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碎玉

關燈
碎玉

盛大的送親隊伍浩浩蕩蕩抵達山海關。

城樓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銀甲士們聽從北朔王府總管阿福的指揮,沖散護衛喜轎的侍衛隊。

隨後,北朔王府的轎夫一擁而上,擠開了擡喜轎的轎夫,可以說是從他們手上搶下喜轎往城門內擡。

除了喜轎內的新娘子和喜轎後緊隨的三輛馬車,其餘送親的一幹人等,都被銀甲士們的刀劍擋在城門外。

至於六百六十六擡嫁妝,由北朔王府的仆人擔進了城門。

銀朱從馬車內探出頭來,見到陪嫁清河長公主的宮婢、太監、樂師、舞姬、工匠……以及那支護衛清河長公主的侍衛隊,將近三千多人未過山海關。

“你們北朔人太野蠻了,那些都是服侍我家殿下的人,為什麽不讓他們入關?”

北朔王府總管阿福聽到銀朱的叫囔聲,騎馬貼到銀朱乘的馬車旁。

“銀朱姑娘,您不用擔心,府中挑好了服侍王妃的奴婢。至於送嫁的這三千餘人,吾王的意思,全部遣返回望京。”

阿福雖是一張笑臉,但說話的語氣不善,非常看不起從望京來的這些人。

銀朱憂心忡忡,本就擔心自家殿下遠嫁北朔會受欺負。還沒正式拜堂呢,北朔王府便不許自家殿下帶親近人入王府,那要真拜堂成親了,自家殿下豈不要受更多委屈。

銀朱喊停了馬車,下車後跑向喜轎,向轎內稟說方才經歷的事情,並道:“殿下,北朔王府既然這樣輕視您,我們不若掉頭回轉望京,這樁親事不成也罷。”

“銀朱,按你的意思來。”喜轎內端坐的周斯玉氣憤不已。

一個月前,她聽聞徐恕承繼北朔王位,正猶豫要不要推遲婚期,待徐恕三年守孝期滿再談婚事,不曾想徐恕母親小竇氏派心腹婢女進宮,與她母親竇太後商議如期舉辦婚事,竇太後當即應允。

婚儀預備倉促,且徐恕作為新郎,也沒有親自下望京來迎她這個新娘,周斯玉已然不爽。

今日北朔王府又不許她帶的人過山海關,顯然如銀朱所言,北朔王府是故意怠慢她這個王妃。

她是大梁的清河長公主,北朔王府不光是在打她的臉,還使大梁皇室顏面掃地。

銀朱命轎夫掉頭,轎夫都是北朔王府的人,不聽她的話。

喜轎後三輛馬車上的宮婢全部下來,依著銀朱的意思,一個個擼起袖子,開始與轎夫們搶擡喜轎。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喜轎晃晃悠悠,轎內的周斯玉不耐顛簸,頭昏眼花。

除了銀朱以外,其餘宮婢脖子上都架上了刀劍,她們沒有跪地求饒,有氣性烈的,寧願抹了自己的脖子也要擠走擡喜轎的轎夫。

銀甲士們不敢輕舉妄動,本以為手中刀劍便能嚇住望京來的這些“弱女子”,可好像並未如他們所願,這些宮婢為了她們的殿下,不畏懼死。

身著大紅喜服的周斯玉下轎,生氣地扯下了頭上戴的“龍鳳呈祥”的蓋頭,搶下最近她身側的一個銀甲衛手中的長劍,牽起銀朱的手往緊閉的城門跑去,並喊宮婢們跟上自己。

十三道黑影“嗖”的一下從城樓上落下。

他們是守山海關的十三劍。

周斯玉取出徐恕留在她這兒的通關令牌,舉給劍士們,“開城門,我要出關。”

一個刀疤臉的劍士抱劍走來,看過周斯玉手中令牌後,搖頭道:“此令牌已作廢,王妃不能出關,請坐回喜轎上,莫誤了吉時。”

銀甲士們也齊刷刷道:“請王妃坐回喜轎上,速與吾王完婚。”一個個聲如洪鐘。

“咻——”

一支利箭從城樓上射下,銀朱身旁的一個宮婢中箭倒地。

周斯玉仰首望城樓,上面一排弓箭手繃緊了他們手中彎弓弓弦,弦上利箭蓄勢待發。

北朔王府總管阿福捋須笑道:“王妃再不上轎,恐怕能隨王妃入府服侍的,只剩銀朱姑娘了。”

“咻——”“咻——”

又有兩個宮婢中箭倒地。

勢單力薄,周斯玉不得已回到喜轎上。

喜樂聲起,喜轎內的新娘默默流淚,淚珠順著她白皙光滑的面頰落下,濡濕了大紅喜服下擺。

*

“一拜天地——”

周斯玉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堂上兩個貴婦人正襟危坐,

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是徐恕祖母白老王妃。

另一個雲鬢花顏、滿頭珠翠,是徐恕生母小竇氏。

兩婆媳都是寡婦,一個老寡婦,一個新寡婦。

周斯玉拜的高堂正是白老王妃、小竇氏以及小竇氏抱的舊北朔王的靈位。

“夫妻對拜——”

周斯玉彎下腰,蓋頭下並未見到新郎的喜靴,而是一對狼爪。

應是狼的前爪。

這狼該是只白毛狼。

周斯玉忍不住掀開蓋頭,看到狼王那對比藍寶石還通透澄澈的眼睛。

“徐恕何在?”周斯玉扶了扶頭上的鳳冠,“你們北朔王府欺人太甚,竟要我與一只畜牲拜堂。”

