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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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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盛夏時節, 便是傍晚時分也熱的厲害,蘇檀略微動一動,那汗珠子就順著臉頰往下滴, 卻還是不願回屋,坐在柳樹旁的大石頭上, 聽著蟬鳴, 聽著水中青蛙的叫聲。

他撩開下裳, 試圖給自己透透氣。

一旁的寺人卻滿臉糾結的看著他, 小小聲的規勸:“箕踞不雅, 公子……”

蘇檀猛然起身, 他身側的寺人登時嚇了一跳,還當是公子生氣, 趕緊跪在地上請罪。

“起來吧,我沒怪你。”他低聲道, 雖然他很註意用衣擺擋住。

說完他蹬蹬蹬往章臺宮的方向去, 走一半又覺得不對。去找政爹有什麽用,這屬於術業有專攻, 得找楚姬了。

他直接回甘泉宮尋楚姬,見了他來,楚姬高興壞了,一疊聲的叫人給他準備點心和羊奶,眼巴巴地看著他。

蘇檀知道,自從他穿越後,就不粘楚姬了, 就算整日裏忙於讀書, 但他和原主那三歲半的崽實在不一樣,做不出癡纏母親的舉動。

“扶蘇。”楚姬看著他, 滿臉溫柔,她的孩子,幾日不見就長大許多,行禮起來一板一眼,跟小大人似的。

蘇檀乖巧地坐在她跟前,雙眸亮晶晶的,軟聲道:“今天晚上來找阿母,是有事請求。”

說著他就讓寺人拿他的袴,遞給一旁的楚姬,仔細的跟她解釋。

其實這個時候的布料大多沒有彈性,所以不能做的很貼身,而那麽多層衣裳也有一定的遮擋作用,不能單純照著現代的衣裳形制來做。

“把袴的襠部給縫合起來。”

他仔細觀察過,這時候的衣服都是用系帶,講究寬衣博帶,要考慮穿脫,所以設計在當下已經很合理了。

蘇檀提出的就是把襠部縫合,又拿出了扣子這個王炸的存在。

現下有一字扣,秦地士兵多穿皮甲,這一字扣就很方便,但也是布扣,到底穿脫不方便,他想的是木扣之類的存在。

畫出一個圓圓的小木片,再點上兩個點。

“太極圖?”楚姬有些懵,瞧著有些許像,卻少了陰陽魚的線。

蘇檀索性叫寺人去挖一塊河邊的泥來,然後捏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詳細解釋一番,這才起身離去。

楚姬看向帶著指紋的泥巴小扣子,珍惜的收了起來。

蘇檀交代完,就把這一茬給放下了,他很相信他的老祖宗們,只要給點火花,就能做的很好。

比如紙。

他就教了用構樹皮做的白棉紙,研發中心的研究人員已經學會用苧麻來做麻紙了。

這被用來做草紙,鹹陽城中已經大批量在賣了,達官貴人用到起飛,尋常百姓卻還是有些舍不得用。

但是只要拿出秦國戶籍,就可以入紙坊學習造紙,就是自己在家,也能做些紙出來。

原材料實在是唾手可得,並且和紡織比起來,簡單的太多太多。

並不怎麽占用時間。

一時間,鹹陽城中,誰家裏都有個大缸,裏面泡著苧麻、構樹皮等。

畢竟傳授造紙術時,人家管事的也說了,這來領方子可以,但是要做好十斤紙送過來,等到時候,可以用十斤紙換一頁書,公子扶蘇親自寫的啟蒙書。

蘇檀當時就牽著嬴政的手,立在管事邊上。

聞言上前笑著道:“這啟蒙書可以教小孩識字,家裏若是沒有錢上學堂,又想識字,就可以拿紙來換一頁書,到時候拿著換的書頁,可以去鹹陽成中的鹹陽學堂讀書。”

蘇檀知道教育的重要性。

這個決策,他跟嬴政詳細的商討過。

那日,蘇檀在思考未來的路怎麽走,畢竟秦二世而亡,實在短暫的可怕,而且政權被推翻的時候,並沒有人殊死抵抗,那只能說明沒有培養出來民族認同感。

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是秦人,又怎麽會反抗他人的入侵,俗話說,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掀翻了仇人的統治,怕是要拍手稱快。

