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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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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爆更)跟你吃苦了,我會跑的◎

江春月擡頭, 看著他微微睜開了眼睛,似乎在極力辨認她是誰。

江春月對他露齒微笑,半是哄騙道:“夫君, 把衣裳脫了,才好睡的舒服。”

聽到她的聲音, 程玉璋似乎確認一般, 按在她手上的掌慢慢滑落下去,再次閉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他的臉上似乎更紅了些。

都病成這樣了, 還挺在乎清白。

呵, 他什麽地方她沒看過。

只給他留了褻衣。

她端了一旁的水,餵到他嘴邊, 俯身拍他的臉, 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張嘴, 喝點水。”

程玉璋閉著眼睛張了嘴, 江春月餵在他嘴邊, 水大半撒了, 他應該是渴極了,大口吞咽著, 喉結上下滾動, 奈何真正喝到的不多。

江春月有些心軟, 將杯子擱置,伸手托抱起他的頭, 讓他倚靠在自己懷裏, 再次倒水給他喝。

這回沒有浪費太多。

期間程玉璋還睜了一次眼睛, 咳嗽了兩下, 像是嗆到了。

喝了點水,程玉璋嗓子緩和了不少,努力的想說話。

江春月附耳傾聽。

“你說什麽?”

程玉璋斷續道:“不……用……請大夫……我……睡一覺……就……好。”

是怕花錢麽。

都病成這樣了,還說這種話。

自己前世後來纏綿病榻,他雖不來,可她知道自己吃的喝的用的,每一樣都是極好的,連給自己看病的大夫,也是換了一個又一個,從太醫到江湖名醫。

所以她怎麽會棄生病的他於不顧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別說話了,你躺下好好休息。”

她將他的頭輕輕擱置在枕頭上,見他身上熱的厲害,準備去給他接盆水擦擦身。

剛起身,她就感覺到裙角有一股牽引力,回頭,看到他努力擡著脖子,燒紅的雙目望著她,可憐兮兮的,嘴唇微張,說了兩個字:“別走……”

像是生病的孩子在依賴母親一樣。

江春月心都化了,溫聲道:“我去給你打盆水擦擦身。”我的好大兒。

程玉璋這才慢慢松開她。

江春月打了一盆沁涼的井水,剛端進來不久,琪清就帶著大夫來了。

大夫搭脈看病,又開藥,做了醫囑,江春月讓琪清給了他錢後,琪清去抓藥。

江春月這才得空,擰了毛巾,給程玉璋擦拭身體。

擦完了臉和脖子,想著大夫的囑托,江春月解開了他的褻衣的前襟,拿了涼毛巾給他擦拭。

冰涼的毛巾觸碰到他胸膛時,江春月察覺到程玉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喉嚨裏也發出了貓一般的“呼嚕”聲,十分微弱。

