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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晚自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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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呢?”

“啊。”封曲有些失落。

老師這話說的好現實,可人就生活在現實中,對於封曲自己,她也沒有自信可以被聘。總不會以後,還不如現在的自己,或者,還不如教導自己的老師呢?

一種悲戚感油然而生。

作者有話要說: 漠大上線!鼓掌!

☆、第 5 章

今天封曲照常來練老師家上課,門被打開,迎來練老師溫柔的微笑,封曲進來後,發現客廳裏多了一個人,那個男人坐在沙發上,長長的腿就像兩根筷子撇折,彎起來,戴了一個金絲框眼鏡,他在喝茶,想來應該是老師的朋友。

“進去吧。”

練清遠把封曲帶到小書房,給她講了講語法,又發了幾張練習頁子,就關門出去了。

“這是你的兼職?怎麽現在落魄到又要找兼職了?”

“要你管,怎麽,你個沈迷於數學無法自拔的人,怎麽有空來找我?”平時這家夥是做數學研究的,這麽無趣而且燒腦的工作,他卻一直從畢業做到現在,而且越來越執著在他看來,易數是要孤老終生的。

“見見老同學,順便放松一下。”

“對了,你的那位前幾天結婚了。”易數跟練清遠一個大學,他以前的稀罕事易數一直記著,他現在記起那個女人,還覺得惺惺的。

“哦,我知道了。”練清遠一臉平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沒點反應?”

“沒有。”

易數覺得掃興,還以為他會懟回來。

高中的時候,易數和練清遠同桌,練清遠英語很拔尖,他數學很拔尖,但英語也不差,剛開始根練清遠做同桌得時候,易數被同桌的垃圾數學震撼到了,怎麽可以把數學學成這樣!在他的鄙視下,練清遠向他請教問題的時候,他十分不耐煩,可是練清遠總是變著法子問他。

最經常的就是他們兩個吵架,但是吵著吵著,最後總會落到數學題上,易數總是很氣憤的給他講題,練清遠再沖沖地懟他,也從來不說句謝謝。

最多的時候,他們一天懟了七次,那天易數打了練清遠一拳,練清遠卻回了一句'謝謝'。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易數權當是遇見了神經病 。

直到有一次,高三動員,老師讓學生把自己的目標大學寫下來,貼在墻上,那一次,易數知道兩個人目標是同一所大學,這所大學很好,就算在重點高中,考得上的也寥寥無幾,於是,易數就展開了一個計劃。

從那天起,易數對練清遠的態度改了,非常積極的給同桌提供幫助,他每張卷子的疑惑他都幫他解開,最後,練清遠的數學成績也沒有讓他失望。於是他們順利的上了一個大學。

“以後一起吃飯。”

“為什麽,我們又不一個專業?”

“你的數學是誰在幫你?”

“你啊,說到這個,真的很謝謝你,其實,以前和你懟,都只是為了讓你給我講題,所以跟你吵架,挺不義氣的。”

當時易數仿佛晴天霹靂,自己竟然被耍了這麽久。

“那你要還我這個人情,每天跟我一起去食堂。”

“你認真的?”練清遠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嗯。”

“行啊。”

易數大學要住校,可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住過校也沒有去過食堂,只有一次,保姆突然請假,他打算去食堂吃飯,誰知道剛進去,就被擁擠的人群和長龍般的隊伍嚇到了,想象自己一個人以後都要去食堂,他就莫名恐懼。

身邊的朋友不多,但當時練清遠算一個,以他的成績,只要補齊數學這塊短板,考上A大不成問題,所以易數就先賣了個人情。

誰知道,本來兩個人處得好好的,但突然練清遠就被同系的女生給勾走了,費心費力去追那女的,對易數,練清遠吃飯爽約,不知道那女的說了什麽,他甚至還刻意疏遠易數。

還好大學食堂不像高中一樣可怕,他自己只要錯開飯點就沒問題。但想想氣就不打一出來,自從他們在一起,易數和練清遠就又恢覆到一前見面就懟的模式。

不過還好,他們最後分手了。

前一段時間還聽說那女的結婚的消息,正好也要來濱城看看姥姥,索性順便懟懟練清遠。

練清遠沒管易數,聽他說完就去書房了。

今天的課結束了,平常都是練清遠去送封曲,這次有客人在,封曲就給練清遠說先走了,然而練清遠卻讓她等一會兒,一起走。

坐在沙發上,練清遠將一杯水遞給封曲,封曲自顧自的喝水,臉對鞋,眼看水,雙膝合並,巋然不動。

“大神,我要去上班了。”

