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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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是啊。”雖然這有違他的本意，但薛令昭猜到謝長舒想要什麽樣的答案，他不想這麽輕易地如了謝長舒的意。
“不過我手上帶的是上明劍，剛剛聽了你和二位長老的對話，倒覺得你配得上在曲幽劍下死了。”薛令昭道。
上明劍斬惡徒，曲幽劍斬名士。
謝長舒笑出了聲，仿佛很愉悅似的，但他的語氣卻滿是森然：“不，就是上明劍。”
“我從黃泉淵裏出來到現在，這把刀不知殺過了多少人。這些人中，有的是名滿天下的有義之輩，有的是不問世事的山林隱士，有的是什麽也不知道的普通弟子，還有的，甚至是未通靈竅的凡人。”
明明是他在說著殘忍的話，卻顯得他好像很悲傷一樣。
薛令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謝長舒看到了也只是垂眸，道：“十三和十六兩位長老沒道理那麽快追上來，是有人通風報信吧，這個人的身份……而之前困住我的人，想必也和你相識吧。”
“那這兩個人都是臨汀派的吧。”
薛令昭道：“謝長舒，你別把主意打到臨汀派的人頭上，我……”
“那很不好意思了，我已經對臨汀派懷恨在心了。”謝長舒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洛辭，你看，無論你是從情義千秋的高潔之輩的角度，還是站在臨汀派弟子的角度，都該殺了我才是。”
這雨仍在下著，給這幅畫面添上了些許悲涼的氣氛。
薛令昭揚起了下巴，道：“謝長舒，你可真做作。”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來殺你的，說那麽一大堆，你想試探什麽？還是你想證明什麽？”
“證明……不需要我證明。剛剛經歷與師長的一戰，我忽然明白，很多事情終究是不一樣了。”謝長舒的確自見過那兩位長老之後，情緒仿佛一下子就低沈就下去了，話中完全沒有了初見時意氣風發的意味。
薛令昭略微有點不自在，道：“你別拿這種物是人非的語氣行嗎？而且我來也不是聽你說你過去的故事的。”
“我如今是雲邈仙宗逆徒，而你應是臨汀派的新秀弟子。謝長舒只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從黃泉淵裏爬出來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而洛道友是個持身守正的，連殺人都要備兩把劍的名門後輩。”
“既如此，你還有什麽事來找我嗎？”
薛令昭聽了這話，更加不自在了，道：“不是……我也沒有那麽……啊，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呀。”他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到最後幹脆跳過這一段，進入了正題：“你把昔玉丹服了吧，治治你的傷，別死這了，你死這了多尷尬啊，雲邈仙宗的人都回去了。”
“你這傳出去了，得不定被人看出什麽，說是臨汀派搞得鬼啊，雲邈仙宗和臨汀派交惡這麽多年，才不幫他處理什麽逆徒，這讓人知道怎麽說臨汀派啊，丟不起這人。還有……”薛令昭努力地在找著借口。
謝長舒看他這樣，周身的氣息倒是漸漸柔和起來了。
“還有‘花香謝’，就那個盧向岑，你要是死這了，他指不定被人說什麽派人暗殺你啊。他那繡花枕頭的名頭那麽多年了，你總不能還讓人背上這種名聲吧。”薛令昭這個理由已經找得很牽強了。
“最後還有一點，這望斷秋水潭裏是李隨安老前輩，為他的心上人建的幻境，你死這裏打擾別人太不好了。”
這個理由太沒有邏輯了，薛令昭說出口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太蠢了。
雨好似小了一些，也許再過一會這幻境裏就會放晴。
謝長舒卻道：“我明白了。”然後他真的服下了昔玉丹。
盡管那丹藥開始修覆著他的經脈，他的傷勢在一點點好轉，他並不覺得怎麽開心。
“究其到底，你只是不想因為我是因你而死的。”謝長舒仿佛有些悵惘一樣。
但是下一瞬他又用回了薛令昭最討厭的那種，仿佛看透一切的語氣——
“你沒有想殺我。但因為我……擋了那一劍，如果因為這個，我死在了別人的手裏，你會覺得很過意不去。”
謝長舒壓低了聲音，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就算再討厭一個人，沒有萬全的理由，沒有能說服你心中守則的理由，你就不會殺他。”