江春月心無旁騖的給他擦拭、洗帕、換水,沒一會自己就出了一身汗。

等到琪清回來,煎藥,餵給程玉璋喝下,天色也暗了下來。

看著守在門口的琪清,江春月讓她先去休息。

她坐在床邊的杌子前打了會盹,實在難受,輕手輕腳的爬上了床。

程玉璋捂著被子,包的嚴實。

江春月快睡著時想試試他的溫度,伸手探入被子,摸了兩把。

還是滾燙。

畢竟才吃了藥。

她也沒註意在自己動手時,程玉璋的顫抖。

江春月累極,睡了過去。

只是不知道半夜幾點,她被陣陣痛苦的□□給擾醒。

江春月艱難睜開眼睛,看到程玉璋早把被子給揭開,露著大半個身子,嘴巴裏不斷的發出聲音。

江春月湊過去,才聽清楚他在喊“熱”。

真是麻煩。

江春月只好把他被子全掀開了。

又下床給他擰了回帕子,擦了幾次,才躺下。

可剛閉眼沒多久,江春月再次被煩醒。

這次倒不是聲音,而是一個略冰涼的身子貼上了自己。

江春月一僵,猛然睜開眼睛,發現程玉璋正不斷往自己懷裏拱著。

江春月垂著眸摸了摸他身上,涼玉一般。

退燒了。

夏夜又涼,所以又冷了。

好不容退燒,可不能再凍著。

江春月認命的起身,給他將被子都蓋上,裹的嚴嚴實實。

好不容易再次睡去,又感覺到他滾了過來,抱住了自己。

身上涼涼的,倒是十分舒服。

江春月胡亂推了兩把,沒推動,實在困的不行,將被子拉好,索性窩在他懷裏繼續睡。

程玉璋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他好像見到了母親。

那個美麗、溫婉、會細聲細語哄他睡覺的母親。

他沒見過她,卻偶爾能在夢裏看到,母親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他靠著想象與猜測,將母親的形象變成一道半模糊的影子。

只要夢到她,就會讓他覺得溫暖。

在關於母親的夢裏,還摻雜著另外一個嬌小的身影。

他仔細辨認,欣喜發現,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似夢非夢。

在他以為自己被放在火爐裏烤的時候,他看到江春月化成冰塊,降臨到自己身邊。

後來他模模糊糊聽到江春月要請大夫。

他內心抗拒。

請大夫太貴,他們剛得了幾個錢,怎能如此揮霍。

他只要睡一覺,興許就好了。

若是不好,她也能再嫁……

程玉璋想不下去了,他覺得內心竟十萬分的苦楚。

一想到她要嫁給別人,就像是刀子剜肉一般,血淋淋的疼痛。

有人輕聲哄他喝很苦的藥汁,像母親,又似乎不是。

等到他嗅到熟悉的茉莉花香,確定是江春月。

真好,她還在自己身邊。

很快,他似乎離開了火爐,像是回到水裏的魚,舒坦不已,直到自然而然的睜開眼睛。

懷裏溫涼柔軟,他手指微動,指尖傳來柔嫩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喟嘆,忽覺手感太過真實,他立馬清醒,低頭看去,發現自己將江春月圈在懷裏,兩人姿勢十分親密。

程玉璋渾身皮膚感到陣陣舒適的酥麻,兩頰生起紅潮,閉了閉眼睛,程玉璋強迫自己放松,目光轉了轉,停留在她嬌軟白嫩的臉蛋上,生出想要親一親啃一口的沖動,他情不自禁的低頭,在她臉蛋上輕吻,到底沒舍得啃一口。

突然,懷裏人似蝴蝶般濃密的睫毛震顫,霎時上下撲飛,江春月睜開了眼睛。

在他懷裏這樣醒來的記憶太多,江春月一時忘記重生的事,只覺得貼著的身體黏膩,不由得皺眉推拒:“一身臭汗,快起開!”

程玉璋聞言,羞澀不已,同時極快的松開手臂。

江春月閉著眼睛掙開他的懷抱,向床裏面滾去,抱著被子繼續睡。

天知道她昨晚幾乎一夜沒睡,他不是熱就是冷,再不就是要水。

程玉璋看著自己胸襟大開,袒露著胸膛,就連褻褲都穿的松松垮垮,欲墜不墜的,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脖子,他狼狽的起身,整理衣裳的間隙,看到床鋪上印著小片的陰影,是他汗濕的痕跡。

程玉璋也沒敢多看,整理完衣裳趕緊出去,生怕自己在她房裏多待一會,就會汙染了她的空氣一般。

匆匆去院子裏搭的棚子裏凈身,程玉璋多搓了兩遍香胰子,刻意嗅了嗅身上沒有一點汗味,才洗凈。

出來時,他聞到一股藥味,循著味道去了廚房,看到琪清正在煎藥。

程玉璋微楞,看著還有幾副藥包擺在那裏未動,知道這些肯定不便宜。

他問道:“這些藥,是娘子讓買的嗎?多少錢?”

