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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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鬥
吳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不自覺大口?喘氣，仿佛只有這樣?才不會窒息。
攢足力氣，吳珝本能掙紮起來：“放開我, 手腕要斷了！”
手腕當即被松開，腰上一緊，被對方緊緊摟在懷中, 動作快到吳珝都來不及反應，再想掙紮根本?動彈不得。
吳珝嚇壞了，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動, 可她試了幾次都接不上氣。
不知被他抱了多久, 梳好的長發也散了，衣領被扯至肩膀，露出一段雪白的肩頸。掙紮的時候把束胸也掙開了, 後背貼著男人堅硬隆起的胸肌。
男人仿佛貪戀她身上的氣味, 鼻尖從發頂移到頸間再到咽喉、鎖骨，最後停留在鎖骨, 吳珝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自己再掙紮會被男人咬斷喉管。
在無花樓下令絞殺樂師的時候，他可是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臉上甚至掛著笑。
秦瓊是唐朝第一猛將, 一將功成萬骨枯, 那是踩著死人骨頭?殺出來的將軍，弄死她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庶女?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你說?這世上有鬼嗎？”男人低啞的煙嗓響在耳邊, 帶著蠱惑的味道，內容卻有些一言難盡。
鬼？從死人堆裏殺出來的將軍也怕鬼嗎？吳珝打小就是個?唯物主義者, 不信鬼神，jsg更不怕鬼。
她試著動了動腰肢, 箍在腰間的鐵臂果然?松動了一些，吳珝長長吐出一口?氣，能溝通就好：“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她雖不信鬼神，卻也心存敬畏。
男人好像聽見了她的回答，又好像沒聽見：“他們都來找我了，向我索命。”
狗男人果然?有病，被迫害妄想癥，不知為何，吳珝忽然?想笑：“他們是誰？你是將軍，刀劍之?下亡魂無數，是亡魂大軍來找你索命了嗎？他們在哪兒？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鬼，很想見一見亡魂大軍長什麽樣?。”
這一長串問話格外提神醒腦，把李世民從夢魘的旋渦中連根拔起，三魂七魄歸位，理智回籠：“你當真不怕嗎？”
吳珝試著掙紮了幾下沒成功，索性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好：“不怕啊，就是有點好奇。”順著他說?，保命要緊。
李世民：“……”
玄武門?宮變之?後，太?上皇禪位，他如願升坐龍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最後的贏家，卻不知建成、元吉的陰魂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找他索命，讓他整晚不得安睡。
他曾是將軍，殺人無數，戰場上的亡魂他從不懼怕，哪怕是亡魂大軍。
可建成、元吉不一樣?，他們是他的兄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算是他們先對自己起了殺心，到最後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建成更是他親手射殺，這也是他一直對秦瓊心有芥蒂的地方。
當日若非秦瓊一箭射偏，他為求自保射殺建成，也許心底的罪孽感能減輕許多吧。
每當夜半被噩夢驚醒，他身邊的女?人無一例外不是驚慌失措，哪怕是素日最端莊的皇後，都被嚇得花容失色，當夜便叫高僧過來做道場。
連做三日。
韋貴妃更誇張，有一次居然?被嚇得尿濕了褲子，至今李世民還記得萬春殿寢屋裏的尿騷味。
只有楊淑妃經歷過亡國，見識過死人，膽子還算大些，不過每次侍寢的時候，脖子上都要掛一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特別硌人。
而他懷中這朵小薔薇，表面?看起來弱不禁風，其實卻是個?傻大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麽？”其實早就查到了，她叫武羽，是武氏的庶長姐。
吳珝拍了拍對方攏在自己腰間的手：“你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然?後被人摟得更緊了。
