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散著幾分尷尬。

秦晚只想和好友聊聊她的新發現, 說幾句悄悄話, 但萬萬沒想到, 好友搖身一變變成了程昱。

真夠要命。

嘶。

舔了舔嘴唇，秦晚扯著僵硬的嘴角說：“不是，我只是說……”

“不是可能。”程昱低頭看著被她抓住的那只手, 打斷她的話說道, “我喜歡你。”隨之，他的視線上移, 與她對視上, “我喜歡上了你。”

不久前他還擔心自己的喜歡會帶給她壓力, 恐逼得她遠離自己。但現在不一樣了, 既然情況有變，她已經有所察覺, 他覺得有必要改變策略。強行掩飾他對她的感情只會讓兩人間相處的氣氛變得尷尬, 久而久之，她可能不會再想和他相處。

“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想要和你過一輩子，想要你，我撒謊了, 這不是因為我們彼此契合, 而是更為單純的原因——我喜歡上了你。”

秦晚：“……”

果然不是她的錯覺, 程昱真的對她……

她的心情五味陳雜。

她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回答，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她對自己的樣貌其實是有幾分了解的，但實際上她的好樣貌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桃花, 因此，面臨被人表白的機會並不多。這樣一想，她對不能嫻熟處理這種情況的自己表示理解，又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停頓頗久後，她回了句“哦”。

哦。

她把別人的熱情撲滅的能力一點也不含糊呢。

程昱茶色的眼眸深處劃過一絲無奈。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它輕輕放回到她坐著的椅子的扶手上，說：“不要太有負擔，喜歡你是我一意孤行的事，回應與否是你的事，你以原來的標準考察我適不適合陪伴你未來一生即可。”

“和之前一樣，好好想想，我等著你。”他道。

即使到了現在，他依然不忘有松有馳。

他不得不這樣做，他怕逼得急了會出現反彈。

話說到這裏，他拍掌兩下，隨著掌聲傳出化妝間，兩名化妝師應聲走了進來。

——因為他剛剛進來時發現秦晚睡著了，擔心吵到她，就把化妝間的人全部清場到了外面。

“程導。”走進來的兩名化妝師先後朝程昱打了聲招呼，程昱輕點了一下頭以作回應，然後坐到了化妝臺前的位置上。

“麻煩了。”他說。

他接下來也有戲，需要上妝。

於是，秦晚只是楞了下神，清醒過來時場景已經由“青春偶像劇”轉變成了“職場奮鬥劇”，氛圍完全不一樣了。

她歪著頭打量鏡子裏的程昱，程昱察覺到她的視線，從鏡子裏回視著她。

兩人無聲對視著，身後的化妝師突然開口了：“程導，能稍稍偏一下頭？”

沒有回應。

化妝師壓低身子，讓自己全面出境在鏡子裏，以此刷足存在感。

“打、擾、一、下、了。”化妝師一字一頓地說。

“……嗯？”

“我是問程導能不能稍微偏一下頭。”

程昱低咳一聲，借此掩飾自己剛剛看秦晚看得出神這一事實。

他配合著化妝師偏了偏頭。

秦晚的目光從鏡面上收回來，想了想，起身走出了化妝間。

此時片場拉起了電燈，看起來光明如晝。她佇身在片場一角，在她面前的偌大場地上，工作者們亂中有序地忙碌著。

她的目光在整個片場搜尋一圈，不久，找到了她的目標人物——蘇潯。

蘇潯此時正在聽王副導給她說戲，看到她後朝她嫣然一笑，並向她招了招手。她走過去，剛走近聽到蘇潯笑問：“睡得好嗎？”

還算不錯。

秦晚沒有把自己的睡覺體驗說出來，而是摸了摸因睡得太沈而微微酸痛的脖子，嘴裏說著：“為什麽不叫醒我？”

“因為導演不允許啊。”蘇潯興味地笑。

不僅不允許，還為了讓秦晚睡得更好，把整個化妝間都騰給她了。

聽聞影帝對女人冷情，蘇潯覺得……傳聞的質量可真差，盡亂傳！

“程導把我們所有人都趕出去了，他自個兒卻借口留在了裏頭……”蘇潯笑得意味深長，“晚晚，能透露一下他在裏面做什麽嗎？”

秦晚：“……”

她什麽都不知道，她睡著了。

一旁的王副導卻在這時插話說：“程導從我這裏拿走了兩個小風扇，說是給秦小姐送去。”

現在正是天熱的時候，就算是在晚上也依然悶熱得不行。片場沒有降溫條件，劇組上下幾乎人手一只迷你小風扇，除了程昱。也不知道是因為他耐熱性能優越，還是因為覺得拿這種小東西破壞他高嶺之花的形象，反正劇組就他一人沒有碰這種小風扇，但秦晚的到來讓從沒有使用過這種小道具的他立馬想到了這種小道具的便利，他從王副導那裏要了兩只小風扇，卻是給她送去的。

