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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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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許如雨這人還算有點本事,自小沒了父親,靠母親一個人拉扯大。等到十二歲時,便自己投靠風流樓,當起了探子。後來母親病重,她便去南疆求藥,錢不夠了,便出了樓,自尋差事。之後一直把母親藏在南疆,自己在外過著刀尖舔血、殺人越貨的勾當。

申離敢把人放到鎖心宮,必然是對她的底細很清楚。他覺得她至少對秋嵐的消息知道個大概,而且還算有那麽點江湖人的骨氣,才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

聽秋嵐一說,他便覺得事情理順了。不論許如雨是為了錢,還是受制於人,投靠南疆巫族都合情合理。

徐若水跟南疆巫族什麽恩怨,他管不著也不想管,但秋嵐……

申離凜然道:“心心,這段時間不論有任何異常,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記住,是任何異常。”

秋嵐從沒見過他如此嚴肅,點了點頭。忽的想起今天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跟申離說了。

“秋、嵐!”申離氣得都破音了。

拉過她從頭到腳地檢查了一遍,嚴厲道:“我告訴你離他遠點,你非不信!還敢跟他獨處一室,你嫌自己命大啊還是盼著早死讓我守寡啊?就你這心慌意亂的樣子還想找人呢?他要是有心動手腳,你早就沒命了!你真是……”

秋嵐縮著脖子乖乖挨罵,等他終於發完火,才認錯道:“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不過……”她好奇道,“南疆巫族就這麽厲害嗎?”

她見識過申離的武功,連他都怕成這個樣子,這對手該多難纏啊!

申離不願意多解釋,嫌棄地揮了揮手:“一群臭蟲而已,毒不死人,但能惡心死人。”

“對了,”他作勢聞了聞她的衣領,“你這衣服都臭了,趕緊換了吧!然後好好洗個澡,去去晦氣。我叫人送水上來。”

不多時,熱水便送上來了,但是——

“咳咳,我要洗澡了。”

“嗯。”

“快洗吧,水要涼了。”

“……你確定你要坐在這兒?”

“那你是想讓我坐裏面?”

屏風外的人影動了動,竟然真的要進來。

“不用了!”秋嵐急忙喊道,“我洗!”

心一橫,眼一閉,索性脫了衣服鉆進水裏。溫熱的暖意包裹住全身,氤氳的水汽隨著呼吸灑到臉上。秋嵐舒服地嘆了一聲,隨即意識到還有人在外頭,頓時捂住嘴,悄悄滑到水下,只露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盯著屏風的方向。

那句“大不了看回來唄”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不得不防啊!

半晌,申離的聲音忽的響起:“心心,你在洗澡嗎?”

秋嵐在水下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含混道:“唔……”

申離疑惑道:“我沒聽見水聲啊……不好,你不會是溺水了吧!我馬上來救你!”

“嘩啦”一聲,秋嵐猛地從水裏坐起來:“好漢住腳!”

現在洗個澡還有監工了,她洗,她洗還不行嗎!

秋嵐默默揉著臉:……我太難了!

屏風外的人影依舊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根本沒動地方。秋嵐嚴重懷疑他只是唬她玩而已,於是故意來回拍水面,弄出誇張的水聲。

申離悶笑了兩聲,喚她道:“心心……”

又想做什麽?

秋嵐警惕地看過去,斬釘截鐵地應了一聲:“到!”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她正納悶,忽的聽申離放低聲音道:“我有事跟你說。”

她的心砰砰掉了起來,緊張道:“跟我有關?”

“不,”申離笑著搖了搖頭,“跟我有關。”

她的心沈了下去:“你說。”

“我母親想逃出總壇不是一日兩日了,她既然出得來,就必然有處可藏身。南疆巫族跟魔教的關系算不上好,但若有利可圖,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機會。這次的事情跟她是否相關,她是不是逃到了南疆,又拿了什麽條件交換,我一概不知。所以……我可能要離開幾天。”

秋嵐低低“嗯”了一聲:“去南疆嗎?”

“嗯,”申離語氣倒是不怎麽擔心,“不過也有可能跟她無關,你這身子挺適合煉蠱的,大巫師說不定想把你捉回去餵蟲子呢!”

秋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怎麽知道我適合……”

她是真心發問的,卻換來申離邪魅一笑:“你身上哪點我不知道?”

秋嵐:……老不正經。

申離“嗤嗤”笑了半晌,才解釋道:“秋伯雲把你們藏得這麽好,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內火極旺,是難得一見的純陽脈,南疆那種環境,連年陰雨,陰暗潮濕,尋常的蠱好說,遇到厲害些的,巫族就沒辦法了。純陽脈不好找,聽說大巫王快十年沒煉出蠱王了,心急得不得了呢!”

