坐地起價就地還錢,沒有對方要多少就給多少的先例。

“你買的又不是一般人的眼睛,我開的價格很低了。”蔚風一口回絕。

眼見談價困難,聞人玉道:“如此大筆金額現下拿不出來,等到了香城聞人家必掃榻以待,給出所需黃金。”

先將人穩住帶回自己的地盤再說。

“去你府上?”

笑話,他是那種狂妄自大喜歡自投羅網的蠢貨?蔚風當場揭破對方的險惡用心。

“怕是宴無好宴,掃得八成是我的骨灰吧。”

蔚風掌心一合,盤玩的茶盞捏成一堆灰燼,從指縫間散落在桌上。

聞人玉瞳孔微凝,捕捉到灰渣中的一絲異樣,杯中水還是他親手倒的。

他以為會變成冰與碎瓷一同落下,不見寒氣卻也未見一滴水,水去哪了?

“怎會,聞人家只做生意童叟無欺從不開玩笑。”聞人玉再呆不下去,他得趕盡傳信家中做好充足的應對。

蔚風不喜生意人嘴上口花花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只做生意的潛在含義是,殺人放火無惡不做,這起子長著九曲十八彎心腸的人,通常都是一樣的下場。

“船靠岸若有意買下你所需,我要在碼頭看到全部金額的黃金。”

蔚風才不跟油嘴滑舌之人打太極,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再合理不過,少玩些上不得臺面的伎倆,沒得遭人煩。

蔚風不在意聞人玉是向家族求助,找到對付他的方法。

還是單純的傳遞消息籌措金額,趁他還有耐心在這條船呆著,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讓人心動的焰火了。

炸一個無可無不可,反正這條船上哪哪都染著血腥頗不幹凈,洗洗眼睛剛剛好。

“好!”除此之外再找不到能說的言語,聞人玉憋著一肚子火起身告辭。

邊走邊斟酌字句,回屋後立刻修書一封告知家中,聞人玉抄起桌上的餘半杯水的茶盞,捏碎。

茶水順著掌心滴落在桌上,桌上共有四個杯子,聞人玉一一常試後低笑出聲,笑聲中摻雜著太多說不盡道不明的自嘲。

他是家族中的天之驕子,自認為有望成了武聖,盡不及李成半分,怎能不讓聞人玉嫉恨。

“那個口氣,仿佛在說天老大我老二,絕不是經年累月的老不死,看著不會比他大多少。”

越比越心寒,聞人玉叫來人收拾了一桌子的狼藉,思緒轉回到留住人的辦法上。

“要金子沒有,要銀子說不定還能勉為其難考慮考慮。”對方成竹在胸的姿態令聞人玉顧忌頗深,“要做一定得出奇制勝方可。”

一夜輾轉難眠,聞人玉實在想不通李成口中的眼睛到底有何奇特之處,非得開出個是誰都無法答應的天價?

“莫非真的有古怪?”一想到葉欣那個老妖婆所作所為,聞人玉皺緊了眉頭。

葉欣找上李成為得是什麽?那筆看似豐厚又易得的賞金?

“上次買來的眼睛給了葉欣二千兩白銀加上一瓶養顏丹,不該缺錢才對。”

聞人玉想不通,“謀求李成身上的寶貝?”

“有一件寶貝不是掉進了江中,也不見有人搜尋,怪哉。”聞人玉不禁懷疑盯上那件東西的人失手了,觀望之人才會放棄。

胡思亂想到天明,聞人玉叫來陳管事,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通,揮退其人。

陳管事抹著一腦門嚇出的冷汗,親自前往一樓艙室,不假以他人之手辦了二東家吩咐的差事。

中午飯之前,送來了一批新鮮的蔬菜,其中有一盆肉令月光草頗有微辭,碰都不碰一下,根須戳著盆底將其推至門外。

太臭了,臭得它都快厥過去了,曾經不太好的回憶死灰覆燃,氣得月光草在屋裏跳腳。

李成看不出是什麽肉,觀月光草厭惡加惡心的樣子,不太好的預感加身。

看上去像豬五花,白皮削去一層,整塊肉沒有五指厚,太廋了。

李成聞到了肉上的香氣,不是正常香料的味道,有點像體味。

跟吃過的肉對比,李成再孤陋寡聞,也難拿這麽一大塊肉當正常可食之物看待。

蔬菜上沒聞到怪味,還好月光草屯了足夠的肉,關起門來烤著吃。

裝肉的盆擱在了門外,陳管事刻意路過時一眼看到,“認出來了?”

眼力也太好了些,亦或是壓根看不出來,心有疑才不碰?

陳管事將盆子帶走,並稟於二東家。

“接著送。”聞人玉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現階段只能如此。

“是。”陳管事打著寒戰出了門。

翌日,送去了剔過骨的兩個肘子,陳管事得到的回應是,所有送去的菜品都堆在門外,且門邊處的一小塊地面被冰覆蓋,明晃晃的不讓人進。

第三天直接就什麽都不送了,連喝的茶水都沒有,擺明了不裝的直接撕破臉。

李成不曾餓著,毫無被逼到絕境的驚恐不安。呆在屋子裏安心的背書,教月光草認字樂得輕松。

當天夜裏蔚風捏了捏眉心,輕笑道:“耐心也就三天,年輕氣盛沈不住氣。”

月光草聞聲一個激靈,難不成要開打了?

