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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岳父和女婿的心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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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丹雲,你怎麽又來了?!”

時間像指縫間流失的細沙,一轉眼間就過去三年了,沈未塵多了一個一歲的妹妹,小名叫朧朧。

據她爹高瞻遠矚的說法是,朦朦朧朧剛好湊一雙。

但沈未塵很想告訴她得意忘形的爹,她的蒙是水字旁,不是月字旁的朦,和朦朦朧朧扯不上關系,而且朦朦朧朧念快了,倒成了懵懵懂懂了,這可不是好詞。

不過她不揭破,由著他沈醉在再一次為父的懵傻中。

將軍府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到讓人感到無聊,一直想打壓辛靜湖三人的大夫人趙曼青始終未能如願,還被母女倆聯手反制,中了幾回暗箭,連連吐了好幾次血,神色憔悴的病了。

但她仍撐著病弱的身子主持中饋,隨著沈萬程、沈萬揚的孩子越生越多,又多幾個姨娘、小妾,府裏也過得越緊巴,她多次想打大房的主意。

沒辦法,沈萬裏那房有錢,這幾年他奉命前往山東、陜西剿了幾次匪,一次比一次豐厚的賞賜教人看了眼紅,她看到滿庫房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皮毛和藥材,直想著若是她的該有多好。

但她不曉得繼孫女沈未塵賺得更多,她私底下透過淩丹雲的關系販賣自制的藥丸,買了上百名賣身為奴的下人在城外莊子開了制藥廠,每年的入賬相當可觀,不亞於剿匪所得。

沈修文跟著父親入軍營歷練,從小兵做起的他,如今已是從六品振威校尉,穿著一身軍服顯得英挺闊朗。

不過有時沈未塵手癢也會接幾個病人,在淩丹雲的牽線下,沒人知曉“素手仙醫”是何許人也,只知她是名女子,醫術高明,素以紅紗蒙面,凡得她素手醫治之人皆痊愈,從無失手。

“濛濛寶貝兒,你這悍脾氣越來越讓人中意了,要不我去向皇上請旨,讓你嫁給我。”臉皮越來越厚的淩丹雲葷素不拘,講話越來越露骨,桃花眼一勾,輕佻又風流。

他回回叨念著這件事,不累嗎?

“你今兒個沒挨揍嗎?我爹說過了,你要是再翻墻就打斷你的腿,看來你的腿還在。”

爹又要爆跳如雷了,府裏的侍衛肯定叫苦連天,他們每日的訓練又會加重,輕易讓人摸進府,要他們何用。

這三年來淩丹雲像回自己家似的,時不時出入沈未塵閨房,一次、兩次還好,次數一多哪有可能不被發現,在某一次被逮個正著時,遭到寵女狂魔沈萬裏狠狠教訓了一回,警告他不許再來,否則就等著一輩子坐著過日子。

但是淩丹雲又來了,還帶著他爹寧王。

他這一招用得絕了,直接拜師學藝,在沈萬裏有苦難言的氣悶下,他成了征西將軍的入門弟子。

這下子他更有理由常常來了,如入無人之境。

氣得嘴都快歪了的沈萬裏根本拿他沒轍,人不要臉還有什麽阻止得了他,每一回藉著給“師父”送禮為由登堂入室,直接抱著一匣子女用的珠釵首飾往後院走。

淩丹雲的心思昭然若揭,有幾人看不出來?將軍府中有些人已笑稱他是小女婿,讓沈萬裏把嫁妝準備好。

為了此事,氣得不輕的沈萬裏特意調教了上百名身手不錯的侍衛,他用雷霆手段磨練,就為擋住不時來夜訪的寧王世子。

沈萬裏從來沒有和寧王府聯姻的念頭,一是高攀不上,無翼哪敢上雲霄;二是他是手握兵權的重臣,與皇族往來密切易引人猜忌,但最重要也是他最在意的是——

他看淩丹雲不順眼,任何覬覦他女兒的人都該千刀萬剮。

“師父心疼我,舍不得有個瘸腳女婿,你看我這沈魚落雁的容貌是不是更令人沈迷了?你趕緊嫁了才能日日夜夜瞧著,多瞧一回是你賺到了,還不快點頭。”戲謔的挑著眉,舉止越發放肆的淩丹雲以指勾起她黑亮發絲,感受著指間那柔滑的觸感。