易數雙眼一擡,掃了一眼沙發上的女生,正好與她對視,那女生快速的撇開目光,把頭埋得更低了。易數把筆和本放進包裏,站起來對練清遠說。

“暑假快到了,你今年還去法國嗎?”

“去,已經安排好了。大概去三次。”

“那我也跟去一次,最近煩心事太多了,具體時間你發給我。”

“好。”

封曲就在一旁聽著,剛剛看見老師走到門邊說話,就站起來跟了過去。可這話她聽的雲裏霧裏的,開始以為老師要去旅游,可是也不會去三次呀!封曲很疑惑,但也不好意思開口,畢竟是老師的私事。

坐在車裏,封曲抱著自己的大包,靠坐在那裏。以前她都是把包放在腳上,但今天的空調風太涼了,那出風口直直的照著她,涼的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練清遠覺得有些涼,便把溫度調得高了些,扭頭問封曲:“冷不冷?”

“有點。”她笑著說。不過,豈止是有點,她已經冷得從內到外了。

練清遠把空調關了,打開窗戶,讓涼風散出去一些。

“下次冷了就說,或者你也可以自己調。”

“謝謝老師。”

“練老師,你暑假要去法國旅游麽,剛剛你和那個人說的。”封曲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可能會造成氛圍尷尬,萬一老師不想說呢,這畢竟是學生問的,拿別的話搪塞過去,這感覺真的不好。

“他叫易數,是我的大學同學。我那是兼職,因為我大學修的是法語,所以暑假的時候我會去旅游公司當翻譯,兩個月,帶三個團,時間還可以。”

原來是這樣,可是老師的工資不是應該夠了麽,為什麽要兼這麽多職?

“老師,你的錢是不夠花麽?”

“嗯?怎麽會?”練清遠挑了下眉。

“但我要賺錢啊?還有,小姑娘,雖然我們用的不多,但這錢永遠不嫌多。”

封曲沈默不說話,心裏卻別扭成了一團。她覺得這樣的生活是為了金錢而奔波,會少了許多寧靜與和美,為什麽練老師會選擇這樣的生活,難道進入社會後不管什麽人都會這樣麽?

在封曲看來,練老師的生活很有條理,很從容,他的一舉一動都流露出自己所期望的淡定。自己是仰慕練老師的,就像是漁人守望著燈塔,感謝它的餘光為漁人照路,感謝練老師的生活方式給自己引路。

可是,老師為什麽要兼這麽多職,把生活搞得那麽累,也是為了錢麽?

她以後賺得夠自己花的就好,不會因為工作而過於勞累,生活一定要有質量,賺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把房子裝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這個過程可以很漫長,但這個過程也會很溫馨,並且目標終將達成。

想著今天練老師的話,封曲覺得就像吃了澀澀的黃瓜,就像是前幾口咬下去,味蕾感受到的是汁水的清甜,可奈不住多嚼了幾口,便出來了瓜皮的澀。

自己為什麽要問那麽多問題,如果不問的話,一切都不會改變,練老師還是那個脫身世俗的瀟灑之人,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己心裏好像堵了塊石頭,無法忽視。

練清遠瞥了一眼身邊的女孩,伸手打開了音樂。

關於“前永遠不嫌多”的道理,就在練清遠跟封曲結婚的前幾年,封曲終於領會到了。

那次封曲都要崩潰了,爸爸被檢查出來有個腫瘤,還好是良性的,但隨時可能轉化成惡性,要做手術切除。封曲雖然對爸爸一直心存不滿,但她也長大了,尤其是在練清遠不在的那一年。