吳珝：“……”
“好好好，你別激動，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替身只想保命，吳珝高舉白旗，“你抓我來都不知道我叫什麽嗎，現在聽好了，我叫武珝，是利州都督的嫡次女?。”
李世民蹙眉，又騙他，他就知道這女?人嘴裏沒一句真話，索性放開了她。
他生平最恨別人騙他，拿他當猴耍，撇下她之?後坐起身，整理好衣袍提步往外走。
吳珝：“……”恭送瘟神！
可能是中午吃得太?飽，也可能是剛才被嚇到，更可能原主胃口?比較淺，驟然?被人松開腰肢，才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胃裏的食物忽然?沒來由地往外翻。
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剛剛走出屋門?的李世民：“……”
又折回來，嫌棄地看著吐了一身的吳珝，並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而是揚聲吩咐許女?官：“進來伺候梳洗，再熬一碗化食的湯藥來。”
吐出這麽多肉，中午是啃了一頭?羊嗎？
許女?官很快端了木盆進來，木盆上搭著一條白布巾，一臉為難地看向他。
李世民這才想起來，此處內宅只有許女?官一人服侍，她要伺候梳洗，就沒辦法熬藥，分身乏術。
養個?小娘子可比養鷹養獵犬費事多了，特別這一個?格外嬌嫩，摸不得碰不得，你抱她一下，她就敢吐自己一身。
上輩子長孫皇後去世後，他親自把晉陽帶到十二歲，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李世民嘆口?氣，接過許女?官手裏的木盆，吩咐她去抓藥熬藥，許女?官忙忙去了。
吳珝也沒想吐一身，當場社死，她很想讓狗男人把木盤放下，她自己來，結果才吐完，手腳有點抖，便閉上眼任由他折騰了。
養個?女?人可真麻煩，這麽能吃，吃撐就吐，吐這麽多怎麽擦得幹凈，還是脫下來換身衣裙比較快，當他想解開她襦裙的系帶，她卻捂著不讓。
他想抱她去掛著幔帳的榻上，丟衣服給她自己換，結果抱也不讓抱。
脫又不讓脫，抱也不讓抱，李世民耐心耗盡：“還是送你回家吧。”
誰知吐出的汙穢物還沒擦幹凈，某人又開始淌眼抹淚，一張小臉哭成了花貓：“嗚嗚嗚……我不想嫁給楊家表哥……更不想嫁給禿頂的富商……嗚嗚嗚……”
情急之?下，記憶翻湧，吳珝居然?想起楊豫之?是誰了。
李世民拿著白布巾的手頓了頓，再次用?力地擦起來，再沒提送她回家的事。
許女?官端著湯藥走進來的時候，武小娘身上的衣裙已?經擦幹凈了，陛下黑著臉又端來水和盂盆讓她漱口?，許女?官站在門?口?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陛下日理萬機，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見不完的朝臣，從沒見他對哪位妃嬪如何上心過。
感覺身後有人，李世民回頭?，下意識將盂盆丟在席上站起來，不耐煩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好生服侍她喝藥。”
許女?官欠了欠身子，走進屋中，服侍武小娘喝藥。
吳珝長這麽大都沒喝過如此苦的湯藥，不光苦還有怪味，再加上剛剛吐過，胃裏很不舒服，喝下一口?直接噴了出來。
還沒走出屋門?的李世民：“……”真想把她送回家，愛嫁誰嫁誰！
再次折身回來，聲音裏滿是不耐，話說?出口?卻是：“張嘴我看看，燙到沒有？”
許女?官：“……”
許女?官趕緊把藥碗拿給陛下檢視，李世民接過藥碗發現並不熱，又看向吳珝。
吳珝捂著嘴：“苦，難喝。”
李世民：“……”
多大人了，居然?因為藥苦就吐了出來，簡直比晉陽還難伺候：“拿些蜜餞過來。”
許女?官搖搖頭?，表示沒有蜜餞，李世民蹙眉看她：“沒有就去街上買。”
許女?官趕緊去買了。
等蜜餞到位，李世民親自端了藥遞到吳珝唇邊，吳珝還是不肯喝，說?自己吐了舒服多了，不用?喝藥。
李世民並不認同，堅持讓她喝：“積食最傷脾胃，脾胃若壞了你吃多少都長不高。”
都是什麽歪理邪說?，不過所?有影響她長高的因素必須排除。
於是就著狗男人的手，吳珝將整碗藥仰頭?喝下，才有點惡心，兩顆蜜餞忽然?塞進口?中，甜味很快驅散了苦味和怪味。
李世民瞧著眼前腮幫鼓鼓，活像一只松鼠的小丫頭?，忽然?很想笑，想笑便笑了出來。
唐朝的蜜餞個?頭?不算小，平時一個?蜜餞要分幾口?吃，如今一口?塞下兩個?，嘴裏根本?倒不開。
鼓鼓囊囊的腮幫動起來，更像松鼠了，李世民難得開懷大笑，因為噩夢籠在心頭?的陰雲無聲散開。
李世民用?過晚飯才走，臨走時吩咐許女?官，盯著小丫頭?按時喝藥，另外準她從外頭?買兩個?丫鬟進來服侍。
許女?官一一應下。
轉過天，楊豫之?和長孫沖被打的消息傳進皇宮，長孫皇後聽說?氣得午膳都沒用?，慕容女?官也很生氣：“長孫郎君年紀還小，怎麽經得住楊家那個?浪蕩子的引誘！”
