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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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武林大會是九月初十，往返只有十日，須得快馬加鞭才行。
左護法終於被放了出來，在見到秋嵐脖子上的淤青後，每天都用看殺人兇手一樣的眼神，痛心疾首地盯著申離。
申離：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左護法：渣男，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秋嵐倒是對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毫不在意，不過這一個威武、一個妖艷的兩個“男人”，倒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莊純。臨行前，莊純特意來找了她，扭扭捏捏了半天，也不說到底為了什麽。
“你得了內痔？”
莊純臉色古怪，猶豫道：“師姐，你覺得……那天那個少俠怎麽樣？”
“哪個？”
莊純屁股上長釘子似的，在椅子上扭了半天：“就是那個……群俠宴上贏了好幾個人的、雙刀使得出神入化的那個少俠。”
“完全沒印象。”
“對了，他當時穿了一身綠色的衣裳，大概有……”
“不用說了，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竹子精嘛。
莊純先是“啊”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緊接著小心翼翼地望向秋嵐，像是生怕她發現什麽：“那你覺得……他如何？”
現在想來，他那閃躲的眼神、試探的語氣、略帶羞澀的埋首，莫非……
秋嵐的心裏“咯噔”一聲。就算她同意了，莊純他爹也不會同意；就算他爹同意了，這竹子精也不一定同意啊！不行，她回去得找莊純談談，如果是真的，是真的……她也不能毀人姻緣啊！造孽，真是造孽啊！
這天早上，剛一開門，就見一個陌生男人杵在門口，看樣子已經站了許久，一見她便露出一抹燦爛的笑。
秋嵐的視線狀若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臉，最終落在不讓人覺得冒犯的下巴處。
唔，這人還挺好看。
“我們得談談。”男人自覺地擡腳進屋，被秋嵐橫在門口的胳膊攔住了。
“等等。”她皺眉道，“你我並不相識，要談還是外面談吧。”
就算長得好看，也不能為所欲為啊！
那男人明顯楞住了，低頭沈默了半晌，再擡頭時，臉上仍掛著不變的笑意：“心心，我是你的相公，我叫申離。記住了嗎？”
“相……公？”
“不記得了？”他從懷裏掏出一沓紙，“無妨，這些你該認得吧？”
秋嵐接過一看，心中疑惑更甚：“是我的名字，可我——”
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不要緊。”男人摸了摸她的頭發，被她不自在地躲了過去。
“不要緊，我都記著呢。”他的嘆息像一片秋後黃葉，落地時重重一聲，隨即被風卷起，杳無蹤影。
九月初二，晴。
宜：移徙，開市，嫁娶。
忌：回憶往事。
秋嵐覺得自己忘掉的事情越來越多，她隱約記得自己是中了什麽毒，現在是來找解藥。她無法從這兩人的一面之詞判斷真假，只能理智地閉上嘴、移開眼，不去理會他們的急切和失落。
偏偏這個自稱是她“前夫”的男人還一直不停地回憶過去，一樁樁一件件，描繪得栩栩如生、扣人心弦。她忍不住懷疑他說的是真的，更忍不住對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自己感到心煩意亂。
決定了，以後還是別理這男人好了。
九月初三，雪。
宜：出行，祈福，蓋屋。
忌：說夢話。
秋嵐是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醒來的，她的臉貼在他胸前，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記得，你好像是……你是……”奇怪了，她明明記得他的名字，可話到嘴邊，怎麽卻想不起來了呢？
“申離。”他臉頰緊緊貼在她耳邊，“我是申離。”
她這才註意到，他的雙手滿是血跡，貼著她的臉頰上仿佛有一股又黏又熱的液體緩緩流下。她擡手摸向他的肩，果不其然傳來一聲悶哼。入手是一片濡濕，他卻死死按住她的腦袋不讓她看。
她記得，他沒有武功，她要保護他。