那一年,沒有愛情,卻重獲了親情,這樣說,只是因為以前親情一在,但封曲卻不願看。

在陷入充滿黑暗的第二世界,沈浸在被拋棄的漩渦時,封曲卻突然意識到,就算世界所有人都棄自己而去,分父母也不會,血脈相連,幾十年的養育相處,早就比世界上任何情感都來得深厚紮實。

就算他們愛她的方式她不能接受,但這一點擋不住親情在心裏紮的根。他們不能以她想要的方式對她,但她卻可以以父母想要的方式對他們。

養育之恩永遠無法報答,她心已傷,卻可以護住別人的,孝順一直在她心裏是件大事,但那一年的經歷,讓她更堅定了這件事,而且想的也更細致。

人總是在最悲傷的時候才會去擁抱身邊從前不屑理會的溫暖。

一場病,花了好多錢,雖然封曲是學醫的,但對這龐大的總開銷還是瞠目結舌。這些錢都是他們夫婦拿出來的,父母的錢用來讓他們自己以後養老。

封曲也是從那次以後,才意識到了錢的重要性。連練清遠也能感受到,封曲生活態度的改變。

但練清遠寧願她永遠不要成熟,就做個理想主義者,其他現實的他來扛。

作者有話要說: 身體很重要,不要生病,因為你不知道一場病會帶來什麽。

☆、第 6 章

練清遠坐在陽臺上,雙指不停的敲動著鍵盤,正在準備上課要用的課件。這份工作還是很忙的,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如果以後有機會,他會換個工作。

順手就想拿起詞典查看,但突然想起來詞典忘在學校了,站起身走向書房,擡手拿起書架最上面的一本詞典,邊角微皺,書面的金漆已經被磨得看不清楚了,這是練清遠大學時候的詞典,因為有些頁子被劃了,看不清內容,所以才換了一個。

翻開舊詞典,一下就翻到了折角的那一頁。黑筆勾畫的那個詞豁然欲出,看著便一笑而過,繼續查找一個高考必考的重點詞語,雖然已經總結了一遍,但以防萬一,檢查一下它的詞性是不是都整理完整。英語裏有些詞的詞性很多,這只是在高中,接觸的不算太多,但那些重點詞還是一樣。

整完了課件,練清遠關了電腦,整理桌子上的東西。拿起詞典放在最上面,所有事都辦完了,終於可以輕松的休息一會兒。身體後仰,靠在椅子上,練清遠的目光停留在那本舊詞典上。

回憶見證了他的愚蠢,看過了他的傷痛,也促成了他的成長,段乘行,這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女人。她讓練清遠見識到什麽是無情,什麽是被拋棄,什麽是付出被糟蹋。

大學生活是五彩繽紛的,終於忍過了青春的寂寞,帶著荷爾蒙的湧動,就像破繭而出,練清遠一點也不限制自己的情感生活。雖然敞開大門,但也沒有遇見自己中意的,到了大二也一直單身,直到遇見了段乘行,他開始了自己的追求攻勢。

練清遠遇見了段乘行,就是花期已至,不過段乘行不是柔風甘雨,而是狂風暴雨。

大二的那一天,他已經是很多次見到那個女生,長發到手肘,衣著樸素。有時候是在圖書館,但大多數是在來找易數時,看見她坐在自習室裏。那次在門口等易數下課,看見易數和她一起從教室裏出來,於是就問易數知不知道她是誰,易數說,她叫段乘行,數學系的高材生。

易數平常很少記得住別人,但難得記得段乘行,當時以為易數對她有意思,還專門問過一次,卻被易數一句話嗆了過來,不過還是很高興。

在練清遠的印象裏,這個女生總是獨來獨往,食堂裏她是一個人,上課也是一個人,圖書館也是,他曾經試過與這個女生接觸,但經過打聽,段乘行的社交圈很小,基本不怎麽用社交軟件。

