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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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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喜之日◎

即便今日天氣稱得上陰沈,卻也遠遠達不到白日點燈的程度。

青杏擡眼望過去,自己那座被稱為攬景的小樓前,卻幾乎每三步便立著一盞大紅的長桿宮燈,燈影投在一條條木桌上,將桌上那一片數不清的大紅灑金錦盒映得異常奪目。

一對龍鳳喜鐲列於首位的錦盒中,金簪玉墜、鸞鳳步搖與五色錦帛幾乎占了兩條桌,四京果與茶餅個個擺得齊整,其內尚不乏丹青、清酒、椒米一類的日常用物。

而那琳瑯滿目的聘金,錦盒都已然盛不下了,餘出的部分盡數被堆在墻角的嵌玉大箱中,讓人走路都須得小心不要碰掉了才是。

青杏視線一點點掃過去,怔了片刻,點頭道:“是的,走錯了。”

小手捏起裙擺,轉身就溜。

可院內的嬤嬤們眼疾手快,一擁而上將她攔住,打趣道:“這都是咱們殿下給您的聘禮,您待會兒再數,快來梳妝吧。”

“是呀是呀,您可算是來了,這上午都快過完了,可得動作快些啦。”

“可不是嘛,現在全帝京誰不知道咱們王妃,真是獨一份的恩寵吶。”

青杏力氣小,完全拗不過她們,直接被人一股腦推到了銅鏡前,又被用力摁到了木凳上。

上好的胭脂迅速在她白嫩的小臉上鋪染開來,她們手巧得很,以螺黛勾眉,梅粉飾眼,又描以斜紅,而同時那鳳花釵冠飾以九翚四鳳,又被另一位和善的嬤嬤穩穩地置於她發間,珠玉墜成的流蘇在她鬢邊輕輕晃著。

嬤嬤持著緋紅的口脂,笑道:“來,您抿一下。”

她心中不情願,卻不得不乖乖照做。

一瞬間,仿佛有萬千飛霞落於她薄唇之上,明艷得叫人挪不開目光。

嬤嬤登時誇道:“瞧瞧,咱們王妃真是漂亮得緊。”

早有侍女持著繡有大片鸞鳳金紋的墨翠色嫁衣在一旁候著,見她妝容已成,忙上前為她更衣。這嫁衣幾乎每一處都織了暗鳳,針腳極見繡工,袖邊更是細細裁了一圈祥雲,她從未試穿過,卻意外地十分符合她的身段。

青杏喃喃一句:“不是吧,還真的能做出來啊。”

“是啊。”嬤嬤笑著應道,“咱們殿下說了,每多繡一塊,就多給好多銀子呢,那些繡娘都搶著幹,夜裏怎麽勸都不肯歇的,還沒到三日就完工了。”

“……”青杏撫了撫袖口那道流雲紋飾,“他不去做生意,真是虧了。”

“可不是嘛。”

嬤嬤們七嘴八舌地應著。

“殿下才名冠絕京城,政務公事個個處理的井井有條,武功又好,眼下居然還有生意頭腦,您可真是覓了個好夫婿呀!真叫老婆子們羨慕呢。”

青杏扯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好好好,我幸運,我幸福,不是他滿大街砍人手腳的時候了。”

“這個……”嬤嬤們面面相覷,臉上明顯露出些恐懼,“這,人無完人嘛,殿下身居高位,性子有些狠,那也是正常的嘛。”

“是是是,正常的。”青杏坐在喜凳上,滿是敷衍地嘟囔道,“一會兒你們就看到我血濺洞房了。”

“哎呀,這大喜的日子,您說什麽胡話呢!可別叫殿下聽見了!”

嬤嬤們又氣又急,看時辰差不多了,立即將那柄黛色的鴛鴦扇塞進她手裏,緊緊扣住她的手要她攥好,將她的臉擋得嚴嚴實實。

她心中猛得一緊,唇角霎時沒了弧度。

眼前除了細密的鴛鴦針腳之外,再無其他,什麽也看不到了,只能任由人拽著往前走,她心底空泛泛的,無端生出幾分不安全感。

腳凳輕響,她便猜著是上了花轎,喧囂聲近,應當是到了喜宴之上,而握住她的那只寬大的手掌……

該是沈行鈞吧。

道喜聲如洪水一般湧來,絕大多數都是陌生的奉承,她被沈行鈞牽著一點點往前走著,心中怯意愈演愈烈,緊張地幾乎都要哭出來。

幼時偷偷讀話本時,她也不止一次地設想過自己成親的模樣,可眼下,她嫁的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堂上也沒有一個親眷,就連賓客也全部都是沈行鈞請的,好像今日哪怕臨時換一個新娘,這婚照樣也是能成的。

想得多了,她更想哭了,可她也不敢甩開他的手,更不敢當著滿堂賓客的面出醜,之前她還討厭這柄鴛鴦扇,如今倒是握得愈發緊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個發絲都擋住。

