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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根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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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根深種

夕陽照壁,燦若雲霞。

碾玉坊裏都被塗上一層金亮的紅色。

抱著小小的黑貓,魅影蜷縮在角落裏邊,幾乎屏住了呼吸,她垂下的眼光,時而偷窺一下空桐瀲灩,懷中的貓兒,感覺到了魅影的惴惴不安,它圓溜溜的眼睛,也瞪著瀲灩。

空桐瀲灩已經在梳妝鏡前邊坐了快一個時辰了,這是開天辟地也沒有過的事情。

幻雪宮的人都知道,瀲灩是個上天摘星下海撈月的孩子,有著令人驚詫的充沛精力,和令人咋舌的忍耐力。

前些日子,空桐瀲灩迷上了追風輪,自己夥同服侍她的小鬟們研究了好久,終於打造出一雙鞋底有木輪兒的追風輪來。

第一次把追風輪套在腳上,空桐瀲灩興奮得滿宮裏飛馳,結果一時收勢不住,整個人撞到了假山石上。因為她用雙臂護著臉,所以除了臉孔以外,身上連磕帶碰,傷了多處。尤其是兩條胳膊,撞破了好些口子,鮮血直流。

別人嚇得心驚膽戰,可是空桐瀲灩卻站在哪兒哈哈大笑,因為這一撞之下,竟把假山上一個尖角撞了下來。

小鬟們七手八腳地幫著她清理傷口,不過半個時辰,瀲灩又一陣風似的滿宮飛了。弄得傷口迸裂,灑了一地斑斑點點的血線。

好動的瀲灩總是花樣百出,讓她安靜下來機會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不是她心中又琢磨著什麽主意來折騰人了?

在幻雪宮裏,要想上位,就得要別人害怕你,魅影也深知這一點,她是從小被盧妃仙子抱進宮來,三歲的時候就被當成玩具送給瀲灩了,能活到今天,委實不易。

朝夕相處中,魅影了解瀲灩的性情,也知道她所思所想,身為宮主的女兒,現在只是沒有席位的三地弟子,瀲灩一直耿耿於懷。她現在無法接任務出宮,用功勳換取地位,那麽就只有一個法子上位,就是讓人懼怕她,越多的人怕她,她上位的希望就越大。

此時,空桐瀲灩安靜如水地坐在鏡子前邊,開始還雙手絞著一條素馨冰綃帕子,沖著鏡子笑盈盈地做著各種各樣的表情,撒嬌的,得意的,討乖的,後來用紅木鎮尺壓住了帕子,就安靜坐著,望著鏡子裏邊的自己發呆,魅影越看越是詭異。

碾玉坊裏邊的侍女,外邊的宮神全都死了,盧妃仙子又不在宮裏,暫時還沒有人派過來服侍,整個碾玉坊就剩下空桐瀲灩和魅影了。如果瀲灩真的動了什麽惡念頭兒,頭一個遭殃的就是魅影了。

嘟嘟哦,過來啦。

連身子都沒有轉動,瀲灩沖著鏡子招招手,興致勃勃地招呼魅影過去。

稍微遲疑,魅影還是起身,依舊低垂著眼光,把懷中的貓抱得更緊,她一走路,系在發梢上的小銀鈴鐺就叮叮當當地響,清脆悅耳,這聲音讓瀲灩更開心:“嘟嘟啦,人家喜歡你噠,好聽啦,是不是好聽啦?”

魅影一臉漠然,根本不理會瀲灩的話,垂頭不語。

就是喜歡看到魅影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瀲灩知道魅影在心裏已經把自己罵死了,可惜也只能在肚子裏邊罵,不覺更加得意,笑瞇瞇地:“哈?人家糊塗哩,主人給狗狗系上鈴鐺,是自己看著好玩伐,沒有必要問狗狗好不好聽呦!不過嘛,嘟嘟比狗狗好玩噠,嘟嘟會說話啦,哈哈。”

她一邊說,一邊拍著手笑。

聽到空桐瀲灩洋洋得意地嘲弄自己,魅影潔白如雪的肌膚白得有些透明。

伸手抓起了魅影頭上的一根細辮子,晃動著辮稍上的小鈴鐺,然後在手指上繞著玩,瀲灩慢悠悠地:“嘟嘟乖啦,說瀲灩最漂亮,瀲灩最可愛哈,你最喜歡瀲灩哦。”

她說著話,半闔著眼睛,咯咯地笑,回想起庚說這句話時優雅美麗的表情。

魅影一字一頓地:“宮主最漂亮。”

這幾個字,冰冷之極。

啊噠?

空桐瀲灩好像被人摑了一記重重的耳光,她一下子從繡墩上邊跳起來,她手中還繞著魅影的發辮,這一跳毫無征兆,魅影的一縷頭發也被瀲灩拽了下來,不由得輕呼一聲,一手捂著頭,彎下要去。

心中滿滿的恨意,空桐瀲灩瞪著魅影,眼睛烏溜溜地圓,嘴角還帶著三分笑意:“嘛,人家聽說天黑會遇見鬼啦,嘟嘟有什麽法子讓人家見到鬼哩?”