“對不起。”秋嵐低低道。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了上來，她知道自己哪裏不對勁，可她根本無能為力。人活到這個份上，連身邊人都不認得，連最親近的人都舍得傷害，那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哦？”申離輕笑一聲，“你終於後悔跟我和離了？”
“後悔也晚了，我是不會答應你的。當初你對我愛答不理，現在我讓你高攀不起！”他高傲囂張的語氣跟印象中的某個形象奇異地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秋嵐脫口而出，隨即又茫然了。
她到底知道什麽呢？
九月初四，雪。
諸事不宜。
今天終於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秋嵐很高興，精神也跟著好了不少。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同行的兩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松了下來。
可秋嵐卻不敢掉以輕心，她怕自己再度“發瘋”，昨晚就把“關乎性命的兩件大事”寫在了手上，隨時隨地拿出來溫習一遍，不敢再忘。
午後，暴風雪越來越大，燕芒山大雪封路。幾人決定在山腳歇上一歇，等晚間雪停了再上路。
“夫人放心，到了我們的地盤了。”左護法笑得很放肆。
“我記得，燕芒山是魔教總壇……”秋嵐瞥了一眼不遠處靜靜品茶的申離，倒是沒什麽意外的情緒。看來魔教中人也不像傳聞的那麽窮兇極惡嘛。
“沒錯。”左護法露出慈愛的目光，看秋嵐就像看一個重度失智導致生活不能自理的可憐兒童，順便還給她講解了一遍關於魔教的一百個常見問題。
“你們的教主，是個怎樣的人？”秋嵐好奇道。聽說他武功已臻化境，早已是打遍武林無敵手的水平，所以才會如此遭人忌憚。
左護法想了想，鄭重其事道：“美。很美。太美了。”
秋嵐：“我是說，他沒有什麽忌諱嗎？”修習那樣的武功，總會有些弱點的吧？
左護法又想了想：“忌諱別人比他美。”
“對了，主上的名字你肯定聽過，叫申離。”
九月初四晚，雪停。三人上路。
通往魔教總壇只此一條山道，初時行進如常，後來勉強能走，再後來，雪越來越深，馬蹄一腳踩下，掙紮著才能擡起。左護法前去探路，秋嵐本要一同去，順便幫著清雪，但放心不下申離，猶豫片刻，還是留在了原地。
等了半晌，也不見人回來，正準備前去一探究竟，忽的傳來一陣腳步。
雪中隱約現出幾點身影，一陣疾風似的，轉眼便飛奔至兩人面前。
“嚴武呢？”申離不知何時撕了面具，傾國傾城的臉上早已冷若冰霜。
幾人不作聲，默契地退了半步，猛然暴起，襲向申離。
不知怎麽的，秋嵐只覺得丹田中倏然升起一股怒火，霎時間燃便全身，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氣血上湧，目眥盡裂，理智全無。
殺了他們。
她腦中回蕩著這四個字。殺了他們。
幾人絲毫沒將秋嵐放在眼裏，似乎篤定了申離沒有還手之力，招招直取命門。饒是申離身形再快，沒了內力的加持，也漸漸難以招架。他對魔教的武功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此次出手，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好啊，這麽多年，終於肯下手了。
他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浮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
終於，可以無所顧忌了。
幾人見到他臉上的笑，心道不妙，晃神間露出一個破綻，被申離逃了開去。他們知道申離此時被封住了內力，如若強行解封，只有死路一條，於是定了定神，再次出招。
可沒等靠近，就見申離陡然變色。幾人來不及回頭，就覺一陣勁風襲來。只聽“噗嗤”一聲，刀劍入肉，甚至來不及低頭，就全然失去了知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跌落在地。
殺了他們，她喃喃道。
失去意識前，秋嵐只記得一個模糊了面貌的男人，頂著一身刺目的血紅，踏著瑩白的雪光翩翩而來。他湊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點了點頭，隨即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是在一間清冷的臥房中。