原來如此,她竟然也有如此搶手的一天,呵……

秋嵐暗道竟然還不如別人了解自己,心中翻江倒海了半晌,才悶悶“哦”了一聲。

“冤有頭,債有主。”申離慢慢斂了笑,淡漠中透著一絲疲憊,“回來之後,有些事也該做個了斷了。”

“我不懂。”

魔教企圖入主中原的傳聞並不是空穴來風,跟他重逢的這段時間,她也看出他在張網布局。可依他所說,他對那沒見過面的父親壓根就沒什麽感情,卻仍然要為他報仇嗎?他明明不願意順從母親強加於他的執念和折磨,為什麽還要聽她的話?

“我只是不願意欠她罷了。”申離出神道。

明明受盡折辱,明明痛入骨髓,可他終究還是恨不起來。恨是一種最耗費心神、最傷筋動骨的感情。他的心很小,裝下一個秋嵐就滿滿登登了,恨也好,愛也罷,再也塞不進去其他人了。

他只想把欠了的債一一還回去,然後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你我一幹二凈,從此再無瓜葛。”

他摩挲著屏風那頭的人影,其實他們何嘗不是一樣的呢?

申離的離開提上了日程,秋嵐思考了半晌,決定如果三日內沒有莊純的消息,她就放棄比賽跟申離同去。如果是大巫王綁架了莊純,那她去了,自然能換回莊純。

可三日之後,非但沒有莊純的消息,還發生了一件怪事。

之前的半決賽,因為小和尚的臨時叫停被強行終止了。裁判團的眾掌門商議了一番,決定以若水山莊的意見為主,將兩人算作平手,等下一輪比賽時叫秋嵐當眾認個錯便是。可三天過去了,中了三日眠的周凝非但沒有醒來,反而每況愈下,生命垂危,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那日驗毒的老頭對眾人的質疑表示非常憤怒:“老夫絕對不會驗錯!既然不信就別來找我,有本事找別人驗去啊!”

事實上,他們確實找了幾個人來驗,無一例外地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秋嵐私下悄悄問申離,他也很納悶,三日眠嚴格來說並不是毒藥,只是個整人的小把戲,不應該有這種反應啊!秋嵐那日的刀被換了下來,扔在一旁沒敢再用。申離仔細地研究了一番,也沒發現任何不對,只得安慰道:“再等等吧,我看她命挺大的,死不了。”

連三日眠的制造者都親自開口了,秋嵐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擔憂。

可又等了一天,周凝還是沒醒。非但如此,各大門派相繼有人中了同樣的毒,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

秋嵐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北邊收到了魔教南下的消息,南疆巫族又不斷挑事,眾掌門一致商議,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比完武林大賽,選出武林盟主,一致抵抗外敵。對此秋嵐表示很不理解,都這個時候了,還選的什麽武林盟主,趕緊治病救人啊!

申離輕蔑道:“你以為武林盟主是個好差事麽?這幫名門正派,一個比一個人精,誰都不願意做出頭鳥,誰都想坐享其成。最好是別人在前沖鋒陷陣,他們跟在後頭瘋狂撿漏。可沒有人脖子裝的是木頭,憑什麽自己出人出力,還要把好處分給別人?這種時候,就體現出武林盟主的作用來了。”

“表面看來,武林盟主是號令武林、至高無上,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參賽的都是些年輕弟子?不願自降身份與小輩爭高下,固然是一個原因,實際麽……誰也不願被占了便宜,卻又都想占別人的便宜,索性想出個這個不偏不倚的法子,叫別人心服口服。若贏了,這功勞可是各門各派的鼎力支持,論功行賞不在話下;若輸了,那這武林盟主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秋嵐恍然大悟,合著武林盟主就是個背鍋的。可即便如此,還是有那麽多人對這位子趨之若鶩。她不信大家都不知道內情,只能說到底是江湖中人,對名聲看得太重了。

宗主他……也是一樣吧。秋嵐突然有點心疼宗主,他明明不必插手此事的,還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又或者說,是他自己主動接下了擔子。以他的悲憫和大義,如果不是正在閉關,也許這次的大賽就不必開了——他本就是武林盟主,抗擊外敵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不論外界怎樣眾說紛紜,決賽還是如期舉行。辦法就是——沒中毒的先比,中毒的看情況而定。

秋嵐都驚呆了,原來還可以這樣操作的嗎!這是心急到都不顧人死活了啊!轉念一想,也對,門派裏死個把弟子沒什麽,一年一茬,還可以再招人嘛,可要是被魔教盯上了,那就是徹徹底底的滅頂之災了。

秋嵐心裏堵得慌,但卻毫無辦法。她多想把申離的真實身份公之於眾:你們看,他除了武功高了一點,長得美了一點,為人沙雕了一點之外,根本沒什麽危害嘛!根本不必為了他連弟子的性命都不顧啊!

