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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昏君也是要算績效的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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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昏君也是要算績效的09

了塵是位於入川平原上的一個大郡,錦朝糧倉之一,也是由中原入蜀必經的要塞。此處陸路交通四通八達,商賈雲集、市場繁榮,物資充裕而百姓安居。

且了塵位於中原腹地與川蜀山地之間,地理位置極為機要,轄兩山一川,是少有的兼有軍鎮功能和繁華夜市的州郡之一。

又因在京城以南的緣故,在民間素有“南都”之稱。

眼下正是冬雪初化,春種未開之際。天氣尚未轉暖,大部分了塵百姓都還在家閑居,而往來的商賈也多半在等春來水暖好開船。

此次地震生得突然,震源不深又恰巧位於城市中央,夜裏寅時三刻,很多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砸死在睡夢裏。

地表的劇烈晃動將昔日的不夜城變成一片廢墟:斷壁頹垣、滿目瘡痍。

僥幸逃生的百姓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臉色蠟黃而眼神空洞,望著昔日的家園變成殘磚廢瓦,而昨夜還陪伴在身邊的摯友親朋,有的已經葬身在房檐、石墻下。

哭聲,淒厲的尖叫聲,不斷蔓延的絕望和大火,燒得了塵上空一片焦黃。

損失慘重的商人,失去一切的百姓,最終都聚攏到了塵巡撫衙門外,等待著錦朝的官員、地方的父母官們,給他們一些救濟糧。

了塵巡撫張昶甫是書和末年的進士,在沿海幾個州郡當過七品、六品小官,嗣寧元年由地方幾位官員舉薦,便升任了塵巡撫,這些年來政績平平、無功無過。

只是坊間傳聞他癡戀一個青樓小倌,常常夜宿花|街|柳|巷,為不少正人君子不齒。

今次了塵地震,張昶甫卻雷厲風行地第一時間給朝廷去了急報,在等待朝廷答覆的時候,也先打開了衙門的幾處糧倉應急,更要不少鄉紳富豪出讓家門義塾、舊宗祠作為災民的臨時居所。

總之在一來一往的朝廷政令間,這位張大人應對得當,手段不算高明卻也十分老練實在,給顧念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當然了,每逢天災大難,作為一個封建皇帝,顧念當然還有他職責所在的事情做。

祀天祈福、派遣欽差、撥錢糧救災——這是被稱為古代封建帝王救苦救難的“三大套路”,畢竟重視宣傳、註重實幹和安撫人心,從來都是應對突發事件的三大法寶。

顧念既在祭龍山西邸同胡人會盟時大顯身手,展露了他作為一位少年君王所具有的“強大政治手腕”,那麽回到京城後——他必然不能再裝瘋弄傻地躲懶。

所以顧念很快就著禮部安排,預備帶群臣到祀天壇為了塵百姓祈福。

經徐氏一案後,朝中不少蠹蟲被肅清,顧念按東緝事廠和吏部送上來的名單,挑選了不少得宜的年輕官員補充到了中央朝堂上。

這一次到祀天壇祈福的事情,也是由新提拔到禮部的一位新科狀元主導。

在顧念從祭龍山回來的第五天上,這位狀元郎就上下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將所有的細則與禮部尚書、禁軍首領核對過,才呈到了顧念面前。

只是彼時的顧念忙於幫方笙濤遍訪名醫,所以也就沒有仔細審讀這份奏章。

二月廿三,是禮部查到宜祈福祭天的日子。顧念自寢宮明光殿登上鑾駕,帶百官浩浩蕩蕩自錦廊出,繞過寶蘊河向北、經永寧殿後便可到達祀天壇。

這段路程不算長,且就在皇城內,顧念這幾天勤政,所以幹脆借了子寧的膝蓋做靠枕,舒舒服服地準備補個眠。

看著面皮薄的小子寧被逗得鬧了大紅臉,心滿意足的顧念便安心地迷糊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顧念只覺鑾駕突然一個急停,讓他險些摔出去。狼狽地揉著被磕到的後腰,顧念委屈地扁了扁嘴,瞪著眼睛揚聲道:“發生了什麽事?!”

自西邸揚名後,宮裏人對皇帝又多了幾分忌憚。

聽見他們的皇帝陛下如此不虞的聲音,外頭的禮部尚書、禦駕車夫都誠惶誠恐地走過來跪拜賠禮,帶頭的禁軍首領更是小心翼翼地解釋道:“陛下,是有人……突然闖出來攔禦駕。”

有人?

顧念皺眉,挑開車簾遙遙看過去,在重疊的禁軍鎧甲和百官的蟒袍後,有一個身著大紅色衣袍、秀發披肩的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

“皇帝哥哥——!”

