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蘇扭過頭, 弄清了下眼前的狀況，她沒死, 在王阿姐的家，醜金、巳女、彭越，還有時辰都在，並且她被時辰抱在懷裏。

一兩滴雨飄到甘蘇臉上，她疲倦調整下視線, 餘光掃到一旁那個大洞, 看來是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了。

甘蘇動了下身子, “放我下來吧……”

時辰覷著她, 靜了幾秒，才把她放下, 興許是怕她重傷剛愈, 站不穩, 所以手一直沒有移開她的腰。

甘蘇低頭看了眼, 沒有掙脫，因為她的確腿軟站不穩。

甘蘇舔了下幹裂的唇, 聲音帶點啞音：“醜金……你怎麽了？”

醜金身體一抽一抽, 甘蘇望見他臉上的晶瑩，是哭了, 鎮山雨靈的眼淚，對於鎮山族來說是甘露，現在倒是落在了沒人在意的地方。

醜金哽咽，人高馬大, 心智卻也只是個孩子，“姐姐……姐姐……”

他使勁搖頭，否定著什麽。

巳女扶著柱子艱難站起來，嘴角還淌著血，是剛才被醜金傷的，“小雨……對不起……”

兩人的對話，明白的人只有時辰與甘蘇。

彭越撓撓頭，困惑：“不是我說，巳女啊，你和醜金，你們倆這又是省略主謂賓，又是摳字眼的，我都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時辰與甘蘇對視一眼，兩人又紛紛移開視線，少有的靜默。

巳女伸手輕觸下額頭，灼痛令她驟然清醒，“小雨……”

醜金搖頭，語言混亂：“你不是我姐姐……不是……姐姐不是那樣的……”

巳女立在原地，沒敢靠近，額頭的紅色枷鎖印跡發著光，“是我的錯……姐姐知道錯了……”

彭越好奇：“你是做了什麽事情啊？醜金怎麽這個反應？”

“我……”巳女垂首無言。

王阿姐走到醜金身邊，扶起他，讓他坐到凳子上，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嘆口氣：“屋子都給我弄壞了……”

醜金知道做錯事了，耷拉下腦袋，不敢吭聲。

巳女轉過身，看向甘蘇和時辰，眼神似在問他們倆人，她接下來該去哪兒？

甘蘇毅然決然：“卟雪，你當然是留在這兒，跟我呆在一起。”

時辰睨她一眼，“巳女得先跟我回去。”

一個叫她卟雪，一個喚她巳女。

巳女楞了片刻，不知怎地笑了，時辰與甘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似乎，他們心意相通。

甘蘇仰頭看時辰，沒有示弱的意思，“問題是我解決的，我有決定的權利。”

時辰：“如果是我，我會解決的比你更好，至少不會丟掉半條命。”

甘蘇皺眉，逞強推開他，她腳跟子站不穩，時辰一把又將她拉回來，單臂扣在了懷裏，甘蘇現在饒是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是沒法掙脫了。

彭越瞧著兩人，挑了下眉，非常滿意。

甘蘇繼續說：“如果你要帶她回去，那我跟她一起，我要確保她的安全。”

時辰：“你以為我是什麽？不講理的殺人犯嗎？”

甘蘇：“難說，你不是殺了我嘛。”

時辰抿嘴咽口水，緩解那一秒心口的刺痛。

時辰斟酌須臾，“好，你跟我一起回去。”

甘蘇微睜眼，她以為他不會同意的。

“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啊？”甘蘇吃驚

時辰看向彭越：“走吧，回家，你帶上醜金。”

話音剛落，時辰帶著甘蘇和巳女二人便消失了。

彭越雙手叉腰，“要不要這麽突然啊？”

彭越決定麻溜跟上，他看向醜金，說：“醜金，走吧。”

醜金嘟嘟嘴，沒有安全感，他尋求王阿姐的幫助，阿姐覷著他淺笑：“去吧，甘蘇和你姐姐都去了。”

“蘇……蘇……姐姐……”醜金念著就傻呵呵地笑了，“嘿嘿'……”

彭越拉著他，“別笑了，走了走了。”

“嘿嘿……”

＊

甘蘇沒想到，就這麽輕易來到了時辰的家，這兒的格局同四年前的做比較，變化有些大。甘蘇左右看看，變得更寬敞了，裏頭的家具全部煥然一新。

時辰松開甘蘇，甘蘇扶住了沙發。

時辰看眼身後的巳女，“跟我上樓。”

巳女頷首，甘蘇咬著牙也跟上去。

時辰看她困難地邁步子，忍不住回頭說：“你在這兒，還怕我殺了她嗎？”

甘蘇緘默，她只是想去看看，看看時辰到底要做什麽。

時辰面無表情看著她，甘蘇也沒有回避視線，他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思考的動作，隨後走過巳女，直接將甘蘇抱了起來。

“啊……”甘蘇顯然是被嚇到了。

時辰冷聲說：“你現在難看的跟鬼一樣，我不想讓你在我家亂走。”

甘蘇垂眸，“嗯……”

時辰打量她的神情，想著她大傷剛愈，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太過難聽，於是停了幾秒又補充：“不是說你長得難看……”