所以他以一種現實的方式靠近她——圖書館坐對面,食堂坐旁邊,自習室坐前後······過了一段時間,在自習室裏,段乘行竟然主動找練清遠說話。

長長的秀發擋住了練清遠的視線,扭頭看,熟悉的臉孔就在眼前。她拿了一根筆和一本練習冊,側著身子看著練清遠。練清遠沒有任何準備,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心臟的存在感已經壓迫到了語言神經。

“這道題,你會嗎?”段乘行指著滿面演草中的那一道題。

“我抄下來,明天告訴你,可以麽?”她問的是一道高數題,練清遠學的是英語,高數他是一竅不通,但又不能放棄這次機會,所以只能問易數了。

讓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在等她回答的時間裏,練清遠想了許多一會兒挽留的說辭。

“可以,明天自習課,就在這裏。”

“好。”

段乘行又回到了後排,繼續低頭寫題。

練清遠覺得這是一次機會,於是馬上收拾東西去找易數,走到了門口,突然想到雖然自己對段乘行很熟悉,但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練清遠又折回,對段乘行說:“你好,我叫練清遠,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段乘行,你好。”

“明天見。”

練清遠轉身走了,眼裏回蕩著笑意。

約好的第二天,練清遠到的時候,段乘行已經坐在那裏了。漫步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打過招呼以後,就開始講昨天的題。一切都很順利,還好她聽懂了,也算任務達成,第一印象還是可以的,沒有白費昨天的努力。

昨天練清遠以為只是一道題,不會太難,可事實並非如此,練清遠跟著易數補了幾個小時的高數,把這道題涉及的知識都了解了一遍,又自己解這道題,花了不少精力。估麽著段乘行以為自己是數學系的才會拿這麽覆雜一道題來問他,如果要追她,總要誠實以對,不然這總會是一個□□。

“你是數學系的麽?”

“對啊。”

“我是法語系的,法語系一班。”

“我以為你是數學系的,因為經常看到你和易數在一起。”

“可以理解,今天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中午已經約了朋友,就不了。”段乘行眼睛撲閃,不怎麽直視練清遠。

“那也太可惜了,失去了一個和美女吃飯的機會。嗯,可以留個手機號麽?萬一找不到易數的時候,可以找我幫忙。”練清遠把早就想好的話順溜地說出來。

“嗯,好吧。”

段乘行將寫好的紙條遞給練清遠,然後就收拾東西離開了。

練清遠還真是要謝謝易數,沒有他為理由,估計也拿不到這個電話號。以今天段乘行的反應來看,要與她建立戀愛關系是任重道遠。

以易數為借口,與段乘行一直保持聯系,從剛開始的“單純目的”到後來逐漸加些瑣碎的聊天,雖然時間增加不多,但可以感覺到段乘行並不討厭練清遠。有時候練清遠踩點圖書館與食堂,趕著和段乘行一起。

從相識到成為朋友,在這段時間裏,練清遠很高興,感覺每次都與段乘行更進一步,逐漸,練清遠開始送早餐,送飲料,要說質一樣的改變,就要到那次迎新晚會。

大三的迎新晚會,外語學院也要出節目,練清遠報了一個改編歌曲,經過學校一審二審,最後改成了歌曲串燒的一部分,練清遠最後唱的不多,但把那段表白詞唱得一清二楚。

那段改編,是一種暗示的表白。那天晚上,練清遠給段乘行發信息表白,段乘行沒有回覆,他忐忑了一晚上。但在第二天,他們見面的時候,段乘行答應了,那天的喜悅,仿佛被深深地刻在了反射弧上,每次開心的時候,就會想到當時的喜悅。

或許苦澀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重覆籠罩身體,而喜悅後的神傷,是拼命向前沖後,被人拉回原地的悲涼。

再後來,便是一廂情願的甜蜜和最後的傷害。

撫平折疊許久的紙角,將書重新放回最高的一層。回憶縱然甜苦交雜,但人總願意回憶甜美的一部分,仿佛有過濾劑,排開了苦澀。練清遠坐在床上,準備睡個午覺,清醒一下大腦,兩點的時候給封曲上課。

白色的拱型花環門,上面垂掛著黑色的幾何鏤空模型,青青草地上站滿了賓客,他們站成了函數圖像的樣子,他們慈愛的眼神看著一對正在走向牧師的新人。

黑長直的頭發垂至婚紗的收腰處,新娘莞爾微笑,新郎一襲黑色西裝,笑眼相對。如此佳人良配,感情對他們來說是細水流長,時間對他們來說是永恒不變,彼此之心坦之以誠,彼此之行受之以情。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part,bride,do you?”

