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45 章
1.
祁水鎮的百景街上熱鬧非凡，就連沿街的柱子上都頂著紅綢，木訥又喜慶。長龍般的迎親隊伍在這街道中穿行著，鑼鼓喧天，新郎官身騎白馬，笑的春風得意。
今日這一對璧人皆出生於當地有名的商賈之家，新郎官名喚沈慕時，是當地最大的藥材供應商沈覆沈老爺的次子，他們家祖上那可是皇商，極為富庶。其人也是樣貌俊美，乃天驕一般的人物。
他的新婚妻子系洛員外養在閨中藏了十六年的獨女，據說是傾國傾城，奈何小姐自小便身體不好，故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說來神奇，這門親事居然是洛員外上沈家去提的親，據說當時的沈老爺感動得涕泗橫流，一高興在沈府外布施長達十天有餘。
故整個祁水鎮的人對這件親事樂見其成，格外關註，這也自然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府出手闊綽，迎親隊伍腳下踏的是留芳閣出的紅綢，十兩一匹；路上擺的是豆蔻堂精心培育的紅牡丹，極盡媚態；隨行人員的衣著衣飾更不必說，皆為上品，沈慕時身上那件喜服更是萬裏挑一的極品，這樁樁件件無不召示著沈府對這件親事的重視。
沈慕時見到洛瑤的那刻欣喜不能自抑，縮在袖袍裏的手都微微發顫。
“瑤兒，我來娶你了。”
大紅蓋頭下，女子的輕笑聲蕩漾開來。穹頂之下，連鵲兒都為他們送上了祝福。
2.
兩月前。
季春三月，正是踏青好時節。
洛家那位舊病在身的姑娘也因著桃花盛開的美景少了幾分病氣，受邀前去芙蕖堤的桃林賞花。
大家三兩成行，她因久久居於一角四方天地之中，因而走得較大家慢了些，誰知那些個閨閣姑娘一個個步履生風也不知道等她一等。
洛瑤手中蒲扇輕搖，腳底踩著松軟的泥，分外愜意，她在這桃林中漫步身上少不了沾上花香。
不到一裏路，她額角便泛起了薄汗，那些丫鬟婆子來時她特意囑咐過不必跟上前來，如今她便是想尋個人那也終不可得了，只能自己獨自倚在桃樹上略閉目養神。
惺忪的眉眼瞇成了一道縫，迷糊中她似乎看見遠處走來了一個人，等近了才看清那人一席青色長衫，只是這般天頭裏看著有些單薄。
“瑤兒？”來人與她隔著一段距離喚道。
洛瑤偏頭往四周看了兩眼，方覺此人喚得是自己的名字，遲疑道：“公子是？”
“你果然不記得我了。”他叫人瞧著瞬間低落了不少，攏著眉目，哀嘆道。
洛瑤聞此往前挪了幾步，仔仔細細地開始端祥起眼前的人來。
狹長的眉眼，烏黑的眸子，生的溫潤又貴氣，俊美無雙。
自她十二歲之後便很少與外人接觸。縱使他們以前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六年過去了，她已實在記不清眼前的是何人。
沈慕時眼裏的期許漸漸消退，無奈道：“瑤兒，可我還一直記著你呢，我是慕時啊！”
“慕……慕時？”洛瑤楞住了，他不是六年前就搬遷了麽？
“嗯，是我。”他一笑，如春風過境，點綴了萬紫千紅，羞的美人紅了腮。
一張顧盼生姿的臉便悄悄地躲在了蒲扇後，須臾一雙純粹的眼睛便探了出來，四處飄忽的視線總往他身上探。
得見故人，她倒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洛瑤兩頰上染了薄粉，今日出門時她特地好生打扮了一番，絲毫不見往昔病容。
“你病好些了嗎？”
“嗯。”她低聲應道，見沈慕時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到嘴的話堵在喉嚨裏發澀，沒了下文。
“瑤兒，你…你就不想仔細看看我？六年沒見了，不曾想你已然忘了我。”沈慕時一腔肺腑之言說的委屈至極，與那話本中被負心漢拋棄的姑娘家別無二致。
洛瑤被他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加之沈慕時循循善誘，洛瑤竟也真向他徐徐走去。
她瞧的太過於專註，一時不察，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腳。
風馳電掣間沈慕時抱住了她，只是……
他身上的青衫乃上好的絲綢制成，飄逸絲滑，加之他今日穿的實在單薄了些，洛瑤情急之下竟將他的衣服扯落肩頭，溫熱的呼吸隨之噴灑在白皙的肌膚之上。
兩人均是一楞，洛瑤只覺臉似火燒，心如擂鼓，渾身不自在，急忙推開了他。
她使蒲扇擋住了自己眼睛，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利索，“沈……沈公子，小女子絕非有意，還……還望公子海涵。”
說著，便欲欠身告辭。
“等等！”沈慕時飛速理好了衣服，叫住了眼前人，“沈公子？你我之間何時這麽生疏了？”
“今時不同往日，幼時年少無知，這才隨意稱呼，如今大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洛瑤一緊張就愛胡言亂語，這會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沈慕時斂了笑意，話語間似含著幾分怒意，“洛姑娘看了我的身子，損了我的名節，這會便想一走了之麽？”
洛瑤一怔，當真是年歲過得久了，不想連男人也愛惜起自己的名節來了。
回頭看時，她只見沈慕時眉目見釀著愁緒，眸子裏閃著氤氳的水光，一雙手絞著衣角緊握成拳，將一副委屈的樣子做了十成十的真。
這下她可難辦了，試探道：“那…那你想怎樣？”
“你娶我！”
沈慕時語出驚人，洛瑤被他嚇得犯了咳病，這可將他急壞了。
“你這病怎麽還沒好？”沈慕時也不顧及別的，自然而然地為她順氣，任她怎麽推都推不走。
他俯下身對她噓寒問暖的，可偏偏這衣領開的極大，洛瑤稍不註意就能瞥見內裏暗藏的春光，以至於整個人燥熱不堪。
“瑤兒，你怎麽了，臉上這麽燙？”
“你……流氓！”洛瑤氣結，發了狠勁。
“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沈慕時生的好看，又撩撥再先，任誰也不能無動於衷，“瑤兒，我這次回來便是特地為了向你求親。”
“我對你的真心你該是明白的，瑤兒。”
“瑤兒，你應了我一聲好麽？”
“……”
洛瑤沈默不語，似有難處。
他便以為洛瑤的心裏早已有了旁人，畢竟六載時光，洛瑤連他都忘了，還談何情意呢？
沈慕時的一腔熱情撲了個空，急的口無遮攔：“我不過離開區區六年，你可是又被別的狐貍精迷了心竅了？”
“你連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憑什麽我還要這般念這你？”洛瑤紅了眼眶，淌了幾滴凝著怨氣的淚珠。
她方才分明被沈慕時這通劈天蓋地直白大膽地話說懵了，這哪裏是心裏有了旁的人，該是身旁的人才對。
“瑤兒，是我不好，我錯了，你別為了我哭。”沈慕時一整張臉上都寫著心疼，就差沒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洛瑤看看了。
“混蛋，誰為你哭了！”
沈慕時跟著洛瑤趕了一路都沒趕上，始終與她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生怕又惹惱了她。七彎八繞地，姑娘的嘴角也悄然綻開了花。
“小姐！”
不想他們就這樣出了桃林，洛瑤的丫鬟翠兒見到自家小姐，提在喉嚨口的心可算放回了肚子裏。
“翠兒，我們回府。”洛瑤走時挑釁地看了沈慕時一眼，留他一人獨自吹著春風惆悵。
“小姐，我見你今天好像格外地開心。”
“閉嘴。”
3.