甘蘇擡眸，望著他的下顎線。

時辰尷尬，潤了下嗓子抱著她向上樓走。

巳女一直在旁觀察著兩人，微妙的情感變化她還是能感受出了。

巳女勾了下嘴角，也跟著一道上樓。

甘蘇猜著時辰會帶他去那個房間，果不其然。

用腳踢開虛掩的房門，時辰掃了眼，把甘蘇放在了角落裏的那張位置上。

甘蘇靠墻坐著，打量著這個房間，“變了不少啊……”

時辰弄著茶壺，偏過頭看她，“你以前來過？”

甘蘇輕輕“嗯”了一聲。

時辰思忖須臾，繼續捯飭著手上的茶壺。

這時，巳女走進來，察覺到兩人間的氣氛又變了。

巳女開口問：“把我叫來這兒，是為什麽？”

時辰擱下茶餅，打了個響指，裏頭的白墻瞬間幻化成星月沈浮的夜空。

甘蘇微微張嘴，有些吃驚：“這個……”

巳女覷著上頭的十二塊方牌，“怎麽變這樣了……”

甘蘇輕聲說：“還有四個時……是快死了嗎？”

時辰轉身走向燒水壺那兒，開始泡茶，說：“嗯，正如你所見。”

甘蘇摩挲著手指，十二塊方牌，六塊是鮮活有生命力的。

醜金的與之不同，更為透亮。

巳女的如今在一閃一閃，顯然也快活了過來。

剩下的四塊，無一不龜裂，有兩塊甚至還在出現裂痕，如同燃盡生命一般。

時辰走了回來，把一杯熱茶放在甘蘇面前。

他說：“這就是我為什麽要帶他們回來的原因？”

甘蘇問得有些諷刺：“你是為了他們，還是為了日晷呢？”

時辰眉梢微動，無言啜口茶。

甘蘇視線定格在他臉上，希望能看出一點點不一樣的情緒。

“你是為了日晷吧，因為現在這四個時，還管理著他們的兩辰，你無法控制他們了，也因為他們沒有解開聯系，所以你無法尋找繼任者，是嗎？”

甘蘇其實說的沒錯，這些都是他在考慮的。

時辰示意甘蘇看方牌：“現在重要的是找到他們，而我跟你的事情，可以先放放。”

甘蘇喉嚨澀啞，問：“放放是什麽意思？”

時辰看她。

甘蘇：“是等解決完後，再商量著是你殺我，還是我自殺嗎？”

時辰蹙眉，“你……”

他沒有這麽想過，但也不否認他之前有想過，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

時辰淡冷道：“你難道不想活著嗎？”

“那你給我這個機會嗎？”

時辰被她氣道：“我要是不給你這個機會，我剛才完全可以放任你——”

甘蘇鼻子一酸：“嗯？”

時辰嘆息：“放任你死掉……”

巳女在旁看著兩人的爭吵，她覺得這算是爭吵了，“咳嗯……”

兩人同時回頭看她。

巳女哭笑不得：“你們很愛對方吧。”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

巳女繞有深意點點頭，“嗯……這樣的嘛……”

時辰扯開話題，發問：“巳女，過去的事情，你現在記得多少？”

巳女扭頭看向墻上的鏡子，從鏡子中，她能看清此刻自己的容貌，“全部……要多謝甘蘇，幫我找回了原來的樣子。”

走廊裏傳來彭越和醜金的腳步聲，彭越拽著醜金進屋，深深嘆口氣叉腰，“你們幾個倒是好，把我丟下照看這麽個大大大大～孩子。”

時辰：“你有經驗。”

彭越擺手：“不是，我家娃才四歲，能跟醜金比嘛。”

時辰挑眉默然。

醜金習慣性依靠甘蘇，便徑直走到甘蘇身邊坐下，他小心翼翼瞥兩眼巳女，巳女心疼地看著他，“小雨……”

巳女慢慢走過去，隔了一米在他面前蹲下，“姐姐已經受到懲罰了，對不起，我的過錯，卻要你來替我承受。”

醜金偷瞄一眼，有些膽戰心驚。

彭越看著醜金和巳女，“你們倆倒是幹什麽了？”

巳女起身，說得淡然：“也沒什麽，就是我殺人了。”

彭越略微吃驚：“殺人？為什麽？”

巳女擡頭覷著自己的方牌，“為什麽……因為他們的眼神，舉止，思想……”

彭越：“他們？”

巳女呼口氣：“嗯，鎮山族族人。”

彭越飛快思考著，琢磨出這話裏的不尋常意味，“你不會是……”

巳女摸過額頭，隨後側過脖子，露出自己身上的紅色印跡，“嗯，殺了半數族人，同時，鎮山靈降予了我懲罰。”

醜金抱緊自己的身體，眼眸顫動，似是在回憶。

彭越不可思議：“你殺了族人，你弟給你下降頭？”

巳女緩緩點頭，“你非要這麽理解的話……也沒錯。”

彭越看向時辰與甘蘇，“你們倆早知道？”

兩人默契十足抿口茶。

彭越撇個嘴，註意點放在別處了，“不是我說你們倆……”

時辰：“說什麽？”

彭越眼珠轉溜一圈，“啊……嗯……就是……對，你剛才不是走了嗎？怎麽又折回去救甘蘇了？”

時辰低眉：“有東西忘了。”

“什麽東西？”

“不記得了。”

他也不知道剛才他在擔心什麽，就那麽魂不守舍折回去，結果又救了甘蘇。

時辰心虛，側過臉卻恰好撞上甘蘇的視線。

一陣尷尬，兩人不約而同挪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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