等下課回去後,蘇檀坐在嬴政邊上,就開始自己的洗腦行動。

“父王,今日扶蘇下課後,走在鹹陽城中的大街上,瞧見城中許多玩耍的小兒。”

這些沒有世家大族,他們的孩子,早已經被戒尺盯著,讀書稍有疏忽便是一鞭子抽上去。

“然後?”嬴政挑眉。

每次扶蘇崽想要做點什麽的時候,就笑的格外甜。

“兒臣瞧著他們無憂無慮的樣子,就在想,若是阿父實現報覆,做到了六王畢,四海一,那偌大的秦國,又該如何來管理,若是用本國的官員,那和秦人的聯系也太稀疏了些。”

“若是用我大秦兒郎,等到十年後,長大的那一批,估摸著就是扶蘇在街上看到的這一批孩子吧。”

“你有什麽提議,可以直接說,不用鋪墊繞彎子。”嬴政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臉,嗤笑道。

蘇檀:……

洗腦失敗。

他鼓著臉頰,不滿道:“好吧就是羨慕人家有稷下學宮而我們沒有,但是沒關系,我們可以從娃娃抓起。”

嬴政面露思索之色,扶蘇的提議,是他忽略的存在,確實是這樣,到時候大秦就這麽多人,而他打下那麽大的江山,若是沒有足夠的人才來管理,確實不太穩妥。

“扶蘇想,這治理一個國家,和蓋房子應該也是像的,首先要把地基打好,那就是治國方針,而那些官員,就是一塊塊的磚,我大秦的磚實在是堅固的厲害,但是我大秦的兒郎,現在還在街頭巷尾玩泥巴,尚且是一片散沙。”

蘇檀恨自己沒有李斯的好口才,又不知道這樣的話語能不能打動面前這個尚未成熟的帝王,只得努力找補。

“扶蘇覺得,培養學子,就是在做磚頭。”

“再者荀子的勸學篇說的很好……”

嬴政沈吟半晌,顯然在思索他說話的準確性。

“你怎麽會想到這個?”他問。

蘇檀笑的殺氣騰騰:“因為周易實在太難學了!”

他還淋著雨,當然要把別人的傘給撕爛了。

嬴政:?

這小子的壞心眼都這麽可愛不成。

因著玄女夢傳的借口,一些不關乎國本的決定,嬴政鮮少會駁回,這建立學堂,既然扶蘇提起來了,他就想試一試。

故而蘇檀一跟他商議,他就快速的應允了。

兩人看著店中滿臉疑惑的人,想想誰要是跟他說,拿十斤紙換一頁書,他也會生氣的。

但是——

拿著書頁可以去學堂讀書,那十斤紙就不僅僅是買書頁了,而是束脩。

“到時候在學堂讀書的話,還管晌午的飯食。”管事的殷殷叮囑。

本來還滿臉憤懣猶豫的黔首,頓時眼睛一亮。

但還有些顧慮:“做的準嗎?”

這時候講究一諾千金,但是十斤紙顯然沒那麽容易,他難免要多想些。

“大王和公子扶蘇特意給的恩典,自然做的準,你回去跟親朋也說說,叫他們盡管來此處尋我。”管事的叮囑的很清楚。

“那學堂在哪?”來人追根刨底。

蘇檀在一旁聽著,不由得噗嗤一笑,這個問題管事的回答不上來,因為造紙術基本要四個月以上才能出紙,這還是比較成功的情況下,故而他並沒有細說地址。

見身邊的小孩笑了,管事的也跟著笑,他溫聲道:“這是宮裏頭傳達的命令,地址大概我是知道的,但具體位置還真沒說,你既然問了,不妨留意一下,何處在招工,何處在建房子。”

那人沒聽說過,登時有些遲疑。

蘇檀就上前一步,笑著道:“鹹陽城東,地基線都畫好了。”

那人這才放心下來,拿著戶籍領了造紙術的方子,說是要回去就開始弄。

有一就有二。

蘇檀在此處待了一個時辰,便有好幾個來問的,沒有人能拒絕學堂的誘惑,進來買紙的也要問問,說是可以免費學,到時候拿十斤紙來,還可以在學堂裏讀書,不由得眼睛都亮了。

但也有談劑量的聰明人。

“十斤紙換一頁書,那上課需要多少書頁?”