室內空無一人，梁上懸滿了酡色紗帳，似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怯，又似是貴妃醉酒的迷離。炭爐從帳後隱約透出紅光，一片靜謐中，唯有炭火燃燒的畢剝聲，詭異而神秘。
層層掩映之後，忽的傳來“吱呀”一聲。秋嵐猛然回神：“申離！”
腳步聲微微一頓，立刻變得急促起來。帳後伸出一只手，申離閃身上前，還沒等他開口，秋嵐便急急道：“他們死了？”
申離委屈道：“一上來就問別人，也不知道關心一下我。”
秋嵐一滯，瞥了一眼他的肩頭：“你沒事吧？”
“你還是親自看看吧。”他說著便要解開衣服。
“不用了！”秋嵐一把攔住他。雖然知道他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但就怕他不按套路出牌啊！
“也罷，那就開始解毒吧。”申離從善如流地收回了手。
秋嵐心中一凜，頓時忘了那幾個慘死的魔教教徒：“解毒要幾日？”
“五天五夜。”
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武林大會是初十。”
“這個你倒是記得清楚。”申離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看得她一陣心虛。
“如果來不及的話——”
“來得及。”
申離得意一笑：“我把廣佛寺住持抓了。”
秋嵐：“！！！”
璇提花共有三株，生長在魔教總壇的凜冰窟中。秋嵐從沒想過自己有機會進入魔教，更沒想過會進入魔教堪稱修煉聖地的凜冰窟。冰窟寒氣逼人，才下了兩層，秋嵐就已經凍得渾身發抖，可申離卻像是一團常年不滅的火爐，非但沒有瑟縮，連指尖的溫度都一貫如常。
——不要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她是被迫的！
越是深入，便越冷，而秋嵐錯亂的神經也越發清醒。過了六洞迷陣，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她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塊千年寒冰吸引住了。
冰上散落著幾截斷裂開的鎖鏈，明顯是被外力強行破開的；鎖鏈四周的血跡早已幹涸，凝成猙獰的黑色印痕。
“這兒有人？”秋嵐好奇道。
“曾經有人。”
“是……你？”
申離的聲音辨不出喜怒：“是我母親。”
秋嵐一楞，卻見他忽的笑了。
“那她現在呢？”
“逃了。”他用了“逃”，而非“走”。
秋嵐心知自己無權多問，便接著道：“什麽時候？”
“昨天。”
昨天？那不正是她來燕芒山的時候？
這麽說，昨天那幾個人也跟此事有關了……
申離本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只想早早開始解毒，但一回頭，就見到秋嵐擔憂但又強忍著不問出口的表情，頓時心花怒放，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是我害怕你們產生婆媳沖突，所以故意把人放走了。”
秋嵐：“……”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緊張憂傷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連秋嵐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習慣了一次次的調戲與反調戲，並漸漸體會到了“與沙雕鬥，其樂無窮”的別樣樂趣。有些回憶消失不見，可情緒卻早早地出賣了她的真心。
按動機關，潭中的千年寒冰便升了起來，璇提花就長在冰底的冷窖中。不多時，申離便將花取了出來。三株手掌大小的花，裏外三層花瓣，晶瑩剔透，薄如蟬翼，花芯蔓延出青紅的紋路，像是瀕死之人蒼白脆弱、觸目驚心的血管。
難以想象，她的性命竟然被系在這一棵仿佛一捏就碎的植物上。
“一株就夠了。”秋嵐小心翼翼地撚起花，捧在手上。
“本來也沒人用，你都拿著吧。”申離一股腦地把璇提花都塞到秋嵐手裏。
嘖嘖，這種“家裏正好多了兩顆大白菜都給你吧”的口氣，當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覺得這花跟你很配，你還是留下兩株吧。”
申離頓時捂著臉搖晃道：“是麽，我也覺得它很美呢~”
“不是，”秋嵐鄭重其事地把花放在他手心，“我是說，你們一樣的黑心。”