主持婚禮的人還在不停說著什麽,她也沒有用心去聽,待終於拜過了堂,身子挨上那軟軟的喜床,才終於算是落了個清凈。

“這以後吶,就都該喚您王妃啦。”

聽這聲音,似是剛剛為她梳妝的一位嬤嬤。

“王妃好生在這裏等著便是,殿下稍晚些時候便到,可千萬記得不要挪開這扇子。”

門被緊緊關上,一時間,四周似乎沒有一個人了,安靜地幾乎都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

直到坐到這裏,她甚至都沒有弄明白,沈行鈞他……究竟對自己是個什麽樣的態度?他雖總是又兇又讓人畏懼,卻也不似想象中那般苛待,那堆了滿院的聘禮更是看不出絲毫輕慢之意。

他不會真的喜歡自己吧?

不行不行,那好像更可怕了,他肯定是在做樣子呀!

黛色錦扇之下,青杏那一張嬌艷的小臉糾結得如同一個皺包子,也多虧那嫁衣料子好,否則非得被她捏得皺巴巴的。

外面喧囂熱鬧,朝官們飲得多了,個個高談闊論得厲害,她卻獨自在心裏默默盤算著。

沈行鈞那般厲害,他若是看不慣丞相,想必幾年內將人整下去也綽綽有餘,到時候,她這個用來擋姻緣的小工具若是想走,應當也不算什麽難事。

所幸大璟民風開放,和離得也不在少數,之後再尋出路吧。

一會...一會要不先擬一個和離計劃書?

一邊想著,她一邊伸手摸了顆喜床上的花生,熟練地剝開了殼。

……

沈行鈞推門進來的時候,恰看到這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邊,那卻扇執得規矩得很,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卻極不安分,一下下扯著他花重金找人繡成的衣裳,衣裳旁邊還放了個花生殼。

他微皺了眉,闊步走到她身邊,在她耳畔忽然問道:“在想什麽?”

青杏正兀自思索著她的和離計劃,他這一開口直直嚇了她一跳,幾乎是想也未想就向後躲了兩步。

“……殿下。”

她聲音甜糯好聽,又帶著幾分怯意。

“嗯。”

沈行鈞淡淡應著,稍一用力,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便將那鴛鴦扇撥到了一邊。

她本就生得好看,又得了老宣王數年嬌養,更是出落得動人,可如今施了這新妃妝,緋紅的妝粉飾在那雙清澈的眸邊,倒將她那可愛的模樣褪去了不少,舉手投足間盡是說不盡的嬌媚,端的是比那雪中臘梅還要艷上三分。

沈行鈞看得有些楞了,良久才回了神,他伸出手,想撫一撫她染了霞色的臉頰,卻不成想撲了個空。

她瞅得精準,在他靠過來那一瞬便立即向後又蹭了一步。

見狀,他向來鋒利的眉目柔和了些許,唇角微微一勾,又朝她那邊迫近幾分,大紅的喜服衣袖,恰好垂落在她的嫁衣上。

她果然又拼命地朝後挪,可這喜床到底不大,沒幾步她便退無可退,直直抵上紅木制的床架。

下頜被輕輕擡起的那一刻,她緊緊閉上了眼睛。

“害怕?”

沈行鈞低沈的聲音裏,帶著一股仿佛與生俱來的威壓。

她小幅度地點點頭,又拼命搖了搖頭。

“那躲什麽。”

他略一俯身,湊近了那朱紅的唇。

感受到他的氣息迫近,青杏忽然一下睜開眼,猛地拔下發間的一支金簪。她雙手抖得厲害,手心也溢滿了汗,卻死死捏住這簪子,將尖端對準了他。

眼角滾下一滴淚珠,她帶著哭腔開口:“你你你……你別過來……這個、這個紮人很疼的!”

見狀,沈行鈞幽深如潭的眸中笑意更盛,艷紅的喜服更襯得他眉如刀削、目似朗星,是放眼整個帝京都難見的俊朗模樣。

她從未見過他這般笑,不是那種看不太懂他情緒的似笑非笑,也不是殺人之前唇角勾起的頗具威脅意味的冷笑,而似乎是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有趣。

“杏杏,殺人可不是這麽殺的。”

他只伸手微微一勾,那金簪便輕而易舉地到了他手上。

“要握得緊些,用些力氣。”

他薄唇彎起個好看的弧度,言語間,竟在自己心口上比劃幾番,用力紮了下去!

青杏瞬間惶恐地瞪大了眼睛,連話也忘記說,拼了命地瑟縮著,小小的身體只沾了個床沿,一半都是懸空的,幾乎都要摔到地上去。

可他攤開手時,竟看不到他身上半分血跡,連手心都是幹幹凈凈的。

他將金簪重新遞了過去,唇角弧度不減,語調中那多年殺伐養成的威壓即使不主動釋放,也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來,試一試。”

作者有話說:

逗媳婦遲早逗出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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