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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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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沈雲開有時候很羨慕謝青嶼的睡眠質量。

這人沾床即睡,睡著了不論怎麽吵都不會醒。

高中生身上總會有那麽幾個毛病,最常見的問題是失眠。在長期緊張的學習和成績排名的重壓中,許多人的心態總會出現問題,失眠是高中時見怪不怪的小毛病。

沈雲開沒因為學習失眠過,但謝青嶼出事的那幾天他卻持續不能入睡。他總覺得有什麽牽著他的精神,讓他時常處於一種高昂卻低落的狀態。

每當他合上眼,校門口那刺眼的紅色總會將他的夢境染成紅色。

謝青嶼搶救的那天,他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發了一整晚的呆,第二天下午看到老趙心情還不錯後才徹底松了緊繃的神經。

他那天第一次上課打了瞌睡。

之後落下了失眠的毛病。

心緒混亂或者情緒波動比較大的時候總會失眠。

手機屏幕光很刺眼,沈雲開看了會兒也扛不住眼酸。關上手機後,整間臥室只有床頭的小夜燈還發著柔和的光。

窗簾沒拉上,沈雲開就看著天上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他稍微調整了下姿勢,任由身邊的人在另一側翻動幾次後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輕淺的呼吸聲在黑夜中微不可聞。

他們兩個從初中到現在,住在沈雲開的房間。

謝青嶼一個人時睡相很好,但跟沈雲開睡時卻讓他感到一些折磨。謝青嶼總喜歡抱著什麽,或是沈雲開的肩膀,或是沈雲開的腰,有時會在另一側抱著被子。

但他從來不抱抱枕,沈雲開之前特意為他買了只玩偶抱枕,每天早上都會在地上發現它。之後也就不用了,放在床邊放個擺設。

沈雲開側過身子,在昏暗的燈光下光明正大地看著這張早已刻入骨髓的臉。

平時像張牙舞爪的小貓,時不時會露出野獸一樣的強勢。

但睡著時總會很乖。

睫毛很漂亮,他伸手碰了碰,謝青嶼只是顫了一下。

“晚安。”

*

今天陽光很好,不過才日出,整個房間就已經亮了起來。

謝青嶼睫毛微顫,迷糊著掙開腰上的手臂,坐起身看了眼,見天還沒亮又跌回去,因為有點冷,他又拽了拽被角,往溫熱的懷裏鉆了鉆,不久又沈沈睡去。

再睜眼時房間明亮到有些刺眼,身邊的餘溫已經散去了。

謝青嶼盯著天花板回了下神,趿著拖鞋半睜著眼去洗漱。

謝青嶼常來這裏,幾乎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比起他自己的臥室,沈雲開臥室裏他的痕跡更濃。

兩人都不喜歡花哨,一黑一白,用得順手,後來就一直沒變過。

謝青嶼下樓時沈雲開在溫飯,他走過去靠在廚房門口,問:“阿姨他們去工作了嗎?”

“嗯”沈雲開在煎蛋,讓他出去坐著,“馬上吃飯。”

謝青嶼湊過去看了下,煎得十分完美,他輕哇了一聲,把下巴抵在他肩上,聲音還帶著慵懶的沙啞,“沈哥賢惠,未來沈夫人好福氣。”

沈雲開把飯菜裝盤,說:“未來的事未來說,現在的沈夫人端一下碗。”

對此謝青嶼適應良好,“沈夫人”放下碗後就坐在桌邊看著沈雲開在忙著擺盤。

“今天想做什麽?”他問。

“沒什麽想幹的”謝青嶼喝了口豆奶,“想在家裏躺一天。”

沈雲開把他面前的煎蛋挪走,頂著他不可思議的目光平靜地把剛剝好的水煮蛋放到他面前。

“太油了,你不能吃。你這兩天睡得夠多了,整天躺著對身體不好,去看電影怎麽樣?”

雖然不喜歡水煮蛋,但沈雲開是為他好。

謝青嶼妄想把蛋黃挑出來,又在沈雲開的註視下默默停下動作,他想了下,覺得看電影也不錯。

“好,看什麽?”

“不知道,沒怎麽註意過,去看看吧。”

影城就在學校附近,走幾步就到了,可能因為今天是放假第一天,他們在影城見到不少同學,但看的都不是同一場。

第一場還沒結束,他們兩個在旁邊聽著身邊的男男女女討論,奇怪地發現最後選擇鬼片的人最多。

難道這麽多人都喜歡追求刺激嗎,還是這部影片很出眾,兩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並不清楚。

最後他們也從眾了一次,跟著一對對手牽手的學生進了影院。

剛坐下後謝青嶼有些倉促的低了頭,引得沈雲開奇怪地看他一眼,昏暗的光線氤氳出神秘暧昧的氣氛,他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怎麽了?”