從桌子上跳到地上,再爬上睡榻,看似忙亂的根須在幫兇人收拾包袱,一口吞下肚。

它得快點去樓下找個有利的地方瞄著,一邊欣賞雙方交鋒,一邊等著趁機吞下貨物。

月明星稀江風凜冽,嘴邊擎著一抹笑意的蔚風走出艙室,甲板上已經有人等候他許久。

聞人玉心情愉悅的審視察覺危險走出來的李成,下達最後的通牒,“乖乖束手就擒留你一條小命。”

一群身上滴水的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銀光熠熠的鐵制短弩在月光的映襯下殺氣騰騰。

叫來的幫手,也可以說是家養的殺手,看不出覆姓聞人的家夥手裏握著什麽樣的克制利器。

瞧對方那張春風拂面的神情,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幾個大字就差刻在臉上。

對此蔚風是極為不屑的,話不多說打就完了。

摘下胸前的冰蝶往空中一拋,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萬,數不清的冰蝶縱情飛舞,灑下一道道銀月光芒,所過之處盡皆成冰。

整個三層被冰封死,咦?出乎蔚風意料,圍著他的人身上沒有冰,腳下也是。

再看另一人,蔚風在意的點也是對方腳下,冰層不斷的結了化化了結,始終未能將其凍成冰雕。

“有意思。”打架自然是有來有往才有看頭,在蔚風眼中哪怕是雕蟲小技都有一搏之力。

黑衣人身上滴的不是水,是能將冰化為水的東西。

這兩天因送來的人肉而封了嗅覺的蔚風,現在也不打算解開。

死士身上的東西不是好玩意,聞了會對他產生困擾。

“肉不香嗎,為何不吃?”立於上風的聞人玉輕笑道。

蔚風並不著惱,反而笑著回道:“你吃一個我看看。”

“世人趨之若鶩,有錢也買不到的第一美味,吃了更難對俗物多看一眼。”聞人玉的眼睛裏湧出癲狂之色。

蔚風低嘆道:“食人者,天遣之!”

“哈哈哈哈哈哈!”聞人玉狂笑道,“老天爺哪管得了萬千人族,即已入世就該明晰一點,從來都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隨你怎麽說。”言盡於此蔚風不再浪費時間,響指祭出,清晰的落入人耳。

箭在弦上的弓弩來不及扣動扳機,黑衣人轉著圈的陸續倒地沒了生息。

失去熱度的阻攔,地面的冰終於揚眉吐氣將黑衣人裹成冰塊。

而蔚風手中多了十二枚晶瑩剔透的珠子,全部是死士的內力。

死得太過突然,聞人玉反應不及,肆意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袖中的手緊緊握著聞人簡自家族中拿來的克敵之物。

“你的東西接好了。”一把擲出所有的珠子,蔚風封住其人逃脫的路線。

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內力壓縮成的珠子接連爆開,威力之大不可或估。

眼下多了一道血痕,珠子爆裂產生的氣浪如刀鋒般銳利,身法再好閃躲時仍被波及到。

袍袖一甩聞人玉按耐不住捏碎手中的晶石,放出剛猛的地火。

九條火蛇自四面八方撲來,滔天的熱氣將所有薄冰蒸發殆盡。

聞人玉掐著手訣控制著九條火蛇攻向李成,在其人周遭構建出火焰牢籠。

聽著樓上的動靜,樓下貨艙中的月光草憑直覺現在正是幹活的時機,於是吭哧吭哧的吞下它看上的東西,一些香料不在下肚的名單當中。

這批貨中好多都是米面糧油、布匹、毛皮、藥材、香料等物。

腌制的臘肉味道說不上來的怪,月光草聞之噴嚏接連打了三個。

凍在桶裏的魚記得李成不吃,還有一些生凍的剝皮鹿肉、熊掌等物。

這個沒吃過可以嘗試一下,只要沒有怪味月光草來者不拒。

數以萬計的冰蝶撲向火焰牢籠,一經靠近蒸發成一縷白煙,直到最後一只冰蝶消亡。

聞人玉可算松了一口氣,地火不是凡火自然有克制寒冰之力,親眼見證這一奇效,心裏說不出的快哉。

地火確實有點麻煩,暴力破開飛濺的火焰會將整艘船燒個精光,有違於蔚風的計劃,他還得靠這條大船到下一座城。

水路多有岔路,他一個不知道地圖的人騎著銀球順江流而下,也到不了要去的南方。

大半夜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問個路都尋不到人,真不知道為何喜歡半夜動手,就不能改在白天。

白天船要是著火沈了,他還能表演一個落水求生,找個人多的岸邊讓人救上來順便問個路。

或者找輛馬車代步,不至於大半夜頂著寒風飄在江上。

地火的熱度替他驅走了寒夜的冷意,要不是沒地方坐,蔚風恨不能閉上眼睛睡過去。

小氣巴拉的只給他站著的空間,蔚風望向夜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能接不少月光的,月光草可不要偷懶。