申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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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會是九月初十，往返只有十日，須得快馬加鞭才行。
左護法終於被放了出來，在見到秋嵐脖子上的淤青後，每天都用看殺人兇手一樣的眼神，痛心疾首地盯著申離。
申離：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左護法：渣男，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秋嵐倒是對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毫不在意，不過這一個威武、一個妖艷的兩個“男人”，倒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莊純。臨行前，莊純特意來找了她，扭扭捏捏了半天，也不說到底為了什麽。
“你得了內痔？”
莊純臉色古怪，猶豫道：“師姐，你覺得……那天那個少俠怎麽樣？”
“哪個？”
莊純屁股上長釘子似的，在椅子上扭了半天：“就是那個……群俠宴上贏了好幾個人的、雙刀使得出神入化的那個少俠。”
“完全沒印象。”
“對了，他當時穿了一身綠色的衣裳，大概有……”
“不用說了，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竹子精嘛。
莊純先是“啊”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緊接著小心翼翼地望向秋嵐，像是生怕她發現什麽：“那你覺得……他如何？”
現在想來，他那閃躲的眼神、試探的語氣、略帶羞澀的埋首，莫非……
秋嵐的心裏“咯噔”一聲。就算她同意了，莊純他爹也不會同意；就算他爹同意了，這竹子精也不一定同意啊！不行，她回去得找莊純談談，如果是真的，是真的……她也不能毀人姻緣啊！造孽，真是造孽啊！
這天早上，剛一開門，就見一個陌生男人杵在門口，看樣子已經站了許久，一見她便露出一抹燦爛的笑。
秋嵐的視線狀若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臉，最終落在不讓人覺得冒犯的下巴處。
唔，這人還挺好看。
“我們得談談。”男人自覺地擡腳進屋，被秋嵐橫在門口的胳膊攔住了。
“等等。”她皺眉道，“你我並不相識，要談還是外面談吧。”
就算長得好看，也不能為所欲為啊！
那男人明顯楞住了，低頭沈默了半晌，再擡頭時，臉上仍掛著不變的笑意：“心心，我是你的相公，我叫申離。記住了嗎？”
“相……公？”
“不記得了？”他從懷裏掏出一沓紙，“無妨，這些你該認得吧？”
秋嵐接過一看，心中疑惑更甚：“是我的名字，可我——”
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不要緊。”男人摸了摸她的頭發，被她不自在地躲了過去。
“不要緊，我都記著呢。”他的嘆息像一片秋後黃葉，落地時重重一聲，隨即被風卷起，杳無蹤影。
九月初二，晴。
宜：移徙，開市，嫁娶。
忌：回憶往事。
秋嵐覺得自己忘掉的事情越來越多，她隱約記得自己是中了什麽毒，現在是來找解藥。她無法從這兩人的一面之詞判斷真假，只能理智地閉上嘴、移開眼，不去理會他們的急切和失落。
偏偏這個自稱是她“前夫”的男人還一直不停地回憶過去，一樁樁一件件，描繪得栩栩如生、扣人心弦。她忍不住懷疑他說的是真的，更忍不住對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自己感到心煩意亂。
決定了，以後還是別理這男人好了。
九月初三，雪。
宜：出行，祈福，蓋屋。
忌：說夢話。
秋嵐是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醒來的，她的臉貼在他胸前，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記得，你好像是……你是……”奇怪了，她明明記得他的名字，可話到嘴邊，怎麽卻想不起來了呢？
“申離。”他臉頰緊緊貼在她耳邊，“我是申離。”
她這才註意到，他的雙手滿是血跡，貼著她的臉頰上仿佛有一股又黏又熱的液體緩緩流下。她擡手摸向他的肩，果不其然傳來一聲悶哼。入手是一片濡濕，他卻死死按住她的腦袋不讓她看。
她記得，他沒有武功，她要保護他。
