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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亥月·寸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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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一盞暖燈照亮。

甘蘇捧了杯蜂蜜柚子茶懶散靠著沙發上,頭上盤著毛巾, 幾縷發梢正滴著水,她伸出左手,望著食指上的戒指出神。

捶捶從地上絨毯跳上沙發,打了個轉,頭枕著甘蘇大腿睡覺, 甘蘇斂神, 淺笑伸手撓了它的腦袋和下巴, 捶捶嘴裏發出舒適的聲音。

“嗚……”捶捶忽地警惕睜眼, 立起雙耳。

甘蘇條件性反射,以為是時辰來了, 可轉念一想, 兩人下午才見過, 他應當沒有什麽要緊事會來找她。

她環顧四周, 什麽也沒有,她揉著捶捶的腦袋, “捶捶, 你別一驚一乍的,我現在……我……”甘蘇眨眨眼, 憋半天也沒憋出一個詞,她現在腦袋裏想的都是那個男人。

“叮咚——”門鈴聲響了,在這寂寥的暗夜。

甘蘇無意識握緊了下馬克杯,皺眉望著大門, 她父母有她家鑰匙的,門鈴只有楠楠按過,可楠楠每次來都會先給她打電話,所以是誰在門外?

甘蘇放下杯子,摘了頭頂的毛巾,慢慢走去門前,捶捶緊跟身後,耳朵豎得直直的,小步伐沒敢停。

甘蘇從貓眼向外看,樓道裏的燈還沒修好,黑漆漆一片,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個人影。

“誰啊?”甘蘇問。

她住的老式小區隔音效果並不好,她的問話外頭應能聽得清清楚楚,但卻沒人回答。

甘蘇攥緊手中毛巾,向後退一步,當她決定不理睬的時候,門鎖突然一圈一圈軸開,甘蘇嚇得趕緊去頂門,她大喊:“你是誰!”

開門的動作停止,外頭的人終於發話,“你明明這麽膽小,那天怎麽那麽有勇氣。”

甘蘇一怔,這聲音清脆甜美,話語中卻帶著老成嘲諷,是沁溪。

“沁溪,你……”甘蘇依舊死死頂門。

“不請我進去坐坐?”

甘蘇咬牙,“並不想。”她與她沒仇沒怨,她卻害她和時辰身上多了一副枷鎖,她哪有心情請她進來坐,害怕歸害怕,不想便是不想。

“甘蘇,你還真是有趣。”沁溪的聲音從沙發那兒傳來。

甘蘇猛地回頭,她驚嚇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門鈴響之後。”

“那門外的……”甘蘇人使勁貼在門背,門仍從外頭被推著。

“幻術。”沁溪屈指一彈,門頃刻安靜下來。

甘蘇從貓眼裏確認,果然外頭沒了人影。捶捶呲牙看著沁溪,似乎很不喜歡她。

沁溪瞥了眼捶捶:“你這狗……”

甘蘇蹙眉問:“你來這兒想幹嘛?”

“就想找你聊聊天,要真想做什麽,你還能平平安安站在這兒嗎?”沁溪嘴角上揚。

甘蘇駐足看她,隨後握緊雙拳走去一旁的沙發坐下,捶捶跳上她的大腿,黑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沁溪。

沁溪攤開手掌,寸斛正在她掌心攤著肚皮睡覺,“寸斛是我養育的,就像我孩子一樣,沒我的命令,它不會隨意咬別人。”

提及這個,甘蘇到現在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心頭仍是一陣悚然。

沁溪直直盯著甘蘇,“但你……”

她沒有給寸斛下達命令,寸斛卻跑去咬開了甘蘇的手指,吸了她的血。

“我怎麽?”甘蘇冷靜說,“我不可能給它下命令,讓它來咬我吧。”

沁溪目光探究地覷著甘蘇:“你沒有那個能力,所以你身上究竟有什麽吸引著寸斛。”

她與寸斛分別幾千年,這幾千年來寸斛一直生活在亥月的兩個辰裏,時與辰的力量滋養著它,現在它被迫離開,那麽它極度渴望的是……

沁溪起身,一步一步走近甘蘇,甘蘇眉頭慢慢皺起,捶捶跳起來,發出恐嚇的聲音:“嗚——”

沁溪瞪一眼捶捶:“我不會傷害她,你安靜一下。”

捶捶這才稍微收斂些兇惡的模樣。

沁溪站在甘蘇面前,彎腰盯著甘蘇的臉看,極其仔細,一點也沒有遺漏。

半晌,她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甘蘇問她:“怎麽了?”

“沒什麽,可能是我多慮了……”她垂眸思索,隨後話鋒一轉,“時辰說你陷入了時間回還?”

甘蘇抿嘴,時辰沒與她講過這些事,或許即便她問起,他也不會說的。

沁溪瞧著她的神情,說:“看來你還什麽都不知道。”

甘蘇點點頭。

沁溪一只手隨意撐在沙發上,人側坐,臉蛋由手稍托著,眼睛半瞇不瞇,娓娓問道:“你能看見榮哥哥的過去,或是其他人的過去?”

