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鬢老嫗, 耕桑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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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手插褲袋，眼神有些游離, 沈思半晌，說：“抱歉，因為一些變故，四年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

寅雙頭往這邊歪一下，又往那邊歪一下, 看起來很苦惱：“那如果這次回到日晷, 你又把我拋棄了呢？”

時辰冷靜：“雖然不知道我那時為什麽會那麽做, 但我保證,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

寅雙緩緩點了個頭。

甘蘇看著這個只有一點點輪廓的虛影，如果不跟時辰回去日晷調養, 怕是撐不過幾天了。

寅雙似乎察覺到了甘蘇的情緒, 虛幻的輪廓向甘蘇這邊側了下, “甘蘇？”

突然被點名, 甘蘇有些不好意思，“嗯。”

“賴阿伯曾經對我說過, 天地渺渺, 因緣際會，以後我會碰到一個人, 在她身邊呆著，將會是我最大的功德。”

甘蘇：“我……麽？”

“對。”

“那可是幾千年前啊……”甘蘇不免驚嘆。

寅雙又歪了兩下頭，誇讚道：“賴阿伯很厲害的，他什麽都能算到的。”

王阿姐想了下說：“你說的是我的祖上嗎？”

寅雙的輪廓點著頭, 隨後單純地問王阿姐：“你是賴阿伯後代，為什麽沒能繼承他的高風勁節呢？因為你……這幾天我一直給別人織噩夢……我很傷心……”

王阿姐倒是被他這句話引來了愧疚，原是個織美夢的魅，因為她給別人帶去了恐懼與害怕……

寅雙似乎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擡起手，安慰似的在王阿姐腦袋上象征性地拍了兩下，看這副模樣，還是很疼惜她的。

王阿姐垂眸，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時辰：“松開他吧。”

王阿姐點頭，將木盒蓋上，吹滅了四旁蠟燭。

地上琉璃化為粉末，綁著寅雙的線也就不見了。

沒了這股力量束縛，寅雙的輪廓變得清晰了些，只是仍舊無法看清樣貌，很淡，像層要飄散的霧氣。

時辰去到他面前，“先跟我回去吧。”

寅雙歪個腦袋，“甘蘇？”

甘蘇又楞住，“嗯？”

寅雙糾結道：“我要跟他走嗎？”

“嗷……要……”甘蘇訥訥頷首。

寅雙“嗯”了一段時間，“那你記得叫我哦？”

“啊？”

“記得叫我哦。”

時辰伸出手，寅雙低頭看了他的手腕，便鉆進了他的黑色羅經儀手表中。

看見那個手表，甘蘇下意識摸了下脖子裏掛著的戒指，這個舉動被剛好轉過身的時辰看在眼裏。

時辰走到甘蘇身旁身後，彎腰抱起了盤睡在蒲團上的寧叩。

時辰背對著她，說：“我走了。”

甘蘇沒有回答。

只感覺到風帶起她的發絲，掃過了臉，連同著那人的氣味一並消失。

王阿姐微微睜大眼，不得不感慨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甘蘇呼口氣，不解問一直在旁看戲的紅楓，“寅雙剛才為什麽讓我叫他？”

紅楓伸手結實彈了下她的腦門，“噠”一聲，“我很久之前跟你說過了，只要是認可你的時，你都可以隨心所欲叫出他們。”

甘蘇張著嘴“哦”了好長一聲，“忘了。”

紅楓：“……怪不得除了四年前，你是一次也沒有叫過我。”

甘蘇訕訕一笑，“那我現在還能叫出未太嗎？”

紅楓眼神一暗，嚴厲道：“你想死嗎？”

甘蘇擺手，“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興許過了四年，他已經不想殺我了。”

紅楓：“那是因為你不存在於日晷上，他察覺不到你的氣息，不然你這小命哪可能還在。”

甘蘇趕緊制止他嘮叨：“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紅楓靠著柱子撇個嘴。

甘蘇看了眼時間，“小拾和醜金應該已經醒了。”

紅楓又興奮起來，“我們家小拾寶寶！我要去找她玩了”

“…………”

甘蘇看著他興奮跑出去，滿臉寫著無奈，還真別說，他和小拾醜金是真的合得來，興許是這只老妖精還保持著童趣吧。

“阿嚏！”剛走那人在外頭打個噴嚏。

紅楓腦袋忽地又探了回來，瞇眼看她：“你是不是在罵我老妖精？”

甘蘇裝傻，“沒有沒有，你快去吧，去吧去吧。”

“哼。”紅楓揮揮衣袖，這下是真走人了。

屋裏只剩下王阿姐和甘蘇，甘蘇幫著她一起收拾，把東西放回托盤，又挪回了桌子。

王阿姐清掃著地上的琉璃粉末，餘光觀察著甘蘇，對她說：“小蘇。”

“嗯？”

“你想讓他恢覆記憶嗎？”

甘蘇定在原地，她該怎麽回答？

“不了吧，現在就很好，跟他關系劃清了。”

真的清了嘛……為什麽她覺得不清不楚……還一直在動搖……

而且時辰嘴上說的決絕，卻處處對她手下留情，這點她能察覺到。

王阿姐笑笑搖頭，“好了，掃完了，你好回去了。”

甘蘇頷首，“謝謝阿姐了。”

＊

一晃時間到了晚上，甘蘇安靜坐在石凳圓桌那兒，看著紅楓與小拾醜金大鬧。

她擡頭，今夜的月亮特別圓，讓她想起了從前的很多事。

“媽媽，”小拾手裏拿著她折好的紙飛機走來，“這個給你。”

甘蘇接過，“嗯，好看。”

