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哥</p>

他聽見她這麽喚那個男人</p>

而那男人短暫地瞥他一眼後，便直接走向她，兩人當他不存在似的對話“美美，你沒事吧？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p>

“元祈哥，你怎麽……現在才來？”話裏有一絲掩不住的埋怨</p>

“我們市議會前陣子到歐洲訪問了，我接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趕回來了，早上剛到臺灣美美，你還好吧？阿姨告訴我你出車禍了”</p>

“我很好，只是……失去了部分記憶”</p>

“嗯，我聽說了”</p>

“我忘了我當年為何要離家出走”</p>

“我知道”</p>

“元祈哥，我……”她像是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p>

蕭牧理盯著自己的妻子，她仰起秀麗容顏看著別的男人，那麽惆悵，那麽楚楚可憐，他的胸口宛如有只尖銳的獸爪擰著，狠狠地痛</p>

他忽然想起這男人是誰了，是鄭元祈，前幾年剛在政壇竄起的新秀，外貌俊美，溫文儒雅，號稱是國會王子喬旋的接班人</p>

他記得跟澄美結婚後，有天晚上看電視，鄭元祈正在接受人物專訪，澄美了然地瞪著電視熒幕，他見她神色怪異，問了幾句，她立刻轉臺，顧左右而言他</p>

當時他並不以為意，她素來不愛看政治新聞，他以為她只是不屑政治人物，原來不是</p>

原來是因為鄭元祈對她而言有特殊的意義……</p>

“元祈哥，我結婚了”顫抖的宣言拉回蕭牧理的思緒，他看得出來他的妻是多麽困難才吐出這句話</p>

他也看到鄭元祈鏡片後的眼眸瞬間閃過銳利的光芒，但很快地便收斂，回覆如陽光般的朗朗溫煦</p>

“我知道，我都聽阿姨說了”鄭元祈對於澄美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模了下她的發，接著轉過身來</p>

“你就是蕭牧理吧”</p>

直到現在，兩個男人才正式面對面</p>

蕭牧理靜立，沒說什麽，這個問題不需要他回答</p>

“敝姓鄭，鄭元祈，我跟美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朋友</p>

蕭牧理聽出言外之意，鄭元祈顯然也知道他聽得出來，嘴角一勾，笑意明朗爽快，卻又隱隱帶著挑釁</p>

不愧是在政壇打滾的人物，很會裝，鋒芒不露，笑裏藏刀</p>

“我剛剛在門口聽見你跟美美說話了，美美想回家”</p>

所以呢？蕭牧理一言不發，等待對方出招</p>

鄭元祈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有耐性，眉峰不著痕跡地一蹙，跟著又綻露開朗照人的笑容</p>

“雖然你跟美美有婚姻關系，但她現在忘了你了，對她來說你就是個陌生人她現在正是最驚慌無助的時候，需要家人的支持與陪伴，請你讓她回於家，那裏才是她熟悉的環境，有她熟悉的親朋好友……”</p>

“不行”簡潔的兩個字，打斷鄭元祈的游說</p>

鄭元祈目光一閃，笑容凝斂“蕭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現在出車禍的人是美美，失去記憶的人也是她，她心裏比你更惶恐、更無助她是女人，你忍心讓她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嗎？”</p>

蕭牧理暗暗掐握拳頭，感覺心房空空的，無所著落“我會陪伴她”</p>

“可她現在最想要的不是你的陪伴！”鄭元祈一針見血“她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人身邊”</p>

“你的意思是，你要帶走她”</p>

“對，我想帶走她”</p>

“不可以”</p>

“蕭先生！你……”</p>

蕭牧理沒理會鄭元祈逐漸變調的嗓音，逕自轉向於澄美，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蒼白迷惘的容顏，看著她閃爍迷離的眼眸，他知道如果讓她憑自己的心意作選擇，她必會決定回到自己家人身邊，但……</p>

“我們結婚了”他板著臉，語氣同樣平板無起伏“雖然你不記得我，但我同樣是你的家人，甚至可以說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我不能讓你離開”</p>

“蕭先生，你講不講道理？你別這樣為難美美！”鄭元祈在一旁插話</p>

蕭牧理當沒聽見，說他自私也好，不講道理也罷，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責，他只在乎她</p>

“你是我的妻子，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們就許下誓言對彼此不離不棄——你懂得這誓言的意義嗎？”</p>