她笑瞇瞇地說著話,手就滑到了腰際,準備去摸紅線理,魅影的話激怒了她。

魅影沈寂如石地站在哪兒,捂著頭的手慢慢垂下來,手心裏血痕斑斑,一絲細細的血線,從發際蜿蜒而下,溜過她光潔的額頭,宛如白雪紅梅,寒輝殷色,奇詭妖艷。

屋子裏的氣氛為之一滯,瀲灩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冰涼的紅線理。

外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到了門口停住,很輕柔的聲音傳來:“空桐小姐,宓荋奉宮主留命,賜一盞水玲瓏給您。”

收斂了笑容,空桐瀲灩重新坐在繡墩上,招呼小鬟宓荋進來。

白衣小鬟宓荋雙手端著一只荷葉卷邊兒的水晶盤子,裏邊是一直雙耳銜環的水晶盞,裏邊盛著一滴水。

瀲灩的眼睛又圓起來,探著頭看去,自己沒有看錯,水晶盞裏邊盛著的是一滴水,宛如一顆剛剛剝了皮兒的荔枝,半透明半凝固,在水晶盞裏邊顫動,猶如活的一樣。

美麗的誘惑,想拒絕實在不易。

盧妃仙子一向都了解瀲灩,特別迷戀美麗的東西。

宮主所賜,必要恭謙叩拜,然後欣然接受。

瀲灩向著盧妃仙子寢宮的方向跪下叩頭,然後站起來端過水晶盞,看著那滴水就愛不釋手。

宓荋躬身:“宓荋按照宮主吩咐,親自腰熬制了九個時辰,請小姐服下水玲瓏。”

水玲瓏,名字美,東西也美,瀲灩有些舍不得喝,正在稀罕之際,讓宓荋一催,就不高興了,她最討厭聽命於人。只是宓荋口口聲聲代表著盧妃仙子的命令,她還不敢反駁,原本心裏就極其不爽,和魅影的氣還沒有嘔完 ,這回更是為之氣結。

不過瀲灩的脾性,生氣發怒都要傾瀉在別人身上,方才幹休。

看了一眼自己撞上來的宓荋,再看看梳妝臺上壓著素馨冰綃手帕的紅木鎮尺,立時眼光熠熠,心裏有了主意,瀲灩的嘴角就不自禁地浮上得意洋洋的笑意來,把水晶盞裏邊的那滴水一口吞下去。

熟知瀲灩性情的魅影看到那絲邪邪的笑意,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想給宓荋示警,可她和宓荋並不熟悉,不知該怎麽樣做,既能讓宓荋明白,又不能被瀲灩發現。

冰冰涼中還帶著脆甜的蜜糖味道,水玲瓏又柔又滑,從咽喉一直滑到胃裏,說不出的舒暢,不覺打了個寒戰。

趁此時候,瀲灩假裝失手,水晶盞失手滑落,宓荋驚呼一聲,不及多想,單膝跪地,身體前傾,一手猶自拿著水晶盤,另一只手探過去接那水晶盞。

這些價值不菲的精致器具,都是宮主盧妃仙子喜愛之物,有人敢損傷殘破,必遭重罰。

幻雪宮中,除非熬到有席位的二等弟子,不然她們的性命,尚不如一只水晶盞。

手指一鉤,終於把水晶盞抓住了,宓荋方才提起的一口氣才稍微松了下來,可是就在此時,感覺腰帶一緊,她雙手拿著東西,單膝著地,身體前傾,沒有使力依靠之處,被身旁的瀲灩順勢拽著腰帶就按在繡墩上。

未等小鬟宓荋起身,瀲灩左膝膝蓋重重按在宓荋的腰眼兒上,自己則坐到宓荋的背上,右腿猶自站在地上。

小鬟宓荋被死死壓住,又急又怕:“空桐小姐,宓荋自問沒有失禮之處……哎呀”

她話音未落,只覺身後一涼,腰帶被扯開,中衣被拽下,肌膚在瞬間就暴露於空氣之中,陡然生涼,她情不自禁地掙紮起來。

空桐瀲灩已經抄起梳妝臺上的紅木鎮尺,重重的打了一下,隨著清脆的一聲響,宓荋水嫩粉白的肌膚上,顯出一條紅紅的印子來。

吃痛倒是小事兒,宓荋只覺如此被瀲灩欺負,羞惱驚怒,她雖然也不過七八歲,卻已然知道難堪。

只是她的氣力不如瀲灩,手裏拿著貴重的東西,又怕磕撞,瀲灩坐在她身上,壓著她的腰,小鬟宓荋一絲氣力都使不出來。

空桐瀲灩!住手,不然我跟你沒完!

氣結的小鬟宓荋恨恨地叫了一聲,滿面緋紅。

啊噠!啊噠!

