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再仔細看, 那微末的熟悉感又全然退去了。

秦晚在心裏自嘲自己疑神疑鬼, 垂下眼眸掩去眼中所有情緒。

晚上九點，唐家家主幽幽轉醒，下樓看到一屋子的“客人”, 楞了半晌, 問是什麽風把貴人們都給吹來了。

陳怡跑到唐家主面前，摟著她的手臂說：“老師, 我帶我的客戶想來向你討教幾個問題。”

唐家主根本提不起精神, 打了個哈欠, 斜了她一眼, 說：“半個小時。”

“夠了！”說完，陳怡朝秦晚招手, “美人兒快來！”

“美人兒”的稱呼勾起了唐家主的一絲好奇, 她朝秦晚看去，只一眼便表情頓變，一掃先前的無精打采，露出個極為熱情的笑臉，她用手肘碰了下自家徒兒, 問, “小怡子, 這就是你的客人？”

和自家徒兒一個德行，唐家主也大愛美人，如果自己設計出的作品是給美人穿戴, 不付錢她也是甘心的。

“沒錯！”

陳怡為自己攬到了這樣一位客人而感到驕傲。

事實上因為她的團隊的優秀，她現在已經很少出面當主設計師了，最初接手秦晚的婚紗設計是看在秦、程兩家的家世上，然而在見到穿上婚紗的秦晚之後，她的想法變了，她現在覺得……就算不給錢，她也想為這樣的美人設計婚紗啊！

懷著這樣激蕩的心情，陳怡笑瞇了眼：“所以啊，老師，看在是為這樣的美人設計婚紗的份上，在這半個小時裏，您可不要藏拙啊！”

唐家主拿如同X光一般的犀利視線掃視著秦晚的身材比例，嘴裏爽快地應著：“行！”

師徒倆的對話沒有避諱著人，因此秦晚清楚地聽了個全場，這樣自由的師徒關系讓她想起了自己和林越……

想到這，她回頭看了一眼，想去看身後不遠處的林越，結果這一眼卻被一堵“墻”給攔截了。

化身為墻的影帝先生低頭問她：“看什麽？”

秦晚：“……沒。”

被這麽一打斷，她沒有再去看林越，扭回頭走向唐家主和陳怡。程昱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發頂想，幸好他習慣站在她與林越的中間，nice攔截！

唔，不得不說，這是個不錯的習慣呢。

這天晚上，在唐家主的熱情領頭之下，關於秦晚的婚紗的探討會進行到了晚上十點多。十點半左右，探討會結束，主設計師陳怡收獲頗豐，匆匆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說是要好好消化消化探討成果。

唐家主喜歡秦晚，邀請她和程昱留宿，但被程昱婉拒，只好依依不舍地把人送人。

程昱和秦晚回到了酒店裏，趕在十二點之前洗漱好躺在床上。這是他們在S市度過的第一天，挺充實，但錢管理提起的旅游計劃，他們一項也沒來得及實施。

秦晚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明天要不要把游玩項目給補上，想著如果去游玩先從哪兒開始比較好，正思索著，留意到身旁沒有一點動靜，詫異之下翻了個身去看。

程昱沒有弄出一點動靜並不是因為他睡著了，實際上他雙眼大睜，目光清明，只是肉體還規規矩矩地安置在床上，靈魂已然離家出走了。

秦晚看了他一眼，問：“想什麽想這麽入神？”

程昱應激似的眨了下眼，說：“想著在唐家的事。”

秦晚以為他說的是在唐家裏面關於婚紗的討論，問他：“你有什麽想法？”

程昱沈著道：“不敢有什麽想法，只是太過匆忙，不太盡興。”

“什麽？”

程昱目光朝自己下半|身撇去，緩聲重覆：“不、太、盡、興。”

秦晚：“……”

她悟了，也沈默了。許久，她直視著他，很認真地點評道：“流氓。”

“哦。”

“……”

“……”

秦晚翻了個身背對他，不多久，程昱的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她沒理會，閉著眼數綿羊。程昱悉知她的心理似的，漫不經心地問：“你是不是正在數綿羊？”

秦晚顧自數著綿羊不回他話，他便自顧自建議：“別數綿羊了，數烤全羊想必效果更好。”

秦晚：“……”

眼皮跳動幾下，她沒忍住睜開眼回頭睨他，卻意外對上他含帶笑意的眼，微微怔住。

程昱沒料到她會回頭，因此暴露得猝不及防，立馬收斂笑意並咳嗽了聲以作掩飾，這樣還不算，他還擡手捂住了她的眼，強行打斷她看稀奇一樣的打量，說：“睡覺了。”

秦晚：“……”

既然想讓她睡覺幹嘛還瞎撩？

程昱收回手的時候順勢捏了下她的耳垂，俯身在她耳邊說：“真該睡了……晚安。”

秦晚因為這句“晚安”而起波瀾。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程昱曾在一部電影裏對對手角色說了聲“晚安”，後來隨著電影熱放這句話迷醉了一大票粉絲，有熱心網友將這段音頻剪輯下來，取名為“男朋友的愛之晚語”，在網絡上風靡一時，秦晚曾在逛微博的時候無意點到這段音頻，那個時候她的失眠癥越發嚴重，這句電影裏的臺詞卻有效安撫了她的情緒，於是她同很多網友一樣，把那段音頻保存下來夜夜聆聽，直到一天被她誤刪。

她不好意思去找回音頻，但這句“晚安”的確陪伴過她不少夜晚。

而現在，她又聽到了。

那時候網友們評價說程昱在劇中的那聲“晚安”深情難尋，秦晚當時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她親耳聽到程昱親口說的晚安。