琪清絞盡腦汁,硬著頭皮編道:“是小姐昨日回了娘家,求王姨娘給了錢,請了大夫,給姑爺抓藥。”

竟為了他去求了娘家,那王氏又非善類,她為自己付出太多。

程玉璋心裏很不是滋味。

琪清看著姑爺去了書房,才去小姐房裏,叫她醒來。

起初江春月閉著眼睛嘟囔,嫩生生的小臉蛋上透著紅,半睜的杏眼帶著我見猶憐的嫵媚,水色彌漫,嫣紅的唇瓣微張,嬌氣道:“讓我再睡一會。”

琪清看的臉一紅,小姐真真是天生尤物,既得了馮夫人的嫵媚之姿,又得老爺的清俊之態。

琪清小聲勸道:“小姐,姑爺已經起來了,他看到昨日買的藥,就問起哪來的錢,奴婢便說是小姐求了娘家給的,若姑爺問起來,小姐可不要露出破綻。”

江春月眼珠子骨碌轉了下,眼睛大開,突然笑了,“還是琪清聰明。”

她正愁沒個理由呢,現在省的想了。

“我起來了。”

琪清服侍她起來,又給她端過來姑爺的藥,江春月再次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目光。

還是琪清懂我,趁他病,要他命。

江春月端著藥碗,就去了程玉璋的書房。

程玉璋正在伏案寫字,江春月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抄書。

自從家裏遭賊,他好像就沒有怎麽學過正兒八經的習,不是在謀生,就是在謀生的路上。

她已經不像前世那般在意他有沒有學習這件事。

他可是未來殺倒一片的榜眼,聽說殿試前三實力基本相當,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這種人,天分大於勤奮。

就算不學習,也誤不了什麽事。

見她進來,程玉璋放下筆,看著她似乎欲言又止。

江春月將藥碗放在他桌上,溫聲道:“夫君,喝藥了。”

她剛要收回手,就被程玉璋一把握住。

江春月對於他現在越發嫻熟的動手動腳已經習以為常。

一拉二拽三倒懷。

她正等著程玉璋拉她,卻沒等來。

像是知道她的困惑,程玉璋食指輕蹭了下唇,偏頭表示:

“我病了,不好太近,過給你。”

“夫君快喝藥吧。”江春月微惱,什麽玩意!

程玉璋應允,一手牽著她,一手端起藥碗,似乎沒有味覺似的,幾大口就喝了幹凈。

“娘子,多謝你。”他稍一停頓,又道:“我聽琪清說,你為了我,回娘家要了銀兩。”

“我們是夫妻,說什麽謝不謝的,只要夫君身子好了,我做什麽都行。”

程玉璋內心又暖又酸,十分覆雜。

感激與日後報答的話他講了不少,再重覆反而傷了夫妻和氣,也顯得承諾沒有份量。

“皎皎。”

“嗯?”

“我心悅你。”

“……”

江春月驚訝看著他,十八歲的少年郎豐神俊朗,帶著一絲羞澀,因為生病臉極白,臉上的淡紅也無處躲藏,耳尖處更成了重災區,已變成通紅的模樣。

他雖是淡青粗布直綴,頭發卻梳的一絲不茍,系帶也整理的相當平整。他還未及冠,青絲披散在腦後,帶著絲縷潮氣,柔順筆直,泛著幽幽的色澤。

他就像竹子一般,無論生在哪裏,都會筆挺秀拔,超然脫俗。

她是極愛她這種謫仙般的氣質的,每每被他蠱惑,都想拉他下雲端,沾染她凡人的味道。

他竟然這樣直白的說心悅她。

江春月一時有些懵,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前世對他那麽好,他也不似現在這樣對她表白過,反而這次虛情假意,讓他處處感動,像是極為迷戀自己的模樣。