晚間，洛府大堂。
“我平日裏怎麽教你的？”
“可是女兒輕薄他在先，女兒得……”
洛員外被氣的拍案而起，大袖一揮咬牙道：“我教你分辨是非，明辨事理。那小子分明在誆騙於你，他想娶我女兒，門都沒有。”
眼見此路不通，洛瑤連忙抓著洛夫人的袖子撒嬌道：“娘親，爹爹兇我。”
“你得了啊！寶貝女兒你也敢兇？”洛夫人睨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我養了十多年的寶貝，怎能讓那小子搶了去！”洛員外憤恨不已，說著便覺不解氣，恨不能將沈慕時那廝轟的遠遠地，少打他閨女的主意。
洛員外洛夫人十七年來可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加之她先天不足，那是嬌寵至極，舍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自打洛瑤及笄以來，上門來提親的人連洛府的門檻都要踏破了，也沒見洛員外松過口。
他們二老一來是擔心這女婿是為了他們家的家財而來，二來是洛瑤身子常年不好，恐在那裏受了委屈，這三來也是舍不得這麽早就將女兒嫁了出去。
“爹爹，可是女兒喜歡他。”洛瑤蹲到了他爹身邊，將頭枕在洛老爺的腿上柔聲道。
“喜歡個什麽喜歡，他才回來幾天，就盯上了我的女兒，想來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洛瑤連忙揪起來，辯解道：“爹，他不是那樣的人，女兒從小就看上他了，別的人我不嫁。”
“我看你真是被那個狐貍精迷了心竅了。”洛員外氣的手都在抖，“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從小就覬覦我女兒，我非得去把他腿給打折咯！”
說著，洛員外便起身向外走去。洛瑤真害怕她爹來真的，急呼道：“娘，你管管他！”
洛員外當即被洛夫人的眼神嚇退，慫道：“你就慣著她吧，女兒跟人跑了你就知道痛了。”
“不跑，不跑。”洛瑤邁著小碎步趕了過來，“爹，我不嫁他的話女兒茶不思飯不想的，連藥的不想喝了，身體日漸消瘦，爹爹到時才更心疼些呢！”
“你這個丫頭，盡說些葷話。”洛夫人刮著她的鼻梁，寵溺一笑。
洛瑤依偎在她娘親身上，臉上泛著笑暈。
“爹，好爹爹，若是他來提親了，你不要趕他出去嘛？”洛瑤在她娘懷裏膩歪夠了，這會又飄飄然到了她爹眼前。
“你當真為了他連藥都不喝了？”
洛瑤點頭。
“你當真非他不可？”
洛瑤點頭。
“你當真要嫁他？”
洛瑤點頭。
“他今日當真對你那樣說？”洛員外的態度明顯軟了下來，顯然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洛瑤笑瞇瞇地睜著圓眼睛應了一聲，多半是穩了。
洛員外哀嘆了一聲，不知道別扭地在盤算些什麽。
4.
次日清晨，薄霧未散，一縷朝陽悄悄地探進了她的屋子裏，擾人清夢。
晚些時候洛瑤起了，對鏡理雲鬢，描蛾眉，點朱唇，然後……坐在院中喝茶。
西南角那方矮墻處窸窸窣窣地動靜吸引了她的註意，她盯了片刻，只見墻上冒了個人頭出來，原來是沈慕時那張舉世無雙的臉。
洛瑤心裏早有猜測，兒時沈慕時也總愛這般溜進她家院子陪她解悶。
她會心一笑，嘴上卻不饒人，“大清早的，你這般意欲何為？”
沈慕時趴在墻頭陪笑道：“瑤兒，昨日是我不好，我今日特地來給你賠禮道歉來了。”
他見洛瑤不說話，自己便開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了。
“瑤兒，我知錯了。我這五年來想你想得發瘋，好不容易說服了我爹娘回老家安居。這才剛剛到家便馬不停蹄地去找你，見你喜不自勝，一時糊塗才說了那些混賬話，瑤兒，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翠兒聽了直捂嘴笑，想來這位姑爺也得“步她們家老爺的後塵”
洛瑤繼續喝著茶，笑逐顏開，只是嘴硬不想沒理他。
“瑤兒，你看我一眼，你理理我，瑤兒……”
“你當真是比枝上的杜鵑都還擾人。”洛瑤嘆了口氣，另斟了杯茶，端著向沈慕時走了過去，可她眼裏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做不得假。
沈慕時心裏有了底，這杯茶接的很中規中矩，可在不敢逾矩惹她生氣了，只腆著臉笑嘻嘻道：“瑤兒，果然心疼我。”
洛瑤朱唇微啟，嘟喃道：“五年未見，愈發的傻了，還真打算在墻上掛一輩子？”
沈慕時灼熱的目光讓她忸怩不安，耳畔這時又傳來那人略微沙啞的聲音。
“瑤兒，我想娶你，你應了我行麽？”他懇切道：“你應了我，我明日便讓我爹上門提親。”
他這幅憨態逗的美人輕笑，“瑤兒，你笑起來真美。”
“你昨兒可不是這麽說的。”洛瑤轉身時帶過一陣清香，誰知她便這麽不管不顧地離他越來越遠。
“別，瑤兒，別走。”沈慕時急眼了，見洛瑤走遠作勢便要翻墻進來，這下半個身子都掛在了墻上。
“瑤兒，我昨日便是這個意思。”
“你分明說讓我娶你！”洛瑤糾正道。
“對對對，只要瑤兒肯嫁我就好。”沈慕時心中高興，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姑娘終於松口了，“瑤兒，我明日便派……”
洛瑤眉眼一彎，璀璨若天上的星河，直教院內的桃花都羞怯不已，春風一吹便落了滿地的粉紅。
“我爹，已經去你家提親了。”
“哈？”
5.