從這一點上，他們已經完全不是同路人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活到今天的……”這句話消散在了雨聲中。
謝長舒話裏話外的意思仍把他當成故人，薛令昭在心裏嘆著氣，道：“你和盧向岑約在哪裏比劍？千百林的什麽方位？”
“就在剛進千百林的地方。”
薛令昭有些奇怪的，道：“我以為，你選千百林是因為那裏面險象疊生，難以被雲邈仙宗發現。”
“不，”謝長舒道，“我說過，我要讓他們看著我是怎麽贏的。”
“你會來嗎？”謝長舒突兀地問了這樣一句話。
薛令昭的話隔著雨聲，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謝長舒，等你和他比完……如果沒被雲邈仙宗的人纏上，你來千百林裏的桃花塢吧。”
“我會在那裏等你，然後……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謝長舒沒有問去什麽地方，他好像很高興一樣，就算薛令昭看不見，也能感受到，因為謝長舒說話的語氣簡直不像是他了。
“我會結束的很快的，那日是一到辰時就開始。你給我半個時辰，也不用，一盞茶的時間就行。我一定會趕到桃花塢的。”謝長舒道。
“也不用那麽快……”薛令昭想了想盧向岑的境遇，要是謝長舒真在這麽短時間，結束了和他的比劍，那盧向岑可真的要被他爹拎回去了。
“你不是要贏得漂亮嗎？好歹裝裝樣子吧。”薛令昭道。
“那是其次的事情，既然有更重要的事，也就不必管它了。”
薛令昭猶豫了許久，到底沒把要把帶他去哪裏說出來。
顧為霜的長明燈火已熄，若謝長舒能去親眼看到那熄滅的長明燈火，薛令昭想，也就不會把他當成故人了吧。
雨又大了起來，也不知幻境主人怎麽想的，偏偏設計了一場下了這麽久的雨。
*
薛令昭離開秘境的時候已是深夜，他獨自一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他喜歡與好友結伴，也享受這種孤身一人的狀態。
剛剛在秘境裏的時候，有一剎那，他有點慶幸自己是個瞎子，這樣也就看不見謝長舒的表情。
謝長舒會掛著什麽樣的表情？很高興嗎？薛令昭對於，即將要對謝長舒做的事情，忽然感到有些難受。
他對謝長舒多了些歉疚之情，但這件事還是要做的。
這樣想了一路，他也回到了滿芳樓。
他循著江見月留的傳音鶴，到了自己的房門前，卻拐了個彎，去敲了江見月的門。
江見月很快開了門，好像就等在房裏一樣。
“睡了吧，別修煉了。要拼命也不是這樣拼的，傷及根骨就不好了。”薛令昭壓低了聲音。
江見月道：“執劍禮將至，不敢有絲毫懈怠。”
“別瞎擔心了，我都沒擔心。你再不睡覺，一會掌門又該說我態度惡劣，兇神惡煞了，苛待他的徒孫孫了。”薛令昭道。
江見月略一遲疑，道：“我在師叔房裏備下了一些……藥，師叔既然已經用過秋水丹，還是再用點藥吧……”
他應該是覺得薛令昭不肯聽他的，又加了句：“這也是掌門吩咐的。如果師叔不用的話，見月明天也只能守著師叔喝下去了。”
江見月口中所說的一些藥，是臨汀派的那群人想出來的招數。他們明明有能力把那奇苦無比的藥做成藥丸，但偏偏要讓它保持那副難以下咽的口感。美名其曰，讓薛令昭長長記性。別隨便用秋水丹。
薛令昭耷拉著腦袋，道：“知道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江見月，是我教的你劍法。你怎麽跟他們站一邊啊。”
他長嘆著氣，往自己的房裏去了。
“薛師叔，你去見的人，是謝長舒嗎？”江見月在他身後道。
薛令昭停下來，轉過頭，道：“見月，一日後千百林比劍，你去看看吧……看看謝長舒是怎麽用的劍法，也看看……他這個人。”
“他雖已被雲邈仙宗除名，但身上也的確有著，名門弟子之風。”
江見月道：“您想讓我學什麽？學他的心狠手辣……還是恬不知恥？”
“也不是，”薛令昭很頭疼，他幹脆換了一種說辭，“我一直覺得修劍先修心，見月，你最近有些浮躁了。”
“你看不進去別人什麽樣子，也不懂取長補短為何意，這不是臨汀首席應有的樣子。我不希望臨汀派以後由這樣的人來帶領。”
“我也沒有強迫你去，只是一個提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天色這麽晚，薛令昭實在也沒有心力去和江見月辯論什麽。
“……是。”江見月在原地立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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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雖然這有違他的本意，但薛令昭猜到謝長舒想要什麽樣的答案，他不想這麽輕易地如了謝長舒的意。