下方吞完貨倒地的月光草跳將起來,從窗外灑落的月光讓人迷醉,直覺好像忘了什麽。

地上的亮處提醒了月光草,趕緊把新的花碗和銀球拿出來,積攢一些月光。

聞人玉走到火籠前:“眼睛呢,交出來。”可不能被地火化為烏有,費這麽大的力氣豈不是白忙一場。

“你不是有,要它幹嘛?”蔚風不疾不徐的開口。

“不交出來也行,我看你這雙眼睛十分不錯。”

打定主意至少手上能有一雙眼睛回去交差,聞人玉笑著的同時未放松警惕,能以一己之力殺掉葉欣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我的眼睛?”蔚風樂了,“你看上它什麽了?”這可不是啥好評價。

聞人玉盯著李成的眸子,或許是天太黑的原因,裏面除了黑沈沈的一片,看不到白天所見的清澈。

黑的如夜空一樣,仿佛融為了一體,深沈的化不開的濃霧下好像遮擋住了什麽,讓人看不真切。

聞人玉眼簾微垂想要轉移視線,從漆黑的眼底抽離,可怎麽都無法做到,像被吸住一般動彈不得。

不好!危機意識在示警,然而一切都晚了,在對上那人的眼睛時就已然落入圈套之中。

他不該看的!聞人玉悔之晚矣。

大腦不受控制的瘋狂轉動,有什麽東西被強行剝離,身上更是從強盛的體魄變得虛軟無力。

不!不!

聞人玉盡可能的呼喚著地火,拼命的從深淵的泥沼中掙紮而出。

但是,一眨不眨的眼睛睜得久了,流出了酸澀的淚水,一滴滴自臉頰滑落。

記不起他要幹什麽,就連意識都變得渾渾噩噩,再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腦海中劃過一道光,聞人玉狠了狠心為了脫離被掌控的命運,擡起手伸出兩指猛然間刺入眼眶,生生的剜出眼珠子。

“好有魄力啊。”控制驟然解除蔚風只是笑著調侃,“聽我的多好,誰若是需要就將你的眼睛安上不就正合適。”

“去死!”怒不可遏的聞人玉一經脫離被人操控的狀態,恨意滔天勢要將李成碎屍萬段!

掐著法訣控制地火縮小火籠,只需留下一副骨頭和一個完整的頭顱即可。

他的眼睛和妹妹的眼睛都能再換一副新的,暗香骨可制得十瓶養顏丹。李成身上的寶貝皆歸他所有。

無處可逃的蔚風被地火燃燒著,外面有棉衣、鞋襪灰飛煙滅,裏面的只一瞬也消失了,身上的汗毛更不用說。

新長出沒多久的頭發又禿了,比他剃的都幹凈,眉毛、睫毛、鼻毛,幹凈的像個剝了壺的雞蛋,光禿禿滑溜溜。

蔚風不禁感嘆,還得是晚上打架方便,現在的樣子實在是不雅,讓人看到了哪怕身體是個孩子,也有點羞於啟齒。

聞人玉聞到了該有的焦糊味,欣喜若狂的大笑,取出身上的藥瓶吞服,止住眼睛的傷勢。

一抹流火在蔚風眉閃現,身上的地火在躁動不安的跳躍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

“噗!”一口鮮血噴出,臟腑如被火燒痛得聞人玉悶哼出聲。

“反噬,怎麽會!”瞪著鮮血淋漓的眼窩,聞人玉捂著心口佝僂著身體,痛到無法站立,跪在了地上。

蔚風跺了跺空無一物的腳丫子,太冷了,急需衣服蔽體。

樓下,月光草似有所感,從滿載月光的花碗中出來,爬到三樓去探探怎個情況。

一冒頭就見兇人光光了,看著比和尚還和尚,月光草知機的吐出包袱找出成套的衣衫遞過去,對兇人的手下敗將多看了兩眼。

能讓兇人這等模樣實在少見,月光草註意到對方痛苦的□□,血與汗滴落在地匯聚成一灘。

兩個血肉模糊的眼珠子頗有存在感,月光草指了指,詢問兇人這個要不要收起來,就是有點惡心。

穿衣服的沙沙聲入耳,人沒死!

“為什麽!”聞人玉所有的不甘匯成一句話。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蔚風說話專紮對方肺管子,“你要是被我控制住少說還能活到船靠岸,太心急的。”

“胡說,我還有……”聞人玉自爆內力欲拉李成一道入地府。

話太多,月光草早有準備,火晶往對方身上一丟,頃刻間化為一具白骨。

自爆的力量撕碎了剛穿上的新衣,蔚風脫下來再換一身,還好李成多買了一套。

地火在蔚風故意疏忽下,悄悄的不留痕跡的逃了,那就祝願地火在太陽升起前趕回到原主人的丹田內,世間異火豈敢與太陽肩並肩。

“還有一個老家夥,人呢?”