這下可好，逛男風樓被陛下撞見，跟楊家那個?浪蕩子一起受罰，讓皇後娘娘的臉往哪裏放！
說?著眼珠一轉：“娘娘，陛下不是說?讓您查韋貴妃早產的原因嗎？奴婢覺著根本?不必細查，直接治罪楊淑妃和韋昭容，反正?貴妃的胎就是她們二人鬧起來驚著的。”
皇後才出月子，又在盛怒之?下，並沒深想便點了頭?，吩咐慕容女?官將楊淑妃和韋昭容叫來。
楊淑妃還好，至少在外室這件事上，與皇後目標一致，挑撥韋昭容去慶善宮鬧也是皇後縱容的結果，一舉一動都在皇後的掌握之?中。
而韋昭容就不一樣?了，她明明是個?急先鋒，結果一到慶善宮便被人策反了，不但不恨那外室，反而跟人家做起了生意。
最近還嚷嚷著要送一個?女?官過去伺候那外室，皇後不同意，她居然?敢忤逆皇後的意思，讓娘家人將那女?官送了過去。
再加上陛下有意晉封韋貴妃，氣得皇後一夜一夜睡不著，不知道懸在自己頭?上的寶劍什麽落下來。
“皇後娘娘大病初愈，便叫臣妾過來說?話，臣妾惶恐。”皇後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這麽急巴巴叫她過來，jsg肯定沒好事，楊淑妃想了一路，猜測多半是因為長孫沖挨打，皇後要遷怒她。
豫之?一直是恪兒的玩伴，她也沒想到這小子表面?看上去人模人樣?，私生活居然?如此混亂。
她已?經不許楊豫之?進宮了，皇後若想小題大做，她也不會慣著。
再說?長孫沖自己不學無術，非要纏著豫之?帶他去逛男風樓，關豫之?什麽事，而她深居內宮，連豫之?都管不了，又如何能管長孫沖？
皇後聞言一口?老血梗在喉間，她不過才出月子，又與陛下慪氣身下有些淋漓不盡，如今已?然?全好，怎麽就大病初愈了，她們一個?個?的是不是都盼著她早死呢！
“不過一些小毛病，不勞淑妃掛心。倒是之?前你與韋昭容起爭執一事驚了貴妃的胎，這事本?宮原不欲追究，誰知驚動了陛下，嚴令本?宮詳查。本?宮不得不把你二人叫來申斥，給貴妃一個?交待。”皇後默默咽下老血，面?上仍舊一派光風霽月。
皇後就是皇後，明明是遷怒，卻不擺在明面?上說?，非要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來打掩護。
淑妃心中冷笑，臉上不顯分毫，笑吟吟說?：“既然?陛下要詳查，那便查好了，反正?臣妾的消息是從慕容女?官處聽說?的。臣妾也不知韋昭容的消息從何處得來，又為何能擺著貴妃的儀仗出宮，臣妾什麽都不知道，臣妾委實冤枉！”
好個?伶牙俐齒的淑妃，一番話說?下來，把慕容女?官、皇後全都扯了進來，妄圖把水攪渾，慕容女?官如何能給她這個?機會，聞言拍了拍手。
早有內侍將一個?小宮女?押進殿中，不等問那小宮女?便招認說?是百福殿的女?官收買她在萬春殿附近傳閑話，具體?什麽閑話，小宮女?不敢講。
事情過去這麽久，現在查肯定查不出來什麽，所?以皇後早產加難產當時立政殿亂成那樣?，居然?還有心情派人調查此事抓她的小辮子，楊淑妃縱然?不服，也無力反駁。
於是被皇後當面?申斥了一頓，罰抄女?戒十遍，不抄完不許踏出百福殿，除此以外罰月例一年，以示懲戒。
楊淑妃棋差一招，自願領罰，仍舊笑吟吟坐著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餘光果然?瞥見韋昭容身邊的一個?宮女?跑出去搬救兵了。
等貴妃一到，看皇後還怎麽罰韋昭容，皇後罰不了韋昭容，憑什麽罰她？
楊淑妃看見韋昭容派人去搬救兵，皇後自然?也看見了，並沒讓人阻攔，韋貴妃來了正?好陪韋昭容一同受罰。
等韋貴妃出了差錯，她一定不會手軟，看陛下如何晉她位份！
誰知韋昭容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了，只一個?人回來的，仍舊在殿門?外站好，門?口?連貴妃的影子都沒有。
皇後又是一口?老血，貴妃果然?狡詐，肯定是聽說?了陛下要晉封她，所?以僅憑韋昭容根本?請不動。
韋昭容請不動，那便她來請好了，皇後轉頭?看了慕容女?官一眼，慕容女?官心領神會，默默退出去吩咐人二請韋貴妃。
這下楊淑妃有些懵，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韋昭容為了自保派人去請韋貴妃她能理解，誰能告訴她韋昭容請不來貴妃，皇後為何又派人去請？
韋昭容與楊淑妃幾乎同時跪在地上等待申斥，楊淑妃被申斥完，就該輪到她了。
楊淑妃被申斥時，她偷偷朝門?外使眼色，派人去請貴妃，結果沒請來，她就做好了被狠狠懲罰的準備。
僅憑她忤逆皇後，給武小娘送女?官這件事，皇後就饒不了她，她只會比楊淑妃更慘。
娘家有錢，對她和堂姐都很大方，罰例銀她不怕，別說?只罰一年，便是罰個?十年八年都不算什麽。
指望那點例銀活著，她早餓死了。
她真正?害怕的是抄書，她從小就不愛讀書寫字，不然?也不能嫁給王世充長子那樣?的莽夫了。且皇後罰抄書，會讓慕容女?官辨認筆跡，根本?不能找人代?筆。