甚是可笑。

江春月內心從震動到平靜,並未有半分歡喜。

她裝作一副羞澀的模樣,笑意達不到眼底:“我也心悅夫君。”

原來是。

現在不了。

——

這幾日,天氣炎熱,江春月也沒出去。

今日一大早,程玉璋就去書肆換錢了。

雖然江春月給他說從娘家拿來的錢還綽綽有餘,但程玉璋還是沒停止賺錢的生計。

江春月也懶得去理會少年的清貧自尊心。

眼看父親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她隱隱也有了另外的想法。

在此之前,她要榨幹程玉璋的剩餘價值。

程玉璋走不久,她就吩咐琪清出去一趟。

讓她去宅子找江碩,去買程玉璋的字畫,一定要蓋章的,有多少買多少,高價回收。

琪清不解:“小姐就這樣肯定,姑爺的字畫日後會升值?”

江春月露出莫測的笑容:“相當肯定。”

要知道,程玉璋日後,可是官拜首輔,兼一品太子師、二品兵部尚書,封寧安侯,哪一樣拉出來都是極致,更何況是多層疊加,做官做到程玉璋這樣的,不管是忠臣奸臣,必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也是偶然聽到顧總兵在討論如何參程玉璋的時候,說他一幅字畫已經高達十萬兩天價。

琪清走後,江春月睡了一覺,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院子裏有人喊她,起身細聽,是孫嬸子。

她手裏提著一筐子雞蛋,另一只手是滿筐子的各色新鮮菜果。

江春月忙迎了上去。

“嬸子,來就來,幹嘛還拿東西。”

孫嬸子面色激動:“我是特意來感謝娘子的。我那大兒子和二兒子,去了你說的那家豬肉鋪子一問,沒想到就被留下了,當時就一人給了二兩銀子的錢,哎呦,真是燒了高香了,找到這樣一份工,娘子真是幫了我們大忙啊。”

江春月假裝頭回聽,面露異色,也跟著她高興起來:“還真是好事,我也就是聽我夫君一說,沒想到還真準了,那鋪子主人可真是個善良的人啊。”

“可不是,回頭我給他燒香拜佛,不,我親自過去感謝去。”

江春月樂呵呵道:“也不用。”

見她還在院子裏站著,江春月拉著她去屋裏。

“嬸子快進來坐會。”

孫嬸子拒不過,跟著進來,見她家裏東西雖少,但勝在幹凈整潔。

“真幹凈啊,這屋子裏還飄著香味嘞。”

江春月淡笑:“沒有點香。”

孫嬸子看著她,忽的小心問起來:“我也是聽說,不知道準不準,嫁給程郎君之前,娘子可是官家的小姐,身份高貴著呢。”

“沒有,也就一般人家,湊活還行。”

孫嬸子感嘆,“程郎君啊什麽都好,學問高,人也俊俏,就是窮了些,你跟著他到底是受苦了。”

說完,孫嬸子自己又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娘子別多心,就是把娘子當自己人,說些發自內心的話。聽說書生向來薄情,日後發達了又容易拋棄原配。但我看程郎君是個深情的人兒,我聽說他最近為了掙錢,舍了面子在街上賣字畫,就沖這一點,程郎君日後一定會對娘子好。”

江春月想到自己前世病後,孤寂可憐,身邊連個能說話的體己人都沒有,一肚子的苦楚無人訴,積怨在心,更加重病情。

像孫嬸子這樣直來直去的人,她倒是蠻喜歡。

不由得也敞開心扉,第一次向除琪清之外的人表露心跡。

“多謝嬸子關心,如果真的受苦了,不用您說,我有手有腳,自己會跑的。”

此刻,剛進家門的程玉璋,那快步進屋的腳步,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停住。

他今日在外面得了意外之財,有人大價錢收了他的字畫,足足有二十兩,十分歡喜,一心想要回來與娘子分享,卻沒想到,剛一進家門,就聽到孫嬸子在問自家娘子跟著他過苦日子的事。

