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太太，您好。”吳奶奶緩緩地轉過身來，身上的骨頭咯吱咯吱響。

“你是誰？”聲音蒼老無力。

“您好，我楚瑾瑜，困龍山下來的。”

“來了好來了好，我本來就不想活了，不，我本來就該是個死人了，是思思糊塗啊。”老太太說完這句話，中途已經歇了好幾次，就像個破財的風箱。

“奶奶，奶奶。”吳思思的腳步隨著聲音一起跑了過來。

“你不用隱去。今天就解決這事吧，我這老太婆沒什麽本事，這裏這裏有顆‘冰魄珠’，對龍最有效。”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這麽顆珠子，楚瑾瑜將信將疑，眼下是沒有時間分辨的。

“又是你。”吳思思護在奶奶跟前，頭發無風自動。

“思思啊，是奶奶讓他來的。”

“奶奶，為什麽啊。他是害人，你別信他。”吳思思轉身厲聲，“楚瑾瑜，你私下來到謝家灣，是犯了禁的，你以為你和你弟做的那些勾當沒人知道嗎？”

“我一沒害人二沒害命三沒謀財，為何我就來不得這？”

“你要是再不走，你，你要再不走，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思思，你坐，讓楚先生也坐。”

“奶奶，他不能呆這兒，他會害了你，害了我的……”

老太太猛烈的咳嗽起來，待咳嗽過後聲音才清明了起來：“思思，坐下，楚先生，請坐。”

“思思啊，奶奶是活不久了，你知道的，傻孩子，別哭。奶奶多活的這幾年都是偷來的，偷來的遲早是要還的。最近啊，我總夢見你爺爺，你爺爺說，我不是我了，我是個怪物了，我難過得哭啊，醒了後，我認真想了想，確實，你爺爺說的沒錯。”老太太摸了摸吳思思的頭頂，“別哭。你爺爺是怕我死了後，他不認得我了，才給我托夢的。我心裏都知道，我這命怎麽來的。但怎麽來的就要怎麽還回去的。”

吳思思嚇得一擡頭，眼淚默默地流了一臉。

“不怕，不怕。命那，自然不是還給你媽，她早死了，骨頭都能打鼓了，她也害不了你。只是之前告訴你方法的人，才會害你。”

吳思思重覆低下頭：“奶奶，他不會的，他不會害我的。”

“哎，”老太太長嘆了一口氣，“他也不過是手下的一個，真正要害你的，是徐大華。”

窗外一聲炸雷，吳思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聲音裏充滿了恐懼，牙齒磕得乒乓響：“不，奶奶，怎麽可，可能。他不是，不是，早，早死了……”

“不怕不怕。我今天找楚先生來就是為這事的，奶奶不能當個老妖怪，這壽命不是自己的，也會害人的。”

吳思思眼淚鼻涕流：“奶奶，您怎麽知道這些事啊？”

“因為奶奶裝了很久的傻子啊。”老太太露出愉快又狡黠的笑容，讓她顯得年輕又可愛。

吳思思想起來了。自從換完命沒幾個月，奶奶就突然老年癡呆了，吃喝拉撒全部亂來，也不認識了，後來沒辦法請了個阿姨來照顧，但奶奶只認識一個人，就是謝清桐。

那個阿姨也有問題，看來是他們日常對話都沒有避諱過奶奶，所以奶奶才知道的真相。

“奶奶，對不起。”吳思思撲在吳老太太膝蓋上放聲大哭，“那她有沒有折磨你啊？”那段時間吳思思看著變了個樣的奶奶，心力交瘁，無論她怎麽做，奶奶都不認識她，還把滾燙的湯、倒，倒在她身上，把尿倒在湯裏喝，後來自己一狠心，就找了個人來照顧，自己出去了。沒想到找的個保姆是個壞人。

“沒有，沒有。奶奶演技好，騙過了所有人，唯獨清桐沒騙過，後來她總過來看我，每次都在屋裏呆很久，檢查屋裏的衛生，看我有沒有被打，甚至突擊檢查我的飯菜，那孩子有心了啊。那天我委托她給楚先生送信時，我問過她，怎麽發現的？”老太太又是一聲笑，“你們猜，她怎麽答的？”

吳思思和楚瑾瑜都搖了搖頭。

老太太攏了攏頭發：“她說啊，無論我怎麽瘋怎麽不愛幹凈，唯獨這個戒指，是幹凈的。”

老太太擡起手指：“這個戒指，可是你爺爺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思思，奶奶替奶奶泡點茶來，楚先生你喝什麽？”

“茶就好，多謝。”

吳思思起身出去了，門需掩著。

“你孫女是疼你的。”

“我孫女是沒話說啊，她是執念太深。老太婆今天也是有一事相求，我死了後這魂魄你能不能幫我物歸原主？起碼不要讓她投胎了，還做個失魂落魄的人，這輩子的恩怨就到此結束。”

“是。”

