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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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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

每個樓層中央都有一個大廳,沈優和祝嘉樹離開辦公室後沒有跑去私密空間,顯得此地無銀。他們直接在大廳的窗邊談話,任誰看到了都不會多想。

其實也沒什麽好多想的。

一陣假得不能再假的“初次見面”的寒暄後,雙方進入正題。既然祝嘉樹是以學生家長的身份出現的,沈優就把談話的重點放在了說明程嘉禾的語文成績上。祝嘉樹也拎得清,沒有故意擡杠,一副“我在聽,我很認真”的模樣,面對沈優的“指教”,虛心道:“是是是,我對她學習的關註程度不夠!”“嗯嗯,老師寧說得對!寧說得都對!”末了誠懇地說:“老師您放心,回去後,我一定和嘉禾好好交流!”

沈優忍不住翻個白眼,暗示道:“聽說您就是學中文的,如果您能在課餘好好輔導她,那就更好了。”

祝嘉樹巴掌捂臉,搖頭:“不可,這個我真不可。”

“程嘉禾的成績就差在語文上了,如果語文成績上去,她就能進實驗班,鎖定top.2!”沈優真是苦口婆心,之前不清楚程嘉禾和祝嘉樹的關系就算了,現在知道了,那麽這麽好的資源怎麽能不利用。

祝嘉樹很想哭唧唧:“難道我沒有努力過嗎?不,我努力過——我只是不行。”

“你肯定行。”沈優咬牙,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是說碩士畢業後也想來當語文老師嗎?那你怎麽能不行?”

祝嘉樹捂臉。

“何況,”沈優最後捅刀:“你也不希望你妹妹像你這樣,考不上top.2吧?”

“靠。”

必殺一擊。

祝嘉樹摸著胸口:“我的心,好疼。”

和程嘉禾的家長進行了親切交流後,沈優滿意地回到辦公室。中間看到許多老師也都在和家長交流,顯得她並不那麽突兀,提起的心臟稍稍放下。回憶剛才的表現,雖然言語上可能有些沒收住,但旁人也聽不到,只看外在的話,她的舉動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算祝嘉樹表現得差了點兒,體諒他是個年輕學生,應該可以糊弄。

做了虧心事,別人沒有開口,自己先疑神疑鬼。沈優仔仔細細分析後安慰自己沒有任何問題,這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剛坐下,李知行就開口:“剛才那是誰的家長?”

沈優一口水還沒喝下去險些嗆著。

李知行又補充道:“我看他挺年輕的。”

沈優立刻想起她離開辦公室前,李知行的那一聲“哦”,不敢細想,越想越覺得意味深長。只能故作鎮定道:“哦,他是程嘉禾的家長,是她哥哥。”

“怪不得。”李知行點頭:“他還是個學生吧。”

“嗯對。”沈優道:“我聽他說,他就在隔壁大學讀研,正好就是咱們專業的。”

“A大?”李知行道:“咦,那不正好是你校友?”

“對。”沈優點頭。她本科是在A大讀的,按這個來算,她、祝嘉樹、還有宋熙和,他們都是校友,只不過宋熙和學院不同,但因為和她是老鄉,所以他們在學校同鄉會裏也能見面。

李知行再沒說什麽,這時候那位老教師卻摘下了老花鏡,問:“那小夥兒長得挺俊的,不知道有沒有對象?”

沈優尷尬笑笑:“我也不太清楚。”

每個老教師手中都有一沓相親資料,已經養成了職業敏感,看到條件不錯的小夥子就先問一句,倒沒寄希望於她知道。

這件事情算是過去了,可沈優還是沒能徹底放心,無他,因為隔壁李知行的目光總令她心生惶惶,她甚至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空落落的右手上略過,便不自覺地蜷起手指,自然地問:“還有什麽事兒嗎?”

“沒事。”李知行笑笑,收回目光。

沈優暗暗吐出一口氣。

之前和祝嘉樹談話的時候,完全是公事公辦,沒有談到任何私人問題,可沈優心底到底還是對他自作主張跑來見面有些不滿。即便知道祝嘉樹以家長身份來參加家長會無可厚非,也知道別人不會莫名其妙就認為他們有暧昧,可架不住她心裏想得太多,之後的工作都有些心神不定。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間,沈優匆忙收拾東西走人。

但沒想到,到了車站,卻見到熟人。

祝嘉樹還等在這裏。

“你怎麽還沒走?”