不離不棄</p>

於澄美震顫地聽著，震顫地望著眼前這理當熟悉卻陌生的男人，他神情是那麽堅毅決然，挺拔而立的身姿如松，屹立不搖</p>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生老病死，我們說好了，絕不會放開彼此的手”他沈聲低語</p>

她的心揪緊，霎時無法呼吸</p>

不離不棄，她竟對他許下了這般誓言嗎？如果立場反過來，是他忘了深愛他的自己，她可以想像自己會有多心碎悲痛！</p>

這就是他的感覺嗎？</p>

想著，於澄美更慌了，心也痛了，雖然她不記得這個男人，但她能夠理解自己的失憶是如何傷害他</p>

“美美，你別勉強自己”鄭元祈仿佛看出她的動搖，急忙勸說</p>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阿姨跟伯父這幾年都一直在等你回來，還有我也……”他沒再說下去，可她明白</p>

“元祈哥，你……現在還是單身嗎？”</p>

他苦笑“我沒有女朋友”</p>

這麽說母親說的是真的是，一直在找她</p>

於澄美緊緊咬牙，說不清橫梗胸臆的是什麽樣覆雜的滋味，一個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一個是記憶回到二十三歲的她心之所系的男人</p>

一個和她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一個單身多年執著地等待她</p>

一場車禍醒來，她竟發覺自己同時傷害了兩個男人</p>

於澄美低眉斂眸，心神慌亂，她很想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無心傷害任何人……</p>

“就一個月，好嗎？”想了很久很久，她終於揚起眸，勇敢地望向蕭牧理，她的丈夫</p>

“我跟你回去，一個月後，如果我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留下或離開，你讓我自己作決定好嗎？”</p>

一個月</p>

這時間並不長，只有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p>

他期盼的是與她共度一生一世，如今她只給他一個月的機會……</p>

蕭牧理酸澀地尋思，卻沒再與她爭論，輕輕頷首</p>

“好，就這麽說定了”</p>

棒天下午，蕭牧理來接於澄美出院</p>

他去的時候於夫人也在醫院，看來是來勸女兒跟媽媽一起回家，他頓時不自覺地緊張，擔心妻子出爾反爾，幸好她還是決定遵守諾言</p>

“媽，我已經跟他說好了”</p>

“可是美美，你爸爸再過幾天就回來了，他想見你”</p>

提起父親，於澄美不覺感到黯然，爸爸從小就最疼她，可明知她車禍受傷住院，他卻沒立刻趕回來探望，是不是因為她任性地離家出走，傷了他的心呢？思及此，她不禁幽幽嘆息</p>

“我也想見爸爸，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吧”於夫人見無法說服女兒，皺了皺眉</p>

“你真的決定了？就一個月？”</p>

“嗯，一個月後，我會好好想想怎麽做最好”</p>

“那……好吧”</p>

於夫人無奈，只得轉向蕭牧理，對他這個“女婿”警告叮嚀幾句要好好照顧她女兒，這才悵然離開</p>

“我們也走吧”蕭牧理提起行李，習慣性地朝妻子伸出手要牽她</p>

她楞了楞，沒將手交給他，快走幾步，翩然躲開</p>

他握了握空蕩蕩的手，自嘲地扯扯唇</p>

半小時後，他開車載她回到兩人的家</p>

這是一座住宅社區，中央是美麗的中庭花園，圍繞著中庭建了四棟大樓，他們的住處位於其中一棟的八樓，蕭老爹和蕭牧理兩個弟弟也住在同一棟大樓，但分居於不同的樓層，彼此有各自獨立的生活空間，又可以就近互相照應</p>

蕭牧理交給於澄美一串鑰匙，讓她自己開門，她遲疑片刻，開了門</p>

饒是事先做了心理準備，屋內的格局與裝潢仍是令她吃了一驚</p>

“好……小啊！”</p>

約莫三十坪的空間，對一般夫妻來說是很夠住了，但在她看來，還是太過狹溢</p>

於家位於市區的豪宅，超過上百坪，鄉間的別墅更是占地寬廣，她爸爸在紐約、東京、上海等地都有置產，在歐洲甚至養了一座古堡</p>

空間不夠闊朗不說，這裝潢風格也太奇異，橘色、粉藍、女乃油黃……各種不同顏色的墻面，家具造型琳瑯活潑，再加上處處可見的綠色植栽，整個房子像是童話世界，多采多姿</p>

