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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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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事被硬生生打斷,樓定業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他將悠仁抱進狻猊樓的內室裏,整理好衣袍才來到前廳。

汪刺吏滿臉冷汗地來回踱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一見到樓定業的臉色,更是驚得猶如驚弓之鳥。

「深夜擾我清靜,到底有什麽事?」他額上的青筋教人看了害怕。

「樓爺呀!不是十萬分火急,汪某也不會從涼州直接趕過來。」用袖子抹掉額上的冷汗,汪刺史哭喪著臉說:「前段時日,汪某不是—」

「長話短說。」樓定業不耐的打斷。

「……我從同僚那裏知道,朝廷調派神策軍要到鹹陽城駐守!」

「嗯?為什麽?」

「說是為了緝捕諸葛家的二小姐。兩年前,諸葛廣大人被判滿門抄斬,結果他二女兒漏網在逃。兩個月前,這事才以她在逃亡途中墜崖而死結案,可是、可是朝中密探卻指稱她被人偷偷帶進鹹陽城。」成串冷汗嗒嗒從他額上滴落。

諸葛二小姐在鹹陽城?樓定業剛毅的臉部線條忽然變得猙獰。真可笑,一個不相幹的人竟然鬧到他的地盤上。

「樓爺啊,這到底該怎麽辦?朝廷是真要找欽犯,還是沖著我們來的?那些私鹽……」難道是朝廷已掌握他們的罪證,前來秋後算帳?只是以諸葛二小姐做為幌子?

否則抓個女人,何以需要如此勞師動眾。

「汪大人,別自亂陣腳,這麽點小事,由樓某處理就是。」樓定業很鎮定,甚至有些不以為意地說。

不管神策軍有多厲害,他都有辦法解決他們。

「樓爺,你有辦法?」汪大人完全不懷疑他的神通廣大。他若無幾分手段,怎麽能買通那麽多都護為他效力?

「辦法當然是有,不過,你得告訴我諸葛二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鹹陽城?」

「這個汪某也不敢肯定,就是覺得事情不單純,才趕來與你商討對策。」

「你就先別管朝廷背後的真正目的為何,既然神策軍是打著緝捕諸葛二小姐的旗幟進駐鹹陽城,那如果可以在他們到來之前,將人找出來交差,這事也就影響不到你我。」

汪刺吏一聽分析,頓時恍然大悟,「還是樓爺反應快,汪某深感佩服……」

「好了,廢話少說,你可知道諸葛二小姐大概多大年紀?」

「十七、八歲左右。」

跟悠仁一樣年紀……又是兩個月前出現在鹹陽,這……樓定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諸葛廣跟水上商道的沈家有交情嗎?」如果兩家真有交情,那……越想越心驚,他感覺就快要抓到些什麽。

「這個嘛。」汪大人想了想道:「諸葛大人當年不僅是先皇跟前的紅人,在書法上的造詣也很高,長安很多世家子弟都拜他為師,沈家主子說不定也在其中。」他以往也做過京官,對京中人際脈絡還是有所了解。

一道亮光猛然打進樓定業的腦袋,很多疑問此刻都有了解答。

為什麽沈家此次貨物被劫,卻絲毫不聲張?因為其中藏了很重要的東西。

為什麽悠仁會惡夢連連?因為她躲躲藏藏兩年,飽受喪家之痛。

悠仁還提過,她家七十三口僅她一人幸存。

所有證據都指向悠仁很有可能就是諸葛二小姐。

「她是欽命要犯,官府為何沒有貼榜通緝?至少該有畫像?」

「只有受命追捕的人,才知道諸葛二小姐還活著,至於畫像,我手上倒是有一張。」汪刺吏從懷裏掏出一張有些皺的畫紙。

被諸葛家的二女兒逃了,已讓宮中辦差的人顏面掃地,誰願張揚此事?