祝嘉樹偷眼看她的表情,討好地笑:“今天好像惹小仙女兒生氣了,不敢走。”

“我是生氣了。”沈優聲音壓抑:“我說過這段時間不要見面,不、要、見、面,你怎麽還跑到學校來找我?如果被人發現了,你知不知道有什麽後果!”

祝嘉樹收斂了笑意。

“我知道不該來找你。我只是,”他扯了下嘴角:“有點兒想你。”

“忍一忍,忍一忍啊!”沈優咬牙,試圖讓自己語氣柔和一點:“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這不是忍一忍的問題。”祝嘉樹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我知道你不想我,所以不能理解。今天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是我不對,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我不明白,”祝嘉樹有點生硬:“以嘉禾哥哥的名義來參加家長會,沒有問題。因為她語文不好,所以來找語文老師,沒有問題。找語文老師後談的都是她學習的問題,沒有問題。為什麽所有這些事情拼湊起來發生在我身上,就有問題了?難道就因為我喜歡你?”

“對,就因為你喜歡我。”

“可別人不知道。”

“他們總會猜到的!”

“我只和你見了一面,他們就腦補到我和你的關系?”

“有了一次就有無數次,如果我不說反對,難道你下一次不會來嗎?”

“如果我會來,下次,下下次,一年最多三四次,我都來,但是家長來找老師,難道就因為你結婚了,我沒有結婚,所以我們就有貓膩?”

沈優和他僵持了很久,才終於軟下去。

祝嘉樹這才繼續說:“因為心裏有鬼,所以才害怕嗎?”他抱住她:“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以至於別人根本沒有想到的,你都替他們想到了。”

沈優知道自己無法否認。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祝嘉樹的聲音又柔又軟:“既然當初你都能夠勇敢地邁出這一步,為什麽現在,馬上就可以走出去的時候,你突然又開始瞻前顧後?別人的看法有那麽重要嗎?你這輩子難道是為別人活著的嗎?”

是啊,像他說的那樣,為什麽當初她有勇氣和他在一起,有勇氣離婚,可是現在,在被拉長的離婚期限中,她又開始畏縮。她開始變得敏感,明明只是摘掉了戒指,卻好像脫光了衣服,無時無刻懷疑著,好像其他所有人都在看向她沒有了戒指的手指,好像其他所有人都在背後議論她失敗的婚姻。

為什麽她變得這樣怯懦?

可如果她真的有那麽果決灑脫,像祝嘉樹這樣無所畏懼,那麽她就應該像莊爾雅那樣,無論面對怎樣的壓力都堅持到底,而不是因為父母的忠告和社會的壓力選擇結婚,甚至,她可能壓根就不會留在北京。

正因為她習慣了聽話,習慣了走大家認同的道路,所以她開始害怕成為其他人眼中的異類。

沈優蹲了下去。

祝嘉樹蹲在她身邊,輕聲說:“我現在都在後悔初中時候做錯的一件事。”

沈優問:“什麽事?”

“初中的時候,我有一位化學老師,女老師,四十來歲,總是打扮得很精致。”他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班裏的同學開始談論她,說她現在還沒有結婚,說她每天打扮得這麽精致,就是賣弄風騷。”

沈優皺起眉頭,想說什麽,被祝嘉樹止住。

他繼續說:“我本來沒有什麽想法,後來,聽周圍的人這麽說,於是我就也這麽覺得了。”頓了頓,調皮一笑:“當然,我可沒有覺得她賣弄風騷,我只是奇怪,她長得又不醜,怎麽就嫁不出去呢?”

沈優低頭無言。

“後來我長大了,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麽惡毒。”祝嘉樹對她笑:“因為周圍的人都這樣覺得,所以我就這樣覺得了,覺得她沒有結婚,是因為她嫁不出去,覺得她喜歡打扮,是因為她在取悅別人。”

看到他的笑,沈優只覺得想哭。

為誰哭呢?為那個被惡意揣測的老師,還是為將來可能被同樣揣測的自己?

沈優抱住他:“這不怪你。”

“我沒事。其實那時候我也是太容易被別人的想法影響了,仔細想想,只要沒作奸犯科,別人想怎麽過,關我屁事兒?”祝嘉樹說:“或者換句話說,你想怎麽過——”

沈優聽著。

“關他們屁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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