“嗯。”

她沈吟:“嗯……時辰說已經在你身上收回一次白日和暗夜了,你有印象嗎?”

“沒有。”

沁溪淺淺一笑,“明白了,他應該讓你忘記了相關的事情。”

甘蘇:“你能讓我想起來?”

沁溪笑意更深,“如果他對你用了日規,那麽能讓你想起來的從來不會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甘蘇低語。

沁溪閉眼思索,隨口道:“可能是因為你掉入了辰……”說到這兒,沁溪停了下來,人精神些,睜開一只眼覷著甘蘇期待的眼神,“我還是不說了,時辰不想讓你知道,我講給你聽豈不是不妥。”

甘蘇耷拉著腦袋點頭,“嗯,別說。”

再這樣下去,她會覺得離普通人的生活越來越遠。

沁溪垂眸淡淡一笑,幹脆在甘蘇家的沙發上躺了下來,幽暗的燈光下,她眼皮一搭一搭。

沁溪能夠感受到掌心的寸斛已經醒了,並且蠢蠢欲動,她命令道:“寸斛,安靜。”

她猜測,興許是因為甘蘇掉入辰縛時沾染了時與辰的力量,時辰和午倉它又不敢隨意接近,所以寸斛才會控制不住,從她身上汲取它要的養分。

沁溪嘆口氣:“寸斛,亥月把你養叼了……”

甘蘇聽著她喃喃,問:“你還有別的事嗎?”

沁溪沈默許久,說:“甘蘇,我很想他。”

甘蘇一楞,沁溪說的那個他,應該指的就是司馬榮。

“我想救他。”

“救他?”甘蘇不解。

沁溪闔眼,腦海裏回憶起幾千年前,阿嬤因為她對尊主的背叛厲聲怒斥的模樣,阿嬤義正辭嚴說著,她是聖潔的尊女,怎麽可以因為外族人而被玷汙。

“他快要死了……”沁溪聲音悲涼,“我一直等一直等,只是想為他解除阿嬤的死魂蠱。”

甘蘇困惑,“死魂蠱?”

“阿嬤的詛咒,詛咒他生生世世富貴永享,卻不得好死。”沁溪一笑,說出這些原來比想象的要容易許多。

甘蘇不解:“為什麽?只因為你們相愛嗎?”

“我與外族人相愛,是大忌,卻尚有餘地,但我給敕勒族帶來滅族之災,是不可原諒的。”

甘蘇聽得一知半解。

沁溪只用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甘蘇,我想救他,我現在每天都很累很累……如果這次再不成功,我就沒機會了……”

“什麽?”甘蘇沒聽清。

沁溪搖頭。

甘蘇覷著沁溪疲倦的模樣,她們非敵非友,這般安安靜靜地坐著,應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吧。

寂然無聲,久而久之,甘蘇便木訥起來,精神漸漸潰散,她這才意識到她又要陷入時間回還。

捶捶見她這番模樣,張嘴就想咬醒她,沁溪偏頭看它:“過會兒吧,讓她看吧……只是不知道這回,她看見的是我,是榮哥哥,還是其他人……”

捶捶張著嘴,幾番猶豫之下,只是換了個姿勢在甘蘇腳邊趴下。

沁溪坐起來,人顯得很虛弱,她晃蕩著雙腳,撫上發間的紅珠簪子,鈴鐺聲響起,顯得那麽悲傷。

“這麽多年,我居然對你這個小姑娘說心事,老了……果然老了……”沁溪眸光閃動,十六歲的容顏,眼中卻納有滄海桑田。

一幅幅畫面像電視劇般在甘蘇腦海裏播放,甘蘇站在局中,卻是局外人。

沁溪和司馬榮,只是敕勒族和南朝的犧牲品而已,他們面對的是大義與無奈。

兩人相愛時的幸福快樂,支撐著彼此一路向前,可最終緊緊相連的心被撕扯開,攜手終老的承諾被痛苦沖散。

一人走,一人永留。

淚水順著甘蘇的面頰落下,滴落在她的手上,“啪嗒”一聲,在寂靜黑暗格外清晰。

捶捶立刻豎耳,撲上來就隔著褲子沖著她的腳踝咬了一口。

甘蘇瞬間清醒,她看向面前沙發,空空蕩蕩,沁溪走了,陽臺門被打開,風卷著窗簾,飄蕩而入,她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了。

甘蘇準備起身,卻發現手中握著東西,是沁溪的紅珠簪子和一張紙條,上頭寫著:送你。

“簪子……”甘蘇抿嘴。

這簪子是他們二人互許終身時司馬榮送給沁溪的,沁溪素來很寶貝,怎麽就送給她了。

甘蘇搖搖頭,不願再多想,她可要趕緊休息了,熬夜不饒人。

她拿著簪子走幾步,一嚇:“古董……這個可是古董啊!”

