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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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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要不要和我結婚?”

“什麽?”路可可茫然地搓了搓耳朵,周深喬吐出的氣息太癢了,以至於她根本沒聽清他講了點啥,“……誰喝昏了?”

盡管隔著層層疊疊的黑暗,但路可可還是能感覺到,周深喬在觀察她,就如他每一次辨別她究竟有沒有說謊時一樣,那種帶著重量的目光隨著游走的呼吸而沈沈落下,她無意識顫了顫。

他能看到什麽?

什麽也看不到。

那他又在看什麽?

“手,拿開。”路可可去拍他握在她腰側的那只手,“熱,不喜歡。”

不喜歡他這種看獵物的眼神。路可可郁悶地想,她才不是可以供他飽腹的獵物。

周深喬的呼吸最終穩穩停在她的唇心,路可可覺得距離太近了,他的侵略性也幾乎達到了頂峰,於是退後一步。

周深喬猶豫了一瞬,察覺到她不願意,很快松開了手。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響起,是路可可在尋找電燈開關,她記得門口有一個,但是太遠了,還有一個在病床後方……

在她指腹摸上開關鍵的前一秒,周深喬攥住了她的腕子。

“別開。”他現在狼狽的樣子見不得人。

路可可點點頭,重新趴在床邊:“那休息吧。”

周深喬遲鈍了幾秒,而後躺下,路可可把頭偏到另一邊,睜著眼發呆。

其實她能分辨出他睡著了沒有,她相信他也能。

沈默像明天那個未知的結果一樣擴散,扼得人喘不過氣,路可可閉上眼,腦海裏卻凈是雜亂的光斑,閃到她頭暈目眩。

她忍著那股惡心,只希望周深喬早點入眠,周深喬卻起來了,將幹燥的手掌心壓在她的額頭上,低聲問:“睡不著嗎?”

他們是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有時甚至不用說話,僅僅一個節奏有異的呼吸,周深喬就能懂得路可可需要什麽。

他嘆了口氣,打開燈,把路可可拽到床上,挑起她的下巴,逗小狗似的擼了擼:“聊聊?”

路可可皺眉,撇開臉:“別拿對愛可那套應付我。”

周深喬楞了楞:“抱歉。”

他說:“習慣了,把愛可當成你。”

“你的狗現在在哪?”

“汪玉樹家,醫院不允許養寵物。”

路可可抱起一個枕頭:“等你出院,它肯定會狠狠地咬你、報覆你!”

“也許吧。”周深喬笑了笑,“它報覆心很強,這點也像你。”

話題又繞回到她身上,路可可不吭聲了。

周深喬看著她,眼神很軟很軟,他家這個小姑娘啊,他好像一輩子都看不夠的。

“可可。”他抿了抿唇,嘗試靠近,和剛才不同,現在有燈,他光明正大,而不是隱藏在黑暗中,“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癥,你要怎麽辦?”

這句話李教授剛剛也問過她。

路可可那時候怎麽回覆的來著?

她說對不起。

她可以對李教授說對不起,對不起人家的栽培和期盼,那對周深喬呢?

她擡起眼,認認真真看過他日漸消瘦的臉龐一遍,問自己,那對周深喬,她又要說點什麽呢?

她把小臉埋回枕頭裏,讓軟綿綿的填充物包裹住她,悶聲悶氣道:“該怎麽辦怎麽辦唄。”

積極配合治療,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些什麽?

她一學數學的。

“我想的更多。”周深喬語氣含笑,望著她紮馬尾用的那根皮筋說:“可可,我記起來自己是怎麽被拐的了。”

“嗯?”路可可仰起頭。

“忽然想起來了,本以為忘了。”周深喬壓下一點頭,和她平視,“是被我媽親手賣給販子的,因為我爸死了,她養不起我了。”

“啊?”路可可真的有點被震驚到,周深喬長得這麽好看,他媽媽也舍得賣啊?

“是醫生提醒我,問我家裏有沒有癌癥病史……”周深喬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但路可可已然明白。

她心涼了一半。

如果說之前她還對周深喬的活檢結果抱有50%的僥幸的話,現在這個數值應該就只剩下10%了。

因為大夫明明白白說過,癌癥具有一定的遺傳傾向,若是家中有人罹患過癌癥,那麽後代患癌的概率也會大大增加。

她怔怔看著周深喬,不知不覺掉了眼淚,偏她自己不知道,還硬撐出來一個笑臉,手足無措地抱住他、哄著他:“沒關系的哥哥,我們發現得早,一定沒事的……”

只是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就只有強忍住淚水的嗚咽了。

周深喬摟住她的肩膀,他總覺得恍惚,以前那麽瘦弱的一個小丫頭,竟然一下子長這麽大了,被他養大了,時間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東西。

“可可,我想過的。如果時間還多,那我一定要娶到你,把你養在蜜罐裏,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你離開我,根本過不好,”當年把路可可交還給路大雄,是周深喬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沒有之一。

他親了親她的傷疤,繼續說:“如果時間不多了,我就什麽都不做了,專心陪著你,送你上學、下學,一起吃東西……”

很簡單、很平凡的生活,對吧?

可是他不知道他還有多少這樣的機會了。

他的命向來不好,老天爺總喜歡戲弄他,給他一點照亮他的溫暖,又在一段時間後奪走,父母、付警官、弟弟妹妹們。

他抱著路可可輕輕搖晃,仿佛在哄一個嬰兒:“有時候,我感覺我很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

看到的都是泡影,其實手裏緊攥著的,也只有一根燒焦了的火柴棍而已。

路可可一僵,他側過臉,將唇片印在她的額頭上,輕聲問:“我會孤獨地死去嗎?可可?”