這幾年他和寧王妃的母子關系越鬧越僵,因為沈未塵當年一句“人生苦短,何須為別人而活”的當頭棒喝,他一向嚴守的理智和謹慎全放開了,向來冷酷的面容多了笑意,變得有些吊兒郎當。

淩丹雲與母親幾乎不交談,一說話就吵起來,互不退讓的各持己見,劍拔弩張的對峙,更甚者,在他有意的追查下,真查出一絲端倪,他還有一位從未見過面的姨母,是寧王妃的孿生姊妹,她在他出生那一年過世了,楊國公府再無人提起這位才貌雙全的嫡長女,她的存在被刻意抹去了。

“淩丹雲,你要不要說句正經的話,老是來鬧我,哪天真把我爹給激怒了,你的腿就保不住了。”她不是沒看出他對她的情意,可是她還沒有做出交付真心的準備。

看多了趙曼青的醜陋嘴臉,她對大戶人家的後院生活沒什麽期待,雖然她爹娘感情好得插不進第三人,可那畢竟是少數,要不是她和老鄉娘鎮得住,趙曼青不只一次以長輩之名送女人,還強塞娘家侄女給她爹做妾。

區區的將軍府已如此波濤洶湧,處於風尖浪頭的寧王府更是急流湍湍,一個過彎的礁石沒避過,船底就要破洞進水,船上的人不論跳不跳水都活不了。

輕笑聲一揚,淩丹雲一個縱身上榻,頭枕在她腿上。“濛濛的關心我收下了。”

沈未塵拿著醫書的手一頓。“下去。”

“不。”這兒挺舒服的,有著姑娘家的軟嫩馨香。

“淩丹雲!”她一惱。

睜一眼閉一眼的?丹雲伸手攬住她的細腰。“濛濛,我心悅你,考慮下成不成?”

“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結識的人並不多,論理說,滿京城的權貴子弟中,唯獨寧王世子她看得最順眼,都是熟人了,哪能不順眼,他那股纏膩勁,讓她感到無奈又好笑,沒一絲絲心動絕對是自欺欺人。

古來有皇上奪嫡之爭,但在攝政王,也就是寧王的強力鎮壓下,先皇那一輩的兄弟都灰溜溜的回到封地去,不敢再有絲毫動靜,他們被打怕了,有寧王在,哪敢輕舉妄動。

身為皇長孫的皇上繼位時才五歲,如今二十,他的皇子最大的還不到四歲,因此十餘年內不會再有皇子亂朝一事。

淩丹雲表面上是越來越放蕩,吃喝玩樂樣樣行,因和寧王妃之間母子關系惡化,故意放浪形骸就為和她賭氣,但事實上他是皇上的暗樁,專為皇上辦事,許多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就由他出面。

外傳寧王功高震主,有謀朝篡位之嫌,皇上早已厭棄多時,等皇上掌穩朝政後,寧王府這條大船就要翻覆了,但這種種挑拔君臣之情的言論都不是真的,寧王和先皇是一母同出的親兄弟,先皇自幼體弱,因此皇上的武藝是寧王教的,於皇上而言,寧王等同半師半父,皇上從小就把寧王當成另一個父皇看待,直到皇上親政了,仍視寧王為父,十分敬重。

所以滿門覆滅是不可能的事,皇上和淩丹雲這對堂兄弟感情好得有如親手足,只不過對外表現出早已疏遠的模樣,好堵住文官禦史的嘴,省得他們日日上奏折彈劾寧王專權。

“那就動手搶。”淩丹雲玉容帶笑,眼眸多了誓在必得的狠勁。

氣笑了的沈未塵往他眉心一戳。“出息了,會放狠話,寧王世子不做改當土匪,你真給寧王長臉。”

他一笑,眉眼像染上桃花色,充滿誘人春光。“我說的搶是請皇上賜婚,一紙聖旨下來,莫敢不從。”

“算你狠。”狡滑。

“等我,濛濛。”淩丹雲眼神迷離,望著她日漸姣美的容顏,他有著患得患失和不安,他怕他若沒看緊,她就被人給偷走了,偏偏她還有兩年才及笄,真難熬。

沈未塵一怔。“你又要出京了?”