謝青嶼耳朵有點紅,讓他也低下頭,說“非禮勿視”。

沈雲開反倒是擡頭看了眼,小小的一間放映室,一眼捕捉到不下兩隊在親親我我的小情侶。

他終於明白這部鬼片熱度高的原因。

這是絕佳的戀愛催化劑,他們誤入了情侶基地。

意識到這一點後,沈雲開有一點不自在,但是看看逐漸放飛自我的謝青嶼,心裏那點微妙的感覺消失的一幹二凈。

影片132分鐘,又長又短。

走出放映室後謝青嶼整個人都是懵的,還是跟沈雲開手牽手才沒被情侶淹沒。

他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透出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精神恍惚地說:“我再也不跟情侶看電影了。”

沈雲開表示同情,給他買了杯橙汁。

他們兩個正好坐在兩對情侶中間,謝青嶼挨著一個女生。

這次影片劇情演技妝造全部在線,這也就導致影片開始後整個影院尖叫連連,一整場都沒停歇。

耳邊的尖叫聲震得謝青嶼的耳朵都有些疼,而那女生的男朋友比她還怕,緊緊抱著她的手臂不松手,有時候一驚一乍把她嚇得更狠。

而身邊的男生格外淡定地吃著爆米花,看上去安全感爆棚,於是那女孩果斷拋棄男友拼命抱住謝青嶼的胳膊。

力氣大的要命,謝青嶼跟她說話被尖叫聲淹沒,扯又扯不出來。

而那男朋友一邊害怕一邊給謝青嶼飛眼刀,讓他絕望無比。

最後沈雲開“旱地拔蘿蔔”,把沈雲開的胳膊從那女生手裏扯出來,又摟了他下半程才避免謝青嶼被迫工具人。

他們往外走,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放著光芒的腦殼從影院出來,兩人一懵,十分默契地走到售票區裝作選票。

謝青嶼悄悄回頭看了眼,嘖嘖感嘆,“真是教導主任啊。”

昨天開會時還一臉嚴肅地說著“暑假好好學習,不能放松,高三就不應該放假”,第二天就拖家帶口地出來看電影。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充斥著虛偽與欺騙。

教導主任的出現給他們提了個醒,老師們幾乎都住在學區房,他們這次可謂是闖入了老師的老巢。

他們默默地避著教導主任一家走開,遠遠回頭看,還能看到教導主任一臉慈愛的抱著自己的孩子,眼神卻不住地掃向周圍的情侶,可能是在辨認有沒有自己學校的學生。

看來開學後又會上演一場轟轟烈烈的“掃黃行動”。

謝青嶼留下了一滴鱷魚的眼淚。

之後他們又吃了個飯,中途被不少人搭訕過,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有男生來找謝青嶼找微信,人還不少,但最後都在沈雲開陰沈的目光下鎩羽而歸。

“真奇怪”謝青嶼站在游戲機旁邊看著沈雲開操作,手裏抱著幾只派大星。

他想不通,女生來搭訕也就算了,為什麽會有男生。

“奇怪什麽”沈雲開又抓出個章魚哥,但是謝青嶼想要的海綿寶寶還在裏面。他又投了個幣,小心翼翼地操作游戲桿,一邊又分出神去回應謝青嶼。

“你頭發有點長了,他們可能是把你認成女生了,這很正常。”

謝青嶼返校後沒再修理頭發,現在發尾已經碰到了脖子,確實有些長,眼前稍長的劉海遮住他眉眼間的清冷感,看上去雌雄莫辨,但莫名地多了些侵略性,很是蠱人。

謝青嶼不是很想要這樣的安慰,而且他們搭訕時謝青嶼已經很明確地聲明自己是男生了,但是他們要不就是“我知道”的理直氣壯,要不就是眼神突然變得更興奮了。

他郁悶地抹了抹發尾,“你是說我像女生嗎?我要去剪一下頭發嗎?”

按鈕按下,機器爪晃晃悠悠地在一堆粉嫩嫩的派大星旁邊轉了下,又拐了個彎正正好好地扣住了黃色海綿的身體。

謝青嶼眼睛一亮,瞬間忘了剛才的話題,他屏住呼吸,看著黃色海綿的身體已經從爪子裏露出了一半,最後堪堪卡在出口,晃了一會兒後掉到洞裏。

“抓住了!沈哥厲害!”

