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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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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別不理本王了。”◎

天燈只餘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一股腦湧向酒樓或是各自的家中。

沈行鈞領著她,也上了在早已備好的酒樓小間, 小間迎合年節氣氛, 布置得極為喜慶,一張刻著富貴花紋的大楠木圓桌設在正中央, 桌上琳瑯滿目地擺了至少十幾道精致菜肴,見他們到了,銀朱放下一壺清酒迎上來。

“殿下與王妃快坐吧, 奴婢基本上已經準備好啦。”

“好好看啊。”青杏眼神從每一道菜上一點點滑過去, “但是怎麽感覺……有很多菜都不太像這裏的。”

銀朱笑道:“奴婢從酒樓點了些, 又擔心殿下吃不慣,與他們借了廚房,簡單做了幾道。”

“屬下也做了呢。”少川持著一托盤茶盞進來,順便關上了門,“王妃不妨猜猜哪些是屬下做的?”

“那肯定是難吃的是你做的啊。”

青杏不假思索道。

少川忍不住和她鬥嘴:“要這樣說, 王妃應該下樓去做盤梅花糕擺上來, 最難吃的就不是屬下做的了。”

“你!”她氣道,“你什麽時候吃了我的梅花糕!”

“那可是殿下賞的!”

她猛灌了一口茶水, 扭過頭去不想搭理他。

沈行鈞微咳一聲。

“……此前,是因剛剛認識你,以後若你再給本王做東西,本王無論如何都不會給旁人吃的。”

說罷,他給她夾了塊醬肉過來,“吃飯吧。”

青杏見他一直看著自己, 有些傻了:“不是……殿下先吃嗎?”

她知道規矩, 這種高門大戶的家宴, 合該是地位最高或年紀最長的先動筷。

“你吃就是。”沈行鈞倒不甚在意,“王府的家規是本王定的,本王一向不喜那些繁文縟節。”

她默默點了點頭。

醬肉很好吃,她吃下的那一瞬間便脫口而出。

銀朱登時喜盈盈的:“是奴婢做的!”

“知道是你做的了,全世界都知道是你做的了。”

少川一如既往地懟道,舉起了酒杯。

“又到年節,屬下在此恭祝殿下快意吉利,萬事勝意!”

“好。”

沈行鈞微微頷首,飲下一杯酒,又從袖口處取出個沈甸甸的小紅包。

“今年也短不了你的,辛苦。”

少川連忙接過來,臉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多謝殿下擡愛,屬下定當盡心盡力,為殿下掃盡阻礙!”

好多錢啊。

青杏眼睛撲閃兩下,咽下一口肉丸。

怪不得他說話這般狗腿。

那邊,銀朱也舉起了杯:“承蒙殿下厚愛,允奴婢同赴家宴,奴婢恭祝殿下新的一年身康體健,事事順心!”

“好。”沈行鈞同樣取出個小紅包遞過去,“照顧好王妃。”

“多謝殿下,奴婢定會竭力侍奉王妃!”

這個看起來錢也不少。

青杏眼睛又撲閃了幾下,啃了一口雞腿。

雞腿很香,她不再去看銀朱喜不自勝的表情了,低下頭專心啃雞腿。

沈行鈞等著她一口一口啃完,忍不住提醒道:“杏杏,沒有什麽同本王說的嗎?”

“啊……”

她想來著,但是雞腿太香了,她忘了。

她趕緊端起她的小茶杯,賀道:“祝殿下新年大吉!新的一年,嗯……就祝殿下天天開心吧!”

沈行鈞微勾了唇角:“本王喜歡這個祝福。”

樸素又真摯,也大抵唯有她最懂他。

他從另一邊袖口裏取出個與前兩個都不太一樣的大紅包,比它們大上不少還不算,包著銀錢的外殼也特意描了金邊,繪著一對金色鴛鴦。

“拿著。”

紅包很沈,她沒做好準備,差點沒拿住:“我也有嗎?而且還這麽多……”

“自然有。”沈行鈞稍稍湊近了些,“新的一年,杏杏會一直在本王身邊嗎?”