皇後罰楊淑妃抄女?戒十遍，不會罰她抄一百遍吧，不抄完不許出殿門?，啊啊啊還不如幹脆拿刀殺了她！
於是韋昭容默默跪等，膝蓋都跪酸了也不見皇後開口?申斥，等來等去卻把堂姐等來了。
貴妃從前十分袒護自己這個?堂妹，此一時彼一時，彼時她沒有兒子，沒有牽掛，背靠京兆韋氏這棵大樹，她誰也不怕。
現如今她生下十皇子，就不能不忌憚皇後幾分，畢竟皇後是嫡母，以後十皇子的親事還得由皇後親自操持。
被擡進天策上將府之?前，她也做過當家主母，知道嫡母有的是手段磋磨庶子庶女?，皇宮也不例外。
陛下在慶善宮養了外室，堂妹氣勢洶洶殺過去，卻被人家哄得團團轉，不但花大價錢買了菜果，還敢忤逆皇後給那外室送女?官。
委實太?蠢，蠢到離譜！
於是貴妃權衡再三，還是決定為了兒子，放棄那個?蠢出天際的堂妹，向皇後示好。
韋昭容見到貴妃，跪著的背脊都挺直了，臉上重新揚起笑容，然?而卻聽見貴妃走進來說?：“韋昭容私自出宮，偷用?貴妃儀仗，回宮之?後跑去百福殿胡鬧，又與淑妃拉扯驚了臣妾的胎，讓陛下和皇後擔心，置臣妾腹中皇子安危於不顧，還請皇後娘娘降罪。”
韋昭容全身僵住，睜大眼睛，好似被九十九道天雷劈中。
什麽叫私自出宮，她出宮之?時向皇後稟告過，什麽叫偷用?貴妃儀仗，儀仗明明是貴妃許她用?的，她為什麽要去百福殿找淑妃算賬，別人不知，貴妃難道也不知嗎？
還有貴妃腹中胎兒，根本?沒有受到驚嚇，是貴妃自己喝下了催產湯藥……
皇後都還沒說?什麽呢，堂姐怎能先定了她的罪？置皇子安危於不顧，那可是大罪啊，並不是罰一年月例抄抄書便能解決的。
她們都出身京兆韋氏，又是堂姐妹，堂姐為什麽要害她？
韋昭容死死咬住唇，並沒把韋貴妃喝催產藥的事說?出來，算是還了堂姐曾經庇護她的所?有恩情。
大罪便大罪吧，她抗下便是，有娘家撐腰，頂多降位份，皇後還敢要了她的性命不成？
皇後盯著貴妃的臉看了半天，心中冷笑，沒想到貴妃不但狡詐，還是個?狠角色，關鍵時刻舍卒保車，拉淑妃下水，同時反將了她一軍。
驚胎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只是不守宮規，往大了說?便是置皇子安危於不顧，大事化小，不過罰月例罰抄書，若小題大做，賜白綾鴆酒也不是沒可能。
當日驚了貴妃的胎可不止韋昭容一人，還有楊淑妃，貴妃當場指認自己的親堂妹驚了她的胎，置她腹中皇子安危於不顧，那麽楊淑妃也不可能罰月例罰抄書便能就此揭過。
皇後早與楊淑妃有嫌隙，又因為陛下喜愛蜀王李恪，極有可能威脅到太?子，恨不得賜淑妃白綾鴆酒。
陛下確實讓她徹查此事，可陛下也說?過有罰還要有賞，務必妥善處理給貴妃和京兆韋氏一個?交待。
如今貴妃這樣?說?，她若當真重罰韋昭容，是給了貴妃交待沒錯，卻會狠狠得罪京兆韋氏。
畢竟韋昭容也是京兆韋氏嫡出的女?兒，備受家族珍視。
就在韋昭容咬牙硬撐，皇後左右為難的時候，楊淑妃忽然?冷笑：“當日貴妃早產，還不知是誰搗的鬼，事涉皇子，更該徹查！”
說?著看向韋昭容：“韋妹妹，你都被人舍棄了，就沒什麽想說?的？”
貴妃妄圖舍卒保車，拉她下水，門?兒都沒有！
就算韋昭容是個?傻的，也該看出貴妃的險惡用?心了吧，自己都快被人算計死了，她就不信韋昭容不知道一點什麽。
若換成是她，哪怕貴妃早有預謀防得再好，為了保住自己，也得現場編造點什麽出來。
比如貴妃並非受驚早產，而是自己喝了催產的湯藥。
皇後聞言看向韋昭容：“那會兒本?宮也有孕在身，顧不上萬春殿那邊，貴妃初懷男胎，百般不適，多虧了昭容妹妹日夜衣不解帶地服侍。”
你對貴妃掏心掏肺，人家卻在關鍵時刻舍棄你一箭三雕，即便是個?傻子，也該懂得如何自保！
她就不信韋昭容日夜陪在貴妃身邊，親力親為伺候貴妃飲食起居，對貴妃早產一事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貴妃說?是早產，算一算也沒早多少天。
皇後說?完靜靜等著，等韋昭容緩過神反咬貴妃，別說?是堂姐妹，便是親姐妹到了關鍵時刻互相揭短，反目成仇的還少嗎？
韋貴妃面?上波浪不興，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她今日被皇後逼迫走了一步險棋，若能成，一箭三雕，若不成，後果不堪設想。
能否成功jsg的關鍵，便在她的昭容堂妹身上。
這麽多年朝夕相處，她深知堂妹處處以她為重，以京兆韋氏的家族利益為重，別看堂妹平時小錯不斷，在大是大非面?前應該能理解她的苦心，獨自抗下一切。
畢竟她生了十皇子，而堂妹至今無所?出，誰對家族更重要，關鍵時刻應該舍誰保誰，堂妹自然?拎得清。
可她沒想到淑妃和皇後居然?暫時放下芥蒂，對她同仇敵愾，堂妹能否頂住壓力，貴妃心裏忽然?沒了底氣。
韋昭容此時跪得筆直，定定看了貴妃一會兒，轉頭?對坐在主位的皇後說?：“臣妾領罰。”
心灰意冷之?下，她其實一個?字都不想說?。
楊淑妃眉心直跳，皇後扶了扶額，這是傻到家了啊，只有韋貴妃露出了屬於勝利者的微笑。
