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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真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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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感覺自己睡了冗長冗長的一覺, 夢裏的浮浮沈沈如此鮮明, 以至於在她醒來之後也難以忘記半分。

她盯著頭頂上空的液瓶兩秒, 又扭頭看向佇立在病床邊的男人。

她現在身在醫院,身旁的男人因為擔心刺激到她,所以在她醒來後也只是投以沈默的關懷, 一字未說, 一字未問。最終還是她自己先打破了沈默,她問男人:“我的身體沒事吧?”

“嗯, 無礙。”

微微一頓, “……寶寶呢?”

“安好。”

秦晚難以自控地做出了個撫摸小腹的動作。將手輕柔地搭在腹部, 感受著手心下的細小弧度, 她輕輕勾起了一點嘴角。

以夢的形式重新經歷過一遍往事,很累, 因為太累了, 所以她忽然間生出了遠離那些人那些事過自己的生活的自私想法。 她擁有世界上最好的親人,擁有被人歆羨的家世,擁有一個愛她的丈夫,肚子裏還有個健康的寶寶……她擁有的這麽這麽多,為什麽就不能幸福呢?

她可以幸福的吧。

這麽想著,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 細細打量, 良久吐出一句:“好小。”她的寶寶小到毫無存在感。

她充滿幸福感地感嘆完,末了擡起頭問,“你猜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程昱:“……”

“你希望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秦晚又問, 就像尋常夫妻間的尋常對話。

程昱微微一頓,半晌,像個尋常深愛著妻子的丈夫一樣回答:“我希望是個健康的孩子。”是男孩兒或者女孩兒都無礙。

秦晚說:“你挺會討巧啊。”

程昱:“……”

秦晚道:“你要不要問問看?”

“什麽?”

“問問肚子的孩子——‘寶寶,你是我的小公主呢,還是我的小王子?’,你要不要問問看?”秦晚看著他道,認真道,“說不定會回覆你呢。”

程昱低頭與她對視,許久過去,遲疑著俯身貼在她的肚皮上。

剛貼近,一雙手突襲他的面門,一左一右貼在他臉頰上。他微微擡頭,看向手的主人。

秦晚迎上他的視線,眼中含笑:“程導,你還真想問?抱歉了,你的寶寶還小,聽不懂他爹的胡言亂語。”

程昱:“……”

她在拿他尋開心,就像尋常夫妻逗趣一樣。

尋常的……

但其實處處透著不尋常。

秦晚從醒來之後就透著一股子違和感,就像是……在刻意忘記現實刻意裝出自己尋常地幸福著。

程昱眸色沈沈,拉開她貼在自己臉上的手,臉面色肅穆,他直視著她,說:“孟言在病房外面。”

秦晚瞳孔緊縮,臉上刻意裝出來的僵硬笑容頓時也沒有了。程昱的一句話將她拉回了現實,讓她再也無法繼續偽裝。

但程昱是故意的。大多時候,他願意縱容她,可這樣不行。

逃避無法使得秦晚獲得真正的幸福,那只會讓過去的傷疤繼續潰爛,就像那件事發生後的這三年來,她雖然表面平和,但其實已經不堪重負。

不能再逃避。

“嚴蓁就在外面。”他重覆道。

同一個人,但“嚴蓁”這一名字顯然比“孟言”要更能觸動秦晚的心,她久久沈默了,不知多久過去,她才啞著嗓子說:“叫她進來吧。”

程昱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決定,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一直。”

說完,起身走出病房。

不久,他帶著孟言進來了。

他如同自己所說的那樣,退居一旁,將場面交給兩人,只默默地陪伴。

秦晚此時已經從躺改為坐了。

頭頂上空的液瓶緩慢地輸送著藥水,一滴,兩滴……仿佛要把病房裏的人的心率也拐帶到同一緩慢頻率。

無視的對視中,孟言突然開口了,而她開口的第一句竟是……

“我可以坐下?”她指著病房裏的一張椅子如此問。

秦晚點頭。

孟言便坐到了椅子上。

此時她的面容平靜,言與行皆與秦晚昏倒前的那時截然不同,不知是真的已經鎮靜下來,還是在琢磨著一場更為激烈的詰難。

秦晚也很平靜,至少看起來平靜。

她看了一眼孟言,問她:“怎麽改名了?”

是為了故意偽裝身份步步為營想要報覆她嗎?

不,不是的。

孟言淡淡回道:“我後來被S市的孟家收養,孟家沒有孩子,改名換姓是為了報答對方的收養之情。”

秦晚知道S市的孟家,那是個和政界頗多牽扯的大家族,孟氏夫婦的仁善不僅在上流圈,在其他圈子也是廣為人知的,沒想到孟言竟還有如此際遇。

秦晚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這麽難以解開孟言的身份之謎了,因為孟家若想保護一個人,相關者都願意給那對善結人緣的夫婦面子,不會透露信息。

秦晚一度以為是林家在幹擾梁偵探的調查,看來是自己誤會了。

了解到了孟言的這一傳奇境遇後,秦晚原本不敢問的問題也有了勇氣問出來:“你……過得還好嗎?”