「這就是諸葛二小姐。」攤開畫紙,汪刺史遞給樓定業看。

畫中人跟悠仁倒是有八分相似。

「這是兩年多前的畫作了。」

沈默許久,他推開那張畫紙,「汪大人,別這麽大驚小怪,不管神策軍為何而來,這事就由我來處置,你回涼州好好當你的官。」

「樓爺……」

樓定業掛念悠仁的事,心中煩躁,有些不耐煩,兇狠地瞄了他一眼。

「汪某這就走,一切拜托樓爺了。」汪刺史還算識相,作了個揖退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蕩蕩的會客廳內僅有他沈沈的呼吸聲回蕩著,直到樓秀不放心進來查看,他才站起身來吩咐道:「你好好準備一下,府裏就要辦一場盛大的喜宴了。」

「什麽?」樓秀吃驚到嘴張了半天都闔不攏。

沒錯,他要盡快娶悠仁過門,她是不是諸葛二小姐,這事對他沒什麽差,更不影響他娶她的心意,但夜長夢多,在神策軍來之前,他要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他要跟悠仁拜天地,從此同舟共濟,給她冠上他的姓氏,將她納入他堅強的保護之下,若是狂風暴雨不肯停歇,他也願意同她一起沈沒。

有苦他來嘗,有難他替她扛。

他說過,他會是個好夫君,他想要的就絕對會放手去搏、去保護,至死不休,哪怕他必須對抗的是整個朝廷,他也義無反顧。

===

汪刺史離開的四天後,樓府裏來了位不請自來的媒婆。媒婆年紀尚輕,打扮艷麗,面若桃李,言笑晏晏,比起一般的媒婆,她在相貌上給人很大的驚喜。

因此一入樓府,就引來大小不一的騷動。

正計劃著娶妻事宜的樓定業一聽有媒婆上門,便立刻叫樓秀將人帶到跟前。

「媒婆孤霜有禮了。」她風情萬種地笑著福了福身,帶來的小廝笨手笨腳地遞上了拜帖。

他拿著拜帖瞧了瞧,「你是長安的媒婆,到我鹹陽來做什麽?」

「孤霜是受長安童員外之托,特地來為童家小女兒說媒。」話說完,她對著自己帶來的小廝伸出手。

那小廝沒領會她的意思,疑惑的睜大小眼睛,拚命看著她的手心。

這個笨笑兒。「畫像啦!」孤霜尷尬地對在場的人笑笑。

「畫像……」笑兒遲疑地解下背上的包袱,但一個不小心,包袱內的畫軸,劈哩啦掉了一地,十幾幅卷軸在廳裏滾起來。

低下螓首,她無力地嘆口氣。

「霜……姊姊是……哪一幅啊?」笑兒看著地上的卷軸困擾地撓撓耳。

「我來就好。」孤霜好脾氣地拉起笑兒,隨手從地上抄起一卷展開。

「童家姑娘畫像在此,請樓爺過目。」

「收起來吧。」樓定業毫無興趣。

「樓爺,看在孤霜千裏迢迢從長安趕來,請給我一個面子。」含情水瞳不由得上瞟。

「我對童家姑娘不感興趣,不過請你暫時留在樓府裏,有件事需要你來辦,事成之後,我絕不會虧待你。」他正籌劃著他與悠仁的大婚,有個長安的媒婆在,正好能替悠仁做些準備,體貼照顧新嫁娘。

「樓爺可否告訴孤霜要做的是什麽事嗎?」

「樓秀,把媒婆帶去見悠仁,路上你將要做的事告訴她。」

樓定業滿心都是迎娶悠仁的念頭,沒註意到孤霜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小的照辦。」樓秀頷首,帶著媒婆和笨小廝退出會客廳,前往鸞和院。

再過不久,樓府裏就將有一場熱鬧盛大的婚禮!樓定業挺直腰桿,心中充滿期待和喜悅。

===

一碗熱騰騰的清甜魚湯,放到孟家少年面前,跟著放下的還有潔凈的布巾和金創藥。

「你的傷口很深,再上一次藥。」不介意坐下的草蓆早已破爛,悠仁盤著腿坐在少年旁邊。

孟家少年感激的捧起湯碗,艱難地喝下一口。他是牢裏傷得最重的一個,前些時日,樓定業幾乎每日都會派人來折磨他。

他曾被泡在洞逍湖中三天;被掛在馬後,拖行五裏……身上已是找不到一塊整的皮膚。

「多喝點。」悠仁瞄了眼他的傷,心裏也不免感到同情。樓定業絕非浪得虛名的惡霸,他狠,對挑釁他的人絕不手軟,對商場上的對手更是強硬毒辣,卻只有對她……

有時候,看著他對待他人的不留情手段,她都會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夠把對她的溫柔悲分一些給別人就好了,這樣至少不會結下那麽多仇家,每個都對他欲除之而後快……