洛瑤自打小時候就身體不好，費了不少名貴藥材供著，乃是洛員外心尖上的寶貝。
洛員外見女兒愛看書，為此請了不少教習先生來家裏對她進行輔導。可這孩子是個喜熱鬧的主，可洛員外不放心她去私塾，這姑娘於是便整天臭著張臉，直到她十歲時，洛員外才肯將她送去私塾讀書。
在那裏她認識了比她大兩歲的沈慕時。
他們那兒少有女孩兒念書，那群男孩正是貪玩的年歲，見她是個病殃殃的女孩都不肯和她在一起說話，除了沈慕時。
他甚至會在休沐的時候踩著殘磚爛瓦夠上她家小院西南角的矮墻，趴在墻頭逗她笑，啰啰嗦嗦地說上一個時辰。
很快，她又病了，臥床不起。
沈慕時每天都會尋個空閑時候來陪她，告訴她今天夫子教授的知識；安慰她病很快就好；許諾她病好之後帶她去芙蕖堤上看桃花。
洛瑤的病一直未曾痊愈，洛員外索性讓她休學，好在家安心養病。
後來他們吵架了，沒過幾天，沈家便舉家搬遷至蘇州，她從此斷了和沈慕時的聯系，連書信也沒接到過一封。
洛瑤想，沈慕時必定是個騙子，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這病陸陸續續治了兩三年，可算是有些好轉。洛員外問她可還願意再去私塾讀書，洛瑤搖頭。
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做她的閨閣小姐，卻連芙蕖堤的桃花一次都沒去賞過。
6.
沈慕時十四歲那年和洛瑤吵架了。
說來好笑，兩人置氣居然是因為是生蓮蓬好吃還是熟蓮蓬好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夜，他便在家反省了一宿，準備次日登門致歉。雞鳴時分，抵不過困倦之意，倒頭睡去。
再醒來已是午間日頭正毒辣的時候。
經過洛府門前時，沈慕時碰巧遇見了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郎從裏面出來，多嘴的管家告訴他那是小姐的表兄，名喚齊瑉，將來是最可能成為姑爺的人。
他不想理會，只當做從未聽見。
他今日手頭提了好多洛瑤饞嘴地糕點，還不厭其煩地為她剝了一盤生蓮蓬——洛瑤愛吃生的。
洛瑤笑了，說不和他計較。他也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管家說的話偏生像根刺一般紮進了他的心裏，至使他耿耿於懷，燥郁不安，思來想去沈慕時便試探問她，你喜歡怎樣的人？
那時他心跳的極快，鼻翼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洛瑤回答喜歡她表哥那樣的，她說她表哥將來可是要做狀元郎的人。
沈慕時剎那臉都僵住了，負氣回家，忍著性子連著三日都沒去探望過洛瑤，洛瑤也沒來找過他。
第四天的時候，他爹突然說要遷家到蘇州，不僅因他們祖上在那裏，更是因蘇州地處繁華好做生意。
事情來的突然，家裏的兄長看著他，不許他亂跑，以至於他都來不及和洛瑤告別。
到了蘇州後，他往祁水鎮寄了不少書信，皆如同石沈大海，杳無音信。
他兄長漸漸接替了他爹的位置，做的風生水起。
沈老爺便想讓沈慕時入仕，誰知這沈慕時說他最厭煩科舉，更是對那狀元郎不屑一顧。沈老爺恨鐵不成鋼，卻也拿這逆子毫無辦法。
沈慕時到了弱冠之年，生的豐神俊朗，卻也愈發的任性，說親的媒婆一波接著一波都被他拒之門外，令沈老爺頭疼不已，就想找個人好好治治這逆子。
在他的再三保證下，沈老爺和沈夫人同意回祁水鎮，準備給這逆子辦完親事後就安享晚年，而他兄長一家則留在了蘇州繼續經營藥材生意，他則會接替祁水鎮沈家上下的所有事務。
正好三月的桃花開了，沈慕時想著他得履行自己當初的承諾——和她一起去芙蕖堤賞花。
前腳剛到祁水鎮，後腳他便找了幾位幼時和洛瑤熟識的朋友約洛瑤一塊出去賞花，沈慕時想，他要給洛瑤一次驚喜。
臨行前他特意準備了一番，六年過去了，他生怕這病弱的小姑娘不認識自己了。
他自人群中一眼便認出了洛瑤，她出落的愈發漂亮了，和他夢中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這感情便愈發不可扼制。
沈慕時提前招呼了一聲，特意造了一場刻意的相逢，唯他二人。
洛瑤無意踩到的那塊石子也是他有意為之，只因他生性下流卑鄙一見她又生出了妄戀，貪欲。
軟香溫玉在懷的那一刻，他不著痕跡的揚起了嘴角，蕩漾了整個心湖。
洛瑤紅了眼眶對他說去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裏是高興的。
因為沈慕時終於知道，洛瑤心裏同樣一直是有他的。
而後的一切，水到渠成。
7.
洛瑤又病了，沈慕時負荊請罪，在她床邊淌了幾滴傷心淚。
新婚夜過後，某個不害臊的家夥驚覺自己懷中嬌妻身上燙的嚇人，大夫看過後說是受了寒，洛瑤都快羞地沒臉見人了。
成婚之後的洛瑤格外郁悶，只因沈慕時顧及到她的身體，對她的膳食管的比她爹還要嚴苛。
某日，嘴饞的少夫人想吃辛辣的食物，沈慕時以調養她身體為由，拒絕了她的請求。
“夫君，我就嘗一口，嗯？”
沈慕時心軟了大半，勉勉強強用筷子沾了一點湯汁讓她解饞。
洛瑤鼓著腮幫子問他：“再來一口，好不好？”
“那你親我一下。”沈慕時抖機靈道。
洛瑤起身在他的額頭上落下鄭重一吻，沈慕時心魂蕩漾，大發善心一般塞了塊肉進她嘴裏。
他順勢摟住洛瑤，在自己夫人臉上吧唧嘬了一小口。
“不能讓你白親，我也得還回去，不是？”
翠兒默默退下了，連為自家小姐布菜都省了。
8.