這麽大的動靜就一個人出來,蔚風捏了捏下巴覺得不合常理,一個眼神遞出。

月光草會意,立刻馬上去搜,都不用兇人出手,火晶扔一個死一個,留著船員不耽誤到岸即可。

為人精明的聞人簡以為躲起來就高枕無憂了,在看到突然掉在身上的火晶後,連個反應時間都沒有,一堆白骨劈裏啪啦掉一地。

月光草把籠子裏吃人的野獸也燒掉,籠子裏的人先放著,問問兇人是放還是擱著不管?

另一間艙室內,滿桶滿桶冰凍的血肉,臭得月光草站在門邊不進去,這些太臟了,一個個燒掉好費勁。

吞下火晶拿出寒冰,凍住算了。只在門邊上放下寒冰,冰會自行擴散凝結,氣味一止月光草撿起寒冰飛也似的滾了。

在船上好吃好喝好住,三天後抵達碼頭,不遠處就是香城,以盛產香料而遠近聞名的府城。

船一到岸,李成背著癟下去的包袱下了船,東張西望在找賣吃食的地方。

往前走了走,全是賣凍貨的,再就是磨成粉的香料,有的是幹質的認不出來的果實,有的攤子上現磨現賣,要哪幾樣磨好了再稱重。

各種各樣大小顏色不一的辣椒粉,空氣出充滿了嗆人的味道,李成不適的打了幾個噴嚏。

突然四下的熱鬧氣氛戛然而止,全部都成了靜止畫面。

李成忽覺腦頂生風,仰頭一看,憑空出來的白胡子老頭怒目相向,一只大手成爪向他的天靈蓋抓來。

電光火石之際李成不及細想,雙臂交疊舉過頭頂,雙腿紮馬步硬扛這一擊。

肩膀上的月光草滾到李成懷裏藏好,不要臉玩偷襲的家夥不是善茬。

轟!

腳下的地面龜裂成一個淺坑,李成整個人如泰山壓頂般直不起腰背。

“呀!”

大喝一聲,護住頭頂的雙臂揮開,無數道綴著寒意的風刃朝敵人射去,李成抹了把嘴邊溢出的血,雙手指尖翻飛掐出法訣。

一道流火自懷中竄出,直襲敵人罩門。

與聞人玉一戰,憑借著記憶李成在船上的幾日,研究了一下對方掐訣控火的方法,試著引出火晶內的火焰加以掌控。

在不斷的嘗試改換手法之後,成功的實現這一小目標。

現在敵人來犯,正是驗證成果的時刻。

李成眼神堅定跳出淺坑,手指翻飛劃出數十道承載寒意的細線,如那晚擊殺他的女子般,甩出去。

戰圈之外的碼頭,周遭一整個區域早就被接到消息的聞人家清空。

前來之人來接二東家及貨物,上船一看哪裏有一個聞人家的家丁,所有人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根本不存在。

審問過行船之人,個個一問三不知,弄死幾個殺雞儆猴,盡也探聽不到更有價值的消息。

關押在籠子裏的人就更不要指外能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大管事心覺不妙,立刻派出身邊帶著的藍蝶回府報信。

飛回來的藍蝶正要往一個孩子身上撲去,隨之而來的大長老劈手送回,並以極快的速度布下簡略的陣法。

府城內外規定不允許有破壞性極大的打鬥出現,傷民者依律論處。

聞人家自古便盤踞在香城,早把整個城當成是自家的,自然不舍得大肆破壞。

再加上與朝廷分派而來的官員擔當城主,與地方勢力不對付極難拉籠,成為聞人家當下最為頭痛的問題。

碼頭上聞人家出事,應盡快解決免得引來城主府的一群狗東西不讓走,套上莫須有的罪名那才叫惡心人。

從船上下來的關鍵人物怎能不叫人忌憚,縱是大長老親自出手,也沒能在一招之下將人斃於爪下。

聞人家的人護在陣法周圍以防萬一,緊盯著陣中二人勢均力敵的對戰,大管事的心懸在嗓子眼。

遠處隱於樹上之人亦在目不轉睛的觀戰,眉宇間的溝壑難以填平。

“城主,何時動手?”又一暗影閃身上了樹,站在枝丫上如落葉般毫無重量。

“船上是何情況?”吳城主靠著樹桿,一心二用的在衡量交戰的雙方哪一個會贏。

暗影之前消失一段時間就是去船上調查,話音中難掩喜色:“已經查明,船上活著的人都在籠子裏,那些血肉也都被凍在了寒冰當中,聞人家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正好做為證據將整艘船扣押,那些籠中人亦可做為人證,逼聞人家放棄對養顏丸的煉制。”