“這是你的品味？”她愕然瞪向身邊的男人</p>

“是你布置的”他連忙澄清</p>

“是我？”於澄美不敢相信，想起家裏那古典奢華的裝潢，再對照這間公寓的風格，也差太大了吧！</p>

她不自覺地伸手，撫過一把酒紅色木質茶幾，桌面像是小提琴的形狀</p>

他察覺到她的舉動，主動解釋“那個茶幾是你婚後帶過來的，你說是在匈牙利自助旅行時買的”</p>

“我還去匈牙利自助旅行？”她更驚訝了</p>

“一個人去的嗎？”</p>

“嗯”</p>

居然一個人去旅行？真不像她</p>

於澄美茫然出神，她失去記憶的那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他認識的她一點也不像原來的她？</p>

蕭牧理帶她參觀整個家，廚房、浴室、書房……什麽東西放在哪裏他都二介紹，最後來到主臥室</p>

看見那張軟綿綿的雙人大床，她眉心一跳，不覺後退一步</p>

“還有別的房間嗎？”難道要和他同睡一張床？</p>

他目光一沈，像是看透她的疑慮，無聲地嘆息“你睡這裏，我去睡書房的沙發床”</p>

“喔”她面色赧紅，感謝他的體貼，又覺得有些抱歉，悄悄瞥他一眼“對不起”</p>

她小小聲地道歉，他微笑</p>

“你先休息，晚上我們到老爸那裏吃飯”</p>

意思是要帶她見他的家人嗎？</p>

於澄美咬咬唇“一定要今天嗎？”</p>

“今天是固定的家庭聚餐，每星期一次”他解釋，溫和地看她“你不想去嗎？”</p>

“我……”她深呼吸，該來的總是會來，反正躲不過“好吧，就今天晚上”</p>

見她答應了，蕭牧理松一口氣，他原先有點擔心她會采取不合作態度，不肯面對他的家人，幸好她沒拒絕</p>

“那你休息吧！”他將主臥室留給她，輕輕關了門出去</p>

於澄美在房內發呆，打開與臥室相連的衣帽間瞧瞧，模了模她的衣服，這些服飾都不是前習慎穿的名牌，款式也比較俏皮，顏色鮮亮，以前她會覺得不夠端莊</p>

再看看梳妝臺上的保養品，也不是她以前愛用的，她找不到香水，以前受母親影響，她會固定用幾款味道清幽的香水，在這裏卻一瓶都沒看到</p>

窗臺上種的向日葵、床頭的女圭女圭擺飾、桌上的水晶音樂盒，沒有一樣是她記得的，她什麽都想不起來</p>

全然的陌生</p>

別急她告訴自己，才剛開始而已，別急</p>

強迫自己壓下焦躁的情緒，她洗了澡，化了淡妝，從衣櫃裏好不容易挑出一件黑色絲料洋裝穿上，腰間系一條高雅的鑲鉆蝴蝶皮帶，頸脖戴一串質地極圓潤的珍珠項鏈</p>

蕭牧理見她如此慎重的打扮，眼神似乎有些異樣，卻沒說什麽，帶她去到樓上蕭老爹的住處</p>

一進門，蕭老爹立刻熱情地迎接，招呼她坐下，泡茶給她喝</p>

“澄美乖媳婦，你嘗嘗，老爹泡的凍頂烏龍茶，你最愛喝的”</p>

她愛喝烏龍茶嗎？她怎麽不曉得？</p>

於澄美略微不自在地接過茶杯，慢慢啜飲，等蕭牧野跟蕭牧軍兩兄弟也來了，她才赫然驚覺自己的穿著有多可笑！</p>

他們一個個都穿得很休閑、很居家，蕭牧軍甚至穿條短褲就來了，蕭牧理也只穿T恤加牛仔褲，相較之下，還戴了條昂貴珍珠項鏈的她顯得很高調</p>

可她不是故意的，在於家，所謂的家族聚餐就相當於半正式的晚宴，必須要盛裝出席</p>

“大嫂，你今天……好漂亮！”蕭牧軍像是有點看呆了</p>

她又有點困窘，又覺得他短褲下露出的兩條毛毛腿實在很不莊重，秀眉不禁微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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