連日來天氣晴朗，沈慕時被拖在鋪子裏走不開身，洛瑤盤算著是該去犒慰一番自家夫君，行至半路驚覺自己兩手空空，遂派了翠兒去買些甜點 ，她自個懶怠走了，便尋了處柳樹蔭乘涼。
“瑤兒？”
洛瑤擡眸看向了眼前人，隨即臉上露出欣喜之態，“表哥，你回來了，可有高中？”
“傻姑娘，還沒放榜呢，我是特地回來為你道喜的，可惜沒能趕上。”齊瑉道。
自他接到洛瑤的婚貼時便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他倒是要好生瞧瞧是哪路神仙才能得她這心高氣傲表妹的歡心。
兩人絮絮不休地述著家常，言笑晏晏。
沈慕時已有三日沒見過他的愛妻了，今日說什麽也要在一堆麻煩事中抽開了身，生怕他的瑤兒想他想的在夜闌人靜時獨自垂淚。
中途他眼尖，一眼便認出了洛瑤在與旁人攀談，這便罷了，居然還是個男人，他也忍了。直到他親眼瞧見洛瑤被他逗的捂嘴輕笑，好似一幅羞怯的模樣，這著實叫他忍無可忍，醋意橫生，叫那祁河裏的水都泛著酸味。
沈慕時火急火燎地沖了過去，護犢子一般地將洛瑤摟進他懷裏，昭示著他的所屬權。
洛瑤怪嗔了他一眼，解釋道：“他是我表哥。”
偏偏沈慕時就聽不得從她嘴裏蹦出表哥二字，當即把人打橫抱走，末了還不忘朝著齊瑉炫耀。
“什麽表哥不表哥的，這裏只有你的夫君。”
回到家中，沈慕時仍舊不肯釋懷，在洛瑤耳邊念叨個沒完，“瑤兒，你說我怎麽就沒個表哥這般念著我呢？”
“你又在胡說了。”洛瑤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計，力道很輕，“他是我表哥，你緣何對他那麽不敬？”
“誰讓你說喜歡他了！”沈慕時氣道。
“我何時說過這種混賬話了？”
“你當初明明就說過，害的我茶不思飯不想，難過了好一陣子。”
沈慕時這時候得理不饒人，抓著洛瑤好生鬧騰了一番，絲毫不見他往昔在藥鋪裏氣定神閑的風度。
她自認理虧，哄著自家夫君賠禮道歉了一番，兒時小孩心性，那氣頭上的話哪能作的真？
她原是說過不和這廝計較，不過可沒說原諒他，不給他添堵了。
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洛瑤心中暗想。可很快她便讓沈慕時弄的失了心神。
他可不管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此刻正輕咬著洛瑤的耳垂撒歡。
洛瑤的豆腐可不是這麽好吃的，他少不了被自己夫人一番盤問，“你說你心裏時時刻刻惦記著我，那你這六年來這麽不來找我？”
“我怎麽沒來過！”
離開一年後，沈慕時曾經偷偷回來過，只是那時洛府大門緊閉，說是洛員外帶著他們一家人去揚州省親了。
他在這祁水鎮溜達不過三五日，沈老爺便跟著追來了，遣了一眾下人，硬生生將他給架了回去。
日後也是嚴加看管，沈老爺望子成龍，非要他做出一番事業才行。
果真是聽者傷心聞者流淚，沈慕時將當時的情景生龍活虎地演繹了一番，聲淚俱下的痛訴這自己這六年來悲慘的遭遇以及情到深處每每思及心上人輾轉不能眠的狼狽模樣。
沈慕時在她面前誇大其詞地做了好大一場戲，扮了一個醜角，只為博美人一笑。
洛瑤生來心軟，竟真感動地掉了幾滴珍珠，直教弄巧成拙的某人手足無措，只恨自己生了那張多事的嘴。
“夫君，我為你生個孩子好不好？”洛瑤擁住了他，將臉埋在他頸窩裏小聲啜泣。
他又何嘗不想，奈何洛瑤身體虛弱，自此那次洞房後，他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根本不敢亂碰她，孕育子嗣只怕是會傷了根本。
他不知該如何寬慰，只從嘴裏顫顫巍巍地吐出一些她不愛聽的話，“你身子還弱，等我把我的愛妻養的白白胖胖地，我們在說，嗯？”
洛瑤便是又惱了，推開了他，故意激他道：“不能生孩子，我娶你作甚？”
9.
十年後。
沈慕時兩月前外出經商，前日洛瑤收到他的書信，字跡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五張信紙。
信中所書無外乎他的思戀之苦，諸如夜不能寐，寢食難安，矢志不渝……又以黃河水作喻，寫其情切，看得她眼花繚亂，直到最後一行才點明他何時回家。
洛瑤雖然嘴上說著嫌棄，自個還不是將那書信方方正正地疊好了，壓在枕頭下枕著，天天盼著他。
沈府門前，洛瑤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莫約六七歲大，模樣像極了他爹。
片刻功夫，街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想是他到了。
她們娘倆連忙去迎，只見一個穿著鬥篷的男人風塵仆仆地下了馬，抱著洛瑤便進了門，留著他女兒在原地幹瞪眼。
沈慕時的包袱裏全是給洛瑤帶的小玩意，紮著羊角辮的女娃娃鼓著腮幫子進了屋，伸手向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討要禮品，便是連聲爹都不願喊，只道：“我的呢？”
“欣兒，你的還在後面呢，爹還是念著你的。”沈慕時忙著為洛瑤剝蓮子，隨口搭理了一句。
沈慕時獨自一人快馬加鞭地趕了三天的路，由於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他只能隨身攜帶著一些給洛瑤精心準備的禮物，餘下還有一大箱，其中就混著他給自己女兒買的小玩意，只是還需一兩日才能到家。
“哼！”小女孩擺了一副臭臉，見她爹沒有半點反應，氣的跺腳。
洛瑤眼神示意他去哄哄，沈慕時便又從懷裏掏了個棗糕出來，塞了一塊進她嘴裏。
小女孩嘗到甜味立即喜笑顏開，舔了嘴角，作勢擺出了一副長輩架子，含糊不清地教訓他爹道：“你就慣著她吧，這蓮蓬，你不在我都替她剝了五六回了。”
她說的起勁，當下便覺得她爹這點東西可犒勞不了她，遂又從沈慕時手裏奪了一塊，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洛瑤嘴角勾勒了一抹笑意，這孩子還真不知道像誰。
當初她生產之後，差點要了她半條命，沈慕時便日日守在她床前拭淚，好似也跟著丟了半條性命，哪裏還顧得上他們剛出生的孩子。
所幸上蒼垂憐，洛瑤身體日漸好轉，他這也才跟著重獲新生。
“夫君，想什麽呢？”
“沒什麽，就想著如何與你在這一隅之地渡過我們往後的歲歲年年。”
沈慕時摟她入懷，於他而言，這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
驕陽正好，他們還有很漫長的歲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1.