他激動地把懷裏的粉色海星塞到沈雲開懷裏,迫不及待地彎腰抓出黃色海綿,很是欣喜地蹭了蹭它的臉。

沈雲開表情柔和,但很堅決地從他手裏抽出黃海棉,溫聲拒絕,“別亂蹭,回去清洗一下。”

已經到手了,謝青嶼也不介意跟它短暫分離一下,他笑了一下,主動為他沈哥分擔海洋生物的重量。

沈雲開又回過頭仔細地看他一眼,笑起來後更招人了。

招女生就算了,為什麽那麽招男生。

他翻出相機拍了張照,又說:“頭發確實長了,去剪一下吧。”

最後還是沒能剪成。

附近只有一家理發店,人很多,謝青嶼看了下,看到不少在理發師手中逐漸成型的刺猬頭,又看看頭頂彩虹的發型師,十分僵硬地拉住沈雲開的手。

他幹笑:“我突然想留長發了。”

沈雲開往店裏看了幾眼,皺了下眉,點點頭。

出於某些私心,他並不很想他留長發。

但還是要謝青嶼做主。

兩個男生並沒有什麽明確的目的地,身上掛著幾只憨態可掬的玩偶在附近游蕩。

途中謝青嶼突然想起學校附近的青雲河,在他們初中學校後面,想去看一下。

“自從高中後我就沒去過了,之前聽說政府要把那裏開發成景區,現在怎麽樣了?”

“家長學生都抗議,最後沒能成。”

青雲河在青雲十二高和青雲中學兩校區的中間,出了青雲十二高的後門往北走幾步穿過青雲河就是青雲中學的南門。

市裏青雲高中和青雲初中被青雲河給連在一起,兩所學校都是有名的重點中學,政府當初計劃把附近開發一下,把這裏劃成“青雲風景校區”,好帶動一方經濟。

但是家長認為這樣會打擾學生學習,學生又覺得這裏本來是他們的天地,政府這樣一改他們反而在自己的地方都要束手束腳。

於是各懷心思的兩方一拍即合,把景區的幼芽扼殺在泥土裏。

青雲河風景著實不錯,河上架著一座石橋,河邊長著幾顆粗壯的柳樹,這都是古時候留下來的,到處可見歲月的痕跡。

謝青嶼最喜歡跟沈雲開坐在河邊那顆歪脖子柳樹上。

樹身粗壯,深深地探向河中間,與河面幾乎平行,下垂的柳枝在水面輕探,微顫的柳葉點出一道道四向散開的波紋。

他們把玩偶放在一邊的石桌上,像以前一樣坐到樹幹上。

“這裏還是沒變”謝青嶼晃了晃腿,樹幹離河面高,腳尖下垂都還有一段距離才能碰到水。

他每次一坐到這樹幹上就十分不老實,在上面晃來晃去,看的人心驚膽戰,就怕他一個不小心一頭鉆進水裏。

不過他自然是有恃無恐,沈雲開力氣很大,攬著他的腰絕對不會讓他掉下去。

“學校看得緊,每天都會讓學生來這裏打掃。”沈雲開見怪不怪地把人攬住,他緊了緊手臂,感受到更清瘦的腰肢,皺起了眉。

“你又瘦了。”

謝青嶼否認,並用他的話倒打一耙,“沒有,你之前都說我胖了。”

“而且你長高了,手臂長了也不一定。”謝青嶼漫不經心地盯著河面。

突然他拽了拽沈雲開,一動不動地頂著河裏逐漸清晰的一抹紅,聲音很輕,“看。”

沈雲開看過去。

“鯉魚。”他眼神微動,捕捉到又浮現出來的淡淡金色,一紅一金在他們面前盤旋而動,頭接尾尾觸頭畫了一個圓。

“兩條。”

“紅鯉祝運,金鯉生財,那就小小許個願,金榜題名,萬事如意。”

謝青嶼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用手機捕捉下這罕見的一幕,想了想,又發到群裏,也想把好運分享給長輩。

平日是堅定的唯物主義,但不妨礙他適時迷信。

後來又閑聊,什麽都聊,最後聊到未來。

謝青嶼說他想學醫,但是國內基本不收文科醫學生,所以他打算先學法,考研時跨專業考醫。他自己受了恩澤,也想把這份福祿傳給其他人。

“那你呢?”他問,“還是要新聞學嗎?”

沈雲開搖了搖頭,他說自己有了更明確的目標。

“想學金融。”

他的私心很重,偷偷勾勒了一個與謝青嶼的未來。

到時候謝青嶼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他站在身後,是謝青嶼最有力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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