恰在此時，外頭?有人稟報：“皇後娘娘，王公公過來傳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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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不自覺大口?喘氣，仿佛只有這樣?才不會窒息。
攢足力氣，吳珝本能掙紮起來：“放開我, 手腕要斷了！”
手腕當即被松開，腰上一緊，被對方緊緊摟在懷中, 動作快到吳珝都來不及反應，再想掙紮根本?動彈不得。
吳珝嚇壞了，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動, 可她試了幾次都接不上氣。
不知被他抱了多久, 梳好的長發也散了，衣領被扯至肩膀，露出一段雪白的肩頸。掙紮的時候把束胸也掙開了, 後背貼著男人堅硬隆起的胸肌。
男人仿佛貪戀她身上的氣味, 鼻尖從發頂移到頸間再到咽喉、鎖骨，最後停留在鎖骨, 吳珝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自己再掙紮會被男人咬斷喉管。
在無花樓下令絞殺樂師的時候，他可是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臉上甚至掛著笑。
秦瓊是唐朝第一猛將, 一將功成萬骨枯, 那是踩著死人骨頭?殺出來的將軍，弄死她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庶女?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你說?這世上有鬼嗎？”男人低啞的煙嗓響在耳邊, 帶著蠱惑的味道，內容卻有些一言難盡。
鬼？從死人堆裏殺出來的將軍也怕鬼嗎？吳珝打小就是個?唯物主義者, 不信鬼神，jsg更不怕鬼。
她試著動了動腰肢, 箍在腰間的鐵臂果然?松動了一些，吳珝長長吐出一口?氣，能溝通就好：“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她雖不信鬼神，卻也心存敬畏。
男人好像聽見了她的回答，又好像沒聽見：“他們都來找我了，向我索命。”
狗男人果然?有病，被迫害妄想癥，不知為何，吳珝忽然?想笑：“他們是誰？你是將軍，刀劍之?下亡魂無數，是亡魂大軍來找你索命了嗎？他們在哪兒？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鬼，很想見一見亡魂大軍長什麽樣?。”
這一長串問話格外提神醒腦，把李世民從夢魘的旋渦中連根拔起，三魂七魄歸位，理智回籠：“你當真不怕嗎？”
吳珝試著掙紮了幾下沒成功，索性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好：“不怕啊，就是有點好奇。”順著他說?，保命要緊。
李世民：“……”
玄武門?宮變之?後，太?上皇禪位，他如願升坐龍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最後的贏家，卻不知建成、元吉的陰魂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找他索命，讓他整晚不得安睡。
他曾是將軍，殺人無數，戰場上的亡魂他從不懼怕，哪怕是亡魂大軍。
可建成、元吉不一樣?，他們是他的兄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算是他們先對自己起了殺心，到最後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建成更是他親手射殺，這也是他一直對秦瓊心有芥蒂的地方。
當日若非秦瓊一箭射偏，他為求自保射殺建成，也許心底的罪孽感能減輕許多吧。
每當夜半被噩夢驚醒，他身邊的女?人無一例外不是驚慌失措，哪怕是素日最端莊的皇後，都被嚇得花容失色，當夜便叫高僧過來做道場。
連做三日。
韋貴妃更誇張，有一次居然?被嚇得尿濕了褲子，至今李世民還記得萬春殿寢屋裏的尿騷味。
只有楊淑妃經歷過亡國，見識過死人，膽子還算大些，不過每次侍寢的時候，脖子上都要掛一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特別硌人。
而他懷中這朵小薔薇，表面?看起來弱不禁風，其實卻是個?傻大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麽？”其實早就查到了，她叫武羽，是武氏的庶長姐。
吳珝拍了拍對方攏在自己腰間的手：“你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然?後被人摟得更緊了。
吳珝：“……”