祁水鎮的百景街上熱鬧非凡，就連沿街的柱子上都頂著紅綢，木訥又喜慶。長龍般的迎親隊伍在這街道中穿行著，鑼鼓喧天，新郎官身騎白馬，笑的春風得意。
今日這一對璧人皆出生於當地有名的商賈之家，新郎官名喚沈慕時，是當地最大的藥材供應商沈覆沈老爺的次子，他們家祖上那可是皇商，極為富庶。其人也是樣貌俊美，乃天驕一般的人物。
他的新婚妻子系洛員外養在閨中藏了十六年的獨女，據說是傾國傾城，奈何小姐自小便身體不好，故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說來神奇，這門親事居然是洛員外上沈家去提的親，據說當時的沈老爺感動得涕泗橫流，一高興在沈府外布施長達十天有餘。
故整個祁水鎮的人對這件親事樂見其成，格外關註，這也自然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府出手闊綽，迎親隊伍腳下踏的是留芳閣出的紅綢，十兩一匹；路上擺的是豆蔻堂精心培育的紅牡丹，極盡媚態；隨行人員的衣著衣飾更不必說，皆為上品，沈慕時身上那件喜服更是萬裏挑一的極品，這樁樁件件無不召示著沈府對這件親事的重視。
沈慕時見到洛瑤的那刻欣喜不能自抑，縮在袖袍裏的手都微微發顫。
“瑤兒，我來娶你了。”
大紅蓋頭下，女子的輕笑聲蕩漾開來。穹頂之下，連鵲兒都為他們送上了祝福。
2.
兩月前。
季春三月，正是踏青好時節。
洛家那位舊病在身的姑娘也因著桃花盛開的美景少了幾分病氣，受邀前去芙蕖堤的桃林賞花。
大家三兩成行，她因久久居於一角四方天地之中，因而走得較大家慢了些，誰知那些個閨閣姑娘一個個步履生風也不知道等她一等。
洛瑤手中蒲扇輕搖，腳底踩著松軟的泥，分外愜意，她在這桃林中漫步身上少不了沾上花香。
不到一裏路，她額角便泛起了薄汗，那些丫鬟婆子來時她特意囑咐過不必跟上前來，如今她便是想尋個人那也終不可得了，只能自己獨自倚在桃樹上略閉目養神。
惺忪的眉眼瞇成了一道縫，迷糊中她似乎看見遠處走來了一個人，等近了才看清那人一席青色長衫，只是這般天頭裏看著有些單薄。
“瑤兒？”來人與她隔著一段距離喚道。
洛瑤偏頭往四周看了兩眼，方覺此人喚得是自己的名字，遲疑道：“公子是？”
“你果然不記得我了。”他叫人瞧著瞬間低落了不少，攏著眉目，哀嘆道。
洛瑤聞此往前挪了幾步，仔仔細細地開始端祥起眼前的人來。
狹長的眉眼，烏黑的眸子，生的溫潤又貴氣，俊美無雙。
自她十二歲之後便很少與外人接觸。縱使他們以前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六年過去了，她已實在記不清眼前的是何人。
沈慕時眼裏的期許漸漸消退，無奈道：“瑤兒，可我還一直記著你呢，我是慕時啊！”
“慕……慕時？”洛瑤楞住了，他不是六年前就搬遷了麽？
“嗯，是我。”他一笑，如春風過境，點綴了萬紫千紅，羞的美人紅了腮。
一張顧盼生姿的臉便悄悄地躲在了蒲扇後，須臾一雙純粹的眼睛便探了出來，四處飄忽的視線總往他身上探。
得見故人，她倒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洛瑤兩頰上染了薄粉，今日出門時她特地好生打扮了一番，絲毫不見往昔病容。
“你病好些了嗎？”
“嗯。”她低聲應道，見沈慕時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到嘴的話堵在喉嚨裏發澀，沒了下文。
“瑤兒，你…你就不想仔細看看我？六年沒見了，不曾想你已然忘了我。”沈慕時一腔肺腑之言說的委屈至極，與那話本中被負心漢拋棄的姑娘家別無二致。
洛瑤被他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加之沈慕時循循善誘，洛瑤竟也真向他徐徐走去。
她瞧的太過於專註，一時不察，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腳。
風馳電掣間沈慕時抱住了她，只是……
他身上的青衫乃上好的絲綢制成，飄逸絲滑，加之他今日穿的實在單薄了些，洛瑤情急之下竟將他的衣服扯落肩頭，溫熱的呼吸隨之噴灑在白皙的肌膚之上。
兩人均是一楞，洛瑤只覺臉似火燒，心如擂鼓，渾身不自在，急忙推開了他。
她使蒲扇擋住了自己眼睛，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利索，“沈……沈公子，小女子絕非有意，還……還望公子海涵。”
說著，便欲欠身告辭。
“等等！”沈慕時飛速理好了衣服，叫住了眼前人，“沈公子？你我之間何時這麽生疏了？”
“今時不同往日，幼時年少無知，這才隨意稱呼，如今大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洛瑤一緊張就愛胡言亂語，這會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沈慕時斂了笑意，話語間似含著幾分怒意，“洛姑娘看了我的身子，損了我的名節，這會便想一走了之麽？”
洛瑤一怔，當真是年歲過得久了，不想連男人也愛惜起自己的名節來了。
回頭看時，她只見沈慕時眉目見釀著愁緒，眸子裏閃著氤氳的水光，一雙手絞著衣角緊握成拳，將一副委屈的樣子做了十成十的真。
這下她可難辦了，試探道：“那…那你想怎樣？”
“你娶我！”
沈慕時語出驚人，洛瑤被他嚇得犯了咳病，這可將他急壞了。
“你這病怎麽還沒好？”沈慕時也不顧及別的，自然而然地為她順氣，任她怎麽推都推不走。
他俯下身對她噓寒問暖的，可偏偏這衣領開的極大，洛瑤稍不註意就能瞥見內裏暗藏的春光，以至於整個人燥熱不堪。
“瑤兒，你怎麽了，臉上這麽燙？”
“你……流氓！”洛瑤氣結，發了狠勁。
“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沈慕時生的好看，又撩撥再先，任誰也不能無動於衷，“瑤兒，我這次回來便是特地為了向你求親。”
“我對你的真心你該是明白的，瑤兒。”
“瑤兒，你應了我一聲好麽？”
“……”
洛瑤沈默不語，似有難處。
他便以為洛瑤的心裏早已有了旁人，畢竟六載時光，洛瑤連他都忘了，還談何情意呢？
沈慕時的一腔熱情撲了個空，急的口無遮攔：“我不過離開區區六年，你可是又被別的狐貍精迷了心竅了？”
“你連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憑什麽我還要這般念這你？”洛瑤紅了眼眶，淌了幾滴凝著怨氣的淚珠。
她方才分明被沈慕時這通劈天蓋地直白大膽地話說懵了，這哪裏是心裏有了旁的人，該是身旁的人才對。
“瑤兒，是我不好，我錯了，你別為了我哭。”沈慕時一整張臉上都寫著心疼，就差沒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洛瑤看看了。
“混蛋，誰為你哭了！”
沈慕時跟著洛瑤趕了一路都沒趕上，始終與她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生怕又惹惱了她。七彎八繞地，姑娘的嘴角也悄然綻開了花。
“小姐！”
不想他們就這樣出了桃林，洛瑤的丫鬟翠兒見到自家小姐，提在喉嚨口的心可算放回了肚子裏。
“翠兒，我們回府。”洛瑤走時挑釁地看了沈慕時一眼，留他一人獨自吹著春風惆悵。
“小姐，我見你今天好像格外地開心。”
“閉嘴。”
3.