如果孟言離開秦家後沒有遇到林家,也沒有成為孟家的孩子,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這句話她一定沒有勇氣問出來。

幸好。

“你在孟家過得好嗎?”秦晚問。

孟言冷淡回道:“還不錯。”說完,補充道,“撇開與你相關的事情,都還不錯。”

秦晚聽了這話感覺自己的胸口跟針紮了一下似的,疼痛的同時依然感覺欣慰:“那就好。”

上天賜予孟言的機遇,同樣也是賜予秦晚的救贖。

她希望她的小公主過得好,從始至終都這樣想。雖然她在無可奈何之下把嚴蓁送出了秦家,但她從沒有想過讓她的小公主經歷那些磨難。她也不知道嚴蓁經歷過那些,而對於那些可能知情的秦家人,秦晚卻無法去恨,因為她的家人只是出於擔心她才有意攔截信息。

“知道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秦晚說道。

孟言回道:“勞煩掛心。”

直到這一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維持著久別重逢的好姐妹一般的假象。

但到此為止了。

秦晚偏了偏頭,問:“所以呢,你想怎樣宣洩你的怨恨?”

孟言不語。

秦晚接著道:“你有你仇恨的理由,我能理解,但原諒我並不打算坐以待斃。你知道的,我前不久我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以前我的人生被我走得一團糟,但未來,我想好好走下去。”

聽到這,沈默中的孟言突然笑起來:“晚晚,你的意思說,因為你有了丈夫和孩子,就想甩去舊賬不管不顧?”

秦晚嘆出一口氣,擡頭:“蓁蓁,你何嘗不是甩去舊賬,只拿你後來可憐的遭遇在我面前賣悲苦人設?”

她們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孟言笑得更甚了:“我甩了什麽舊賬了?”

她重重閉眼,說:“三年前,我聽到流言後的確沖動了,但我只是雇了個小混混綁架蘇潯嚇嚇她,這樣就很過分了?”

秦晚張了張嘴,很是驚訝:“嚇嚇她?”

孟言嗤笑:“不然?那是你的好朋友,我敢對她怎麽樣?”

“……”

秦晚沈默。

如果孟言不是為了給自己的罪行脫罪說假話,那麽,當年孟言被關後覺得委屈就說得通了。

當年的情況太過混亂,出事後秦家為了保護嚴蓁,第一時間就把她關了起來,他們過多地關註著受害者蘇潯,以至於忽略了詢問嚴蓁。

不,不是忽略。是他們覺得不管嚴蓁的初衷如何,是只想嚇嚇蘇潯,還是真想對蘇潯下狠手,事實就是蘇潯遭到了欺侮,在那樣的混亂情況之下,他們有太多的事情要去處理,於是一個始作俑者的初衷便變得不重要了。

戲劇性的是,孟言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發生了怎樣悲慘的變故……

秦晚眸色暗沈,給孟言道明了遲來三年的真相:“但是出事了,你雇的小混混……他侵犯了蘇潯。”

孟言:“……”

秦晚說:“所以,你的初衷是怎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行為給蘇潯帶了多大的傷害。我並不偏愛蘇潯,只是那種情況下我無法對她棄而不顧。”

說到這,接著又說,“你連她被你請的小混混欺負都不知道,大概也不知道她在你跑到她家去鬧後流產了這件事吧?”

孟言:“……”

她的確不知道。

她一直被關在秦家別墅,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

“我並沒有去蘇潯家裏大鬧。”她試圖解釋,“當時我覺得自己被不管不顧地關了那麽久很委屈,逃出別墅找你理論卻被趕走,雖然心涼,但想到你畢竟是我最愛的姐姐,我不想你為難,所以去找蘇潯只是……道歉。”

她趕到蘇潯家裏是為了道歉,流產什麽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可是……這聽起來就像狡辯一般讓人難以相信,不,就算有人信了也不能改變什麽,現實就是因為她的沖動之舉才害得蘇潯被強,又因為她去見了蘇潯才害得蘇潯流產。

她有罪,無法開脫。

她沈默了,秦晚也沈默了。

在當年的那件事當中,她們都不無辜。

孟言突然笑出聲:“哈哈,原來是這樣……是這樣的!”

她自以為自己很無辜,恨秦晚因為一件小小的事情偏心蘇潯偏心得厲害,因此怨恨秦晚,怨恨因為她自己受了那麽多苦難,可是……真相卻打了她一巴掌。

她不無辜,她後來所受之罪只是自己罪有應得!

她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最後靠著蹲地的動作才得以幸免。沒有立即起身,她蹲在地上,垂著頭,久久沒了動靜。

秦晚看著她滿面覆雜。

當年秦家是為了保護嚴蓁才把她關起來的,可也就因為這份保護的心思才讓孟言誤會至今,以為自己只是犯了個可以原諒的小錯,繼而怨恨了這麽久。

這可怕的陰差陽錯,這可怕的命運!

孟言陡然起身,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出了房間,秦晚不知道她要去哪兒,也不想知道。

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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