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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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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一瞬間,秋嵐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申無懷是怎麽知道她在鎖心宮,故意叫申離路過的;比如武林大會時刀鞘上面潑的毒藥,是誰熟知三日眠的配方,又是誰跟她錯身而過,借機動的手腳;比如是誰在申離跌落青崖後很快便接受現實,沒有繼續追查;比如更久之前,申無懷是怎麽知道她和申離陰差陽錯的成親,又如何在申離恰巧不在時派人來追殺?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人,一個申離無比信任的人,一個能夠名正言順接近秋嵐的人。

左護法嚴武。

原來最後一步棋在這兒。不管申離經不經過,不管他來不來大陣,甚至不管他是死是活,她都會被左護法想辦法帶來,然後推入陣中。這一刻,秋嵐迷茫了。是怎樣的恨意和無奈才讓人走到現在這一步?

不過她並沒有時間唏噓,大陣已經開啟了。

腳下的地面陡然一變,山門不見了,湖水不見了,殷紅的濃霧像水波一樣從腳下蕩開,瞬間鋪滿山河。頭頂紅雲籠罩,夾雜著縷縷黑煙,如同地獄幽冥一般。聚集在此的眾人被齊齊拉入陣中,一擡頭,頭頂空蕩蕩一片,申無懷早已消失不見。

申離定定地站在她身側,對眼前的處境有些迷茫。

“入陣了。”秋嵐好心提醒道,“專心。”

申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好奇她為什麽提醒她,又像是再說用得著你提醒。

秋嵐暗自嘆了口氣,專註眼前的迷陣。

中州大陣的可怕,她從前有一些耳聞。但真正親臨其中,才能真切體會到這種可怕。她絲毫不敢懈怠,扯著申離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申無懷方才所在之處就是陣眼,只是這陣法變幻得太快,稍不留神就會迷失方向。

走了兩步,手中的袖子忽的抽走了。她急忙轉頭,身後哪還有申離的人影?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亂,她索性閉上眼,朝著剛才記住的方位一步步摸索著往前走。可眼睛閉上了,聽覺卻變得格外敏感。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心心……”

她懷疑自己是幻聽,不禁睜開了眼。一身黑衣的申離快步上前,皺著眉道:“找到你了。”

眼神仿佛是在責怪她到處亂跑。

我是無辜的,明明到處亂跑的是你啊。秋嵐在心裏默默吐槽。

兩人繼續往前走,腳下紅霧流轉,忽的出現一道斷崖。秋嵐還沒動作,申離就先一把攔住了她:“小心。”

她心頭一跳,擡頭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過是個幻象而已,秋嵐一招揮去,萬丈懸崖頓時消失,腳下還是坎坷不平的山路。

又走了片刻,秋嵐便停住了。

申離不解地望著她:“怎麽了?不走了?”

秋嵐搖頭:“不走了。”

申離使勁拽住她的袖子,卻被她一掌揮開。

“你這是做什麽?不走怎麽出去?”申離語氣中隱隱有些無奈的討好。

秋嵐笑得很無奈:“你根本不是申離。他從不會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更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前。”

“這裏就是陣眼,我不能走了。”她的視線停留在面前幾尺遠處,“對嗎,申無懷?”

話音剛落,紅霧散去,一身白衣的申無懷憑空出現在她面前,身後便是真真切切的斷壁深淵。深淵巨坑散出滾滾紅霧,正是陣眼所在。

“你倒是聰明。”她的聲音有氣無力,但臉上仍是一成不變的刻薄神態。

“殺了我,你就開心了?”

申無懷剛要說話,便聽秋嵐搶道:“你反正要死了,不如拉一個墊背的?”

申無懷挑眉一笑。知道還問?

“呵,你真是想得美。”

“人之常情,何錯之有?”

她望著申無懷,語氣平靜道:“何錯之有?你當然有錯。你錯在不該牽扯我娘,不該牽扯我。這本是你跟藍雲兩個人的事,拿的起就該放得下,男人惹下的債,為什麽要找女人和孩子還?禍害無辜的路人就能讓他愛上你嗎?”