這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了。

蘇檀微微一笑,其實只要你努力,這一天可以造出幾百斤紙,甚至肯和別人合作的情況下,每日的產出更多。

再不濟可以出錢去別人家買,又沒說必須要自己家做出的紙。

他這個法子,促進的就是願意合作、靈活思考的家庭。

看似沒有門檻,光是能走進這店,有勇氣和管事詢問到拿紙換書頁這一步,就是不錯的家境了,再者十斤紙也挺多了,家境稍微富裕一點才成。

“這學堂裏頭收人,不分男童、女童,只要坐得住的年歲都成。三歲可以,五歲可以,十五歲可以,二十五歲也可以。”

年紀再大就不收了,現在資源比較匱乏,等富裕些的時候,才能考慮老弱。

聽著他絮絮而談,思考的很是周全,跟在他身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嬴政瞧著他行事的樣子,不由得滿意點頭。

不愧是被玄女選中要夢傳的人,真是厲害。許多他沒有想到的方面對方也照顧到了。

“這都是玄女教你的?”嬴政問。

蘇檀沒有點頭,他張開胖嘟嘟的胳膊,讓嬴政抱著,這才軟乎乎道:“天生噠!”

那驕傲地擡起小下巴的眼神,一看就不像天生的。

完成一樁心事,蘇檀很是高興,他樂呵呵的摟住政爹的脖頸,笑著撒嬌:“今日能出去玩嗎?”

很顯然是不能的,嬴政親政後剛走上正軌,有無數的政務等著他處理。

“你可以叫上你的同窗一道去玩。”嬴政溫和道。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出去玩過了。

蘇檀昂著頭,摟著他搖搖頭。

“那我也不去了,在章臺宮中陪著你。”

他主要是想和他政爹培養感情,並不是真的很想出去玩。

兩人一道回章臺宮去,嬴政又開始認真的處理政務,現在鹹陽地區的官員已經開始用紙制的奏章了。

他覺得自己省了很多力氣,看著扶蘇的眼神便格外柔和。

蘇檀卻不覺得,當紙制的推出,代表著文字會趨向於覆雜化。

這只能說有利有弊。

他到底年歲小,精神也短,這坐著陪了些功夫,就趴在幾案上睡的天昏地暗。

嬴政工作之餘,垂眸看看自家酣睡的崽,突然有種歲月寧靜的感覺,內心深處那些傷痕褶皺也隨之撫平一樣。

但轉瞬間,他神色又平靜起來。

蘇檀醒來時,他迷迷瞪瞪的擡眸,就見嬴政還在處理政務,不由得在心裏豎起大拇指。

他的精力真的很足,似是不知疲倦。

“阿父~”他奶裏奶氣的喚,唇角掛著甜甜的笑容,昂著白生生的小腦袋看的時候,真的很可愛。

嬴政瞥了他一眼,起身休息:“醒了?”

“哦。”他有些失落。

他以為他撒嬌賣癡這樣的鬧,還當他會抱抱他呢。

果然是鋼鐵雄鷹一樣的男人。

意志力就是很強。

蘇檀顫著小臉蛋,奶乎乎的看著他,半晌揉了揉臉,這才清醒過來。

面前已經擺好各色小點心了,他隨意吃了兩口,開始琢磨帶餡兒的點心,就說棗泥餡兒比較簡單易得的。

“就是把紅棗蒸熟了,去核,若是講究了,再過道細篩去皮。”

“加糖。”

他現在講這些都不細致了,身邊人做多了,已經能很輕松的做出來了。

嬴政聽著,就知道宮裏頭又要添新點心了。

他現在吃慣了,倒也忘了先前那些吃食的滋味了。

兩人正說著,就聽見門外有寺人求見,說是要的鐵鍋已經做好了,要怎麽使用。

這屬於一種認知外的處理方式。

“真好。”蘇檀的眼睛頓時亮了,他樂呵呵的想,他的東坡肉來了!

香噴噴的東坡肉!

他的鐵鍋燉大鵝!

火鍋!