她很習慣他時不時失蹤一段時日,短則十數日,長則四、五個月,沒幾人知曉他的去處,包括寧王和寧王妃。

“嗯!”他不想走,但是……

“有危險嗎?”她不會問他去哪兒,幹什麽事,因為她知道他曉得自己在幹什麽,皇家人從來都不簡單。

淩丹雲笑了笑,把臉埋在她腰腹。“也只有你會問危不危險,為我的安危惦記著。”

她這麽好,教他怎麽不把她往心上擱,連他的親生爹娘都不見得在乎他的死活,唯有她說——

“活著回來,再重的傷我都能治。”

不論她對他是否有情,相識多年的情誼總是在,她不會眼睜睜看他去死。

“為了你,我就算拖著一口氣也要爬回來。”就算死在她身邊他也甘願,這一生能遇到她,是他的福氣。

誰曉得當年那個長得有點黑的山村姑會成為他裏最重要的人,那一句“我能治”牽起了兩人的緣分,讓他貧瘠的心有了雨水的滋潤,在逐漸荒蕪的心中開滿稻花。

短短幾年內,她眉眼長開了,靈眸美若秋水含波,美目一睞暗生流光,瓊鼻挺直,秀致脫俗,菱形小口抹了朱砂般,紅艷透潤。

沈未塵發誓要變美,她真的做到了,每且飲一碗加了茶葉煮開的羊奶,又洗牛奶浴,還把美白面膜給弄出來了,母女倆隔三差五的敷臉,做臉部保養,昔日鄉下出來的衣家女大變身,成了奪人目光的雙美。

看他年紀輕輕在刀光劍影中闖蕩,沈未塵繼續翻閱看了一半的醫書,好掩飾心頭的不舍。“離開前來我這兒一趟,我給你準備一個救急袋,有外傷藥和內服藥、鹽、打火石等物,出門在外,有備無患。”

“賢內助。”她的腰真細,柔若無骨。

唇一揚,她回敬一耙。“靜柔郡主還在癡癡等著你,你不回報人家一番深情嗎?”

一提到苦纏多年的楊丹霓,原本一臉滿足的淩丹雲忽地臉色一冷。“你是故意的。”

“我是。”只準他取笑她,不許她揶揄他嗎?

不知為何,寧王妃特別偏愛小兒子一歲的楊丹霓,還特意向當今太後替她求了沒有封地的靜柔郡主封號。

楊國公府的人向來高傲,楊丹霓也不例外,但她一眼就瞧中淩丹雲,打七、八歲起就追在他身後,以他的小媳婦自居,她一直以為這個表哥是她的囊中物,誰也搶不走。

可是直到議親時遭拒,她才意識到淩丹雲有可能不是她的,她的篤定成了笑話,因此她慌了。

不是非他不可,但以為握在手中的表哥傷了她引以為傲的自尊,所以她開始緊迫盯人,甚至還住進寧王府,盼著朝夕相處能日久生情,幾乎一回頭就能看到她緊跟在後的身影。

要不是淩丹雲的院子她進不去,只怕自薦枕席的事她都做得出來。

“沈濛濛,你一點也不吃味。”他不平。

楊丹霓的戰鬥力和她不是同一等級,她出手勝之不武。“我不是沈濛濛,而且你該走了。”

淩丹雲恨恨地笑著。“等我把你娶進門,定把你壓在床上三天三夜,讓你沒力氣下床。”想到那情景,他身子熱了,沒嚇到人,反而苦了自己。

涼榻上,一名氣悶的男子冷著臉,俊雅的面龐浮著暗色,他身體繃緊,緊擰的五官似在忍受什麽。

“我爹快來了。”沈未塵將腿上的頭移開,在兩道不滿的目光下榻穿鞋,攏了攏微亂的衣裙。

少有意外,淩丹雲一到,沈萬裏後腳隨之而至,兩人說好了似的,每次一對上便風雲變色。

“我要往北。”淩丹雲不想有天他死了,卻無人知曉他死在何處,至少有個人為他收屍。

他有預感這次出行不會如往日順利。

“北邊。”她眸光一閃,北邊有什麽?