“對不起。”秋嵐低低道。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了上來，她知道自己哪裏不對勁，可她根本無能為力。人活到這個份上，連身邊人都不認得，連最親近的人都舍得傷害，那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哦？”申離輕笑一聲，“你終於後悔跟我和離了？”
“後悔也晚了，我是不會答應你的。當初你對我愛答不理，現在我讓你高攀不起！”他高傲囂張的語氣跟印象中的某個形象奇異地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秋嵐脫口而出，隨即又茫然了。
她到底知道什麽呢？
九月初四，雪。
諸事不宜。
今天終於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秋嵐很高興，精神也跟著好了不少。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同行的兩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松了下來。
可秋嵐卻不敢掉以輕心，她怕自己再度“發瘋”，昨晚就把“關乎性命的兩件大事”寫在了手上，隨時隨地拿出來溫習一遍，不敢再忘。
午後，暴風雪越來越大，燕芒山大雪封路。幾人決定在山腳歇上一歇，等晚間雪停了再上路。
“夫人放心，到了我們的地盤了。”左護法笑得很放肆。
“我記得，燕芒山是魔教總壇……”秋嵐瞥了一眼不遠處靜靜品茶的申離，倒是沒什麽意外的情緒。看來魔教中人也不像傳聞的那麽窮兇極惡嘛。
“沒錯。”左護法露出慈愛的目光，看秋嵐就像看一個重度失智導致生活不能自理的可憐兒童，順便還給她講解了一遍關於魔教的一百個常見問題。
“你們的教主，是個怎樣的人？”秋嵐好奇道。聽說他武功已臻化境，早已是打遍武林無敵手的水平，所以才會如此遭人忌憚。
左護法想了想，鄭重其事道：“美。很美。太美了。”
秋嵐：“我是說，他沒有什麽忌諱嗎？”修習那樣的武功，總會有些弱點的吧？
左護法又想了想：“忌諱別人比他美。”
“對了，主上的名字你肯定聽過，叫申離。”
九月初四晚，雪停。三人上路。
通往魔教總壇只此一條山道，初時行進如常，後來勉強能走，再後來，雪越來越深，馬蹄一腳踩下，掙紮著才能擡起。左護法前去探路，秋嵐本要一同去，順便幫著清雪，但放心不下申離，猶豫片刻，還是留在了原地。
等了半晌，也不見人回來，正準備前去一探究竟，忽的傳來一陣腳步。
雪中隱約現出幾點身影，一陣疾風似的，轉眼便飛奔至兩人面前。
“嚴武呢？”申離不知何時撕了面具，傾國傾城的臉上早已冷若冰霜。
幾人不作聲，默契地退了半步，猛然暴起，襲向申離。
不知怎麽的，秋嵐只覺得丹田中倏然升起一股怒火，霎時間燃便全身，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氣血上湧，目眥盡裂，理智全無。
殺了他們。
她腦中回蕩著這四個字。殺了他們。
幾人絲毫沒將秋嵐放在眼裏，似乎篤定了申離沒有還手之力，招招直取命門。饒是申離身形再快，沒了內力的加持，也漸漸難以招架。他對魔教的武功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此次出手，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好啊，這麽多年，終於肯下手了。
他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浮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
終於，可以無所顧忌了。
幾人見到他臉上的笑，心道不妙，晃神間露出一個破綻，被申離逃了開去。他們知道申離此時被封住了內力，如若強行解封，只有死路一條，於是定了定神，再次出招。
可沒等靠近，就見申離陡然變色。幾人來不及回頭，就覺一陣勁風襲來。只聽“噗嗤”一聲，刀劍入肉，甚至來不及低頭，就全然失去了知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跌落在地。
殺了他們，她喃喃道。
失去意識前，秋嵐只記得一個模糊了面貌的男人，頂著一身刺目的血紅，踏著瑩白的雪光翩翩而來。他湊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點了點頭，隨即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是在一間清冷的臥房中。