他心中微甜,似乎已經聽到答案,她肯定會說些類似不怕苦或者是不顧一切也想跟他一起的話來,卻沒想到……

那個為他吃苦耐勞,照顧他愛護他的娘子,說出這樣薄情寡義的話來。

從娶了她到現在,程玉璋覺得自己像是掉入了蜜罐裏,日子雖苦,可他卻過的挺甜,持續到今日,這個甜美的蜜罐子,被打破了。

那個他認為多少也心悅於他的娘子,今天竟然說:

真的受苦了,自己會跑的。

受苦會跑的。

會跑的!

只一想想,她會丟下自己消失,分明是烈日酷暑,程玉璋竟覺得從頭到腳的冷。

裏面的人仍然繼續說。

孫嬸子似乎也被她這句話給震駭了,怔楞的看著她,驚訝之色外露。

父親歸來在即,她要與王氏攤牌,江春月承認自己是有些興奮的,一時嘴就沒了把門。

“嬸子不用覺得聳人聽聞,我雖讀書不多,可也聽說過那句‘賢妻扶我淩雲志,得志先斬枕邊人。有朝一日權在手,手握黃金換舊人。’其實也不怪那些郎君發達了就想舍棄糟糠妻,郎君飛黃騰達,妻子仍是市井婦人,夫妻之間差距過大,無法共通,郎君偏偏又見識到高門貴女,心向往之,人之常情。”

江春月稍一停頓,眼中滑過一絲厲色:“即便是沒有舍棄,也不過是維持個面子罷了,夫妻異心,再無情投意合的可能,還不如之前被舍棄再嫁的好。”

孫嬸子聽得瞠目結舌,在她眼裏,這對小夫妻日子雖然窮,但過的還挺甜蜜,江春月更是賢妻良母的表率,她今日就是想作為老人點一點小娘子,讓她有個準備,不想人家小娘子清醒著呢。

“娘子所說有理……”

兩人均沈默。

江春月覺得自己今天說的過頭了,暗自懊惱。

孫嬸子一時還沒從小娘子給的震驚裏走出來。

直到程玉璋從門外慢慢踱步進來,孫嬸子竟心虛的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她看看程玉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再看看小娘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感覺空氣似乎都是凝滯的。

“我我我……我回家做飯去!”

程玉璋還客氣的對她說了句“嬸子慢走”。

孫嬸子可一點也不敢慢,逃也似的出去了。

江春月心態沒那麽好,她內心很慌,但表面卻裝的很淡定,賭氣一般,毫無道理。

他聽見了嗎?

他沒聽見吧。

可是沒聽見,他為什麽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總不能從頭聽到尾吧。

看他進來的這麽從容,也不像是剛回來……

程玉璋倒是沒繼續這樣對峙下去,他擡步走了進來,然後坐到了孫嬸子剛才坐的的位置。

他一坐下,江春月就十分不爭氣的站了起來。

“夫君回來了。”她討好。

“嗯。”他不張嘴。

“我給你倒杯水。”她對他笑。

“嗯。”他仍然冷漠。

這是聽到了……

江春月反而暗中舒了一口氣,給他倒水。

就算想現在把她休了,看在前兩日她照顧他生病時的辛苦,也不會將來想殺了她吧。

程玉璋一句話不說,接過了江春月送過來的茶,握在手裏,目光聚在茶水裏,像是在研究這水能不能喝。

江春月看著他這副樣子,很想告訴他:這茶沒毒。

程玉璋看夠了茶,才端起來放在唇邊抿了一口,隨即放下。

“咚”一聲,茶杯底座與木桌相碰,似乎沒用多大力,但就感覺今天格外響。

江春月不禁跟著他的動作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這副不茍言笑,沈默內斂,看不出情緒的樣子,幾乎就是日後的奸臣雛形。