那女子正是徐家的三小姐,之前悄悄潛入後宮、故意用秘戲鏡引|誘顧念的那位奇女子,也不知她又利用了什麽沈迷美|色的男子,才得以逃出監獄、進後宮,於今日此時攔下禦駕。

她見顧念掀開車簾,便可憐地又膝行兩步,不管不顧地沖顧念咚咚磕頭:“皇帝哥哥——!我父親是冤枉的!他一定是被人陷害、被人逼迫的,皇帝哥哥你要明查啊!”

顧念眨了眨眼睛,心想這姑娘在耍什麽智障——徐淩霄謀逆之事是他親眼所見,那種情況還能洗白他把《催根攻略》四個字倒過來寫。

“父親忠心耿耿,絕非謀逆叛亂的小人!”徐三又狠狠磕了兩個頭,原本的花容月貌上布滿了滿頭狼狽的血,她爬著朝顧念的車架靠過去:“皇帝哥哥,你不能聽信小人的一面之詞就要置我們徐家於死地啊!”

“皇帝哥哥!你忘記曾經對妹妹許下的海誓山盟嗎?”見顧念不為所動,徐三哭得更為殷切淒厲:“難道昔日的蕭郎只是空許約嗎?皇帝哥哥——你忘記你和桑兒說過的那些話了嗎?”

“……”這話讓顧念差點沒有嘔出隔夜飯,若任她這樣胡言下去,必定會造成群臣議論,所以顧念下了鑾駕:“桑娘有話,不妨起來談。”

徐三卻根本不聽,也不知她一個小姑娘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手腳並用,飛快地爬到了顧念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腿:

“皇帝哥哥!求你饒過父親性命!他真的已經年老!”

“徐淩霄之罪,”顧念低頭神色覆雜地看著徐三:“罪無可恕,桑娘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若是三娘怕絞刑痛苦,朕可以法外開恩,賜小姐一杯毒酒。”

徐三看著顧念,忽然,她放開顧念爬起來,指著顧念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是他,他怎麽會有你這樣可怕的眼神!你、你不是他!”

她在笑,眼中卻匯聚了越來越多的淚水,一張俏臉也變得蒼白而猙獰,她指著顧念又哭又笑,卻在侍衛們沖過來將她圍住之前,卻忽然抽出了一柄尖利的匕首來、合身撲向顧念。

“陛下小心——!”

“主子——!”

群臣驚慌的聲音,還有子寧匆忙趕過來的動作在顧念的眼裏都似乎被放慢了,因為他看見一個人不知從車隊的哪個角落中閃出來,像是護主的忠犬一般挺身擋在了自己身前。

那柄匕首沒有寒光,刀柄上也樸素無華,在顧念覺得眼熟之前,就以極快的速度直沒血肉之內。

總是遲來一步的侍衛們這時也抓住了已經瘋癲的徐三,這個昔日的美人指著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和顧念哈哈大笑:“淩顧念,你、你遲早要被這個閹狗毀掉一生!”

“那也是朕的事兒了,”顧念扶著靳始同,面無表情地看向徐三:“只是可惜,日後的事兒,桑娘你是看不到了。”

“……呵,”徐三眼淚一落,她仰頭、似是看透一般:“我在地獄等著你,魔鬼。”

目送著徐三被押送離開,顧念任由旁邊嚇壞了的官員去尋找禦醫,看著眾人手忙腳亂地過來替靳始同和他鞍前馬後,他撇了撇嘴,十分看不上地看了靳始同腹部的傷口一眼。

“靳卿。”

“陛下……”

失血過多的靳始同看上去有些虛弱,平日裏那雙閃光的眼眸現在也有些晦暗,不過他還是強打起精神來聚精會神地看向顧念。

“你是被設定成百分百替朕擋刀的人設了嗎?”顧念翻了個白眼,“英雄救美的戲碼你已經在風月樓的湯坊演過一次了,靳卿,狗血灑多了會俗套的你知道嗎?”

“呵……”靳始同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泛起一絲兒寵溺的笑:“是了,臣……謝陛下賜教。”

“餵——!靳始同!別睡!”顧念看著靳始同緩緩閉上的眼睛,泛白的指尖不由得掐緊了靳始同的手臂,看對方吃痛迷糊醒來:“太醫很快就到了,你給朕聽著——不準死,明白嗎!”