“北戎。”淩丹雲解了她的困惑。

“北戎……”她在腦中描繪本朝地圖,驀地一驚,了解他話中之意。“那我爹他是不是——”還有哥哥。

她忽然覺得呼吸困難,胸口仿佛壓了一顆重石,好不容易才安樂幾年的日子又要再起烽火,多少骨肉離散。

“北戎異動,還不確定要不要大軍先行,因此我要先去瞧一瞧情形。”黑眸中迸出厲光。

“你……”她想說讓他別去,可話到舌尖卻發不出聲音,他身為皇室宗親,有責任守護淩氏皇朝。“我給你的救急袋一定要隨身攜帶,非到緊要送頭不要用,量不多。”

救急用,簡便為主。

“濛濛,要是我回不來,你會想我嗎?”到時他希望她忘了他,死人沒有知覺,活著的人卻要承擔他們的死亡。

沈未塵心口一緊,感覺到微微的刺痛。“胡說什麽,“素手仙醫”沒有救不活的人,你給我挺住,回來再死。”

除非腦死,否則只要斷氣三十分鐘內,她都有把握把人救回,她左手診脈,右手下刀,中西醫並進,從閻王爺手中搶人。

聽她微惱的喝斥,淩丹雲寵溺的笑望著她。“如果我能回來,你就嫁給我。”

“這是威脅。”她怒喝。

眉一挑,他氣勢凜然地朝她走近。“我總要未雨綢繆,等我能脫身的時候,你已經十四了。”到了那個年紀,她不可能還不議親,而他的娘更不會代他上門提親。

“要那麽久?”她難掩驚訝。

“也許更長,說不定要等到打完仗。”他也需要戰功,唯有打仗才能更快達到他的目的。

聞言,沈未塵眉頭一蹙。“跟著我爹,好歹……”爹的經驗豐富,總能護著他一時。

“好,聽媳婦的。”淩丹雲一副“娘子的話絕對沒錯”的模樣。

“淩丹雲——”她軟甜的嗓音帶著幾分羞惱。

“讓我親一下,解解——”饞。

心熱的淩丹雲正要一親芳澤,雷聲震動般的咆哮聲頓時鋪天蓋地而來,他一臉懊悔,手不夠快。

“臭小子,給老子出來——”

由世子爺變成臭小子,落差之大近乎神速,在沈萬裏第三次逮到寧王世子潛入女兒屋子時,他高不可攀的家世就一文不值了,被大將軍像趕貓般的驅逐。

“師父,我老子是寧王,你別跟他搶兒子,他就我一名嫡子。”淩丹雲痞痞地回道。

“別叫我師父,你這大逆不道的孽徒,竟然趁我在軍營練兵時又來行宵小行徑,我今天滅了你這個欺師滅祖的魍魎!”沈萬裏手持百斤重大錘,就要往人身上一送。

“師父別動怒,小心肝火太旺,徒兒是來幫您老檢查門戶,免得歹徒入侵。”嚇!來真的,被重錘砸不死也半條命,北戎一行就去不成了。

閃得快的淩丹雲一躍躍到花壇上,正在盛開的杜鵑花搖晃不已,由淺紫漸深,染成紫紅。

“少給我嘻皮笑臉,跟你說了多少次少打我女兒主意,你是不長記性還是跟我一樣失憶了,老子不介意打到你腦子靈光。”還敢躲?他也不想想他養個女兒容易嗎?他早早惦記上是什麽意思,他還想給女兒挑個上門女婿。

“師父,我也老大不小了,可憐我衣破無人補,春寒露重無人噓寒問暖,小師妹人美心善,徒兒我高大俊朗、玉樹臨風,師兄師妹配成雙乃千古佳話,你狠心辣手拆毀鴛鴦嗎?”自個兒抱著娘子夜夜春宵,全沒想過別人如何孤枕難眠。

“休想!”過去他太縱容了,才會被得寸進尺。

淩丹雲往上一跳,避開差點砸在腿上的刺錘。“師父呀!你真要廢了徒兒,差一點腿就沒了。”

“少說廢話,先吃我一錘!”沈萬裏虎虎生風一甩臂,幾十年老樹斷了一根粗枝,樹葉掉滿地。

“要打出去打,我院子裏的花木具有藥性,是我種來煉藥的,誰敢折損一花一木,我跟他沒完。”這兩人就不能消停一下嗎?一碰面就互咬,幼稚到讓人看不下去。

“濛濛……”

沈未塵面無表情的纖手向外一指。“出去。”

面上一訕的沈萬裏和訕笑不已的淩丹雲沒有二話,頭一低走出內院,腳步很輕。

將軍府內最不能惹的不是霸氣側漏的辛靜湖,而是測不出深淺,醫毒雙絕,內心強大到鬼神都懼的沈未塵。

她一句話勝過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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