“好好好，你別激動，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替身只想保命，吳珝高舉白旗，“你抓我來都不知道我叫什麽嗎，現在聽好了，我叫武珝，是利州都督的嫡次女?。”
李世民蹙眉，又騙他，他就知道這女?人嘴裏沒一句真話，索性放開了她。
他生平最恨別人騙他，拿他當猴耍，撇下她之?後坐起身，整理好衣袍提步往外走。
吳珝：“……”恭送瘟神！
可能是中午吃得太?飽，也可能是剛才被嚇到，更可能原主胃口?比較淺，驟然?被人松開腰肢，才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胃裏的食物忽然?沒來由地往外翻。
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剛剛走出屋門?的李世民：“……”
又折回來，嫌棄地看著吐了一身的吳珝，並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而是揚聲吩咐許女?官：“進來伺候梳洗，再熬一碗化食的湯藥來。”
吐出這麽多肉，中午是啃了一頭?羊嗎？
許女?官很快端了木盆進來，木盆上搭著一條白布巾，一臉為難地看向他。
李世民這才想起來，此處內宅只有許女?官一人服侍，她要伺候梳洗，就沒辦法熬藥，分身乏術。
養個?小娘子可比養鷹養獵犬費事多了，特別這一個?格外嬌嫩，摸不得碰不得，你抱她一下，她就敢吐自己一身。
上輩子長孫皇後去世後，他親自把晉陽帶到十二歲，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李世民嘆口?氣，接過許女?官手裏的木盆，吩咐她去抓藥熬藥，許女?官忙忙去了。
吳珝也沒想吐一身，當場社死，她很想讓狗男人把木盤放下，她自己來，結果才吐完，手腳有點抖，便閉上眼任由他折騰了。
養個?女?人可真麻煩，這麽能吃，吃撐就吐，吐這麽多怎麽擦得幹凈，還是脫下來換身衣裙比較快，當他想解開她襦裙的系帶，她卻捂著不讓。
他想抱她去掛著幔帳的榻上，丟衣服給她自己換，結果抱也不讓抱。
脫又不讓脫，抱也不讓抱，李世民耐心耗盡：“還是送你回家吧。”
誰知吐出的汙穢物還沒擦幹凈，某人又開始淌眼抹淚，一張小臉哭成了花貓：“嗚嗚嗚……我不想嫁給楊家表哥……更不想嫁給禿頂的富商……嗚嗚嗚……”
情急之?下，記憶翻湧，吳珝居然?想起楊豫之?是誰了。
李世民拿著白布巾的手頓了頓，再次用?力地擦起來，再沒提送她回家的事。
許女?官端著湯藥走進來的時候，武小娘身上的衣裙已?經擦幹凈了，陛下黑著臉又端來水和盂盆讓她漱口?，許女?官站在門?口?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陛下日理萬機，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見不完的朝臣，從沒見他對哪位妃嬪如何上心過。
感覺身後有人，李世民回頭?，下意識將盂盆丟在席上站起來，不耐煩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好生服侍她喝藥。”
許女?官欠了欠身子，走進屋中，服侍武小娘喝藥。
吳珝長這麽大都沒喝過如此苦的湯藥，不光苦還有怪味，再加上剛剛吐過，胃裏很不舒服，喝下一口?直接噴了出來。
還沒走出屋門?的李世民：“……”真想把她送回家，愛嫁誰嫁誰！
再次折身回來，聲音裏滿是不耐，話說?出口?卻是：“張嘴我看看，燙到沒有？”
許女?官：“……”
許女?官趕緊把藥碗拿給陛下檢視，李世民接過藥碗發現並不熱，又看向吳珝。
吳珝捂著嘴：“苦，難喝。”
李世民：“……”
多大人了，居然?因為藥苦就吐了出來，簡直比晉陽還難伺候：“拿些蜜餞過來。”
許女?官搖搖頭?，表示沒有蜜餞，李世民蹙眉看她：“沒有就去街上買。”
許女?官趕緊去買了。
等蜜餞到位，李世民親自端了藥遞到吳珝唇邊，吳珝還是不肯喝，說?自己吐了舒服多了，不用?喝藥。
李世民並不認同，堅持讓她喝：“積食最傷脾胃，脾胃若壞了你吃多少都長不高。”
都是什麽歪理邪說?，不過所?有影響她長高的因素必須排除。
於是就著狗男人的手，吳珝將整碗藥仰頭?喝下，才有點惡心，兩顆蜜餞忽然?塞進口?中，甜味很快驅散了苦味和怪味。
李世民瞧著眼前腮幫鼓鼓，活像一只松鼠的小丫頭?，忽然?很想笑，想笑便笑了出來。
唐朝的蜜餞個?頭?不算小，平時一個?蜜餞要分幾口?吃，如今一口?塞下兩個?，嘴裏根本?倒不開。
鼓鼓囊囊的腮幫動起來，更像松鼠了，李世民難得開懷大笑，因為噩夢籠在心頭?的陰雲無聲散開。
李世民用?過晚飯才走，臨走時吩咐許女?官，盯著小丫頭?按時喝藥，另外準她從外頭?買兩個?丫鬟進來服侍。
許女?官一一應下。
轉過天，楊豫之?和長孫沖被打的消息傳進皇宮，長孫皇後聽說?氣得午膳都沒用?，慕容女?官也很生氣：“長孫郎君年紀還小，怎麽經得住楊家那個?浪蕩子的引誘！”
這下可好，逛男風樓被陛下撞見，跟楊家那個?浪蕩子一起受罰，讓皇後娘娘的臉往哪裏放！