有了鐵鍋,那還不得香的風生水起!蘇檀興沖沖地叫人將鐵鍋呈上,他圍著看看,樂呵呵道:“先用豬油浸潤一遍,再做東坡肉來吃。”

吸溜。

他真的光是想想就要被香死了,誰能懂他的心情,穿越過來這麽久,公子王孫的存在,但是吃食匱乏的厲害,和他前時的家裏比,簡直可憐的叫人想哭。

蘇檀樂滋滋道:“這東坡肉很是覆雜,需要一塊半肥半瘦的豬肉,切成……這麽大吧。”

他比劃了尋常東坡肉的大小,雙眸亮晶晶的跟廚人交代:“冷水下鍋,蔥切段姜切片,然後再倒點酒汁子去腥,煮到變色了撈出來清洗幹凈備用。”

蘇檀越說越興奮,從煸炒肉塊到微黃,還有比較重要的炒糖色。

這個時代沒有白糖,他的記憶中也沒有關於白糖的制作方法,就知道是從甘蔗來的,但具體法子不知道,得盼著小視頻能告訴他。

但這個時代有柘漿,這就是甘蔗水,他就盼著把柘漿熬煮一下就當炒糖色了,沒事他不挑這個細節!

接下來就簡單了,酒汁子、清醬、魚露倒入鍋中,開水倒入鍋中,等著熟就行了。

等收拾好後,蘇檀就有些心不在焉,他真的很想現在立刻馬上就吃到嘴裏。

嬴政覷著他的神色,滿臉若有所思。

*

三刻鐘後,水已經熬幹了,最後大火收汁,基本就能吃了。

到這一步,濃郁的肉香已經傳出來了,蘇檀一擡眸,就見面上淡然的嬴政滾了滾喉結,他心裏瞬間明白過來,他也被饞到了。

油亮亮的汁水隨著肉塊緩緩滴落,那瑩潤的光澤,看起來就香極了。

蘇檀夾了一塊餵給嬴政吃,眼巴巴地看著:“怎麽樣?”

嬴政眼睛一亮:“肥而不膩,軟糯鮮香,輕輕一抿就要爛在嘴裏,真真叫人驚為天人!”

他知道扶蘇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沒想到竟好吃成這樣。

蘇檀見他吃了,這才也跟著夾了一塊吃,東坡肉入口,他就忍不住感動的眼淚汪汪。

“肉質鮮美入味濃,一口下肚心滿足!”

他瞇著眼睛,滿臉幸福的讚嘆。

真的是太好吃了。

“去拿幾個蒸餅來配著吃。”蘇檀叮囑。

這就是一頓飯了。

他吃的香死了。

等吃完飯,蘇檀這才滿足起來。溜溜達達回甘泉宮了。

他仔細盤算這幾日做的事,從造紙術、農家肥、豆腐、豆芽、鐵礦、鐵鍋、東坡肉等,他在等著小視頻放鹽的提純法子來。

卻不曾想——

打開小視頻界面,就見角落出現了‘我的’這個標志,他伸手點了一下,眼睛頓時就亮了。

“蘇檀本為異界魂,初始贈送壽數一年,今已過半,經檢測,蘇檀穿越以來,功德值已滿一萬,覆贈壽數一年,另有新手獎勵待領取。”

“一為三年壽數,二為玉米良種百斤。”

蘇檀見此,不由得楞怔在原地,他一直以為,自己穿越了,就會取代扶蘇,活到他活的那個年歲,若是運氣好些,還能活的更久些。

現在小視頻告訴他,他的壽數只有一年半了,想要多的就要兌換獎勵。

嘶。

原來天下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

蘇檀捧著小臉蛋,有些糾結,畢竟這百斤的玉米種子非常重要,可他的壽數增加也非常重要。

嘶。

他合上小視頻,當自己沒看見,那就不用糾結了。

第二日一早,蘇檀剛睡醒,正躺在床上糾結自己要不要直接領壽數,就被一只大掌從被窩裏挖出來。

“賁,別鬧。”

他鼓著臉頰兇。

然而——

“起床。”男人低沈的聲音響起。

蘇檀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他雙眸亮晶晶道:“阿父!”

就見嬴政穿著一襲尋常的布衣,青灰色是黔首會穿的顏色,但仍舊遮不住他一身氣勢。

蘇檀看著床邊那套同樣的衣裳,頓時意會,快活的穿上,喜滋滋問:“是要出去玩嗎?”