“派人將船先圍了,一有不對就放棄,不必硬拼。”未必就能憑這一次的搜查,讓囂張慣了的聞人家退讓,吳諭叮嚀暗影。

“是。”暗影帶著大批人馬前去包抄。

費了一張簡易的布陣符,以為能很快將人處理掉,拖著屍體回去交給家主進行搜魂,提取全部記憶。屍體制成養顏丹,眼睛挖出來給三小姐換上。

計劃趕不上變化,風刃襲來大長老過於自信的接了,斷掌與鮮血齊飛,點穴止血避開剩下的。

火舌迎面燃燒的熱度讓大長老渾身緊繃,靈活的閃退躲過一重又來一重,左臂一緊,看不見的線狀物將血肉勒出塊狀,瞬間絞得骨肉紛飛。

這是什麽招數?察覺不到內息或是靈力的波動,無聲無息的靠近防不勝防,大長老不禁駭然,手指微動自袖中滑出一物消失在空中。

占了上峰的李成準備乘勝追擊,忽然四周湧現出濃霧遮擋住了視線,屬於敵人的氣息變了微弱,直至消失不見。

眼睛無法穿透白霧,李成聽聲辨位,朝著可能存在偷襲的位置放出風刃。

在寒氣的加持下,雖然掃除了部分濃霧,仍就辨別不清正確的方向。

“上方!”

急退放出一道火焰,頭頂上方的人影瞬間不見,李成渾身緊繃高度緊張,指尖甩出的絲線環繞周身一圈防止偷襲。

陣外與陣內卻是截然相反的兩副模樣,白霧充斥的地方在陣法中間,將兩個人分隔到兩邊,一方還算淡定的拿出瓷瓶服藥療傷,另一方嗎……

樹上的人越看越皺眉,吳諭心道:要糟!那小子一個勁的在原地轉圈亂用招數,再這樣下去怕是會自己把自己玩死!

“迷陣?”吳諭眼中的小子已經是神志不清的表現,沒頭蒼蠅般亂轉。

幾個突襲的影子都是一現身即離,這讓李成感到莫名,明明的一擊之力卻跑了,逗他玩?

違和感加重,眼睛看不到鼻子聞不到,耳朵難以捕捉到李成想要的正確信息,告訴自己不能急,沈下心慢慢的找破綻。

“小子有幾分聰明勁,終於停了。”觀戰的吳諭替李成捏了把冷汗。

現在還不到他出手的時機,再等等,希望那小子撐住了,最好能把礙眼的大長老耗出個好歹。

陣中,一個身影出現在李成面前,從陌生到熟悉,接著是那張讓他無言以對的面孔,快要從記憶中消失的人,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我的兒,別怨娘,娘不想的,娘是為了你好。”

聲音由飄渺變得凝實,仿佛活人站在那裏,滿臉的愧疚下是從不後悔的堅定眼神。

李成一陣恍惚,思及憶起曾經的種種,心痛無以附加。

“呵!”李成低下頭,一只滿是青筋與斑點皮松骨立的手從他的胸口處撥出。

血染滿衣襟,痛到李成面無人色,捂著傷口倒退,手起風與火同行。

一擊即中,偷襲成功的大長老向後躍出一段距離,拉開與風火正面交鋒的間隙。

“對敵時一刻不能分神,這下好了!”吳諭眼睜睜的看到李成被大長老抓向心臟,噴濺的鮮血紅的耀眼,想到聞人家濫殺的那些無辜之人,心臟抽痛。

虛弱下的一擊沒能將大長老如何,風火雙刃中途力有不逮夭折了。

“就差一點。”甩掉手上溫熱的血液,剛才那一掌只穿透皮肉未能到達心臟所在,被堅硬的肋骨所阻隔。

“不愧是暗香之人,骨頭比之旁的習武之人更硬。”

大長老背著僅剩的一只手,等著重傷的李成失血過多倒地不起,他好將半死不活的人帶走。

躲在李成懷裏的月光草險些嚇死,看到邊上的那個血洞以及濺到身上的血滴,顧不得想其他,慌忙拿出攢下的月光往傷口處倒。

它要是不幫忙,兇人醒了第一個饒不了它,月光草同樣不希望李成消失,趕緊的補救。

“咳咳!”李成嘴邊又流出鮮血,神情冷淡的望向還未消失的人影。

“不會道歉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李成的記憶中,娘認定的事即便知道是錯的也要一條路走到黑。

“她只會說,為你好你該領情,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說著眼淚止不住流淌,低低的摻雜太多情緒的笑聲自李成嘴裏飄出。

幻術對他造成的打擊相當刻骨銘心,胸口處的傷止了血正在愈合中,李成拍了拍懷裏為他上藥的月光草。

月光草會意的收起月光自覺的擋在傷口處,再出現被偷襲的情況好歹它還能擋上一擋。

這個時候萬分期盼李成如兇人般快速的成長並強大起來,強大到只需一個眼神就可以定人生死的地步。

吃了虧的李成放下早已不該去在意的過往,‘為你好’三個字真的很傷人。

一手握著寒冰一手抓著火晶,李成不需要去找擅於隱藏的敵人,這周圍應該都是聞人家的人,碼頭就是設伏之地,難怪少了些煙火氣。

他還餓著現在又傷了,急需吃一頓好的補一補虧空,那麽……

沖天的冰與火交織的火龍淩空而起將整個碼頭覆蓋,眾人瞬間感受到極寒與極熱兩種令人煎熬的力量加身,下意識運起內息去抵抗。

“這是要幹什麽?”看不出明堂的吳諭打算再等一等,等到李成窮途末路之時再行動手,

即壓制了一慣囂張跋扈的聞人家,又能讓李成這個未長成的好苗子欠他一份大人情。

李成尚且不知有人想方設法在算計他,對著天空中的冰火兩重天大喝一聲:“開!”