“我怪你,可是我無法恨你,因為我知道錯誤的根源不在你。你只是愛上一個人,想得到他,但是用錯了方法而已。你沒有殺了我娘,而他卻殺了你爹。你該知道這樣的男人永遠不會愛上你,更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為什麽你不肯殺他?因為他又給了你希望,因為他讓你懷上了他的孩子。可你給他千倍百倍的痛苦,也永遠換不回孩子的命。”

“你是真的蠢,他是真的壞。這點上你們倒是絕配。”

“可你以為奪走他的孩子就會讓他痛苦嗎?你以為殺了我娘就會讓他痛苦嗎?你知道他這麽多年是怎麽對我的嗎?你早該明白……

“他從來愛的人,只有他自己。”

申無懷眼中毫無波瀾。也許她早就知道這一事實,不過是不甘心、不忍心、不願信;又或許她早已心如死灰,連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

“藍雲……”她的目光望向秋嵐身後,那兒站著一個滿面慈悲的光頭和尚。

秋嵐一楞,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藍雲正緩步朝兩人走來。秋嵐分不清是真是假,只得心情覆雜地立在一旁。

“聽見了嗎?”申無懷擡起頭,仰望這個跟她糾纏了一輩子的男人,“你的女兒,說你是這世上最壞的人。”

藍雲淡淡笑了:“聽見了。”

“你來殺我?”申無懷竟然浮出一絲期許的神情,恍惚間像是那個明媚嬌艷的少女。

“你知道,你我已是不死不休。”藍雲的手停在她頭上三寸,虛虛按在她頭頂。

申無懷忽的長嘆一聲:“我太累了……”

藍雲扶起她:“走吧。”

申無懷笑了“好。”

兩人相攜而去,緩緩走入那道深淵,身影被紅霧盡數吞沒。他們進入的瞬間,陣眼忽的劇烈震顫起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雷鳴,連著腳下的地面都開始抖動。

“哭什麽?”耳邊忽的響起申離的聲音。

秋嵐抹了一把眼淚,拉著他就跑:“陣要破了!”

碎石從頭頂砸落,兩人順著來路一路狂奔,終於在石雨降臨前逃了出來。

秋嵐稍稍松了口氣,再看一旁的申離,雖然冷著臉,但沒有說什麽,任由她牽著袖子,她頓時勾著唇角笑了一聲。

身後,一道女子嬌柔的聲音響起,叫秋嵐頓時動作一頓:“心心。”

徐若水款步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她們已有兩年沒見了,知道申離身份的同時,她再次失去了這個兒子,這一打擊讓她一蹶不振,甚至一度病入膏肓。直到最近,聽說申無懷還活著,聽說她要找人幫她開陣,她才找到了希望。

她怪申無懷,怪藍雲,怪周厝。可她無法怪秋嵐。

緣分這東西真是奇妙,第一次見秋嵐,她就覺得親切,兜兜轉轉,竟真的成了她娘。

她的眼神緩緩移到一旁的申離身上,淚水頓時噙滿了眼眶。

“阿……阿離。”她猶豫地喊了一聲。

秋嵐拽了申離一下:“這是你娘。”

申離有點不耐煩,一個娘子,一個娘,一天之內怎麽多出這麽多女人。但他還是忍住了,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徐若水笑了一聲,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秋嵐也紅了眼眶,卻禁不住笑了。

但此時並不是松氣的時候,大陣毀滅,引起地動山搖,很快山陵崩塌,此地便會夷為平地。而還有數百人被困陣中,包括莊純。

正在焦急之時,一人遠遠策馬飛奔而至。

“怎麽樣了?”女人一下馬便急急忙忙跑過來。

“周凝?”秋嵐先是一楞,緊接著摸不著頭腦地問道,“什麽怎麽樣了?”

她現在才來,但卻是早已知曉一切的樣子。

周凝只掃了一眼便覺出事態嚴重,她定了定神,解釋道:“莊師弟叫我去送信,請他爹過來。”

她已經跟常玉成婚了,叫莊純師弟不足為奇。但奇怪的是,莊純什麽時候跟她說的,而且……如果他爹來了,這事可就大了。

很快,馬蹄聲仿若驚雷一般滾滾而來。天際一陣卷踢飛沙,視野盡頭,仿佛無數天兵天將騰雲駕霧而來。一桿玄色的旌旗在風中烈烈作響,上書一個大大的“景”字。

是景郡王。

大軍速度很快,只消片刻就逼近了山門。鐵騎並未在他們面前停下,而是帶著一陣疾風呼嘯而過,直沖陣內。千軍萬馬潮水似的湧入大陣,沒有絲毫懼怕,甚至還興奮地叫罵。

秋嵐不禁打了個哆嗦。早就聽說景郡王的軍隊豪勇無雙、所向披靡,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虛傳。待眾軍闖入陣內,一輛馬車才姍姍來遲。車周守衛森嚴,馬上的人列戟森森,卻踏著小碎步亦步亦趨地跟在車後,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人。