晚間，洛府大堂。
“我平日裏怎麽教你的？”
“可是女兒輕薄他在先，女兒得……”
洛員外被氣的拍案而起，大袖一揮咬牙道：“我教你分辨是非，明辨事理。那小子分明在誆騙於你，他想娶我女兒，門都沒有。”
眼見此路不通，洛瑤連忙抓著洛夫人的袖子撒嬌道：“娘親，爹爹兇我。”
“你得了啊！寶貝女兒你也敢兇？”洛夫人睨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我養了十多年的寶貝，怎能讓那小子搶了去！”洛員外憤恨不已，說著便覺不解氣，恨不能將沈慕時那廝轟的遠遠地，少打他閨女的主意。
洛員外洛夫人十七年來可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加之她先天不足，那是嬌寵至極，舍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自打洛瑤及笄以來，上門來提親的人連洛府的門檻都要踏破了，也沒見洛員外松過口。
他們二老一來是擔心這女婿是為了他們家的家財而來，二來是洛瑤身子常年不好，恐在那裏受了委屈，這三來也是舍不得這麽早就將女兒嫁了出去。
“爹爹，可是女兒喜歡他。”洛瑤蹲到了他爹身邊，將頭枕在洛老爺的腿上柔聲道。
“喜歡個什麽喜歡，他才回來幾天，就盯上了我的女兒，想來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洛瑤連忙揪起來，辯解道：“爹，他不是那樣的人，女兒從小就看上他了，別的人我不嫁。”
“我看你真是被那個狐貍精迷了心竅了。”洛員外氣的手都在抖，“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從小就覬覦我女兒，我非得去把他腿給打折咯！”
說著，洛員外便起身向外走去。洛瑤真害怕她爹來真的，急呼道：“娘，你管管他！”
洛員外當即被洛夫人的眼神嚇退，慫道：“你就慣著她吧，女兒跟人跑了你就知道痛了。”
“不跑，不跑。”洛瑤邁著小碎步趕了過來，“爹，我不嫁他的話女兒茶不思飯不想的，連藥的不想喝了，身體日漸消瘦，爹爹到時才更心疼些呢！”
“你這個丫頭，盡說些葷話。”洛夫人刮著她的鼻梁，寵溺一笑。
洛瑤依偎在她娘親身上，臉上泛著笑暈。
“爹，好爹爹，若是他來提親了，你不要趕他出去嘛？”洛瑤在她娘懷裏膩歪夠了，這會又飄飄然到了她爹眼前。
“你當真為了他連藥都不喝了？”
洛瑤點頭。
“你當真非他不可？”
洛瑤點頭。
“你當真要嫁他？”
洛瑤點頭。
“他今日當真對你那樣說？”洛員外的態度明顯軟了下來，顯然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洛瑤笑瞇瞇地睜著圓眼睛應了一聲，多半是穩了。
洛員外哀嘆了一聲，不知道別扭地在盤算些什麽。
4.
次日清晨，薄霧未散，一縷朝陽悄悄地探進了她的屋子裏，擾人清夢。
晚些時候洛瑤起了，對鏡理雲鬢，描蛾眉，點朱唇，然後……坐在院中喝茶。
西南角那方矮墻處窸窸窣窣地動靜吸引了她的註意，她盯了片刻，只見墻上冒了個人頭出來，原來是沈慕時那張舉世無雙的臉。
洛瑤心裏早有猜測，兒時沈慕時也總愛這般溜進她家院子陪她解悶。
她會心一笑，嘴上卻不饒人，“大清早的，你這般意欲何為？”
沈慕時趴在墻頭陪笑道：“瑤兒，昨日是我不好，我今日特地來給你賠禮道歉來了。”
他見洛瑤不說話，自己便開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了。
“瑤兒，我知錯了。我這五年來想你想得發瘋，好不容易說服了我爹娘回老家安居。這才剛剛到家便馬不停蹄地去找你，見你喜不自勝，一時糊塗才說了那些混賬話，瑤兒，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翠兒聽了直捂嘴笑，想來這位姑爺也得“步她們家老爺的後塵”
洛瑤繼續喝著茶，笑逐顏開，只是嘴硬不想沒理他。
“瑤兒，你看我一眼，你理理我，瑤兒……”
“你當真是比枝上的杜鵑都還擾人。”洛瑤嘆了口氣，另斟了杯茶，端著向沈慕時走了過去，可她眼裏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做不得假。
沈慕時心裏有了底，這杯茶接的很中規中矩，可在不敢逾矩惹她生氣了，只腆著臉笑嘻嘻道：“瑤兒，果然心疼我。”
洛瑤朱唇微啟，嘟喃道：“五年未見，愈發的傻了，還真打算在墻上掛一輩子？”
沈慕時灼熱的目光讓她忸怩不安，耳畔這時又傳來那人略微沙啞的聲音。
“瑤兒，我想娶你，你應了我行麽？”他懇切道：“你應了我，我明日便讓我爹上門提親。”
他這幅憨態逗的美人輕笑，“瑤兒，你笑起來真美。”
“你昨兒可不是這麽說的。”洛瑤轉身時帶過一陣清香，誰知她便這麽不管不顧地離他越來越遠。
“別，瑤兒，別走。”沈慕時急眼了，見洛瑤走遠作勢便要翻墻進來，這下半個身子都掛在了墻上。
“瑤兒，我昨日便是這個意思。”
“你分明說讓我娶你！”洛瑤糾正道。
“對對對，只要瑤兒肯嫁我就好。”沈慕時心中高興，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姑娘終於松口了，“瑤兒，我明日便派……”
洛瑤眉眼一彎，璀璨若天上的星河，直教院內的桃花都羞怯不已，春風一吹便落了滿地的粉紅。
“我爹，已經去你家提親了。”
“哈？”
5.