這隨隨便便就把個千年古董送給她怎麽行!這是要她吃下飯睡不著覺麽!

甘蘇扶額嘆氣,明天得登門拜訪去還……

甘蘇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在小區門口的面館草草解決完午飯後,就拿著包好的紅珠簪子去找沁溪。

轉了好幾站地鐵,來到徐歲生住的那個公寓區,保安卻不讓進。甘蘇想把簪子放門衛室,但一想這麽貴重,弄丟了她可賠不起。

甘蘇琢磨須臾,拿起手機打開微信,今天周日,徐歲生通常不在實驗室加班。

三言兩語,甘蘇講明來意,讓他幫忙跟保安說一下,徐歲生一口答應。

保安室立刻接到電話,說讓她進去。

甘蘇道過謝,朝著之前走過的路邁步而行,她抓著皮包帶子,走去徐歲生在的那幢樓,樓下的大門已經替她開好。

甘蘇進了電梯,按下數字鍵,她抱著手臂低頭等待著,“叮——”

電梯響了,甘蘇瞥眼一旁的數字鍵,五樓。

她剛準備擡眸,外頭人一把將她拉了出去。

周身白光太過刺目,甘蘇急忙用手擋光,狠狠閉起雙眼,她快懷疑自己要瞎了。

“你怎麽在那兒?”低沈穩重的聲音問她。

甘蘇微微睜眼,“時辰?”她左右看,“我怎麽跑你家來了?”

“我帶你來的。”

甘蘇拍拍自己的包,“我有東西要還給沁溪,你送我回去吧。”

時辰覷著她,不明所以。要不是他今日湊巧去找沁溪,他還不知道沁溪居然跟甘蘇有聯系。

“你跟她有來往?”時辰質問的語氣。

“也不是來往……她昨晚來我家……把東西落我那兒了……”

“你家?她去做什麽?”

“嗯……就來聊聊天?”這是沁溪的原話。

“聊天?”

甘蘇點頭。

“聊了什麽?”

甘蘇偷瞄他一眼,救徐歲生的那些話是能說還是不能說……

時辰見她不願說的模樣,也不強求,但他警告道:“她對你並非是可以親近的人,你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別忘了,她前幾天差點殺了你。”

“並且,她還給我們種了情蠱。”他冷聲強調。

甘蘇點頭,時辰說的不無道理。

甘蘇擡頭問他:“你在那兒,是不是也是去找她?”

時辰頷首。

甘蘇從包裏拿出一個長條盒子,“那你幫我把這個帶給她吧,就說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時辰接過,問:“是什麽?”

“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時辰蹙眉:“很重要的東西為什麽要送你?”

甘蘇呃了半天,也沒說出個理由,但她心裏隱隱約約有個感覺。

“時……時辰……”甘蘇叫他。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甘蘇遲疑開口,“如果一個人快死了,是不是就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

時辰直直覷著她。

甘蘇對上他的視線連忙擺手,“我就是瞎說說,瞎說的……”

甘蘇這隨口一說,點醒了他。

時辰忽地沈聲喊:“亥月!”

甘蘇被這聲音震得開始打嗝,“嗝——”她捂住嘴,“嗝……”

“時辰,怎麽了?”溫柔的聲音傳來。

甘蘇轉過身,看著出現在她身後的那位溫婉的女子。

“嗝——”甘蘇捂著嘴繼續打嗝,有地洞她現在就想立刻鉆進去。

時辰上前一步,邊順著她的背,邊跟亥月說話。

“亥月,寸斛怎麽跑的?”

“主人召它,它就從裏把紅盒破壞了。”

“午倉的父親借用他時,有發現它的異常嗎?”

“未曾,寸斛一直受封印約束,即便離開紅盒,也會自覺回去。”

“那封印呢?”

“鎖頭本來有封印,可是鎖頭被腐蝕,封印就不見了。寸斛身上的封印,可能也消失了,不然它應當跑不了。”

時辰這下明白了。

“約定的時間到了。”

亥月:“什麽約定的時間?”

“你照看寸斛,卻不知道寸斛是怎麽來的嗎?”

亥月搖頭,“很久以前我守護的兩辰亂力,那任日晷守護者把寸斛給我時只說了它能夠鎮住兩辰,別的只字未提。”

時辰沈聲道:“寸斛是它主人親手送上,用來同日晷守護者做交易。”

亥月:“什麽交易?”

時辰淡冷道:“寸斛在紅盒的封印時間,就是它的主人與那任日晷守護者交換的生命時長。”

用寸斛交換,日晷守護者抹去了她存在的那段歷史,沁溪獲得了枯寂的千年壽命。

甘蘇怔住,不再打嗝,“那寸斛跑了,也就是說……”

亥月明了嘆道:“它主人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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