嬴政點頭。

沒人提出來還好,當有人說了,他就有些糾結,想著能出去看看也好。

“把小夥伴叫上。”蘇檀表示自己很講義氣。

當然是大家一起快樂。

嬴政默許了。

等到人聚齊的時候,蘇檀這才快活道:“走咯~出去玩耍呀。”

嬴政看著他快活的樣子,深晦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忍,最終還是帶著他施施然往城郊去了。

這一次穿過了傷兵村,往更遠處去,說是要看看真實的村落是什麽樣。

挨著鹹陽的村落,相對來說都比較富裕,家裏頭吃穿不愁,再往遠處去,就能看到偶爾路過的村人麻衣上帶著補丁。

蘇檀神色覆雜,他的穿越其實是天花板,秦王政的長子,除了秦王,沒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貴了。

那些補丁麻衣的漢子,被風沙嗆的滿臉黢黑,見了他們來,就怯懦的躲在一旁。

生怕沖撞了這群騎著高頭大馬的貴人,他們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一般。

一行人直接進村了,蘇檀好奇的張望著,許多茅草屋,都是夯土房,狹小逼仄,屋裏暗暗的。

村裏有很多小孩在跑跳,他們生的瘦弱,跟大頭娃娃一樣,頭很大,身子很小,曬的很黑的臉頰上,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正好奇的望著他們。

蘇檀看看他們,又擡頭看看嬴政。

“他們……”竟然如此窮困,一看就是常年吃不太飽。

“大秦苦寒之地,不比楚越,這還是鹹陽城郊,若是再偏遠些,情況只會更加嚴重。”

嬴政神色凝重,他存了青雲志,卻也有帶著大秦人走出這苦寒,能夠吃飽穿暖。

蘇檀早間的糾結,這會兒盡數散去了。他內心深處確實傾向於領取玉米種子,但他又很忌憚,若阿父知道他能夠拿出這麽神奇的東西,會不會直接弄死他。

不,或許不會,但會讓他拿出更厲害的東西,比如長生不老相關。

若是如此,他怕是生死不能。

可——

人總不能為著一己之私。

這天下黔首,太多人連吃飽都做不到,民不聊生,讓他坐享其成,他辦不到。

蘇檀心裏定下主意,卻還是有些難過,萬一在下次獎勵出來之前,超過了一年半,那他就要立馬去死一死了。

他想好了,心裏就輕松了,牽著嬴政的大掌,笑吟吟道:“把扶蘇今日備的小點心都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吃。”

他拿著東西分,有膽大的小孩就過來他跟前磕頭。蘇檀趕緊讓人起來,他不好意思如此。

“回家跟你阿父阿母說,就說鹹陽城中有賣紙的鋪子,他們免費教人做紙,材料可簡單了,家家戶戶都有,到時候可以拿十斤紙換一頁書,拿著這頁書,可以去鹹陽學堂中讀書,中午還管飯哩,若是走不開,可以賣給城郊的百姓換半兩錢花。”

蘇檀站在一群小孩中,軟聲說著。

他年歲小,但整日裏肉蛋沒斷過,又有遺傳因素在,明明不足四歲,瞧著卻跟邊上六七歲的小孩還茁壯些。

一群小孩一哄而散,蘇檀有些懵,所以他們聽懂了沒,他好像說的有點啰嗦了。

結果片刻後,大家帶著大人又來了,為首的少年手裏攥著幾個雞蛋,大踏步走過來,低聲道:“少爺收侍從嗎?我有的是力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神色又堅定起來。

蘇檀:?

他笑著問…“多大力氣?”

然後那少年就當著他的面,抱起來邊上的磨盤。

蘇檀:……

確實力氣大。

“不錯,那你跟著吧,你家人呢?”他問。

少年神色有些落寞,低聲道:“大父、大母、阿母都在家,但是我阿父死了,我想出去闖闖。”

他力氣大,吃的太多了,一口氣能吃比他們三個還多的飯菜,家裏實在養不起。

這個村落很少來人,偶爾有人來了,也會嫌棄這裏,不像蘇檀,拿出那麽精致的食物,對他們來說,像是天上神仙吃的。

他的態度實在太好了,看見他們的時候,沒有鄙夷沒有嫌棄,他覺得應該可以搏一搏。

最重要的是,他一看就很有好感!