大長老眼中的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時的小子,突如其來的暴喝震得他心弦微蕩。

直覺告訴他即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一個逃字躍出腦海。

行動快過大腦,大長老騰身而起朝圍觀的聞人家的人大喊一聲:“撤!”

什麽?

大管事所帶來的人手聞言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不是已經勝了為何要跑?

“咦?”出什麽了事,或者說聞人家的大長老在陣中看到了什麽,面色大變不再從容只知道逃命?

吳諭細看下來並未瞧出明堂,此舉弄得他抓心撓肝難受。

空中一藍一紅兩種力量向外擴張,如瀑布降下密不透風的冰、火高墻,裏面的人逃不出去,外面的進不來,視線被隔絕在外。

吳諭以及帶來的手下連成為觀眾的資格都沒有,一冷一熱將他們逼退到更加安全的距離,遠遠的眺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戰局。

一片火海堵住了去路,調頭走另一邊,又是寒意森森的冰墻阻隔去路,逃離的路線被全部封堵,大長老沒能逃出去。

無論哪一邊都有致命的危險,十成十的內力破不開火與冰,加上曾經積攢下來的可憐巴巴的靈力,仍對眼前的困境無能為力。

“寶貝是個好東西。”只可惜在毛頭小子手上,大長老感嘆一翻,折身回到聞人家現在所處的中心位置。

即不靠近火墻,又不接近冰墻,要想冷熱均衡就得取中間。

聞人家的人焦急萬分的等待有人來援,試過各種辦法對冰火牢籠無濟於事。

為了破開封堵,聞人家的人手死了幾個,才吸取教訓不再魯莽行事,一看到飛至的大長老,愁眉苦臉的眾人重燃脫困的希望。

大管事上前事無巨細的向大長老稟明,指著不遠處凍成的冰人,以及對面的幾具白骨,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一碰到火瞬間手中的兵器融成鐵水,一點火星變能擴散至全身,那邊的冰也一樣。”

這麽難纏的對手,拋開年紀不談,大管事終於相信李成能將功夫一等一的二東家殺害。

瞥見大長老緊蹙的眉頭,大管事動了動嘴到底沒能說出催促的話。

“不好了,火墻在向內移動。”

“大長老快想想辦法,冰墻也在內推,所有人都會被壓扁!”

“在壓扁之前不是變成冰雕就是成為白骨。”太過現實的話一出口,眾人臉上再無淡定從容之態,個個嚇得恨不能挖個坑躲到地下。

一抹靈光就是在危及關頭顯現,有人大聲提議,“挖坑,看能否挖出去,從地底下走。”

“好主意,我來!”生死攸關的大事,再無人藏著掖著留一手,個個拿出看家本事,在共同選定的地方用內力挖掘。

地下確實要比地上隔絕冷熱,他們挖的是中心的位置,是冰與火相連接的地方,感覺這片區域會比較薄弱,畢竟水火不相融。

接力挖掘之下,令人欣喜的一幕出現,地下果然沒有阻隔,眼中生的希望之光在跳躍著,四周向內的壓縮已經不在眾人的焦急範圍內。

“再快點,再快點。”

“讓開,我來!”大長老看到曙光,動用十成的功力朝著挖掘的地道揮出一掌。

外界,地面震動頻頻,好似有什麽東西要鉆出來一樣。

砰!

一束土柱破土而出,呼啦啦的落到一側,一個大洞在地面形成,恨得吳諭等人牙根癢癢,眼看就快成功了,牢籠就這麽輕輕松松的破除了?

心氣不順暗暗腹誹李成廢物,就不能快點將聞人家所有人變成屍體?

若換作是他,絕不給那些人喘息的機會。

好東西也要看在何人手中才能發揮出無法想象的威力。吳諭貪圖於李成手中的兩件寶貝,得了便能將聞人家一網打盡,哪還用一步步試探迂回的算計。

第一次操控兩種不同的且互相排斥的力量,李成冒著極大的風險,渾身是汗整個人猶如從水裏撈起來一樣。

手上臉上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皮皮膚上出現斑駁的出血點,沒有根基的身體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過猶不及。”一聲輕嘆即出,觀摩許久的蔚風接管了不堪重負的身體。

魂力一蕩收回冰火牢籠,咬碎火晶吃下去,將寒冰含於舌下以此平覆扭曲的經脈。這要是換個人早就爆體而亡了。

李成能做到這一步膽氣可佳,或許是因無知者無畏,考慮不到可能存在的風險,一再的模仿敵人的攻擊手段,從中汲取精華去其糟粕,成長的速度比蔚風想象中要快,孺子可教也!