說?著眼珠一轉：“娘娘，陛下不是說?讓您查韋貴妃早產的原因嗎？奴婢覺著根本?不必細查，直接治罪楊淑妃和韋昭容，反正?貴妃的胎就是她們二人鬧起來驚著的。”
皇後才出月子，又在盛怒之?下，並沒深想便點了頭?，吩咐慕容女?官將楊淑妃和韋昭容叫來。
楊淑妃還好，至少在外室這件事上，與皇後目標一致，挑撥韋昭容去慶善宮鬧也是皇後縱容的結果，一舉一動都在皇後的掌握之?中。
而韋昭容就不一樣?了，她明明是個?急先鋒，結果一到慶善宮便被人策反了，不但不恨那外室，反而跟人家做起了生意。
最近還嚷嚷著要送一個?女?官過去伺候那外室，皇後不同意，她居然?敢忤逆皇後的意思，讓娘家人將那女?官送了過去。
再加上陛下有意晉封韋貴妃，氣得皇後一夜一夜睡不著，不知道懸在自己頭?上的寶劍什麽落下來。
“皇後娘娘大病初愈，便叫臣妾過來說?話，臣妾惶恐。”皇後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這麽急巴巴叫她過來，jsg肯定沒好事，楊淑妃想了一路，猜測多半是因為長孫沖挨打，皇後要遷怒她。
豫之?一直是恪兒的玩伴，她也沒想到這小子表面?看上去人模人樣?，私生活居然?如此混亂。
她已?經不許楊豫之?進宮了，皇後若想小題大做，她也不會慣著。
再說?長孫沖自己不學無術，非要纏著豫之?帶他去逛男風樓，關豫之?什麽事，而她深居內宮，連豫之?都管不了，又如何能管長孫沖？
皇後聞言一口?老血梗在喉間，她不過才出月子，又與陛下慪氣身下有些淋漓不盡，如今已?然?全好，怎麽就大病初愈了，她們一個?個?的是不是都盼著她早死呢！
“不過一些小毛病，不勞淑妃掛心。倒是之?前你與韋昭容起爭執一事驚了貴妃的胎，這事本?宮原不欲追究，誰知驚動了陛下，嚴令本?宮詳查。本?宮不得不把你二人叫來申斥，給貴妃一個?交待。”皇後默默咽下老血，面?上仍舊一派光風霽月。
皇後就是皇後，明明是遷怒，卻不擺在明面?上說?，非要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來打掩護。
淑妃心中冷笑，臉上不顯分毫，笑吟吟說?：“既然?陛下要詳查，那便查好了，反正?臣妾的消息是從慕容女?官處聽說?的。臣妾也不知韋昭容的消息從何處得來，又為何能擺著貴妃的儀仗出宮，臣妾什麽都不知道，臣妾委實冤枉！”
好個?伶牙俐齒的淑妃，一番話說?下來，把慕容女?官、皇後全都扯了進來，妄圖把水攪渾，慕容女?官如何能給她這個?機會，聞言拍了拍手。
早有內侍將一個?小宮女?押進殿中，不等問那小宮女?便招認說?是百福殿的女?官收買她在萬春殿附近傳閑話，具體?什麽閑話，小宮女?不敢講。
事情過去這麽久，現在查肯定查不出來什麽，所?以皇後早產加難產當時立政殿亂成那樣?，居然?還有心情派人調查此事抓她的小辮子，楊淑妃縱然?不服，也無力反駁。
於是被皇後當面?申斥了一頓，罰抄女?戒十遍，不抄完不許踏出百福殿，除此以外罰月例一年，以示懲戒。
楊淑妃棋差一招，自願領罰，仍舊笑吟吟坐著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餘光果然?瞥見韋昭容身邊的一個?宮女?跑出去搬救兵了。
等貴妃一到，看皇後還怎麽罰韋昭容，皇後罰不了韋昭容，憑什麽罰她？
楊淑妃看見韋昭容派人去搬救兵，皇後自然?也看見了，並沒讓人阻攔，韋貴妃來了正?好陪韋昭容一同受罰。
等韋貴妃出了差錯，她一定不會手軟，看陛下如何晉她位份！
誰知韋昭容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了，只一個?人回來的，仍舊在殿門?外站好，門?口?連貴妃的影子都沒有。
皇後又是一口?老血，貴妃果然?狡詐，肯定是聽說?了陛下要晉封她，所?以僅憑韋昭容根本?請不動。
韋昭容請不動，那便她來請好了，皇後轉頭?看了慕容女?官一眼，慕容女?官心領神會，默默退出去吩咐人二請韋貴妃。
這下楊淑妃有些懵，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韋昭容為了自保派人去請韋貴妃她能理解，誰能告訴她韋昭容請不來貴妃，皇後為何又派人去請？
韋昭容與楊淑妃幾乎同時跪在地上等待申斥，楊淑妃被申斥完，就該輪到她了。
楊淑妃被申斥時，她偷偷朝門?外使眼色，派人去請貴妃，結果沒請來，她就做好了被狠狠懲罰的準備。
僅憑她忤逆皇後，給武小娘送女?官這件事，皇後就饒不了她，她只會比楊淑妃更慘。
娘家有錢，對她和堂姐都很大方，罰例銀她不怕，別說?只罰一年，便是罰個?十年八年都不算什麽。
指望那點例銀活著，她早餓死了。
她真正?害怕的是抄書，她從小就不愛讀書寫字，不然?也不能嫁給王世充長子那樣?的莽夫了。且皇後罰抄書，會讓慕容女?官辨認筆跡，根本?不能找人代?筆。
皇後罰楊淑妃抄女?戒十遍，不會罰她抄一百遍吧，不抄完不許出殿門?，啊啊啊還不如幹脆拿刀殺了她！
於是韋昭容默默跪等，膝蓋都跪酸了也不見皇後開口?申斥，等來等去卻把堂姐等來了。