「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向樓定業那惡霸報仇,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忍住痛苦,小孟喝完最後一口魚湯,憤憤不平地吼道。

「小孟,可別這麽說。」

「噓,你想害死大夥啊?」

牢中上了年紀的大叔們連忙阻止他。

!狠狠的一記耳光突然甩在小孟的臉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撫著自己疼痛的手掌,悠仁冷著臉道:「比起報仇,活下去更重要!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想過你的長輩?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會帶給他們多大的痛苦?混蛋!這世上沒有比為親人活下去更重要的事。」她眼眶紅了。好討厭根本不知死是什麽的人說想死!

小孟撫著臉,敬畏地看著她。

「你給我聽好了!給我好好的活著,甭給我提死!」

「悠仁小姐,消消氣,小孟還不懂事。」

「哼。」她氣得拂袖而去。

出了牢房,她帶著一張冷臉直接殺去廚房,路上看見她的仆從們都嚇壞了。

「哎呀,悠仁小姐,你讓小的找得好辛苦。」樓秀突然從她身後竄出來。

「做什麽?」她猛回身,惡顏一擰。

「呃?」誰又招惹這位姑奶奶了?他心中暗暗叫苦。

「喲,這是誰呀?脾氣好臭好臭,臉也好臭好臭。」眼帶促狹之意的孤霜,款步而行來到她面前。

悠仁水瞳一瞇,與她的眼神在空中交會,濺起無數火花。

有古怪耶,算了,女人本來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孔老夫子不都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樓秀察言觀色之後,急急地說:「媒婆,該交代的事我已經交代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悠仁小姐,主子還有事找小的,小的先行一步。」女人的事還是留給她們自己解決吧。他腳底抹油,很快就溜不見了。

「你消息還真靈通。」瞄了下四周,悠仁轉身加快速度走在前面,來到幽靜無人的洞逍湖西岸才停下來。

「我一介媒婆哪有本事探到你的消息,是風長瀾讓我來的。」孤霜帶著笑兒隨著她的步伐也來到湖岸,一路上笑兒跌了好幾跤。

風長瀾悠仁心底冒出惡寒。每次只要一提到閨中好友小白的夫婿,她就頭皮發麻,再說,仔細算起來,她跟孤霜也不太對盤……這孤霜表面上是個媒婆,可是誰又想得到,這有名的媒婆私底下破壞了多少樁親事!

「哎呀,不愧是關中巨富啊,這湖水碧藍廣闊,比京中好些人家都強呢……笑兒,不可以玩水!笑兒,小心腳下!」

風長瀾叫個媒婆來做什麽?又幫不了她,還是他要趁機報她以前反對他和關小白在一起的仇?

一想到這可能,悠仁俏臉更冷了。

見笑兒乖乖坐在石地上,孤霜這才放心地轉回頭說道:「你也別急著對我擺冷臉。沈家那邊出了岔子,先前布的局,假造你在涼州墜崖之事已經破局,而且沈家人多嘴雜,不知誰把你仍活著,藏在沈家貨物裏逃走的消息傳到宮裏,而那批貨在這附近的碼頭消失,神策軍就決定從鹹陽城開始徹查,此時正往鹹陽趕來呢。」

她美目瞅著悠仁嘆息著。事態若不是這麽緊急,風長瀾也不會讓她帶著笑兒來鹹陽。

神策軍要來鹹陽城?悠仁下意識地咬白嘴唇。

「你想想,一旦神策軍抓到你,沈家窩藏朝廷要犯的罪名就落實了,到時候會連累多少人?聰慧如你,應該也明白風長瀾的顧慮了吧?待沈家和你被押上刑場之時,還不要了小白妹妹半條命?」

想到時時刻刻為她擔心的好友,悠仁一陣心酸。

「為了你自己、為了小白妹妹、為了沈家上下,你必須跟我離開樓府。」

湖上掠過一陣風,水波微皺,帶來絲絲寒意,她臭臉下藏著覆雜情緒。

「樓府戒備森嚴,就憑你也想帶我走?」她嘲諷地勾唇。

「這你不用擔心,月圓之夜還有四天,四天後我和笑兒說什麽都會帶你離開這裏,到時候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都沒得選。」孤霜堅定且自信滿滿地說。