新郎柔情的目光中帶著存在已久的期許,仿佛新娘的一句話便是他這輩子的原罪。

粉唇輕張,新郎沒有聽到期許的那句話,一陣耳鳴中,新郎看見牧師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見賓客們交耳密語,有的人甚至過門而出,搖擺著雙手,表示對新人的遺憾,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同情,那是送給已經癲狂的新郎的。新郎按住新娘的雙臂,他說別說了,別說了,可新娘還是繼續。

新郎哭了,新娘笑了,她高傲的走了,扔下了手中的捧花。

“咚,咚,咚。”

練清遠從夢中驚醒過來,還沈浸在夢中的悲傷中,坐在床上,楞楞發呆。回想夢境,每個細節都如此清晰,已經很多次夢見這個畫面,習慣了醒後的悲傷,習慣了工作後的淡忘,不在意就是了。

“咚,咚,咚。”

練清遠快步去開門,看見封曲提著大包東西站在門口,低著頭。“老師,我今天來早了,要不我們早點上課吧。”

囔囔的聲音,練清遠以為封曲感冒了,讓她進來,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好啊,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坐在這裏等一會兒。“

練清遠回到臥室,把被子鋪平,拿出要用的資料放在課桌上,便叫封曲進來。

”我先抽問單詞。”

“......"

"......"

"背得挺好的,繼續加油,慢慢的會更好。”

“謝謝老師。”

聽見老師鼓勵的話語,這樣的話就是落在心上的羽毛,可惜從沒在父母那裏聽到過。封曲本來就壓抑著的情緒,突然就爆發了。

練清遠正在教她重點單詞,可是封曲忍不住的淚水一直往下掉,她竭盡全力的憋住,想讓淚水回流,但一直聽著老師的聲音,心裏仿佛有波濤推打,淚水總是忍不住,只能邊聽邊落淚,也不想讓老師看見,不敢用手擦掉,靜靜的坐著,說不定一會兒就止住了呢?讓老師看見,成什麽樣子?

練清遠一直在講,以前都會聽到封曲的回應,有時候'嗯',有時候點頭說對,但這次,封曲一直沈默不語,頭也越講越低。練清遠停了下來,微微低下頭看她的臉,他沒有想到,封曲在流眼淚,她嘴唇緊閉,眼睛一直垂著,淚珠一個個往下掉。

“封曲,怎麽了?”練清遠說完就去拿紙,回來就把紙遞給她。

她不接,也不說話,就像一座會流淚的雕像,只是可能一直忍著,她的肩時不時的抽動。練清遠沒辦法,只能沈默的坐在旁邊。

女生會哭,有很多種可能,感情上出問題了,這其中還分有愛情和親情,或者是學習上出了問題,再或者,是身體的疼痛。對封曲這樣的女生來說,最可能的也就是學習和親情。想起上次在電視塔的對話結合封曲最近的學習情況,練清遠猜最有可能的便是親情。

大概曉得原因,練清遠準備繼續問,還沒問出口,封曲就拿過紙,擦了擦眼淚,擡起了頭。

“謝謝老師,老師我沒事,我們繼續吧。”

練清遠不知道封曲這是怎麽了,一會兒晴天一會兒雨,但肯定的是,封曲碰到問題了,問題不解決,淺之,是一時的傷心,深之,就是心靈的創傷,抹不去的神傷。

“封曲,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她拿起筆,準備把重點做標記,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一定要說出來,我是你的老師,可以幫助你的,不止知識方面的問題。你還小,難免遇到想不通的事,如果中間有什麽誤會,遺憾終生總不好。”

“不會遺憾,沒有誤會,就是那樣。”封曲腦子也不過一下,就直接說出了那句話。就是沒有誤會,的確是那樣,她早就認清了事實真相。

沒錯,多麽悲傷的事實真相,爸爸就是不愛她,總挑她毛病,還吵她,可是她也習慣了,不稀罕他的那份愛,自己愛自己也會過得很好。可是,今天爸爸吵她,她還是不爭氣的哭了,憋了這麽多年,這次就是沒憋住。

為什麽早已冰涼的心還會痛,自己好不爭氣,為什麽就在爸爸面前哭了,沒什麽好哭的啊,不是已經習慣了嗎?不是已經學會憋住了嗎?