室內空無一人，梁上懸滿了酡色紗帳，似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怯，又似是貴妃醉酒的迷離。炭爐從帳後隱約透出紅光，一片靜謐中，唯有炭火燃燒的畢剝聲，詭異而神秘。
層層掩映之後，忽的傳來“吱呀”一聲。秋嵐猛然回神：“申離！”
腳步聲微微一頓，立刻變得急促起來。帳後伸出一只手，申離閃身上前，還沒等他開口，秋嵐便急急道：“他們死了？”
申離委屈道：“一上來就問別人，也不知道關心一下我。”
秋嵐一滯，瞥了一眼他的肩頭：“你沒事吧？”
“你還是親自看看吧。”他說著便要解開衣服。
“不用了！”秋嵐一把攔住他。雖然知道他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但就怕他不按套路出牌啊！
“也罷，那就開始解毒吧。”申離從善如流地收回了手。
秋嵐心中一凜，頓時忘了那幾個慘死的魔教教徒：“解毒要幾日？”
“五天五夜。”
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武林大會是初十。”
“這個你倒是記得清楚。”申離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看得她一陣心虛。
“如果來不及的話——”
“來得及。”
申離得意一笑：“我把廣佛寺住持抓了。”
秋嵐：“！！！”
璇提花共有三株，生長在魔教總壇的凜冰窟中。秋嵐從沒想過自己有機會進入魔教，更沒想過會進入魔教堪稱修煉聖地的凜冰窟。冰窟寒氣逼人，才下了兩層，秋嵐就已經凍得渾身發抖，可申離卻像是一團常年不滅的火爐，非但沒有瑟縮，連指尖的溫度都一貫如常。
——不要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她是被迫的！
越是深入，便越冷，而秋嵐錯亂的神經也越發清醒。過了六洞迷陣，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她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塊千年寒冰吸引住了。
冰上散落著幾截斷裂開的鎖鏈，明顯是被外力強行破開的；鎖鏈四周的血跡早已幹涸，凝成猙獰的黑色印痕。
“這兒有人？”秋嵐好奇道。
“曾經有人。”
“是……你？”
申離的聲音辨不出喜怒：“是我母親。”
秋嵐一楞，卻見他忽的笑了。
“那她現在呢？”
“逃了。”他用了“逃”，而非“走”。
秋嵐心知自己無權多問，便接著道：“什麽時候？”
“昨天。”
昨天？那不正是她來燕芒山的時候？
這麽說，昨天那幾個人也跟此事有關了……
申離本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只想早早開始解毒，但一回頭，就見到秋嵐擔憂但又強忍著不問出口的表情，頓時心花怒放，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是我害怕你們產生婆媳沖突，所以故意把人放走了。”
秋嵐：“……”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緊張憂傷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連秋嵐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習慣了一次次的調戲與反調戲，並漸漸體會到了“與沙雕鬥，其樂無窮”的別樣樂趣。有些回憶消失不見，可情緒卻早早地出賣了她的真心。
按動機關，潭中的千年寒冰便升了起來，璇提花就長在冰底的冷窖中。不多時，申離便將花取了出來。三株手掌大小的花，裏外三層花瓣，晶瑩剔透，薄如蟬翼，花芯蔓延出青紅的紋路，像是瀕死之人蒼白脆弱、觸目驚心的血管。
難以想象，她的性命竟然被系在這一棵仿佛一捏就碎的植物上。
“一株就夠了。”秋嵐小心翼翼地撚起花，捧在手上。
“本來也沒人用，你都拿著吧。”申離一股腦地把璇提花都塞到秋嵐手裏。
嘖嘖，這種“家裏正好多了兩顆大白菜都給你吧”的口氣，當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覺得這花跟你很配，你還是留下兩株吧。”
申離頓時捂著臉搖晃道：“是麽，我也覺得它很美呢~”
“不是，”秋嵐鄭重其事地把花放在他手心，“我是說，你們一樣的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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