“不過我手上帶的是上明劍，剛剛聽了你和二位長老的對話，倒覺得你配得上在曲幽劍下死了。”薛令昭道。
上明劍斬惡徒，曲幽劍斬名士。
謝長舒笑出了聲，仿佛很愉悅似的，但他的語氣卻滿是森然：“不，就是上明劍。”
“我從黃泉淵裏出來到現在，這把刀不知殺過了多少人。這些人中，有的是名滿天下的有義之輩，有的是不問世事的山林隱士，有的是什麽也不知道的普通弟子，還有的，甚至是未通靈竅的凡人。”
明明是他在說著殘忍的話，卻顯得他好像很悲傷一樣。
薛令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謝長舒看到了也只是垂眸，道：“十三和十六兩位長老沒道理那麽快追上來，是有人通風報信吧，這個人的身份……而之前困住我的人，想必也和你相識吧。”
“那這兩個人都是臨汀派的吧。”
薛令昭道：“謝長舒，你別把主意打到臨汀派的人頭上，我……”
“那很不好意思了，我已經對臨汀派懷恨在心了。”謝長舒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洛辭，你看，無論你是從情義千秋的高潔之輩的角度，還是站在臨汀派弟子的角度，都該殺了我才是。”
這雨仍在下著，給這幅畫面添上了些許悲涼的氣氛。
薛令昭揚起了下巴，道：“謝長舒，你可真做作。”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來殺你的，說那麽一大堆，你想試探什麽？還是你想證明什麽？”
“證明……不需要我證明。剛剛經歷與師長的一戰，我忽然明白，很多事情終究是不一樣了。”謝長舒的確自見過那兩位長老之後，情緒仿佛一下子就低沈就下去了，話中完全沒有了初見時意氣風發的意味。
薛令昭略微有點不自在，道：“你別拿這種物是人非的語氣行嗎？而且我來也不是聽你說你過去的故事的。”
“我如今是雲邈仙宗逆徒，而你應是臨汀派的新秀弟子。謝長舒只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從黃泉淵裏爬出來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而洛道友是個持身守正的，連殺人都要備兩把劍的名門後輩。”
“既如此，你還有什麽事來找我嗎？”
薛令昭聽了這話，更加不自在了，道：“不是……我也沒有那麽……啊，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呀。”他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到最後幹脆跳過這一段，進入了正題：“你把昔玉丹服了吧，治治你的傷，別死這了，你死這了多尷尬啊，雲邈仙宗的人都回去了。”
“你這傳出去了，得不定被人看出什麽，說是臨汀派搞得鬼啊，雲邈仙宗和臨汀派交惡這麽多年，才不幫他處理什麽逆徒，這讓人知道怎麽說臨汀派啊，丟不起這人。還有……”薛令昭努力地在找著借口。
謝長舒看他這樣，周身的氣息倒是漸漸柔和起來了。
“還有‘花香謝’，就那個盧向岑，你要是死這了，他指不定被人說什麽派人暗殺你啊。他那繡花枕頭的名頭那麽多年了，你總不能還讓人背上這種名聲吧。”薛令昭這個理由已經找得很牽強了。
“最後還有一點，這望斷秋水潭裏是李隨安老前輩，為他的心上人建的幻境，你死這裏打擾別人太不好了。”
這個理由太沒有邏輯了，薛令昭說出口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太蠢了。
雨好似小了一些，也許再過一會這幻境裏就會放晴。
謝長舒卻道：“我明白了。”然後他真的服下了昔玉丹。
盡管那丹藥開始修覆著他的經脈，他的傷勢在一點點好轉，他並不覺得怎麽開心。
“究其到底，你只是不想因為我是因你而死的。”謝長舒仿佛有些悵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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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想殺我。但因為我……擋了那一劍，如果因為這個，我死在了別人的手裏，你會覺得很過意不去。”
謝長舒壓低了聲音，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就算再討厭一個人，沒有萬全的理由，沒有能說服你心中守則的理由，你就不會殺他。”
從這一點上，他們已經完全不是同路人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活到今天的……”這句話消散在了雨聲中。