狼王是北朔百姓信仰的自然神。

滿堂賓客先是被新娘的容色驚艷,聽到周斯玉罵他們信仰的自然神是畜牲,各人都黑著一張臉。

臉色最難看的,要屬上座的白老王妃,她操著純正的北朔口音道:“公主,你這口望京官話太土了,望京的喜服也醜,望京的新娘更是不懂禮數、糟糕透頂,不怪我寶貝孫兒看不上你。”滿眼嘲諷。

眾目睽睽之下,婆母言語羞辱新婦。

小竇氏怕周斯玉下不來臺,趕緊打圓場道:“母親,兒媳當年也是從望京遠嫁到北朔,成婚那日,母親可是最心疼兒媳的。小菩薩大喜之日不來迎接新婦,是小菩薩的不對,母親別太偏心孫兒了,也要疼疼孫媳才是。”

周斯玉先與端莊大氣的小竇氏見禮,再與小肚雞腸的白老王妃施了半禮,不等白老王妃翻她白眼,就帶銀朱下了喜堂。

白老王妃氣得拍桌,對小竇氏道:“新婦哪有月姬性子柔順溫婉,比眉娘都差遠了。你千挑萬選,就給小菩薩選了個這樣的祖宗回來,逼得小菩薩躲到紅袖樓去。也不知哪日我孫兒能高興,回來看看我這可憐的老婆子。”

白老王妃出身魏國蘭陵白氏,白月姬喊她姑奶奶。

小竇氏輕聲細語,向白老王妃道明周斯玉的好處。

至於那白月姬,她是沒本事做她的婆母的,也就自家婆母瞧得上那騷浪小蹄子,婆母天天誇白月姬都要誇出花來了。

在小竇氏心中,白月姬是個人盡可夫的小寡婦,能允她進門為兒子的側妃,已經是給足了婆母臉面了。

而那眉娘,是兒子自己挑的,她也沒什麽好說的,誰讓兒子喜歡眉娘呢。

就是委屈了新婦。

小竇氏暗自嘆了口氣,為剛嫁入北朔王府的周斯玉不平。

要是兒媳知道她進門之前,夫君就有了兩位側妃,王府裏指不定要怎麽雞飛狗跳呢。

算了,先款待賓客。

往後的日子怎樣過,往後再說。

*

關雎院。

王府後院中,除白老王妃、小竇氏住的院落以外,關雎院第三大。

銀朱不放心院內的婢女幫忙擡嫁妝箱子,只讓從望京帶來的人搬運嫁妝箱子進庫房,並對著嫁妝單子逐一清點箱籠中的物件。

周斯玉已沐浴更衣站在廊下。

她依然穿著華麗笨重的九重拖地衣裙,衣裙上滿布金銀線穿珠刺繡。

這是望京貴女們的常服。

而她從望京帶來的宮婢們,穿七重衣裙,外衣上的繡花華麗奢靡。

從她們主仆身上,足見望京的浮華之氣。

而院內的王府婢女,穿著非常簡樸,全是單色的窄袖衫裙,裙子上沒有一丁點繡花。

關雎院中原有的管事女使雲雀,端著盛放鳥食的小瓷碗站在周斯玉身後。

雲雀身後,則跪著四個侍女,侍女手上托盤放著首飾頭面、衣裙水粉。

雲雀和氣說道:“王妃,入鄉隨俗,請您換上北朔的服飾。”

周斯玉捏著一枝海棠花逗弄架子上的鸚鵡。

“我不要換,而且,我房中的陳列擺設、家具物件都要按我在宮中那樣布置。”

她睡不慣北朔這種低矮的床榻和比石頭還硬的瓷枕。

在宮中,她睡的是高床軟枕。

“王妃,你看。”雲雀指了指臺階下。

周斯玉移目,見自己帶來的兩個宮婢成了光頭,不光如此,她們身上被扒得只剩一件貼身肚兜,連遮羞的裏褲都沒給她們穿。

兩個宮婢可憐兮兮地跪在臺階下,泣涕連連。

雲雀冷眼看她們,笑道:“王妃,她們不願意穿戴北朔的服飾,奴婢索性就不要讓她們穿、不要讓她們戴了。王妃也想被奴婢如此對待嗎?”

北朔王府的一個奴婢都這麽囂張,竟是不將她這女主子放在眼裏了。

周斯玉反手賞了雲雀一巴掌,打得她站不穩,跌坐在地上。

周斯玉嫌手臟,到自己衣裙上蹭了蹭。

“你當自己是誰?憑什麽做得了我的主?”

雲雀捂著自己紅腫的面頰,嘴角還在滲血。

她很不服氣,瞪著周斯玉說道:“您比奴婢又有多高貴,王爺討厭您,大婚前三日便躲去了紅袖樓。桂院的白側妃、蘭院的黃側妃見了奴婢都是客客氣氣的,因奴婢母親奶大了王爺,奴婢又是貼身服侍老娘娘的。您打奴婢的臉,便是打老娘娘的臉。”

不提白老王妃還好,一聽雲雀的靠山是白老王妃,周斯玉蓄足力氣,重重踢了雲雀肋上一腳。

雲雀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肚子哭著喊娘。

“我不光打你的臉,我還踹你了,不分尊卑的狗奴才。”周斯玉罵了一句,進房取了劍便往院外沖。

徐恕好樣的,娶她這個妻之前,便有了兩個美妾。

銀朱取劍跟上,問道:“殿下,我們去哪兒?”

“綁了桂院的白側妃、蘭院的黃側妃去紅袖樓,到那兒問一問小菩薩。”

“問什麽?”

“吉日良辰,由得他一人快活嗎?”

她的劍出鞘,必要見血的。

北朔王府這麽多寡婦。

多她周斯玉一個。

不算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