封曲越想眼淚越多,仿佛淚腺掉入了大海,哭泣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怎麽又憋不住了呢?得憋住啊!想想以前被爸爸吵的時候,封曲總會委屈的哭出來,可是才哭出聲,就會被呵斥回去,爸爸的怒吼聲夾雜著幾個臟字,就像是匕首捅在心裏,血從心裏流出,淚往心裏流去。

還記得那些晚上哭濕的枕面,自己蓋上被子,閉上眼睛,忘記委屈,忘記痛苦,回想自己快樂的記憶,多想在苦澀的藥上塗上甜滋滋的糖衣,但糖衣易化,在她細心呵護,捧在手心時,它化了,露出了苦澀的內裏。枕上微黃色的印子會被沖洗幹凈,但心上的傷口卻經年難愈。

練清遠看封曲越來越激動,不停顫抖的雙肩,哭紅了的雙眼,一個淚人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那裏。練清遠用手輕拍她的背,陪坐在旁邊。

“今天早上起床吃飯,我洗完臉回屋擦臉,然後我媽叫我出來吃飯,但我沒聽見,然後我爸就來叫我,他吼我慢,我就不服氣,我又不知道要吃飯了,要是知道的話我就出來了,可是他就揪著我慢這個點說我,我就跟他懟,我說他不能不容許有慢生活存在,他就吼我,我沒忍住,就哭了,他就說他也想找個地方哭一場,天天在外面幹活,都曬成碳了,回家還要忍著我,誰也不敢說一句,就得天天供著…”

封曲已經泣不成聲了,她用手一直在擦淚,好像就是不想讓淚落下,臉被手揉得都紅了。

“我沒想讓他供著,我花他們的錢,我以後賺錢了全還他們!他不用忍著我,我本來就不是公主,不稀罕被人寵著!我每天都很節儉,不會花他很多錢,他不用拼命賺錢,賺多了他自己多花,我不會多要一點!我就是不該在他面前哭,本來都沒事了,可是就怪沒我忍住,我下次肯定不會哭了,一定不會!”

今天早上封曲被爸爸吵過後,她憋住了哭聲,坐在餐桌上,把盤子裏的一張餅一點一點塞了進去,等她爸吃完回屋了,封曲才敢離開餐桌。她不想再觸黴頭,安靜的收拾完東西,跟媽媽說課提前了,便走了。

封曲去吃了漢堡炸雞翅,在那裏待到了差不多該上課,才過來。心情不好,吃點自己喜歡的安撫自己,刷上糖衣,重新回到原來的狀態,自己呵護自己。

不知道怎麽回事,封曲以為自己已經憋住了,但聽見練老師鼓勵的話,封曲就覺得像是開起了淚的水龍頭。是老師那溫柔的聲音,或者關心的語氣,讓封曲沒忍住,說了一大堆不該說的話。

封曲把話都說了出來,練老師在旁邊沒有插一句話,等她平靜下來,覺得心裏空空的,但沒有那麽委屈了。“老師,我想去洗個臉。”或許是大腦缺氧,封曲沒有想太多,沒聽到老師的回答,就去廁所了。

練清遠看著封曲,她整個人都失去了活力,紅腫的眼睛半睜著,走路時肩膀微垂,跟個沒有骨頭的人似的。

這個女生今天講的話讓她意想不到,本以為封曲這樣的女生,生氣與吵架都跟她沾不上邊,她總是文文靜靜的,一臉和氣。不過封曲也是人,正常的喜怒嗔癡又怎麽會缺呢。跟父親吵架,這種事也是他的青春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十歲的時候,他看上了一款組裝新品,價格有些貴,但練清遠因為真心喜歡,便告訴爸媽他想要,他們倆都不同意,媽媽就一直在勸他,但爸爸就攔著媽媽,他說:“說過了不行,沒得商量,想買你自己去掙錢。”“這是你說的,我一定會買到的。”