依照風長瀾詭譎的能力和縝密的心思來看,她絕對不是在信口開河,雖然妖艷柔弱的她和那個笨笑兒真的讓人很難信服……

難言的落寞浮上悠仁的眼。

她轉身,眺望立在北方陰森高大的狻猊樓。

腦海裏突然蹦出那個人霸氣的身影。

深深的眷戀,已經變成身體的一部分,也許是在某一個回眸,也許是在他堅定的向她伸出手的剎那,有些情感就已在心底生根發芽。

離開他,好比拿刀狠狠地割裂她的心般。

很痛!痛到好像自己都要被一分為二。

總是要到告別時,才知已經放下多少感情。

悠仁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胸口猛烈起伏。

滿身是刺的諸葛家二小姐難道喜歡上了樓定業?可這兩人怎麽會互生情愫?身為媒婆的孤霜,一下就瞧出端倪,卻百思不得其解。

「見到你之前,樓總管對我說,樓定業想娶你耶!」她一臉諷笑。

悠仁回眸,冰冷地瞪著她。

「我想樓大當家定有特殊癖好才會想娶你,做媒婆這幾年,孤霜還沒見過愛看臭臉的男人呢。」

被如此消遣,令悠仁哀愁稍淡,還一陣手癢。她好想扁這個女人一頓!

「呵呵,是嗎?不知道當年又是誰跟關小白打賭,說有人願娶我,她就去百花樓掛牌做花娘?」她毫不示弱地回嘴。

又被揭短了!孤霜漂亮的大眼睛,東瞧瞧西看看裝傻地說:「哇,今日的風有些涼呢。」

「下湖去洗洗更涼快。」悠仁沒好氣的道。

「你不想離開樓府是嗎?」眼珠一轉,孤霜言歸正傳。

臉色不由得一白,她僵住。

「也是!樓定業雖然是個惡霸,但是皮相好,家財也不少,又有經商頭腦。你舍不得這樣一位好對象,乃人之常情。」

不不不,不光是這些,他待她極好,在她面前收斂脾氣,縱容她、欣賞她的個性,願意成為她的依靠,用最深的感情打動她……悠仁在心裏補充道。

這樣的他,她如何離得開?他的笑顏印在她心底,他的身影刻在她心版。

「餵,回神!別一提到樓定業就像丟了魂似的,我都以為自己找錯人了。」孤霜撇嘴消遣。她所認識的悠仁,可是個脾氣古怪,不為任何人展顏一笑的臭臉女子呢。

「就會耍嘴皮子。」表面上薄斥,悠仁暗暗心驚。那麽明顯嗎?看來她越來越難掩飾自己的感情。

「欸,不承認沒關系,但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按照大唐律例,窩藏朝廷欽犯者,斬!知曉朝廷欽犯下落不報者,斬!」

兩個「斬」字像兩道驚雷,劈落在悠仁的心口,令她由美夢中回到現實。

甩甩頭,她冷冷地看向眼前人。

「你明白的。」孫霜嘆道。

對,她明白,她比她更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命運捉弄,她已失去所有親人,難道還要再失去她最愛的男人?

「你真的將他放在心裏,願他幸福,那就離開他。」孤霜臉上早已褪去促狹之意,鄭重地說:「有時,放下比擁有更需要智慧,如果真的愛他,不論是在天涯海角,不論他還記不記得你,他永遠都在你心裏。」滿含感情的聲音啞了,好似她也曾不得不與愛人分離,一番話說得別有感慨。

蓄滿淚水的眼睛睜著,風兒刮過,悠仁身子微顫,淚水滑過似玉的面頰。

孤霜的一番話如同當頭棒喝。

心在痛苦中有了決定。她是該離開的,不是早就有這個打算嗎?樓定業愛上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這一切並不該發生。

他們不該相互愛慕,她更不該貪戀他給的溫暖。

一見他發出的光熱,她就拖著凍僵的身體朝他奔去,一心想緊握住那難得的暖意。

她自知是個不祥之人,誰與她有了牽連,就可能遭殃。

她怎能看著他為她丟掉性命?

湖上的風又起,可吹不乾悠仁的淚水,她倔強地抹去臉上的濕意,深深吸氣再次振作起來。

站在她身旁的孤霜看了她一眼,不由得胸中悶痛。

心細如發的她知道悠仁已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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