洛瑤自打小時候就身體不好，費了不少名貴藥材供著，乃是洛員外心尖上的寶貝。
洛員外見女兒愛看書，為此請了不少教習先生來家裏對她進行輔導。可這孩子是個喜熱鬧的主，可洛員外不放心她去私塾，這姑娘於是便整天臭著張臉，直到她十歲時，洛員外才肯將她送去私塾讀書。
在那裏她認識了比她大兩歲的沈慕時。
他們那兒少有女孩兒念書，那群男孩正是貪玩的年歲，見她是個病殃殃的女孩都不肯和她在一起說話，除了沈慕時。
他甚至會在休沐的時候踩著殘磚爛瓦夠上她家小院西南角的矮墻，趴在墻頭逗她笑，啰啰嗦嗦地說上一個時辰。
很快，她又病了，臥床不起。
沈慕時每天都會尋個空閑時候來陪她，告訴她今天夫子教授的知識；安慰她病很快就好；許諾她病好之後帶她去芙蕖堤上看桃花。
洛瑤的病一直未曾痊愈，洛員外索性讓她休學，好在家安心養病。
後來他們吵架了，沒過幾天，沈家便舉家搬遷至蘇州，她從此斷了和沈慕時的聯系，連書信也沒接到過一封。
洛瑤想，沈慕時必定是個騙子，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這病陸陸續續治了兩三年，可算是有些好轉。洛員外問她可還願意再去私塾讀書，洛瑤搖頭。
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做她的閨閣小姐，卻連芙蕖堤的桃花一次都沒去賞過。
6.
沈慕時十四歲那年和洛瑤吵架了。
說來好笑，兩人置氣居然是因為是生蓮蓬好吃還是熟蓮蓬好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夜，他便在家反省了一宿，準備次日登門致歉。雞鳴時分，抵不過困倦之意，倒頭睡去。
再醒來已是午間日頭正毒辣的時候。
經過洛府門前時，沈慕時碰巧遇見了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郎從裏面出來，多嘴的管家告訴他那是小姐的表兄，名喚齊瑉，將來是最可能成為姑爺的人。
他不想理會，只當做從未聽見。
他今日手頭提了好多洛瑤饞嘴地糕點，還不厭其煩地為她剝了一盤生蓮蓬——洛瑤愛吃生的。
洛瑤笑了，說不和他計較。他也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管家說的話偏生像根刺一般紮進了他的心裏，至使他耿耿於懷，燥郁不安，思來想去沈慕時便試探問她，你喜歡怎樣的人？
那時他心跳的極快，鼻翼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洛瑤回答喜歡她表哥那樣的，她說她表哥將來可是要做狀元郎的人。
沈慕時剎那臉都僵住了，負氣回家，忍著性子連著三日都沒去探望過洛瑤，洛瑤也沒來找過他。
第四天的時候，他爹突然說要遷家到蘇州，不僅因他們祖上在那裏，更是因蘇州地處繁華好做生意。
事情來的突然，家裏的兄長看著他，不許他亂跑，以至於他都來不及和洛瑤告別。
到了蘇州後，他往祁水鎮寄了不少書信，皆如同石沈大海，杳無音信。
他兄長漸漸接替了他爹的位置，做的風生水起。
沈老爺便想讓沈慕時入仕，誰知這沈慕時說他最厭煩科舉，更是對那狀元郎不屑一顧。沈老爺恨鐵不成鋼，卻也拿這逆子毫無辦法。
沈慕時到了弱冠之年，生的豐神俊朗，卻也愈發的任性，說親的媒婆一波接著一波都被他拒之門外，令沈老爺頭疼不已，就想找個人好好治治這逆子。
在他的再三保證下，沈老爺和沈夫人同意回祁水鎮，準備給這逆子辦完親事後就安享晚年，而他兄長一家則留在了蘇州繼續經營藥材生意，他則會接替祁水鎮沈家上下的所有事務。
正好三月的桃花開了，沈慕時想著他得履行自己當初的承諾——和她一起去芙蕖堤賞花。
前腳剛到祁水鎮，後腳他便找了幾位幼時和洛瑤熟識的朋友約洛瑤一塊出去賞花，沈慕時想，他要給洛瑤一次驚喜。
臨行前他特意準備了一番，六年過去了，他生怕這病弱的小姑娘不認識自己了。
他自人群中一眼便認出了洛瑤，她出落的愈發漂亮了，和他夢中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這感情便愈發不可扼制。
沈慕時提前招呼了一聲，特意造了一場刻意的相逢，唯他二人。
洛瑤無意踩到的那塊石子也是他有意為之，只因他生性下流卑鄙一見她又生出了妄戀，貪欲。
軟香溫玉在懷的那一刻，他不著痕跡的揚起了嘴角，蕩漾了整個心湖。
洛瑤紅了眼眶對他說去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裏是高興的。
因為沈慕時終於知道，洛瑤心裏同樣一直是有他的。
而後的一切，水到渠成。
7.
洛瑤又病了，沈慕時負荊請罪，在她床邊淌了幾滴傷心淚。
新婚夜過後，某個不害臊的家夥驚覺自己懷中嬌妻身上燙的嚇人，大夫看過後說是受了寒，洛瑤都快羞地沒臉見人了。
成婚之後的洛瑤格外郁悶，只因沈慕時顧及到她的身體，對她的膳食管的比她爹還要嚴苛。
某日，嘴饞的少夫人想吃辛辣的食物，沈慕時以調養她身體為由，拒絕了她的請求。
“夫君，我就嘗一口，嗯？”
沈慕時心軟了大半，勉勉強強用筷子沾了一點湯汁讓她解饞。
洛瑤鼓著腮幫子問他：“再來一口，好不好？”
“那你親我一下。”沈慕時抖機靈道。
洛瑤起身在他的額頭上落下鄭重一吻，沈慕時心魂蕩漾，大發善心一般塞了塊肉進她嘴裏。
他順勢摟住洛瑤，在自己夫人臉上吧唧嘬了一小口。
“不能讓你白親，我也得還回去，不是？”
翠兒默默退下了，連為自家小姐布菜都省了。
8.