後來他就變賣以前的玩具,晚上過了飯點也不回家,因為在外面擺攤,晚上的時候人多,爸爸就因為這事教育他,練清遠晚上回去後,一點不示弱,堅持晚歸,父親最後也不管他了。

這還是小的時候,大了以後,還有數不盡的事,就是最近,也有。他覺得父親就是個倔強倨傲的人,他們之間的摩擦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減少,以後可能也會繼續如此。這是性格之間的沖突,融入父子的情感,練清遠只能保證不把自家老頭子氣得走不了路,但性格如此,強求不得。

封曲在廁所洗了把臉,用紙巾擦了擦便出來了。剛才大哭一場,現在神經還處在麻木階段,鼻子囔囔的。看見練老師整個人靠在座椅上,手中的筆來回倒玩走過去坐回了原位。

練清遠扭過頭看向封曲,他伸出手,將封曲臉上的紙漬抹去。

“封曲,其實你做得很好,畢竟你自己也知道這是個誤會,你也要知道你爸爸在外面一直工作很幸苦,或許,你可以更理解他一些。不為別的,就因為目前為止,他一直是撫養你長大的人。願意撫養你長大的人,還有誰呢?”

封曲默默的聽著,或許知道結果註定如此,總會有人制止自己的這種想法,她沒有繼續哭泣,而是選擇接受事實。沒有人理解自己,這份感受還是埋著就好,只要平時不刨開,一切都會很好,就算粉飾太平,可畢竟過得也挺好。

她是不可能像練老師一樣想的那麽開了,想必練老師一定是家庭和睦,幸福美滿,瞧瞧自己,封曲又有淚水要湧出來。是啊,幸福的家庭多了,可她偏偏不是其中一個。

練清遠看封曲不說話,但空洞的眼神告訴他,他說再多都沒用。沒辦法,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會有些叛逆,就像當時的自己,雖然自己的叛逆並不是一時的,但封曲這樣的女生,以後會好的。

“今天我們不上課了,我送你回學校。”

臨走前,練清遠想著或許封曲因為這事沒有吃午飯,把早上剛買的吐司放進了她的包裏。在去學校的路上,練清遠還買了個冰淇淋給封曲。女生傷心的時候,來點甜的食物,或許可以彌補吧。

封曲聽見練清遠問她要不要吃冰淇淋,便點了點頭。下了車,與老師告別,拿著大包小包,回去了宿舍。

走之前,練清遠的一個舉動讓封曲把再大的事情都給忘了。

她剛下車,練清遠就過來,雙手環抱著,把她擁在懷裏。封曲手裏還環著大包的衣服,遠著看,就像是練清遠再擁抱一個孕婦。

“不要難過了,有些事情只能等時間給你答案,最多,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封曲撲扇著眼睛點頭。

“今天晚上可不能再這個狀態了,晚上見!”

封曲揮手,轉身就走了。她走得有些僵硬,練清遠可能覺得是傷心的了,但封曲卻是被他驚得了。

這個擁抱對練清遠來說只是一個師生間鼓勵的方式,但在封曲這兒,就像是把自己放在了一桶巧克力醬中,糖衣裏的苦已經不算什麽了,一個擁抱比一百份甜品都有用。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前女友的事情,雖然存在於過去,但帶來的影響卻是無止境隨時間蔓延的,談戀愛要慎重,起碼自己回首過去的時候,覺得一切簡單純粹,對得起現在

☆、第 7 章

十一國慶放假,難得的假期,但因為帶高三的原因,只能放四天假,這還是除了寒假以外最長的假期了。從暑假就開始補課,練清遠跟那些學生們一樣疲累,看著新聞裏報道的國慶人潮,索性這個假期他就賴在家裏,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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