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蘇的話自然是玩笑, 但時辰的態度的確不一般，他和卯巨究竟有過怎樣一段往事, 即便好奇，她也不會多問。

甘蘇言歸正傳：“時辰，你要不要叫一下卯巨？他說可以幫柏先生過往生路。”

時辰想起那書上的寥寥幾言，心裏不安，態度冷淡回絕, “甘蘇, 日晷守護者與引路人既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 我沒有要幫柏先生過往生路的理由, 且那不屬於我的職責。”

這話看似是說給甘蘇聽的，實則是說予一旁的柏煜聽的。

時辰的話面上聽都對, 甘蘇無法反駁, 但她覺得時辰當著一個死人面這樣說, 有些傷情。

柏煜溫文爾雅, 說話總是軟綿綿，卻誅心：“時辰, 你想我在甘蘇的心裏住一輩子嗎？”

時辰蹙眉, 這話剛好正中他現在的軟肋，心不由一抽, “柏葉他們正在想辦法，你不相信你的母親和兒子嗎？”

甘蘇尷尬咳嗽，怎麽就開始有火.藥味了……

甘蘇拉了下時辰的衣袖，想著柏煜變成這樣, 其實也有她和她母親的原因，心中難免抱歉，壯著膽問：“真的不能叫一下卯巨嗎？”

時辰斜眼看她，冷冰冰說：“理由。”

甘蘇：“他好像對二十幾年前的事有些了解……我出生的時候他在……跟上一任日晷守護者的關系似乎也很好……而且我還有些話想問他……”

聲音越說越輕，甘蘇沒了底氣，她強人所難終歸不好。

時辰蹙眉問了句：“你剛才到底都跟他聊了什麽？”

甘蘇回憶：“就……亂七八糟的提了點……”

仔細一想，她與卯巨的對話都是點到即止，他看似告訴了她一些東西，其實不然。

時辰無聲嘆氣，視線在屋裏掃了一圈，最終停在了甘蘇的手上，隨後擡腕看表確認了下時間，“離七點還有五分鐘，你還可以跟他聊五分鐘。”

“什麽？”

時辰抓起她的右手，覷著她指尖捏著的葉子，“他沒有離開，一直在聽我們說話。”

甘蘇覷著手中火紅的楓葉，疑惑：“楓葉？”

“啊呀，被你發現了。”

果然，卯巨的聲音又從遠處飄來，甘蘇眼前一片紅，風止，人便立在她面前，手裏的楓葉不見蹤影。

卯巨血紅色眼眸一眨不眨瞧著時辰，嘴角勾起一笑說：“我還以為你沒發現呢。”

時辰冷聲說：“你幾斤幾兩，我不知道嗎？”

卯巨走上前幾步：“我大你不知幾歲呢，你就這麽跟我說話啊。”

本在甘蘇身邊的時辰眨眼靠在窗前，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他淡淡說：“甘蘇，他就在你面前，問吧。”

甘蘇扭頭，什麽時候跑窗邊去了？

卯巨“喲”一聲：“你跟小丫頭片子關系不錯嘛。”

甘蘇潤嗓子，這兩人間氣氛的確古怪。

甘蘇直白問：“卯巨，你知道我跟我媽媽的事情嗎？”

卯巨一言不發，擡著下巴，眼神掠過甘蘇看時辰，一臉故意逗他的樣子。

甘蘇皺眉：“那你知道柏煜先生的事情嗎？”

卯巨緘默，視線依舊落在時辰身上。

甘蘇扁嘴，她還就真治不了他了？

“卯巨，我知道上一任日晷守護者的名字，也知道他的長相。”

卯巨微微皺眉，目光終於停在甘蘇的臉上，“你剛才不是說不知道上一任日晷守護者嗎？”

甘蘇：“我需要跟你核實一些信息，證實我的猜測。”

“猜測？”

“嗯。”

卯巨伸手挑起甘蘇的下巴，紅色的眼眸銳利艷烈，“所以你還是不知道。”

“啪，”時辰又跑了回來，打掉了卯巨的手，把甘蘇拉後一些。

卯巨眼裏發笑，語氣聽起來玩味重，“怎麽，碰一下都不可以啊，我剛才還摸了胸呢，你摸過嗎？”

時辰看向甘蘇揚眉。

甘蘇扯扯嘴角：“………………沒。”