秦晚眼中閃過一絲覆雜。

剛剛醒來時她並沒有註意到這個細節，而顯然，為她默默做了這一切的程昱也從沒有想過借此邀功。

蘇潯調侃：“程導可真體貼。”

說話間，被他們談論的男主角從化妝間裏出來了。

秦晚不經意掃到對方的身影，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蘇潯目不轉睛地盯著化妝後的程昱讚嘆：“別的不說，程導的顏我可以吹一百年。”

硬要說的話，程昱化妝前後的變化其實不大，但妝後的他比日常更多了幾分攝人的冷厲和魄力，變得比平時還要有距離感，勾人征服欲，或者甘願被他征服。

秦晚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她覺得程昱就是程昱，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此刻她的目光落在程昱身上，沒有註意到他化妝前後氣質的變化，而是第一時間留意到了他的服裝。

劇情需要，他身上裹得挺嚴實，一看就很熱。

從化妝間出來的程昱也註意到了他們，但沒有過來說話，而是去找場記要場記單，查看上一個鏡頭留下的數據以便規劃下一條戲。

這是屬於他的工作時間。

見此，蘇潯和王副導暫別秦晚，也分別投入到了工作中。

秦晚靜靜旁觀著，然後不知不覺，她的視線裏已經只剩下了程昱一人。

認真工作中的程昱很吸引人，不是因為臉，也不是因為那個什麽征服與被征服的氣質論，她只是單純地被認真投入的他吸引了。

她強行挪開了視線。

她不能再看下去了，她還有事要做——

因為觀看了程昱與蘇潯的對手戲，她突然靈感爆發，沒有猶豫，她拿出手機完善之前的劇本大綱。

不知多久過去，她從自己構造的虛幻世界中走出來，回歸現實的第一感受便是手腕僵疼。

她甩了甩手臂借此放松，沒想甩出去的手撞到了身後的誰。她回頭一看，看到了卸完妝的程昱。

程昱遞給她一瓶擰開了瓶蓋的水，她遲疑兩秒，接了過來。

“演完了？”她問。

“嗯。”

秦晚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片場已經人去樓空，偌大的場地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工作人員在連夜搭建明天拍攝需要的景。

“……幾點了？”她下意識地問。

“快三點。”

“真晚。”

“嗯。”

兩人對視一眼，程昱從兜裏掏出一枚巧克力糖球，遞給她：“熬夜後的能量補充。”

秦晚沒有拒絕，剝開糖紙吃進嘴裏，甜。

程昱道：“我早些時候給鐘易打了電話，讓他來接你，但……”

“但？”她含著糖含糊地問。

程昱的視線從她沾著一絲糖色的唇上掠過，下一刻眼神閃避：

“但他好像遇到了一點麻煩來不了了。”

給鐘易打電話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前的事了，可對方直到現在仍然沒能到來。

“你先在我的酒店將就一晚，有沒有問題？”他問。

秦晚說沒問題，說完直直盯著程昱瞧，後者被他盯得心跳微微加速，問她怎麽，她舔了舔嘴唇，說：“還有沒有糖球？”

程昱：“……”

原來是想討糖吃。

他默默遞給兩枚糖球，“喜歡糖？”

秦晚一邊剝糖紙一邊懶懶回道：“我也是現在才發現自己還有這種喜好。”

程昱微微揚起嘴角，笑容轉瞬即逝：“下次我給你帶。”

“謝謝。”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片場。

影視城沒有因為夜晚而沈寂，亮起的燈光在黑夜裏成為了方向標，吸引了無數人朝它匯聚，今夜的，明夜的，夜夜不同。

無數人漂流在它周圍，它具有怪物一般的魔力。

在程昱的新電影《怪物》裏面，程昱扮演的角色有句臺詞。

——它在我心裏日益壯大，快要把我吃掉了。

——我在期待它把我吃掉。

那是身為第二主角的他心頭裏的怪物，是他的執念，因為執念越來越深，容不得他逃脫，便期待著毀滅自己。

現實裏，程昱沒有遇到那樣深刻的執念。

他想，以後應該也不會有。

他這麽想著，幾天後，他收到一封匿名寄件。那是自稱為他影迷的不知名粉絲送給他的禮物，裏面只有一封信和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個男人和秦晚父母共進午餐的合照。

信上說：父母很滿意，所以我選擇他了。

落款：秦晚。

這是顯而易見的陰謀，但在那一刻，他卻因此而紅了眼。

無聲無息地，有怪物在他心中落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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