連日來天氣晴朗，沈慕時被拖在鋪子裏走不開身，洛瑤盤算著是該去犒慰一番自家夫君，行至半路驚覺自己兩手空空，遂派了翠兒去買些甜點 ，她自個懶怠走了，便尋了處柳樹蔭乘涼。
“瑤兒？”
洛瑤擡眸看向了眼前人，隨即臉上露出欣喜之態，“表哥，你回來了，可有高中？”
“傻姑娘，還沒放榜呢，我是特地回來為你道喜的，可惜沒能趕上。”齊瑉道。
自他接到洛瑤的婚貼時便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他倒是要好生瞧瞧是哪路神仙才能得她這心高氣傲表妹的歡心。
兩人絮絮不休地述著家常，言笑晏晏。
沈慕時已有三日沒見過他的愛妻了，今日說什麽也要在一堆麻煩事中抽開了身，生怕他的瑤兒想他想的在夜闌人靜時獨自垂淚。
中途他眼尖，一眼便認出了洛瑤在與旁人攀談，這便罷了，居然還是個男人，他也忍了。直到他親眼瞧見洛瑤被他逗的捂嘴輕笑，好似一幅羞怯的模樣，這著實叫他忍無可忍，醋意橫生，叫那祁河裏的水都泛著酸味。
沈慕時火急火燎地沖了過去，護犢子一般地將洛瑤摟進他懷裏，昭示著他的所屬權。
洛瑤怪嗔了他一眼，解釋道：“他是我表哥。”
偏偏沈慕時就聽不得從她嘴裏蹦出表哥二字，當即把人打橫抱走，末了還不忘朝著齊瑉炫耀。
“什麽表哥不表哥的，這裏只有你的夫君。”
回到家中，沈慕時仍舊不肯釋懷，在洛瑤耳邊念叨個沒完，“瑤兒，你說我怎麽就沒個表哥這般念著我呢？”
“你又在胡說了。”洛瑤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計，力道很輕，“他是我表哥，你緣何對他那麽不敬？”
“誰讓你說喜歡他了！”沈慕時氣道。
“我何時說過這種混賬話了？”
“你當初明明就說過，害的我茶不思飯不想，難過了好一陣子。”
沈慕時這時候得理不饒人，抓著洛瑤好生鬧騰了一番，絲毫不見他往昔在藥鋪裏氣定神閑的風度。
她自認理虧，哄著自家夫君賠禮道歉了一番，兒時小孩心性，那氣頭上的話哪能作的真？
她原是說過不和這廝計較，不過可沒說原諒他，不給他添堵了。
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洛瑤心中暗想。可很快她便讓沈慕時弄的失了心神。
他可不管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此刻正輕咬著洛瑤的耳垂撒歡。
洛瑤的豆腐可不是這麽好吃的，他少不了被自己夫人一番盤問，“你說你心裏時時刻刻惦記著我，那你這六年來這麽不來找我？”
“我怎麽沒來過！”
離開一年後，沈慕時曾經偷偷回來過，只是那時洛府大門緊閉，說是洛員外帶著他們一家人去揚州省親了。
他在這祁水鎮溜達不過三五日，沈老爺便跟著追來了，遣了一眾下人，硬生生將他給架了回去。
日後也是嚴加看管，沈老爺望子成龍，非要他做出一番事業才行。
果真是聽者傷心聞者流淚，沈慕時將當時的情景生龍活虎地演繹了一番，聲淚俱下的痛訴這自己這六年來悲慘的遭遇以及情到深處每每思及心上人輾轉不能眠的狼狽模樣。
沈慕時在她面前誇大其詞地做了好大一場戲，扮了一個醜角，只為博美人一笑。
洛瑤生來心軟，竟真感動地掉了幾滴珍珠，直教弄巧成拙的某人手足無措，只恨自己生了那張多事的嘴。
“夫君，我為你生個孩子好不好？”洛瑤擁住了他，將臉埋在他頸窩裏小聲啜泣。
他又何嘗不想，奈何洛瑤身體虛弱，自此那次洞房後，他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根本不敢亂碰她，孕育子嗣只怕是會傷了根本。
他不知該如何寬慰，只從嘴裏顫顫巍巍地吐出一些她不愛聽的話，“你身子還弱，等我把我的愛妻養的白白胖胖地，我們在說，嗯？”
洛瑤便是又惱了，推開了他，故意激他道：“不能生孩子，我娶你作甚？”
9.
十年後。
沈慕時兩月前外出經商，前日洛瑤收到他的書信，字跡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五張信紙。
信中所書無外乎他的思戀之苦，諸如夜不能寐，寢食難安，矢志不渝……又以黃河水作喻，寫其情切，看得她眼花繚亂，直到最後一行才點明他何時回家。
洛瑤雖然嘴上說著嫌棄，自個還不是將那書信方方正正地疊好了，壓在枕頭下枕著，天天盼著他。
沈府門前，洛瑤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莫約六七歲大，模樣像極了他爹。
片刻功夫，街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想是他到了。
她們娘倆連忙去迎，只見一個穿著鬥篷的男人風塵仆仆地下了馬，抱著洛瑤便進了門，留著他女兒在原地幹瞪眼。
沈慕時的包袱裏全是給洛瑤帶的小玩意，紮著羊角辮的女娃娃鼓著腮幫子進了屋，伸手向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討要禮品，便是連聲爹都不願喊，只道：“我的呢？”
“欣兒，你的還在後面呢，爹還是念著你的。”沈慕時忙著為洛瑤剝蓮子，隨口搭理了一句。
沈慕時獨自一人快馬加鞭地趕了三天的路，由於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他只能隨身攜帶著一些給洛瑤精心準備的禮物，餘下還有一大箱，其中就混著他給自己女兒買的小玩意，只是還需一兩日才能到家。
“哼！”小女孩擺了一副臭臉，見她爹沒有半點反應，氣的跺腳。
洛瑤眼神示意他去哄哄，沈慕時便又從懷裏掏了個棗糕出來，塞了一塊進她嘴裏。
小女孩嘗到甜味立即喜笑顏開，舔了嘴角，作勢擺出了一副長輩架子，含糊不清地教訓他爹道：“你就慣著她吧，這蓮蓬，你不在我都替她剝了五六回了。”
她說的起勁，當下便覺得她爹這點東西可犒勞不了她，遂又從沈慕時手裏奪了一塊，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洛瑤嘴角勾勒了一抹笑意，這孩子還真不知道像誰。
當初她生產之後，差點要了她半條命，沈慕時便日日守在她床前拭淚，好似也跟著丟了半條性命，哪裏還顧得上他們剛出生的孩子。
所幸上蒼垂憐，洛瑤身體日漸好轉，他這也才跟著重獲新生。
“夫君，想什麽呢？”
“沒什麽，就想著如何與你在這一隅之地渡過我們往後的歲歲年年。”
沈慕時摟她入懷，於他而言，這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
驕陽正好，他們還有很漫長的歲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