摸個頭！不就是拿手指戳了戳心臟嗎！

卯巨在甘蘇床邊坐下，他伸手朝柏煜勾勾手指，拍了拍自己身側，“小煜，來，你也坐。”

時辰：“……”

甘蘇：小、小煜？？？

柏煜頷首，在卯巨身旁坐下，溫和禮貌問：“這位先生，你認識我？”

卯巨勾過他的肩：“何止認識，還很熟，不過你怎麽都不記得了呢，嗯？”

柏煜頭向後縮，表情訥訥的。

時辰本來還奇怪剛才自己怎麽能看見柏煜，這下算倒是明了了。卯巨似乎給了他一些力量，讓他的靈魂更穩固些。

時辰對卯巨說：“看來你沒少參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還瞞得挺嚴實。”

卯巨嘴角一抹笑：“你也沒問我，不是嗎？”

時辰嘴角下拉，甘蘇總覺著他在爆發的邊緣徘徊。

甘蘇擋在兩人中間，她是真怕這兩人動起手來，“卯巨，1992年，我媽媽出意外喪命的事情，你知道嗎？”

卯巨點頭：“嗯。”

“是上一任日晷守護者，將我和我媽媽的亡魂從往生路拉回去的，對嗎？”

“嗯。”

甘蘇手不自覺握拳，雖然已經猜到，但心底仍舊有些震驚。

甘蘇思忖，接著問：“那你知道我爺爺嗎？”

“嗯。”

“你知道上任午倉去見我爺爺的事情嗎？”

“嗯。”

“那天日晷守護者是不是也在？”

卯巨眼神微變，“嗯。”

“上一任日晷守護者認識我媽媽，他……很愛我媽媽？”

卯巨嘴角的笑容消失，“嗯……”

甘蘇垂眸，那就都對了。

甘蘇：“卯巨，他的名字叫楊源，楊樹的楊，生命之源的源。”

卯巨楞住，微微張嘴，幹澀念：“楊……源……”

倏然間，甘蘇呆住。

卯巨半臉面具下滴落了透明的紅色液體，眼眶中蓄著的淚水滿懷酸楚。覷著他悲傷的異色眼眸，她難抑心中震驚。

一旁柏煜也呆怔，眼神有些失焦，“楊源……”

甘蘇扭頭看時辰，他一如既往冷漠。

甘蘇：“你早就知道了？”

“嗯。”

一開始的時候便在懷疑，一個能隨意回到過去的人，會有別的身份嗎？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只是讓他更確定了而已。

時辰低下頭，與甘蘇耳語，“但我不知道他認得你母親，並且愛著她。”

甘蘇人迅速彈開，時辰被她嚇一跳。

甘蘇假咳幾聲，方才時辰熱氣撲過來，她覺得癢，“癢……我怕癢……”

卯巨站起身，無精打采說：“七點了，我該走了。”

他轉身，一步一步向前，甘蘇覷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嘗出了難過與心傷，他的身體化為無數楓葉，風卷而逝。

甘蘇側過臉看時辰，時辰卻目不轉睛盯著卯巨消失的方向，她察覺不出他的情緒。

甘蘇：“卯巨怎麽了？我剛才說錯話了？”

時辰搖頭，“與我們無關。”

甘蘇靠近他一些：“那你下次叫他嗎？我還有話想問。”

時辰：“我保證他明天五點不請自來。”

“啊？為什麽？”

時辰淺笑：“找你要照片。”

“照片？”

“楊源的照片。”

一直沒再說話的柏煜看向甘蘇：“甘蘇。”

甘蘇點頭：“怎麽了柏先生？”

柏煜溫柔笑說：“我大你快二十歲，你就叫我柏叔吧。”

“哦……柏、柏叔……”去世的早，柏煜看起來實在年輕，甘蘇叫起來有些別扭。

柏煜呼口氣，“想起來了，累了，我去休息了。”

甘蘇訝然：“啊？想起來了？”

柏煜淺笑，化為白煙，竄回了甘蘇心裏，留下了一句話。

——甘蘇，你出生的時候，我在你身邊。

甘蘇與時辰對視，她出生那天，楊源、卯巨和柏煜三人都在場。

她冷不丁一顫，吞咽口水，她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排場……

她媽要是知道肯定嚇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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