進入地道的眾人明確的感知到上方的牢籠不見了,有志一同的懷疑李成強弩之末堅持不住了。

一口氣吐出半數,餘下的卡在喉嚨裏再難吐出來,因為地下植物的根系毫無預兆悄無聲息的刺入皮膚,來不及呼救,轉瞬間被吸成了幹屍。

匆忙之間打通的地道只能容一個人通行,大長老察覺不對反抗之時已然失了先機,數不清的根須蜂擁而至,只要刺破表皮,麻痹神經的毒素就會隨著血液的回流入心臟,瞬間失去意識。

“咳!”身上的傷有待恢覆,僅有的衣衫破破爛爛,看樣子無法正常的入城。蔚風化為一陣風消失在原地。

緊盯地下動靜的吳諭再去回過頭看李成時,人已經沒了,何時離開的他盡絲毫無所覺!

李成一走勝負未分,後續對上暴怒中的聞人家一行,吳諭深感頭痛,“留下一堆爛攤子!”

氣得他肝疼,不甘心就這麽離去只作不見,今日的部署不就白費了。

“再等等。這半天沒動靜到底出不出來?”話音未落吳諭突然想到了什麽,從樹上跳下帶著人趕到地洞所在。

“裏面,有沒有人?”站在洞口外吳諭大聲喊道。

久久未有人應聲,安靜的令人不寒而栗,似有所覺的吳諭突然之間有所明悟,“這是,全軍覆沒了?”

猜測終歸是猜測做不得準,吳諭到要看看聞人家的人是怎麽死的,連個聲音都沒有出奇的怪異,引得他好奇心大增。

招來手下人開挖,吳諭提醒道:“小心詐死提高警惕。”

“是。”

一行人從洞口的位置劃出整個地道的大小,開挖。

一人一掌拍開土層,露出下方的褐色的根系,多到密密麻麻看得人頭皮一緊,雞皮疙瘩起一身。

斬斷那些根系,露出了他們要找的人,一個像患上麻風病,臉上手上所有露在外面可見的皮膚上,斑斑點點的血痕多到瘆人的地步。

隨手從地下拖出一人,幹癟的皮包裹在骨頭上,若非皮膚的顏色是活人的色澤,乍一看還以為是地下埋藏多年的幹屍回春了。

吳諭急著確認大長老死沒死透,找到最後才將人拖上來,根須在往下拉扯,費了一翻力氣才把人弄上來。

死狀與之前看到的人一般無二,吳諭終於舒心的呼出一口濁氣。

命人找來馬車堆放屍體,帶著船上的一些人證物證,率大部分府兵前往聞人家興師問罪。

借大長老一行的死亡給聞人家一次下馬威。

別以為在這香城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就可以莫視法禮肆無忌憚,把天老大我老二的土黃帝做派展現的淋漓盡致。

聞人家要比任何人都早一步知曉派出去的人身亡。

“家主,大長老的魂燈滅了。”看守魂燈的家丁來到書房門前躬身稟報。

在這之前是二東家和六長老的魂燈相繼滅掉,家主氣急攻心險些走火入魔,命大長老、大管事提前設伏碼頭,將殺害聞人家的人一網打盡。

想法有多好現實就有多殘酷,聞人厲振袖一揮,書房的門大開,面色沈凝的從屋中走出,甩下家丁趕往安置族中人魂燈的家廟。

邁入屋中望著空了的燭臺,眼裏陰沈的滴墨,聞人厲扭頭看向長子的魂燈尚且安好。

已失一子的他不希望寄予厚望的長子有個閃失,就這麽兩個能文能武有勇有謀的嫡子,驟然失去一條臂膀,聞人厲痛心疾首。

女兒是個不爭氣的孩子心性,現如今失了眼睛脾氣更是乖張暴戾,勸了多少次都不聽。

聞人厲已對女兒大失所望,不再苦口婆心糾正,任其發展下去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管家一路小跑來到家廟外,急慌慌的說道:“家主,吳城主帶著人興師問罪來了,手上有點東西恐會咄咄逼人。”

聞人厲厭了,不願與實力不及野心的城主打官腔扯些有的沒的,“你去替我回了較真的吳城主,就說我失去愛子一病不起,再無心力煉制養顏丸,以後此種藥不再售賣,將手裏現存的都賣掉,通知城中交好的人家,喪事置辦起來。”

略作思忖聞人厲又道:“傳信嫡長子回府,主持親弟弟及大長老的後事,前來吊唁的人欲親自見我,以養病為由推了,府中諸事全權交由長子來辦。”

不是拒人的借口,聞人厲大喜大悲之下內息不穩需要將養,再繼續強撐下去恐有猝死的風險。

一向惜命的他能不操心就少操點心,況且長子早已能夠獨當一面。

管家詢問:“殺害二公子和大長老的人是否再追查下去,或是再另外雇人除掉?”

聞人厲冷笑一聲:“何人是其對手?”