她又想橫眉怒目地罵上一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現在知道怕了,當初殺人家爹的本事呢!都餵狗了嗎!該!

雖然申離跟她保證,此事跟飛霞宗無關,他也不會濫傷無辜,但莊純下落不明、師父杳無蹤影、巫族虎視眈眈、眾人相繼中毒……一樁樁一件件,攪得秋嵐心亂如麻。心不在焉地上了臺,對面的人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沖臺下招了招手。

片刻後,一個熟悉的人影跳了上來,正是初賽時跟秋嵐對決的那個望月宗弟子。兩人湊在一起嘀咕道:

“小師妹,你看看,是她麽?”

“師兄,好、好像是吧?”

“你看清了?”

“嗯!看清了,就是她!”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那人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忽的往前邁了一步,大喊道:“諸位!”

見眾人投來疑惑的目光,她怯怯地瞥了秋嵐一眼,視死如歸道:“我、我看到她下毒了!”

一片鴉雀無聲,不用看也能感覺到眾人投來的目光。秋嵐茫然地望向她:“什麽下毒?”

對面的人咬牙道:“不是麽?你敢說你前天晚上沒有出去過?你沒有路過城東的水井?你沒在井裏投毒?”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一片嘩然。城東是亭州最大的商業聚集地,客棧、飯館不計其數,這次武林大會,不少門派都住在城東,日常飲的水都是取自城東的水井。

這、這不是相當於給全武林的人下毒嗎!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秋嵐不答反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人幹脆道:“我跟蹤你了。”

頭一次見到跟蹤人還這麽理直氣壯的,秋嵐都要被氣笑了,敢情現在誰都能往她腦袋上扣屎盆子了?

“那你說,我是何時,何地,跟何人出的城,什麽時候回的城,穿的什麽,戴的什麽,投的什麽毒,怎麽投的毒。”她死死盯著那女弟子,一字一頓道。

她本以為對方會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沒想到聽了她的問題,那人忽的來了底氣,略一思索,便一五一十地講起當晚的情形。

越往下聽,秋嵐眉頭皺得越緊。

她的話……竟然完全正確!時間、地點、穿著打扮,一切全都對得上,只除了下藥的那一段。

“我是出城了。”秋嵐朗聲道,“但沒有下藥。”

“是嗎?”那人見她承認了,忍不住怒道,“那你怎麽解釋,周凝那天被你刺傷後一直昏迷不醒?現在這麽多人都是同樣的癥狀,不是你又是誰?”

望月宗跟若水山莊一路同行,這弟子跟周凝關系還不錯,見了周凝的慘狀忍不住心驚。

秋嵐覺得事情好像越抹越黑,硬著頭皮反駁道:“那是意外。”

“意外?我聽說毒就是下在你的刀上的,若水山莊都承認了,你還不認?若水山莊信你,可我不信,你跟他們說是三日眠,可都四天了,周凝還沒醒?她快要死了啊!那他們呢,其他中毒的人呢?能不能挺過三天?”

那人咄咄逼人,每說一句語調便高上一分,到最後幾乎是怒吼著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害死我們對你有什麽好處!”

話音未落,人群便爆發出一陣怒吼:“抓起來!把她抓起來。”

“嚴懲兇手!”

“她是南疆巫族,不可輕饒啊!”

“我看像是魔教的人!”

“上次我就這麽覺得了!”

叫嚷著要抓住秋嵐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她關顧四周,只覺得內心一陣悲涼。申離正面含譏諷地站在遠處,視線越過人群,一下子便跟她遙遙對上。

他嘴唇微動幾下,說了句什麽,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見他勾起一絲笑,緩緩擡起了手。手上赤色濃霧漸起,這是——

不要!

秋嵐猛地一個反手,抽出了背上的刀。

對面的人嚇了一跳:“你、你要做什麽?”

那人的師兄一個箭步沖過來,警惕地擋在前面:“這麽多人看著呢,我可不怕你!”

秋嵐深深地凝視著他,半晌,緩緩松開了手,“當啷”一聲,長刀掉落,滾了兩圈停在腳邊。

“走吧。”她淡淡道,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對面兩人楞了一瞬,便驚喜地呼喚道:“把她押走,快!”

群情激憤的人群一擁而上,仿佛驅趕一只惡狗一般,推搡著秋嵐往外走,直到人影消失,她都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申離仍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眼睜睜地看著秋嵐一步一步被人押走。他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撿起秋嵐的刀。

這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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