謝長舒話裏話外的意思仍把他當成故人，薛令昭在心裏嘆著氣，道：“你和盧向岑約在哪裏比劍？千百林的什麽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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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昭有些奇怪的，道：“我以為，你選千百林是因為那裏面險象疊生，難以被雲邈仙宗發現。”
“不，”謝長舒道，“我說過，我要讓他們看著我是怎麽贏的。”
“你會來嗎？”謝長舒突兀地問了這樣一句話。
薛令昭的話隔著雨聲，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謝長舒，等你和他比完……如果沒被雲邈仙宗的人纏上，你來千百林裏的桃花塢吧。”
“我會在那裏等你，然後……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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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結束的很快的，那日是一到辰時就開始。你給我半個時辰，也不用，一盞茶的時間就行。我一定會趕到桃花塢的。”謝長舒道。
“也不用那麽快……”薛令昭想了想盧向岑的境遇，要是謝長舒真在這麽短時間，結束了和他的比劍，那盧向岑可真的要被他爹拎回去了。
“你不是要贏得漂亮嗎？好歹裝裝樣子吧。”薛令昭道。
“那是其次的事情，既然有更重要的事，也就不必管它了。”
薛令昭猶豫了許久，到底沒把要把帶他去哪裏說出來。
顧為霜的長明燈火已熄，若謝長舒能去親眼看到那熄滅的長明燈火，薛令昭想，也就不會把他當成故人了吧。
雨又大了起來，也不知幻境主人怎麽想的，偏偏設計了一場下了這麽久的雨。
*
薛令昭離開秘境的時候已是深夜，他獨自一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他喜歡與好友結伴，也享受這種孤身一人的狀態。
剛剛在秘境裏的時候，有一剎那，他有點慶幸自己是個瞎子，這樣也就看不見謝長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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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了一路，他也回到了滿芳樓。
他循著江見月留的傳音鶴，到了自己的房門前，卻拐了個彎，去敲了江見月的門。
江見月很快開了門，好像就等在房裏一樣。
“睡了吧，別修煉了。要拼命也不是這樣拼的，傷及根骨就不好了。”薛令昭壓低了聲音。
江見月道：“執劍禮將至，不敢有絲毫懈怠。”
“別瞎擔心了，我都沒擔心。你再不睡覺，一會掌門又該說我態度惡劣，兇神惡煞了，苛待他的徒孫孫了。”薛令昭道。
江見月略一遲疑，道：“我在師叔房裏備下了一些……藥，師叔既然已經用過秋水丹，還是再用點藥吧……”
他應該是覺得薛令昭不肯聽他的，又加了句：“這也是掌門吩咐的。如果師叔不用的話，見月明天也只能守著師叔喝下去了。”
江見月口中所說的一些藥，是臨汀派的那群人想出來的招數。他們明明有能力把那奇苦無比的藥做成藥丸，但偏偏要讓它保持那副難以下咽的口感。美名其曰，讓薛令昭長長記性。別隨便用秋水丹。
薛令昭耷拉著腦袋，道：“知道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江見月，是我教的你劍法。你怎麽跟他們站一邊啊。”
他長嘆著氣，往自己的房裏去了。
“薛師叔，你去見的人，是謝長舒嗎？”江見月在他身後道。
薛令昭停下來，轉過頭，道：“見月，一日後千百林比劍，你去看看吧……看看謝長舒是怎麽用的劍法，也看看……他這個人。”
“他雖已被雲邈仙宗除名，但身上也的確有著，名門弟子之風。”
江見月道：“您想讓我學什麽？學他的心狠手辣……還是恬不知恥？”
“也不是，”薛令昭很頭疼，他幹脆換了一種說辭，“我一直覺得修劍先修心，見月，你最近有些浮躁了。”
“你看不進去別人什麽樣子，也不懂取長補短為何意，這不是臨汀首席應有的樣子。我不希望臨汀派以後由這樣的人來帶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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