銀朱咬住了手帕,捅了捅正在數錢的少川。

“別數了,快看,這是……這是告白嗎?”

少川也擡起頭:“哇。”

“……”

青杏慢慢放下了茶杯,這句話,倒是讓她回憶起了自己方才在涼風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如果殿下想的話,那應該是會的,因為你不放我走,我也不可能走的了……”

她頓了頓。

“如果殿下不想的話,我也不會糾纏的,到時候我會主動離開,給新王妃騰地的。”

銀朱:“……哇。”

她家小姐在說什麽啊!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少川:“……哇。”

他家殿下在說什麽啊!這麽模糊誰能聽得懂?!

聞言,沈行鈞剛剛想去撫她長發的手凝在空中:“本王……說錯話了嗎?”

銀朱有些抓狂。

說“想”啊!為什麽不說“想”啊!

她看了一眼表情同樣精彩的少川大人,果斷起身道:“殿下,奴婢去將最後一盤魚端來。”

少川會意,也跟著出去了。

剛一出門,銀朱便迫不及待道:“我感覺我家小姐今天情緒好像不高,從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

“確實,我也看出來了。”少川跟著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殿下。”

“感覺小姐像是誤會了什麽,她本來性子就敏感,很容易想東想西的,而且她剛剛說的話,就好像是篤定自己會走一樣。”

少川與她緩步往膳房走著,嘆道:“殿下一開始想迎娶王妃,確實是需要一個妻子來阻擋朝臣時不時的聯姻請求,但眼下,殿下其實已經喜歡上她了,不可能和離的。”

“但是殿下喜歡……殿下也不說呀,我家小姐小時候被打壓慣了,沒什麽安全感,殿下不明確告訴她自己心意,她只會自己一點點往後退。”

“我家殿下刀口舔血的日子過了這麽多年,早就是冷漠無情、沈默寡言的性子,最近話多了許多,還組織了家宴,已是十分不易了,要他開口說喜歡,說愛,簡直難於登天。”

銀朱皺了眉:“那我家小姐也根本不會表達自己的想法呀,吃了兩年王府膳房做的甜口菜,也不肯說一句不愛吃,要她直接去問殿下,殺了她估計也做不到,肯定到時候自己就收拾包裹走了。”

說完,兩人齊齊一拍掌:“愁。”

“算了算了。”少川將剛剛燉好的魚裝進盤中,“我看估計得被刺激一下,人在不清醒的時候,就會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會吐真言。”

銀朱恍然大悟,剛想誇他,孰料他繼續道,“就如審訊犯人一般,燒紅的烙鐵往身上一貼,疼得人意識不清,自然什麽話都往外吐露了。”

“……”

銀朱沈默了。

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說話都一個樣。

二人端魚回來時,屋裏並沒有什麽聲音,看氣氛有些安靜,銀朱將魚擺到了圓桌正中央,說了句吉祥話:“年年有餘,殿下與王妃請慢用。”

沈行鈞應了一聲,示意道:“吃吧,是你愛吃的。”

青杏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夾起一小塊魚卻轉了方向,放到了他碗裏。

她小聲道:“殿下先吃。”

“好。”沈行鈞眸中有了些笑意,“多謝杏杏。”

此後,二人又沒有說話了。

銀朱與少川對視一眼,默默地嘆了口氣。

……

家宴結束後,趁著沈行鈞還在聽少川匯報事情的時候,青杏先獨自回了房間沐浴。

熱水早已備好了,她用屏風將浴桶仔仔細細地掩住,才去衣入了水中。

暖騰騰的水將她包裹住的那一刻,她的眼淚也跟著一塊落了下來,在水中砸出一個個小坑。

她其實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溫暖,是她從小就渴望的,一家人可以團團圓圓地坐在一起,做一大桌菜,鬥鬥嘴說些趣事。