“生……死……又不是臣能決定的,”靳始同像是想到什麽,死到臨頭竟然還能笑得那麽玩味:“陛下……方才還教育我……不要用狗血老套的……英雄救美。陛下自己……不也還是亂說……霸道總裁的臺詞……”

“……”顧念真是有扇靳始同兩大嘴巴子的沖動了,這種時候吐槽什麽臺詞。

不過好在太醫及時趕到,準備將滿身是血的靳始同擡走帶到太醫院去救治。顧念想了想,還是覺得不保險,便在百官的驚訝下,吩咐太醫將靳始同搬上禦駕醫治,然後送到明光殿。

看著眾位大臣驚訝的臉,顧念清咳一聲道:“靳卿對朕有救命之恩,救人要緊,眾卿不必拘禮,還是快些啟程,莫要誤了吉時才是。”

好在西邸餘威仍在,剩下的典禮上倒是沒有再出亂子,顧念也順利地安撫了群臣,並沒有責罰行事有疏漏的禮部官員。

自祀天壇出後,顧念自然帶著子寧極快地回到了明光殿。

雖是被太醫帶到了明光殿,但這裏是天子寢宮,沒有皇帝陛下的口諭,也沒有人敢把靳始同放到皇帝的龍床上,只是在旁邊的軟榻上給靳始同臨時搭了一個不怎麽穩當的床。

看著靳始同皺眉睡得不是很安穩的樣子,顧念開口:“子寧,你叫兩個人來將靳始同移到朕的床上去。”

子寧怔了怔,還沒等動手,就看見淺眠的靳始同睜開了眼睛:“陛下這是要坐實……臣以色侍君的惡名嗎?”

“就你——?”顧念不讚同地哼哼:“想爬朕的龍床恐怕也太晚了一些吧?朕還是偏愛小子寧一些。”

子寧嚇得後退一步,可靳始同卻看出了顧念是在開玩笑,他配合地哈哈一笑,沖顧念眨了眨眼睛:“那陛下就是在求新一輪的‘昏君積分’了?”

“可以這麽認為。”

顧念聳了聳肩,還是讓人將靳始同搬到床上去了。他和靳始同半斤八兩,都是嘴上不饒人其實心裏十分擔心對方的性格,那麽長的匕首刺進腹部,想必現在靳始同也不好受。

正好,太醫院送來了靳始同的藥。

子寧端過來,顧念恰好坐在靳始同的床頭,他順手就接了過來,鬧得子寧又一次紅了臉,小聲嘀咕了一句後竟轉頭帶著一眾宮人退下。

不知子寧在鬧什麽的顧念古怪地皺了皺眉,然後就自然地用瓷勺撥弄著碗裏的藥、湊過去用嘴吹涼。

似是對藥的溫度不太自信,顧念弄了一會兒後,舀起一勺來嘗了一口。

靳始同軟綿綿地靠在軟榻上,眸色沈沈地看著顧念粉紅色的小|舌在白色的瓷勺上輕輕一點,然後漂亮的嘴唇動了動,喉結一動後,瓷勺帶著藥遞了過來。

乖乖咽下這一勺後,靳始同“嘖”了一聲,搖搖頭,臉上帶著惋惜:“臣還以為陛下會親口餵我呢——”

“……”顧念翻了個白眼,完全無視了靳始同的言語調戲,又把一勺藥塞進靳始同的嘴裏:“靳始同,朕不是開玩笑,認真同你講——你這樣是很危險的。”

顧念說著,幹脆將藥碗塞給靳始同叫他自己喝。

“靳始同,你這樣的人最可怕了,對每個人都好,或許這是你的習慣,你覺得沒什麽,但是對你的愛人、愛你的人來說,真的會很痛苦。”

頓了頓,顧念搖搖頭,轉過身去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不要對所有人一樣好,會叫人誤會的,靳始同。”

剛剛喝完了一碗藥的靳始同則是在聽見顧念這麽說後,微微楞了楞。

然後靳始同就換上了他一向邪氣而瀟灑的笑容,故意慢條斯理、拖長了語氣說道:“是,臣——受、教、了!”

他這口氣一聽就很敷衍,不過顧念不願再廢口舌,他準備去取走靳始同手中的藥碗的時候,卻被靳始同俯身下來,湊在耳邊說道:

“臣一直只對自己喜歡的人好,只是——那個人不知道而已。”

他們兩人的距離靠得太近,靳始同身上的溫暖氣息幾乎將顧念整個人包圍,而且說話間鋪灑在耳畔的濕熱溫度,好像形成了一個繾綣的吻。

耳尖上濕熱的溫度讓顧念整個人都燒起來,還沒來得及細想,外頭首領太監就傳來了急報——禦史中丞求見,說有關於了塵地震的怪事稟報。

顧念迅速站起身來,看了一眼似有深意的靳始同,只覺得心跳得好像要跳出嗓子眼兒,他輕咳一聲,用啞得不成樣的嗓音道:“等朕回來。”

靳始同點點頭,看著顧念離開的身影,環視了一周明光殿,然後心安理得地在禦榻上緩緩地躺了下來,嘴角,甚至泛起了絲絲笑——幸好,他剛才來得及叫禦醫處理了那柄匕首。

那柄樸素無華,與他腰間的素劍乃是一體同爐所造的兵刃。

他從不離身的、那柄防身所用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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