大父整日裏說他跟野獸一樣,看人不用心用鼻子。他就聞著面前人的味道舒坦。

蘇檀看著少年澄澈的眼神,點頭應允了。

想了想,他回頭看向帶著的人,有一個是農家的,就叫他去教怎麽堆農家肥,這才讓少年帶著他們在此處轉轉。

“我們村被免了徭役,因為男人數量太低了。”少年高興了些,他笑著道:“我叫草,少爺你叫什麽名字?”

蘇檀眉眼彎彎:“扶蘇。”

“扶蘇?你怎麽是兩個字,是姓扶嗎?”少年滿臉好奇。

蘇檀摸了摸鼻子:“贏姓趙氏。”

草:?

看著草迷茫的眼神,蘇檀望天,半晌才緩緩道:“要不改個名字?喚你草,總覺得怪怪的。”

這個文明的植物,實在叫人不敢直視。

“遂少爺。”草俯首。

蘇檀沈吟,起名廢有點尷尬,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政爹,他給扶蘇起名字就很好聽。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嬴政接受到求救信號,沈吟片刻,低聲道:“草為植,就叫植吧。”

扶蘇想想植確實比草強,就滿臉讚同的點頭。

看著懵懂點頭的植,他想,這要是放在後世,知道自己名字是秦始皇起的,那還不得高興瘋了。

這份榮耀,族譜都得以他為第一頁。

但植不知其中關竅,換了名字也無所謂,只樂呵呵道:“謝謝爺。”

一行人又往更遠的村落去,看著地裏那些菽粟,他不禁沈默下來。

救命啊,玉米到底怎麽名正言順的拿出來。

他想啃玉米棒子了。

他爹會不會弄死他,應該不會吧,畢竟徐福都說看見仙山了,都沒弄死。

蘇檀惆悵一嘆。

拿,百姓樂。不拿,百姓苦。

用什麽姿勢拿,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他暫且不去想這個,看向身旁的王賁,笑著道:“看著這些黔首,你有什麽想法。”

王賁:?

“啥?”他沒啥想法,比這更慘的都見過,雖然說他們吃的差,但是以前他也吃的差。

他阿父那個厲害人物,給他們吃半菽之食,和農人一般無二。

家裏根本存不住錢,他阿父總說,兄弟們跟著他出生入死,如今退下來,他要是不拉一把,那就真的沒人管了。

所以他總是去拉別人一把,然後給他兒子餓的嗷嗷叫,出門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講中午吃了啥。

但是現在,王賁脊背挺的筆直,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我與他們吃的一樣!”

嬴政看著他跟只大狗似的,走路不肯好好走,扶蘇一跟他說話,他就可勁貼,硬是把扶蘇從路左邊擠到路右邊去了。

他長臂一伸,直接來個釜底抽薪,把扶蘇抱在懷裏。

“累了吧?阿父抱你。”

蘇檀正聊天聊的興起,突然騰空,他垂眸就見王賁還在興奮的說,等回去要教植練武。

結果一低頭,扶蘇不見了。

王賁:?

他左右看了看,慌的不行:“公子!?”

植聽見他喚公子,登時懵了,忘了提醒他扶蘇被抱走了。

那呆呆的樣子,讓蒙恬不忍直視,直接別開臉,他選擇不看了。

蘇檀頭埋在嬴政懷裏,笑的樂不可支。

王賁聽見聲音擡頭,見他在嬴政懷裏還有些懵,撓了撓頭:“飛了?”

他那麽大一公子飛了。

幾人笑鬧著,走到一條小河邊的時候,看著清澈的溪流,眾人這才停下,拿出早已備好的食材,搭著架子就開始烤肉。

植的眼睛都直了。

“肉、肉?”