果不其然,她之前見到的那個會紅著臉對她表白的年輕男子,是不存在的。

“夫君回書房吧,我去備飯。”江春月想逃離這令她窒息的房間。

剛擡步走了一步,身後清冷低沈的聲音傳來。

“慢著。”

江春月:“……”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有幾句話想問娘子。”

“夫君請問。”

江春月回頭,對他扯扯嘴角,笑的比哭還難看。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重活幾次,也敵不過年輕時的程玉璋。

“坐。”

沒什麽感情的命令,江春月卻不得不從,硬著頭皮坐在了桌子的另一端,與他一同望著屋外的院子。

“娘子今日做什麽了?”

程玉璋淡聲問,還提了茶壺,給她也倒了一杯。

江春月沒敢喝,老實回答:“昨晚大抵沒睡好,上午又睡了一會,然後隔壁孫嬸子來了,就說了會閑話,夫君回來時,應該聽到了吧?”

江春月有意試探他。

但程玉璋這個老狐貍,哪裏這麽容易上她的當。

“都說什麽了?”

裝,裝是吧!

江春月懊惱,知道他在明知故問,但她又不敢表現出來:“只是些女人家的家常。”

“家常……”

程玉璋拖了長音,也不知道他感嘆個什麽。

江春月死豬不怕開水燙,他不讓走,她就坐著等,最壞有什麽結果呢,不就是和離、被休,還正中她下懷呢。

“娘子,你我成親,一開始是個不清不白的,但相處之後,我確實是慢慢喜歡上你,我說過心悅你的話,不是哄你,更不是騙你,是我的真心話。”

江春月對他假意溫柔:“我自然是知道夫君的心的,我也喜歡夫君,也是我的真心話。”

“那如果過得不好,你有手有腳,會跑的事情,也是真心的?”

江春月眼皮狂跳幾下。

他聽見了!

他真的聽見了!

江春月心亂如麻,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只望著院子外,回答:“是……”

程玉璋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誠實,一時間無語凝塞,神情甚是古怪。

“若心悅一人,必然不怕與這人吃苦,可你說心悅我,又怕跟我吃苦,二者自相矛盾,也證明,這裏面,只有一句是真的。”

即便是現在,程玉璋仍然邏輯縝密,剖著江春月的心臟。

事到如今,她只能全力一搏,大不了魚死網破。

“娘子,你說,到底哪句是真的。”

程玉璋最後發起了總攻。

江春月理了理淩亂的思緒,穩住聲音,回答:“兩句都是真的。”

程玉璋微微挑眉。

“夫君偷聽,只聽得半句,前提條件都沒有聽清。”

被冠以偷聽名頭的程玉璋眸中微閃,但也沒表示什麽。

“我不才,只讀過些話本子,看過唱曲的,古往今來,最常為人道的故事不就是讀書人高中又娶高門貴女的故事嗎,拋卻原配再娶,幾乎成了人人皆知的事,夫君,這可是事實?”

程玉璋雖然沒看過她說的這些話本子,但確實讀書人高中後拋棄糟糠妻的事情常有發生,不說歷史上,就是他自己身邊也有這樣的例子。

這句話他無法反駁,回答一個“是”字。

江春月的自信起來了。

“苦,又稱苦難、災厄,是輪回中讓人痛苦又無法擺脫的東西,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苦就是夫君不疼愛、不進取、不懷德、不慈悲、不立志、不磊落,若女子得這樣的男子做夫君,不是苦嗎,夫君?”

這句話也沒毛病。

程玉璋點頭,說是。

江春月更加自信昂揚了。

“我所說的受苦,就是嫁了這樣的夫君。女子不跑,莫非是腦子壞掉了,夫君說是也不是?”

“是……”

“夫君是這樣讓女子受苦的人乎?”