吻細細密密地下滑,從眼角一路延伸至唇邊,路可可應該拒絕的,可她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

面對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路可可的周深喬,一個未來裏沒有自己姓名、只有路可可的周深喬,拒絕他最後的願望,她做不到。

周深喬輕輕啄了下她,小孩子表示友好的貼貼而已,卻令周深喬呼吸一滯,嗓音裏帶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暗啞:“可以嗎?”

路可可沒說話,他又溫溫柔柔地親她,重覆:“可以嗎?可可?”

在周深喬近乎不抱期望的時候,路可可張開了嘴。

他微微一楞,然後笑了一聲,大力抱住她,也不著急接吻了,反而吧唧吧唧在她臉蛋上嘬了好幾口。

路可可被他弄得癢癢,也跟著笑了起來,摟著他的脖子,她釋然地松了口氣。

算了。

不跟他計較了。

別人臨終遺願都是去旅行什麽的,他就是在家給她做飯。

傻狗一只。除了她,也沒人會要他了。

就當做好事吧。

反正——她也舍不得他。

可能是笑聲有點大了,護士急匆匆過來,低聲喝止:“幾點了還不睡覺?!把燈關上!”

路可可麻利地道歉,下床關燈,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

屋內再次陷入黑暗,很奇怪,之前的黑暗是壓抑死寂的,如今的黑,卻是五彩斑斕的黑,像一顆顆輕快悅動著的音符,路可可想,它們一定在唱世界上最歡快的樂曲。

這次周深喬和路可可是實打實的睡著了,並且一夜好眠。

路可可醒來時還看到周深喬一臉傻呵呵地笑著,她翻了個白眼,瞧他那點出息……

真像五年前他松口答應談戀愛時候的她啊!

路可可洗漱完,扶著周深喬去了洗手間。他是單人病房,有足夠寬敞的私人空間,路可可為他帶上門,跑到病房外,踮起腳尖看大夫們開始查房了沒。

沒。

還不到時間。

更古怪的是,周深喬在洗手間裏半小時沒出來了。

眼看著醫生們快到了,路可可忍不住敲門:“哥,出來了,大夫來了!”

門陡然被打開,路可可的手頓在半空中,目光略顯呆滯。

呃……

周深喬變新了。

洗過頭、擦過身、好好地剃了胡茬,大概還偷用了她放在洗手間裏的護膚品,整張臉白得發亮,一時分不清他到底病沒病。

周深喬俯身,露齒而笑:“幹凈嗎?”

“嗯……”幹凈。

自打他們重逢,周深喬的形象一直非常頹廢,哪怕青鎮那次也是一樣,他的眼皮子總是耷拉著,仿佛什麽都引不起他的興趣,下巴也總是冒著青。

他現在的精神氣,很像十七歲時的那個周深喬,明明再平庸不過的一個男孩了,路可可瞧他卻像奧特曼似的,發著光。

路可可垂下頭,扶著他走出洗手間。

正巧醫生們來了,秦主任取出活檢報告,在路可可眼前繞了一圈,路可可伸手要接,但秦主任反手把報告遞給了身後的一位大夫。

“胃癌早期,局限於黏膜層,沒有擴散到其他部位,這是臨床中……”

後面的術語路可可完全聽不懂,她著急地追著報告跑,可惜沒有一個醫生願意給她看,她個子那麽小,擠在人堆裏幾乎沒影了,周深喬眉眼彎彎地找著她,忍俊不禁。

秦主任講完了專業知識,語重心長地看向路可可。

“這位家屬,這次算你家的幸運,沒事了,以後可要註意了哦,不然——”

“明白!明白!不然下次擺席!”路樂樂總算拿到了報告單。

是胃癌。

但是早期,且是最不嚴重的那種,上次的切除手術非常成功,清理得非常幹凈,屬於不幸中的萬幸,之所以仍會嘔血,是因為殘存著一些潰瘍還沒治好。

路可可長舒一口氣,對著大夫們不斷鞠躬,直到人家都走了好遠了,她才停下。

轉身對上周深喬張開的雙臂,路可可展開一個異常燦爛的笑臉,撲了過去。

“太好了!太好了!”她好似變成一個覆讀機,只剩下這一句話可說。

可是笑著笑著她又哭了,大喜大悲同時到來,她的表情矛盾至極:“你以後不要生病了呀!這次多虧發現得早!”

周深喬親著她的手腕,連聲應:“是是是,要感謝你回了青鎮,讓我知道你在覆旦,而不是清華,不然我也不會急急忙忙地把業務轉移到這邊來,因為喝酒而住院。”

他碰了碰她的額頭:“要不是你,我的命又要沒了。可可,你救了我兩次了。”

路可可摸著他柔軟的發絲,心裏暗想,你也救了我很多次,周深喬。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步入歧途了。

不過到底是周深喬虧欠路可可多一點,周深喬的眼中時常帶著內疚與遺憾,路可可受不了他這種眼神,背上小書包,給汪總打了個電話,準備開溜。

周深喬還以為能親親自己的小女朋友,結果人這就要走了,他白打扮了:“去哪?”

“學校。”路可可把外套穿得虎虎生風,“處理完那邊的事再回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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