天知道他多久沒看見過肉了。

蘇檀點頭,笑著道:“等會兒多吃點。”

這句話,片刻後他就後悔了。

烤串是蘇檀也很喜歡吃的東西,包括王賁、蒙恬兩個半個少年,知道要帶他們,準備的特別充足。

然而……

他們仨吃的都沒有植多,他一口氣吃了兩斤肉十個成年人拳頭大的蒸餅,甚至沒見那種撐著的樣子。

蘇檀滿臉擔憂:“你少吃些,仔細積食了,以後跟著我,有你吃不完的肉和蒸餅。”

植灌了一口水,他高興的眼睛放光,樂呵呵道:“少爺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吃飽。”

“這烤肉香的我快把舌頭給吞下去,這蒸餅怎麽這麽松軟啊我的天,這麽大這麽白這麽軟的蒸餅。”

植絮絮叨叨的說著,說完又有些害羞,撓著後腦勺問:“是我吃的太多了嗎?”

他有些失落的想,方才少爺叫他多吃點的。他平時都餓著肚子,不敢吃太多東西,要不然家裏的存糧撐不住。

蘇檀搖頭失笑,不再說這個話題,拿了一套王賁的衣裳給他,笑著道:“你去下游洗洗澡洗洗頭。”

這大夏天的,水都被啥熱了。

等眾人吃好喝好,植也洗好回來了,他很聽話,蘇檀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嬴政又帶著他回去了。

蘇檀倒是沒異議,他現在玩好了吃飽了有些困,就想回他政爹懷裏美美的睡一覺。

然而王賁在他身旁跟他咬耳朵說悄悄話。

“你說你不想回,咱們換個地方再玩一場。”

嬴政:……

這小子知道悄悄話要壓低聲音嗎?這震耳欲聾的悄悄話,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蒙恬望天,出來撒歡的王賁自然不好收拾回去。

植跟著他望了望天空,滿臉好奇:“你看啥?”

……

等回章臺宮後,蘇檀坐在門口擦拭著手掌,一旁的植滿臉夢游,天知道他就是看見個仁善的富家少爺想要求個禮遇罷了。

結果那是公子扶蘇!

給他起名字的是秦王!

他想都不敢想的人物,現在就在他身邊。

蘇檀正伏案寫方子,從豬油的熬制到草木灰水的過濾,爭取這幾日就把香皂給做出來。

寫好後,他叫寺人去傳研發中心的人來,又口頭交代一遍,這才放他們離開。

這個很簡單,他恨不得抓幾個方士來做,又擔心嬴政過早接觸方士,移了性情,把精力都放在長生不老上,而不是統一六國。

等他忙完,就見植正拘謹的立在一側。

蘇檀就笑著道:“叫你來是做伴讀的,就是陪著我一道讀書,兼保護作用。”

植結結巴巴道:“不用伺候嗎?”

一旁的寺人頓時笑了:“伺候人還得中貴人來。”

植被帶下去教規矩,畢竟他不介意,但是接觸的很多貴族介意,行走在這人世間,就要遵從這人世間的規矩。

蘇檀自己拿出竹簡,將自己的課業重新覆習一遍,這才回甘泉宮睡覺去了。

第二日。

他一下課,立馬就來章臺宮了。

“父王!”他奶呼呼的喚,想要跟他說說玉米,卻又不知該如何去說。

“扶蘇?”

嬴政應了一聲。

蘇檀仔細想了,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就拿香皂說事,說是先第一批做出來看看怎麽樣,若是好用,就再加點花露之類。

“王賁還說要送他家小娘子呢,他先前口口聲聲說自己年歲小不肯成婚,見人家一面就改口風了,那小娘是不是生的非常漂亮?”

他確實有點好奇。

嬴政聞言搖頭失笑:“年少慕艾,自然一眼萬年,他又是個赤誠的性子,想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心愛的小娘,倒也無可厚非。”

蘇檀聽著他說起旁人頭頭是道,就好奇問:“那阿父有年少慕艾那一日嗎?”少年的一切都是純粹的,也不知阿父有沒有機會。

嬴政搖頭,他的人生中,年幼時受盡欺辱,年少時受盡壓迫,女人從不在他人生選擇中。

“偶有心動,轉瞬即逝。”他想想,應該還是有的。畢竟也會在閑暇時,念著某個姑娘。

“誰呀誰呀?”他眨巴著大眼睛,滿臉都是告訴我吧。

嬴政皺著眉頭,用竹簡輕輕敲他的小揪揪:“寡人不記得了,流螢一般,想不起來。”

蘇檀:“哦。”

這就是傳說中的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不成。

他絮絮的說著話,那句玉米還是咽下了,最終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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