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可是她知道這樣的日子是不能長長久久的。

成親以來的日子就好似一個甜甜的夢境,讓她沈迷其中,讓她逐漸開朗又大膽,無論是洞房夜狂風來襲時他的保護、受爹娘欺負時他為她出頭、除夕夜花街上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他穩穩地在後面陪著,還是在團圓家宴,他挨個準備好了新年紅包……

很像一個真正的家。

她應該感謝花街上那陣寒風將她吹醒,讓她意識到自己究竟在習慣什麽,沈行鈞與少川當時的話猶在耳畔,是蘇嬤嬤為了嘲諷她,偷著告訴她的——

“在本王府上住了這麽久,領著例銀拿著吃穿用度,長大了就想走,哪裏有如此便宜之事。”

“這樣王府有了主母,自此您便可順理成章地推拒所有朝臣,無需將婚事與朝政扯上關系。”

“所謂的父母之命不可違,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理由。”

“小姐性子單純可愛,屬下本以為殿下會喜歡的。”

“想多了。”

……

她只是一個鄉野丫頭。

待丞相一倒臺,現在有多歡喜,被趕出去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她早該想好退路。

她也沒有什麽心情沐浴了,隨意系好裏衣便回了床上,手裏順便握了支毛筆,捏了張紙。

側著身子,她慢慢寫下“和離計劃書”五個字。

甫一寫完,後面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她嚇了一跳,連忙把紙揉成了團攥在手裏,將眼睛閉上。

沈行鈞關好門,脫下保暖的大氅放在一旁,坐到了床邊。

饒是他再遲鈍,他也意識到了青杏情緒的不對勁,只是他不知,他的小姑娘為何突然對他這般冷淡,明明不久前還要分給他糖葫蘆吃,不出一個時辰,對他就沒有什麽好臉色了。

是他說錯話了,還是做錯事了?

那睫羽分明還在偷偷顫著,她沒有睡,為何不理他,為何不沖過來和他說一句“回來了”。

心裏抓心撓肝得難受,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半晌,他生澀地開口:“杏杏,不舒服嗎?”

“……”

她在裝睡,沒有說話。

“是因為梅花糕嗎?”他又問道,“你做的東西,本王之後不會再給別的人吃了,本王可以做到。”

“……”

他靠得近了些:“……也不存在什麽你給新王妃騰地的事,哪有什麽新王妃,本王只你一個。”

“……”

他愈加難受了。

她怎麽還是不願意理他啊……

堂堂攝政王,說一不二的,在她面前卻是這般束手無措。

“杏杏。”他又開口喚了一句,卻瞥見她手裏似乎攥著什麽,手指輕輕點了點,“杏杏,手裏拿得什麽拿這麽緊?”

他一點點靠近,青杏登時心中小鼓敲得厲害,一下子攥得更緊了。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救命的敲門聲,沈行鈞皺皺眉放過了她,從床上起身過去,面色微有不虞。

“殿下。”來者是少川,“丞相的信已然寄回來了,屬下不敢耽擱,只能深夜叨擾您。”

沈行鈞接過來,眉蹙得愈發深了:“這麽快?”

“是,丞相就在鄰近的州縣辦事,並未回京,所以很快就答覆了。”

展開一看,他心下了然。

“看來有人註定過不好這除夕夜了。”他冷笑一聲,“做準備,連夜抄家。”

“是。”

他轉身回來,看著仍是在裝睡的青杏,微嘆道:“杏杏,本王去處理下公務,一會就回來,困了便先睡,好不好?”

她繼續專心裝睡,沒有答話。

他將軟被又仔細給她掖了掖,撫了撫她的長發:“……明日給你買愛吃的,就別不理本王了。”

門被關上的聲響傳來的那一刻,青杏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別再演了,沈行鈞……”她嗚咽道,大顆大顆的淚珠砸濕了手裏不成樣子的紙團,“我很容易當真的……”

一個人哭夠了,她一個翻滾起了身,隨意披了件衣裳,趁侍衛大多在樓下吃飯的空檔,偷偷從客棧的後門溜了出去。

涼風襲來,她微微一抖,循著夜色,直奔此前那座矮山頭。

作者有話說:

(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媳婦跑咯!回來就找不著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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