不一樣。

程昱對她說的“晚安”和劇中的存在微妙的差別，不一樣。

秦晚更喜歡此時的。

因為喜歡，她便戳了戳程昱的腰窩，叫他再說一次。

程昱一時沒懂，問：“說什麽？”

“晚安。”

“……”程昱感覺莫名，但還是對著她說了句，“晚安。”

秦晚滿意，重新閉上眼數……烤全羊。

第二天上午，兩人來到了S市的環城河河畔。S市四季如春，氣候宜人，這個溫婉的城市吸引著大批的游客趁著盛暑前來避暑，而環城河周圍是游客們最為青睞的地方。

秦晚坐在車上往外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河畔的如五色絲帶一般的嬌艷格桑，而是……人群。

她看一眼外面，又看看程昱那張寫著“名人”二字的臉，最終縮起了脖子：“別下車了，坐車繞著環城高速轉一圈吧。”

程昱正要將棒球帽往頭上戴，聞言頓住：“你不是很想去坐船游玩嗎？”

秦晚道：“我不喜歡，我暈船。”

程昱不信她的話，因為他也看到外面攢動的人頭，知道了她的顧慮，便說：“別擔心，只要我們上了船就好了。”因為船上有蓬，能夠起到簡單遮蔽的作用，他的出現想必不會引起騷動。

秦晚依然縮著脖子，車內的冷氣讓她感覺涼颼颼的，她便拿過一張薄毯將自己蓋起來，且嚴實地蓋到了脖子處，然後頭也不擡地問：“所以啊，你打算怎麽上船？”

“當然是……”

他看一眼租船的碼頭，額角一抽。

人，全是人。

他看到了兩條只見龍頭不見龍尾的超級長龍，那全是排隊租船的游客。

他語噎。

秦晚扭頭把薄毯分一半改道他身上，順便拍拍他的肩：“別掙紮了，開車兜風也是不錯的。”

程昱：“……”

形勢所迫，他們只能將環城游的路線從水路改成了陸路。開車的司機是錢管理安排的，是個小年輕，挺穩住，就是怕熱，把車內的冷氣開得太足。

程昱把薄毯劃到秦晚身上，提醒了司機幾句，後者這才把溫度調高了。

兩人從環城高速溜達一圈，兜了風看了風景這才離開高速回城。

為了避開擁堵的路況，司機選擇了一條車流不多但馬路極為狹窄的行車路線。秦晚發現周圍都是些低矮破舊的民房，像是貧民區。

每個城市都有各自的暗瘡，溫婉而浪漫的S市也不例外。秦晚正百感交集，突然身下的車子劇烈晃擺起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被兩只手壓進了一個懷抱裏，將她護得嚴嚴實實，下一刻，“吱呀”一聲晃動停止。

車停了。

兩旁的居民房裏有人探出了腦袋，但很快又不管不問地縮回了頭。

秦晚驚魂未定，一時忘了從身邊人的懷裏鉆了出來。程昱一邊護著她一邊問司機：“發生了什麽？”

司機大概也嚇得不輕，過了一兒才回神答說：“有個女的突然闖了過來……”

程昱皺眉：“撞到人了？”

“……應該沒。”司機也不太確定，“但她摔倒了。”

程昱一邊輕輕拍打著秦晚的背以作安撫，一邊讓司機下車查看情況。司機應了，打開車門下了車。

這時秦晚終於緩過了勁，從程昱懷裏鉆出來，也要跟著下車去，卻被程昱攔住。

程昱表情嚴肅：“你別去。”

這裏看起來人多口雜，他不想她下車暴露，以免多生枝節。他阻止了秦晚，但並不是說不關心車外的情況，他打算自己下車去看看，可還沒來得及開門，突然，秦晚那邊的車窗發出“砰”的一聲響。

秦晚條件反射地看去，看到了貼著車窗的兩只手。

只有兩只手。

這頗具靈異劇畫風的場面使得秦晚嚇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手的主人的臉也從下面冒出來了。

那是個年輕的女孩，頭發淩亂，面容臟汙，她死命地拍打著車窗，嘴裏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麽，神情急切。

秦晚本不該莽撞地開窗，但她卻因為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而開窗了。

車窗剛落下，對方的聲音也順利傳了進來。

“救我！請讓我進——”

女子一邊呼救，一邊往後面張望，好似身後跟著猛虎野獸。

但呼救到一半，她大張著嘴頓住了。

她也認出了秦晚。

秦晚看她急切，沈默地打開車門讓她進來，並囑咐司機別楞著先開車。

車子扭扭曲曲地駛離貧民區，車上的女子始終沈默。

秦晚把一張紙巾遞給她，問：“發生了什麽，唐瑛？”

是的，這個出現在貧民區，差一點撞上秦晚的車，經歷明顯不一般的女孩就是唐家的養女唐瑛。那個如同小兔子一樣容易受驚的靦腆姑娘卻在這一刻露出了與之前截然相反的成熟，她默默接過秦晚遞出的紙巾，僵硬地擦拭著自己的臉。

良久，她擡起了頭，啞然道：“我不是唐瑛。”她與秦晚對視著，眼神堅定，可以看出她似乎在剛剛那段時間裏做出了某種決斷。

“我姓楊，名叫楊瑛。”她說。

“我和唐家沒有一點關系，只是不久前因為缺錢接受了某個人的雇傭，偽裝成唐家養女。”她頓了頓，說，“在你——秦晚小姐——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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