“只是這個事兇險，你要註意，我們這村有兩人有問題，徐大華已經成了最大怪物，思思也成了幫兇，好在現在還沒有鑄成大錯。這是萬幸那。”

“老太太您放心，那兩個人我們已經控制了。”

“現在就等我了，對吧？”老太太整理了一下衣服，頭發，端坐在椅子上，“我準備好了。”

平靜得仿佛不是赴死，而是赴生。

“你是誰？”屋外傳來吳思思的驚叫聲。

“我是來找你奶奶的。”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像來自地獄。

楚瑾瑜起身想沖出去，老太太一把拽住他：“快，來不及了。把這個交替我交給思思，謝謝你。”

老太太合上眼睛，楚瑾瑜手掌貼近她的天靈蓋，用力一推，一道白光出現，手掌一握拳，白光被拽在手心放在一個“攝魂瓶”中，妥善放在懷裏。

待他把老太太抱起要放在床上時，門被人砰的推開，反彈了回去，被來人一手劈成兩半。

“他殺了你奶奶。”

吳思思從後面撲了過來，楚瑾瑜把戒指遞了過去：“你奶奶走得很安詳，她讓我把這個給你。”

吳思思哆哆嗦嗦地接過戒指，淚眼婆娑看著躺在床上的奶奶，真的就跟睡著了一樣，可她這次知道，奶奶是如論如何也回不來了：“奶奶，”，這一聲讓人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吳思思哭得肝腸寸斷。

來人揉了揉耳朵，滿臉的厭煩：“交給我吧，這事不該你管，楚莊主。”

“這事是我跟吳老太太之間的事，輪不到旁人插手。”

“那不如我們出去談談？”

“徐大華，你有何面具不能見人？”

前面的鬼面人腳下一頓，如夜梟般笑了起來：“楚莊主果然厲害。不過你可能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如果你再晚點，這三省交界的地方都會成為岳西峰的游樂場。”

楚瑾瑜冷哼了一聲：“你大可試試。你也不是馬前卒，你這事暴露了，事又沒辦成，你以為你後面的人會饒得了你麽？”聲音跟淬了冰似的。

“那就休怪我不客氣。”那字剛開口，徐大華已經撲了過來，完全使用十八層地獄那些招數，招數過得越多，楚瑾瑜心裏越清明，這事還真是牽扯得多啊。

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很尖銳很短促，每次響一聲間隔一秒再響兩聲，每間隔一次，響聲都響應增加，本來出手辛辣狠毒的徐大華卻遲疑了起來，再聲音響到第三遍時，他飛身想走。

但來得容易，走就沒那麽容易了，楚瑾瑜隔空一抓，長鞭出現在手中，用力一甩，鞭尾勾住了徐大華的腳，這鞭子特殊，越拽越長，砍又砍不斷，徐大華毫不遲疑，一刀砍向自己的右腿。

楚瑾瑜縱身一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鞭子一甩，面具就到了楚瑾瑜手中。

“爸，爸，你怎麽在這？”

“老頭子，老頭子，你這是怎麽了啊。這幾個月你那裏？”

那股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徐大華茫然不知的站在家人面前，試圖在回憶什麽，但又好像什麽都想不起來，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突然吳思思打開門來：“徐大華，都是我害的我，你死了為什麽還要來害人那。”

還沒等吳思思奔到眼前，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徐大華整個人都像被爆破的大樓一樣，分崩離析，皮肉慢慢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副骨架立在路上。他動了動，還想走向自己的家人。

“大華，你已經去了，就安心去吧，別再害人了那。”徐老太太泣不成聲。

徐國雄跪地：“爸，您就安心去吧。”

骨架砰然倒地，四處散開了去。這時不知道哪裏竄出來一只野狗，叼起一根小腿骨就跑遠了。

徐國雄正要去追，他媽一把拽住他：“先把其他的收拾起來吧，這啊，也是他命裏該如此。”

“媽，那也不能讓爸被野狗吃了啊。”

“我去問過卦了，卦上是這麽說的。之前我好幾次夢見你爸，他那樣子不像死了，我就去問了菩薩，菩薩跟我說的死人不死，我當時不信那，剛才那幾個找我的小夥子之前也去跟我說過，我沒信那。我總想著，老頭子一輩子沒害過人，怎麽死了死了還會害人。”

“媽，您別說了。”徐國雄也哭得不成人樣了。

“你聽媽說完，那天啊，我起夜。你知道，我窗戶是對著公用堂屋的，你猜我看到了什麽？看到你爸回來了，他像不認識路一樣，走來走去。我心裏高興啊，打算開門叫他進來，老頭子肯定不知道遭了多大罪呢。突然，你二爺家的狗突然竄了出來，對這你爸亂叫，結果啊，你知道，我看到了啥啊，我到現在都覺得跟做夢似的。老頭子，走咯，我們回家去吧。”

“爸，我們回家去咯，回徐家村了。”這在農村叫叫魂，怕亡人的魂找不到回家的路，歸不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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