小拾又跑了回去，紅楓抱她在懷裏轉了個大圈，她開心得直咯咯笑。

不知道寅雙怎麽樣了……

甘蘇嘆口氣，要不試著叫叫看？

“咳嗯——嗯嗯——”甘蘇清嗓子，“寅雙？寅雙？”

完全沒反應……

“帶些感情叫啊，那種飽含情感的呼喚，明白否？”紅楓頭也沒擡跟她說。

“哦……”甘蘇咽下口水，閉起眼。

集中精神，感受著時間的流動，用她從前呼喚時辰時候的感覺，喊：“寅雙。”

“哇——”耳畔傳來小拾興奮地叫喊，“好好看呀！”

甘蘇睜眼，天空如同撒過銀河一般，一點點光亮慢慢墜下，像是太陽忘記收走的金色散沙。

一個白袍少年出現在她面前，背對著她。

甘蘇挑眉，這副裝扮其實跟紅楓有些像。

紅楓鄙視眼：“餵，你不要copy我的穿衣風格好嗎？”

白袍少年緩緩轉過身，連臉上的面具都與紅楓的一模一樣，他天真道：“我今天看你穿成這樣有點帥，就想試一下。”

紅楓傲嬌：“本大爺的美貌是你能隨隨便便覆制的嗎？”

“喔……”

甘蘇掩嘴笑。

寅雙思考了下，轉了個圈，又灑落一片金黃，變成了個身著白色西服的少年，他臉上帶著金絲眼鏡，眼睛炯炯有神，無暇至極。

甘蘇：“你是寅雙？”

“嗯。”

甘蘇望著他的容顏，這年頭男孩子都長這麽好看的嘛……她真是自愧不如……

興許是賴家氣骨的原因，寅雙其實與王阿姐長得很相似。

寅雙補一句：“時辰也來了。”

甘蘇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那他人呢？”

“在門外，等你喊他進來。”

“…………”

最終，醜金被使喚去開了門。

時辰跟在醜金後頭進到後院，大家齊齊看他，他手裏提了個水果籃。

甘蘇盯著那個水果籃，這是哪門子的殷勤……

時辰沖小拾招手：“小拾，過來。”

小拾眨眨眼，跑了過去。

時辰：“兩只手都伸出來。”

小拾還真就乖乖把兩只手臂伸了出來。

時辰把水果籃把她手裏一放，“給你的。”

紅楓：“…………”

甘蘇：“…………………………”

孩子捧著比她腦子都高半截的水果籃差點沒摔倒，隨後搖搖晃晃，晃晃又搖搖向後走，模樣很可愛，“楓葉叔叔呀，救救我呀，抱不動了呀。”

紅楓憋笑，單手從小拾手裏提起水果籃，“好了。”

小拾又折回去，給時辰來了個九十度鞠躬，十分標準，“謝謝叔叔。”

甘蘇喝著的茶都快噴出來了。

時辰有些不自在，啊嗯了會兒，問：“喜歡嗎？”

小拾又鞠了一躬，超級給他面子，“喜歡。”

“那就好……”

甘蘇低下頭，晃著手中玻璃杯，其實是在偷笑，還真別說，小拾這孩子是真會說好聽話。

時辰在小拾面前蹲下，小拾也看著他，時辰伸手拍拍她的腦袋，“你剛才叫我叔叔是嗎？”

“對呀。”

甘蘇攥著茶杯擡頭，由於緊張，還舔了下嘴唇。

紅楓吹了下口哨，等著時辰下一步動作。

甘蘇沒開口，顯然是沒有制止的打算。

時辰表情柔和：“那小拾知道你的爸爸是誰嗎？”

小拾小手攪在身後，回頭看了眼甘蘇，搖搖頭。

時辰伸出修長的白皙的手，“小拾把右手給我一下。”

小拾爽快照做。

時辰將她掌心朝上，自己的大手掌則貼在她的手下。

時辰溫柔問：“小拾見過自己的壽時鐘嗎？”

甘蘇楞住皺眉，壽時鐘？

小拾想了想，居然破天荒的點點頭，甘蘇更是吃驚，顯然這點連她也不知道。

時辰溫和道：“給我看看。”

小拾盯著手掌，十分認真，漸漸地，在她小小的掌心出現了個白色透明的表盤，上頭還有時分秒針在轉動。

時辰：“那小拾看好了。”

時辰托在她小手下的手掌開始泛白光，千絲萬縷白線，凝聚成了一個比小拾手中大兩倍的表盤。

表盤上移，逐步與小拾的貼合，秒針開始同步轉動。兩個表盤，小拾的完好無缺，稚嫩蓬勃，而時辰的千瘡百孔，甚至有缺口。

小拾眼睛發光，沖時辰燦爛笑了，感嘆道：“嗚哇……”

時辰嘴角弧度上揚，“和小拾的一樣對嗎？但小拾的更好看。”

小拾重重點頭。

時辰緊張地另一只手握拳，“那……小拾知道我是誰嗎？”

小拾覷著他，竟然毫無防備地一瞬間撲進了他懷裏，抱住了他的脖子。

時辰僵在原地，雙手無處安放。

須臾，小拾回頭看著甘蘇，手上沒有松開時辰，

“媽媽，他是爸爸嗎？”

時辰也註視著她，甘蘇無處逃脫，是她默認了時辰做這些。

甘蘇避開他們的目光，拖著音調答：“是……啊……”

小拾鬼靈精，撅個小嘴點點頭。

忽地，她又大人般嘆口氣：“誒呀……那你們一定是離婚了。”

空氣頓時更靜了。

“噗——”紅楓捧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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