半晌,馬車在她面前停下。一只手掀起了簾子,一張劍眉星目的臉露了出來,那雙眼眼神犀利,在秋嵐身上轉了又轉,才笑了一聲:“秋嵐,阿土經常跟我提起你。”

還沒等秋嵐回答,車裏就傳來女子嗔怪的聲音:“他不喜歡這個名字,說了多少次了。”

明明是在發怒,聲音卻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威力,反倒叫人忍不住心神蕩漾。

景郡王臉上的神色頓時軟了下來,他飛身跳下馬車,將車中的女人接了出來。

女人一身素雅,一眼看過去便是弱柳扶風的病美人。她的視線在秋嵐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神情漸漸恍惚。

“這是哪兒?”她失神地環顧四周。

“我的孩子呢?”

“她不見了……王爺,求求你幫我找她,求你……”

她說著要跪下,被景郡王一把攬住,按在懷裏。景郡王將人安撫了一番,才沖幾人抱歉一笑:“王妃有些神志不清,必須時刻有人在旁。”

景郡王妃安靜下來,視線在在場幾人身上茫然地掃來掃去。

徐若水的眼神變幻萬千,終於定在景郡王妃身上。

“若若。”她輕聲叫道。

景郡王眸光微動:“你說什麽?”

“我叫她,若若。”徐若水扯出一絲笑,“我不會認錯。是她……藍若。”

景郡王冷聲道:“我不知道藍若是誰,王妃並不姓藍,也不叫藍若,你們若要隨意攀扯,不要怪我不客氣。”

秋嵐卻是如遭雷劈,呆怔了半晌,才望向蒼白得仿佛一推就倒的景郡王妃身上。

“你……”她想問,你還記得藍雲嗎,你還記得你跟他有過一個女兒嗎?

可她不敢問。

景郡王府是一個很好的歸宿,有神情的丈夫,有孝順的兒子,有完整的家庭。她有什麽資格打破別人的美好生活呢?

然而有人卻不這麽想,徐若水推了秋嵐一把,施施然道:“你要找的孩子就在這,你和藍雲的女兒。”

藍若楞住了,景郡王楞住了,就連秋嵐都楞住了。

於是,半個時辰之後,當莊純跟著一群灰頭土臉的大俠被提溜出來的時候,他驚悚地發現——

秋嵐不是師姐而是親姐一進門派他就抱了她的大腿;

徐若水是秋嵐的婆婆但是跟秋嵐的爹有過一段感情;

申離其實是若水山莊大小姐跟南疆巫族私奔生下的。

莊純:……?????

我的腦子可能轉不過來了。

申無懷死了,藍雲也死了,大陣毀滅,再無重啟的可能,一切塵埃落定。

藍若的瘋病已有多年了,她對當年的事早已產生了記憶混亂。偶爾清醒的時候記得自己還有兩個兒子,發瘋的時候只拼了命地要去找自己丟掉的女兒了。許多真相還是靠景郡王和明月塵,才能勉強探知一二。

當年藍若生秋嵐時申無懷圍攻,與此同時,南疆的人追殺叛徒知平,徐若水受驚早產,拼了命才躲過一劫。申無懷彼時沒有見過藍若的真面目,因此三年後再見到徐若水跟藍雲出雙入對,又看到年紀相當的孩子,認錯人似乎是理所應當。

“我娘並非我爹的第一任王妃。”莊純語氣低落,但並不消沈。

“我爹的第一任王妃成親幾年便死了。後來我爹遇見了我娘,救了她,執意要娶她。一個江湖女子,又有過孩子,還有瘋癥,家裏說什麽也不同意,我爹軟磨硬泡,自殺抗議,才終於娶了我娘入門。我爹待我娘很好,我從未見過有哪個男人能待女人這麽好。可我娘總是不高興。我知道,她還有一個女兒,在我爹救她那時,那女兒丟了。”

“我娘不屬於宮墻後院,她本就屬於江湖,本就是恣意快活的性子,本該跟一名白衣勝雪的俠客狼藉天涯,快意恩仇。因此我爹從未想過找那個女孩,他怕找到她,我娘就走了。他怕她只是一陣微風,拂過水面後什麽都沒留下。”

“可是沒想到……”他撲到秋嵐的身上,“你真是我姐!”