笑瞇瞇的瀲灩哪裏會停手,揮動著紅木鎮尺,又狠狠地抽打了一下,這一下打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和第一尺的尺痕重合,絲毫不差,空桐瀲灩笑嘻嘻地點點頭兒,對自己的眼力和力道的拿捏上都很滿意,然後閉著眼睛,一下緊似一下地抽打下去,一邊打一邊張揚地歡叫著。

木尺打下去固然也痛,不過痛的程度還可以忍受,爭奈空桐瀲灩這十幾下抽打下去,都是正好打在同一個地方,一波疼痛還未及緩解,另一波疼痛就侵襲而來,小鬟宓荋又怒又氣,又疼又委屈,動又動不了,躲又躲不開,終於忍不住,大聲哭叫起來,她也不會罵人,只恨恨地叫著空桐瀲灩的名字。

呀呀噠,呼哈!

小鬟宓荋的呼痛聲讓空桐瀲灩愉悅起來,方才的不快煙消雲散,停了手,睜開眼,只見一道暗紫色的僵痕,高高地隆起於肌膚之上,有的地方,還滲出細小的雪珠兒來。

吖,小木耳,知道人家為什麽會打你咩?

空桐瀲灩晃動著紅木鎮尺,興高采烈地問。

我叫宓荋,不叫木耳!

咦?宓荋是什麽東西嘛?不懂呀,還是叫木耳吧,小木耳啦,人家吃過噠。

我叫宓荋,你最好記住了。

聽到空桐瀲灩無端端地給自己改名字,小鬟宓荋又怒又氣。

空桐瀲灩笑瞇瞇地:“吔,木耳乖啦,不乖的話,瀲灩很生氣噠。”

空桐瀲灩,我會讓你記住我叫宓荋。

宓荋恨恨地,滿眼怒火,焚幹了眼淚。

別人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時候,空桐瀲灩更加高興,連眼睛

自己高興的容顏一定更漂亮,不知道庚看見了會說什麽,會不會很吃驚。

忽然間想看看庚吃驚的樣子,空桐瀲灩一躍,從小鬟宓荋的身上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滿心歡喜,煩惱全消,拍拍手,也不理會小鬟宓荋,徑自邁步往外就走。

看到空桐瀲灩挑簾櫳出去了,旁邊的魅影才放下了懷中的小貓兒,過來幫著宓荋提上了中衣。

走開。

宓荋忍痛,伸手推開魅影的手:“不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和她是一夥兒的。”

退了一步,魅影漠然地看著小鬟宓荋艱難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水晶盤、水晶碗放在一旁,這次系好了腰帶,把盤碗拿起來,此時宓荋臉色青白,淚痕猶在,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宓荋恨恨地瞪著魅影:“今天的帳,我會向你們討回來。”

雖然魅影沒有參與,可是宓荋已然把她當成了空桐瀲灩的同夥,不然自己被瀲灩欺負的時候,這個魅影為何一言不發、袖手旁觀?

魅影冷冷地:“瀲灩就是笨,如果我是她,直接打碎你的水晶盞,不過是欺負人,何必自己浪費力氣?”

啊?

宓荋先是目瞪口呆,繼而怒極:“你,你什麽意思?”

吖?

珠簾一動,空桐瀲灩探出頭來,有些驚訝地看著魅影:“嘛,看不出來吖,嘻嘻,人家現在沒有時間啦,下次一定用你的法子去欺負人哦。”

看著宓荋和魅影俱是詫異的神情,瀲灩這才一摔簾子,從自己的碾玉坊出來,躲過宮中的巡視,溜到墻邊的時候,看到酴醾架下,有人在啼哭,哭得比方才的宓荋淒慘。

瀲灩貓著腰,生怕酴醾架下的人看見,匆匆而過的時候,看到個隱約的影子,好像是新晉為準聖女二席的白馬昭湄在毆打一個銀衣小鬟。

輕輕地穿過酴醾架,從幻雪宮中溜出來,天色已然漸漸暗下來。

一路飛跑地趕到了驚鴻館,越墻而入,穿過密道,然後她輕車熟路地到了庚的小院。

自從上次見過庚以後,她又偷偷來過幾次,而且來的次數越來越勤了,她也感覺到這樣很危險,因為盧妃仙子快回來了,如果她的行蹤被人發現,不但自己倒黴,還會牽累到庚,就像現在,她本來想明天早晨再去看庚,可是忽然之間動了念頭,就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沖動了。

和庚在一起的時光,溫馨坦然,她可以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可以懶懶地靠著庚,看天上的流雲。庚總是想方設法地哄著她開心,帶著她玩。

還有兩步就要跑到那個小木門了,瀲灩忽然停住了腳步,她聞到了一股血腥氣,很濃重的血腥氣。

陡地心中一緊,瀲灩屏住了呼吸,矮下身子,潛入草叢,悄悄地挪到了門口,側耳傾聽,院子裏邊一片死寂,這次從草叢裏邊慢慢地探出頭。

小院裏,觸目之處,都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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