貴妃從前十分袒護自己這個?堂妹，此一時彼一時，彼時她沒有兒子，沒有牽掛，背靠京兆韋氏這棵大樹，她誰也不怕。
現如今她生下十皇子，就不能不忌憚皇後幾分，畢竟皇後是嫡母，以後十皇子的親事還得由皇後親自操持。
被擡進天策上將府之?前，她也做過當家主母，知道嫡母有的是手段磋磨庶子庶女?，皇宮也不例外。
陛下在慶善宮養了外室，堂妹氣勢洶洶殺過去，卻被人家哄得團團轉，不但花大價錢買了菜果，還敢忤逆皇後給那外室送女?官。
委實太?蠢，蠢到離譜！
於是貴妃權衡再三，還是決定為了兒子，放棄那個?蠢出天際的堂妹，向皇後示好。
韋昭容見到貴妃，跪著的背脊都挺直了，臉上重新揚起笑容，然?而卻聽見貴妃走進來說?：“韋昭容私自出宮，偷用?貴妃儀仗，回宮之?後跑去百福殿胡鬧，又與淑妃拉扯驚了臣妾的胎，讓陛下和皇後擔心，置臣妾腹中皇子安危於不顧，還請皇後娘娘降罪。”
韋昭容全身僵住，睜大眼睛，好似被九十九道天雷劈中。
什麽叫私自出宮，她出宮之?時向皇後稟告過，什麽叫偷用?貴妃儀仗，儀仗明明是貴妃許她用?的，她為什麽要去百福殿找淑妃算賬，別人不知，貴妃難道也不知嗎？
還有貴妃腹中胎兒，根本?沒有受到驚嚇，是貴妃自己喝下了催產湯藥……
皇後都還沒說?什麽呢，堂姐怎能先定了她的罪？置皇子安危於不顧，那可是大罪啊，並不是罰一年月例抄抄書便能解決的。
她們都出身京兆韋氏，又是堂姐妹，堂姐為什麽要害她？
韋昭容死死咬住唇，並沒把韋貴妃喝催產藥的事說?出來，算是還了堂姐曾經庇護她的所?有恩情。
大罪便大罪吧，她抗下便是，有娘家撐腰，頂多降位份，皇後還敢要了她的性命不成？
皇後盯著貴妃的臉看了半天，心中冷笑，沒想到貴妃不但狡詐，還是個?狠角色，關鍵時刻舍卒保車，拉淑妃下水，同時反將了她一軍。
驚胎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只是不守宮規，往大了說?便是置皇子安危於不顧，大事化小，不過罰月例罰抄書，若小題大做，賜白綾鴆酒也不是沒可能。
當日驚了貴妃的胎可不止韋昭容一人，還有楊淑妃，貴妃當場指認自己的親堂妹驚了她的胎，置她腹中皇子安危於不顧，那麽楊淑妃也不可能罰月例罰抄書便能就此揭過。
皇後早與楊淑妃有嫌隙，又因為陛下喜愛蜀王李恪，極有可能威脅到太?子，恨不得賜淑妃白綾鴆酒。
陛下確實讓她徹查此事，可陛下也說?過有罰還要有賞，務必妥善處理給貴妃和京兆韋氏一個?交待。
如今貴妃這樣?說?，她若當真重罰韋昭容，是給了貴妃交待沒錯，卻會狠狠得罪京兆韋氏。
畢竟韋昭容也是京兆韋氏嫡出的女?兒，備受家族珍視。
就在韋昭容咬牙硬撐，皇後左右為難的時候，楊淑妃忽然?冷笑：“當日貴妃早產，還不知是誰搗的鬼，事涉皇子，更該徹查！”
說?著看向韋昭容：“韋妹妹，你都被人舍棄了，就沒什麽想說?的？”
貴妃妄圖舍卒保車，拉她下水，門?兒都沒有！
就算韋昭容是個?傻的，也該看出貴妃的險惡用?心了吧，自己都快被人算計死了，她就不信韋昭容不知道一點什麽。
若換成是她，哪怕貴妃早有預謀防得再好，為了保住自己，也得現場編造點什麽出來。
比如貴妃並非受驚早產，而是自己喝了催產的湯藥。
皇後聞言看向韋昭容：“那會兒本?宮也有孕在身，顧不上萬春殿那邊，貴妃初懷男胎，百般不適，多虧了昭容妹妹日夜衣不解帶地服侍。”
你對貴妃掏心掏肺，人家卻在關鍵時刻舍棄你一箭三雕，即便是個?傻子，也該懂得如何自保！
她就不信韋昭容日夜陪在貴妃身邊，親力親為伺候貴妃飲食起居，對貴妃早產一事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貴妃說?是早產，算一算也沒早多少天。
皇後說?完靜靜等著，等韋昭容緩過神反咬貴妃，別說?是堂姐妹，便是親姐妹到了關鍵時刻互相揭短，反目成仇的還少嗎？
韋貴妃面?上波浪不興，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她今日被皇後逼迫走了一步險棋，若能成，一箭三雕，若不成，後果不堪設想。
能否成功jsg的關鍵，便在她的昭容堂妹身上。
這麽多年朝夕相處，她深知堂妹處處以她為重，以京兆韋氏的家族利益為重，別看堂妹平時小錯不斷，在大是大非面?前應該能理解她的苦心，獨自抗下一切。
畢竟她生了十皇子，而堂妹至今無所?出，誰對家族更重要，關鍵時刻應該舍誰保誰，堂妹自然?拎得清。
可她沒想到淑妃和皇後居然?暫時放下芥蒂，對她同仇敵愾，堂妹能否頂住壓力，貴妃心裏忽然?沒了底氣。
韋昭容此時跪得筆直，定定看了貴妃一會兒，轉頭?對坐在主位的皇後說?：“臣妾領罰。”
心灰意冷之?下，她其實一個?字都不想說?。
楊淑妃眉心直跳，皇後扶了扶額，這是傻到家了啊，只有韋貴妃露出了屬於勝利者的微笑。
恰在此時，外頭?有人稟報：“皇後娘娘，王公公過來傳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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