緣分總是這麽奇妙。

可申無懷死了,申離再無解蠱的可能。

雖然走火入魔,雖然誰也不認得,但他那些習慣還沒變。下意識地喜歡撩頭發,下意識地往秋嵐身邊湊,下意識地想回嘴,卻絞盡腦汁想不出反駁的詞。

如果一直這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明月塵再次杳無音訊,出現時,已經是一月以後了。

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說過,申無懷給藍若下過蠱。”

秋嵐一楞,點點頭。

“你知不知道,藍若為什麽會瘋?”

“因為這蠱?”

明月塵輕笑一聲,像是想到什麽難得一見的趣聞:“也是奇了,這個蠱的毒素留在藍若體內,蠱蟲卻鉆入了胎兒體內。而且……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兩個母蠱,一個子蠱的情況。”

秋嵐的聲音有些發澀:“你是說……所謂神丹的蠱,其實也是申離的母蠱?”

明月塵卻搖了搖頭:“嚴格來說,你和申無懷體內的蠱已經不是一種了。”

“那還能解毒嗎?”

“可以試試。”

秋嵐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試試。

強行給現在的申離換血,他是不可能同意的。他們只好想辦法把人打暈拖回魔教。

換血的地點在凜冰窟,兩人躺在兩個緊鄰的石床上,莊純、徐若水、魔教眾人都來了——除了右護法因為左護法的背叛萎靡不振。圍觀人數眾多,卻又出奇地安靜,像是在進行什麽神秘又詭異的祭祀。

秋嵐瞥了一眼沈睡的申離,心中飄過一聲輕嘆。緩緩閉上了眼……

蠱毒解了,申離卻沒醒。雖然沒醒,卻也沒死。

秋嵐等了十幾日,焦躁的心忽的平靜了下來。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也沒什麽不好。

她現在有娘,有弟弟,魔教也是她的了。

至於申離……

她在他臉上很端正地寫下“醜逼”兩個字。

再不醒的話,每天都有新方式罵他,也挺有趣的。

這天下午,秋嵐帶著魔教一群人浩浩蕩蕩下山,買了幾十壇好酒,準備做桂花釀。一回房,她就覺得不對,當即叫右護法封了山門,並召集所有人過來。

“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擅闖魔教。”她暗自運功,埋伏在門口,準備抓住這個賊人。

等了半晌,屋裏也沒動靜,她便大著膽子溜了進去。屋內,滿地散落著衣衫和首飾,如同狂風過境一般淩亂。她踩在衣服上,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臥房的床上歪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半舊的紅衣,手中捧著一本新鮮出爐的《風流娘子俏教主》,正在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下筆。聽見有腳步聲,他掀起眼皮,星眸婉轉,嬌怯又吝嗇地分了一個眼神過來,跟她對視了幾秒,淡淡道:“幹嘛?”

秋嵐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幹。”

這個字一出口,申離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先是一臉茫然,接著浮現出一絲奇異的紅暈,隨即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立刻眉毛倒豎,整張臉“刷”的一下,變得比鍋底還黑。

“秋嵐!”他隨手卷起手裏的書,咬牙切齒地罵道,“長本事了你,竟然跟我開黃腔!”

“啪”的一聲,書卷落在秋嵐屁股上,打得她人都懵了。

“跟誰學的!”

啪。

“我才幾天不在,你就看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了!”

啪。

“躲什麽躲,你還有理了!”

秋嵐捂著屁股狂奔:……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全文完————

本古早味武俠小短文到此就結束了,寫得不好還請見諒。鞠躬!

堅持到現在的小天使感謝你們,應該會完結v,看過的不要再看了,關註新文就好了。隔壁口是心非的竇公公、身嬌體弱的蟲族男、病嬌弟弟、白切黑金邊眼鏡斯文敗類也很美味的。感謝大家~

2020年計劃很多,接下來也請多多關照。再次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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