大長老出手都成了死人,聞人家再找不出與之匹敵的對手,空耗下去讓吳諭那起子小人鉆了空子,得不償失。

管家閉上嘴,稍作等候不見家主發話,轉身匆匆離去。

聞人厲離開家廟前往府裏一處僻靜的小院,那裏是供人煉丹的地方,一位道人正在院子裏的樹下坐著研磨藥材。

“懇請道長相幫。”聞人厲求到家族中不問世事只專註煉各種丹藥的供奉身上,實在是求無所求。

道人掐指一算眉頭緊了又松,“人在城中跑不了,專心大事要緊,大計一成一個小蝦米不足費心。”

聽得此言聞人厲心花怒放,心中的郁氣一散,感覺整個人輕快許多,不敢打擾道長清靜,拱手一禮告辭離去。

聞人府大門外堵滿了人,看熱鬧的百姓屈指可數,在這香城中沒人有膽子看聞人家的笑話,還是跟一直以來的死對頭吳城主的,熱鬧再好看也得有命看才成。

曾經就因為有好事者圍觀一場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爭執,就被雙手揮出的掌力波及,傷到了臟腑轉天不治而亡。

有目共睹的前車之鑒在那兒擺著,無人再敢偷偷摸摸的瞧樂子,一看到城主帶著人面有不善的堵在聞人家府門前,路過的人逃也似的離開,唯恐晚走一步搭上小命。

來勢洶洶的一行人見到了聞人府的管家,吳諭上前一步正準備進去。

“吳城主止步。”大門只開了一道縫,管家站在門裏說話,無意請不速之客進門。

“我家主子因喪子之痛心悸不斷一病不起,遂不能親見外客,還望吳城主能體量一二。”管家可不管眼前人的臉色如何接著往下說。

“家主有命,船上的貨物可不屬於聞人家,無主之物吳城主想拿便拿去。”管家不懼對方言之鑿鑿扣帽子。

早在船到岸之時已命人探查過了,事關把柄一類的東西能毀的都抹去了。

吳城主手上扣留的人也好物也罷,極難撼動府上的根基。頂多傳出一些不實的流言蜚語罷了,又傷不了筋動不了,有誰不開眼的敢與聞人家作對。

吳諭此時的臉色一點點染上陰翳,管家的話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拿些有的沒的當令箭使,端得是不卑不亢底氣實足。

越是如此淡定越讓吳諭心裏沒底,預感到管家未完的後話,很可能讓人白忙一場。

“家主如今心力交瘁,養顏丸的事無力再管,若吳城主有意接手自是再好不過了。”

管事敢說這話就不怕姓吳的真的搶走生意,沒有藍蝶的輔助,空有制藥的方子成不了事。

打死管事都不信,吳城主不對養顏丸背後產生的龐大的利益垂涎三尺。

要不然有誰會死死咬住這件事不放,暗中查探許久,抓了聞人家以人制藥的把柄相要挾。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罷了,每三年一任的城主都這副急不可耐的尿性,管家遇得多了見怪不怪。

“此藥有傷天和,有違法理……”一瞬間的心動有之,吳諭立刻拉回神智,聞人家主動出讓的東西沒有鬼才怪,他才不上套,有得是辦法讓聞人家吐出好東西。

管家不想聽車軲轆話打斷道:“剩餘不多的養顏丸近幾日會賣出,以後將不再售賣吳城主所言有傷天和之物。”

打好的腹稿胎死腹中,吳諭眼底惱火一閃而逝,太不把他這個一城之主放在眼裏。

管家裝看不見對面人的快要化為實質的怒意,“吳城主還有何事,若無便請回。家主那邊尚且需要人照顧。”眼裏臉上寫著好走不送。

吳諭磨著後槽牙氣不打一處來,聞人家消息好生靈通,沒等他興師問罪,就已經做出看似退讓實則轉移矛盾的辦法,好讓城中那些‘富戶’以為是他逼迫聞人家,斷了養顏丸的來源。

一旦群起而攻之,眾矢之的的他將疲於應對,很可能因此事被調離城主的位置。

一想到那些個腦滿腸肥,只知道尋求利好的家夥,摳門挖窗給他使絆子,吳諭整個人都不好了。

“此次前來報喪。”吳諭臉拉得老長道,“聞人家派去的大長老及其大管事有去無回,可需要我派人幫忙查找兇手?”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管事機靈的回道:“不必,諸事不順且先將喪事辦妥再言其他。就不勞吳城主費心了。”

管事並不擔心吳城主一氣之下與殺害聞人家的兇手沆瀣一氣聯手對付府裏。

兩個都是外來戶,根基不深能用的人不多,另外一個還是孤身一人,年紀是小不是那麽容易上當受騙的毛頭小子,目的不同的兩個人未必能尿到一個壺裏。

家主又不是蠢得沒了腦子,未雨綢繆穩定大局才是上上之策,聞人家樹大根深,再最艱難之時都未曾倒下,更何況是現在這點不入流的小打小鬧。

再不濟府上養的供奉亦不是吃幹飯的等閑之輩,危及關頭總會幫著聞人家渡過難關。

“無事請回。”管家不等吳城主開口放屁,身子縮進門裏將大門重新關上。

嘿!欺人太甚!

吳城主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帶著人喪氣的往城主府去,救下來的人質府裏可沒多餘的錢糧養活閑人,命人悄悄的找可靠之人全部送走。

至於那些冰封的帶著血肉的木桶,破不開冰留之無用,就不帶回去礙眼了,離開之前連著整個地板的冰塊丟在聞人家的門前,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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