“不是。”

程玉璋看著她的目光在逐漸改變。

從一開始的陰沈沈,到現在陰霾散去,綻放出絲絲的光亮來,心情也一度從黑暗的坑底,逐漸升起,甚至比之前還要高。

江春月此刻已經得意洋洋,她沒想到自己現在竟然這樣能言善辯了,似乎去跟說書先生理論,也不落下風。

她微微擡著下巴,眼中露出鋒芒,笑看著程玉璋,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所以,我說我如果嫁給這樣的夫君受苦,我會跑,是真心話;但夫君不是讓女子覺得受苦的人,我見夫君歡喜,心悅夫君,是真心話。二者矛盾嗎?”

程玉璋覺得從語言上講,妻子說的沒錯,可從感覺上講,他卻覺得一種……嗯……說不上來的怪異之感!

他也只能說:“不矛盾……”

程玉璋心情相當覆雜,甚至有些頭痛,他是個講道理的人,但竟然被妻子的道理給繞暈了。

江春月此刻興奮過頭。

牛啊!

她真該入了詭辯大師的門庭,必然是關門子弟。

江春月看著程玉璋從迷惑到肯定,甚至是無語的狀態,感覺自己膨脹到快飛起來了。

她厲害啊,竟然辯論過了一代大奸臣……雖然是初期的。

那也很牛了。

琪清回來的時候,從院子裏就看到小姐跟姑爺坐在正廳,兩人一個眉飛色舞、滿面紅光,一個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琪清不覺怪異。

咦?

小姐跟姑爺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她覺得一向高深莫測的姑爺,今日好像吃癟了,還是在小姐手下吃癟。

好奇怪!

江春月看到琪清,渾身舒暢的站起身,睨了眼仍然垂眸沈思、不知所想的嘴下敗將,“夫君,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去備飯嘍。”

程玉璋擡眸看她一眼,露出和善的笑容,“辛苦娘子了。”

他一個人回到書房,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但是只回想剛才江春月據理力爭、慧心妙舌的模樣,他竟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竟似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一樣。

他已經將之前的怒意忘卻,腦海裏只剩下她伶牙俐齒、巧舌如簧的生動模樣。

臉蛋鼓鼓的,杏眼裏越說越明亮,嘴巴開合,就算是在誤導他,欺騙他,也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這模樣,竟讓他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靚麗明媚。

程玉璋溫柔了眉眼,隱去了眼底的深沈。

只需稍一冷靜便知,江春月偷換了概念。

即便是騙他又怎麽樣呢,他願意信。

外面傳來江春月喚他吃飯的聲音。

他收起正在看的書,拿過今日在外面所賺的銀兩,走了出去。

江春月今日做了兩道菜,一道素炒芹菜,外加一道紅燒肉。

這紅燒肉多少含著點愧疚心。

兩道菜一一擺好,江春月擡頭,看著程玉璋並未去看桌上的菜,反而在盯著她看。

大概是燭光昏暗的緣故,她好似覺得他眉眼之間透露著一股難言的傷感。

程玉璋牽過了她的手,翻著她的手心朝上,在上面放了一包的銀兩。

“娘子,這是我今日掙的錢,二十兩。”

江春月故作驚訝:“怎麽會這麽多?”

“是遇上貴人買我的字畫,本來不值那麽多的。”

“不,你值!”江春月有些激動,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字畫被炒到多貴!

程玉璋安靜的看她,眼中慢慢流淌著點點情愫。

在他落魄的時候相信他的價值。

又讓他感動了。

江春月也不推辭,收了錢,坐下來吃飯。

程玉璋上來就夾了好些肉在她碗裏,江春月看了眼只剩幾塊的肉,皺眉道:“夫君都夾給我了,你吃什麽。”

“我吃什麽都行,但你不能吃苦。”

“……”

江春月一噎,行叭。

這還委屈上了。

【作者有話說】

賢妻扶我淩雲志,得志先斬枕邊人。有朝一日權在手,手握黃金換舊人——引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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