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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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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用什麽去形容她和周深喬的現在,路可可想,那一定是再開不了嗓的天後,再提不起刀的將軍,或許還有垂垂老矣的科學家,他們仍想做些什麽,卻早已無能為力。

也可能是饑腸轆轆時手中僅有的一塊發黴面包,沙漠中最後一滴摻了毒的水,是悲苦的人看到了幸福,但那幸福卻屬於別人,永遠不會降臨他,於是更加絕望。

只因為他五年前的一次不堅定,他們便從全天下最要好的一對,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們相互折磨,彼此拉扯,卻斷不掉最後的一絲聯系。

是他,是周深喬親手毀了這一切!

路可可揚起手中的雨傘,狠狠砸到他身上。

雨水瘋狂拍打在她臉上,她喊到聲嘶力竭。

“你想死?周深喬,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提死?”

死過五次的人都沒有說一了百了,他憑什麽開這個口?!

周深喬啊周深喬,你究竟知不知道,每年的八月,都是路可可最難熬的時候。

她在八月擁有了美好的開端,卻也在八月失去,她每年八月都會在腕上再加一刀,她每次都差點活不過去啊!

路可可閉上眼,哭得撕心裂肺。

她委屈、不甘、憤懣不平,不懂他為什麽那麽做,這下知道了,是因為錢,她更不理解了。

她在意過他有沒有錢嗎?沒有吧,捉襟見肘的十三歲,她一樣很快樂的吧?

她喜歡的是他如喬木一般傲立,永遠不會離開,紮根在命運既定的位置,吸取營養,長得茂密,她可以在樹枝上安睡,也可以圍著他飛來飛去,嘰嘰喳喳講些無聊的話。

她在外求學,課業繁重,壓力大到她想發瘋,又不得不榨幹自己的所有精力,繼續學。但每當周六晚上,她總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見他,想看他眼角的皺紋,握他溫熱幹燥的大手,聞他發間廉價洗發水的清香,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撒嬌。

他們也會吵架,誰都不知道怎麽吵起來的,有時鬧得天翻地覆,摔枕頭數舊賬,可是周深喬一低頭,她就心疼,看著他因為生氣而泛紅的眼眶,她會沒頭沒尾地笑出聲,然後抱著他轉圈圈。

你看,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羈絆,無關他人,就他倆,一邊哭一邊笑,像兩個不成熟的小孩。

路可可一直覺得周深喬是棵參天大樹,值得依賴,而她自己是只雀鳥,周深喬雖沒有為她拴上鎖鏈,她卻形成了本能,只要周深喬喚出一聲“可可、可可”,她聽到了哨音,不管多遠,她就算撞破了頭,也要拼命飛回去。

因為那是她的家,有周深喬的家,她留戀的小窩。

狂亂的雨持續墜下,但不再鞭笞她。

周深喬半屈著膝,將傘面傾斜,遮住了她的身體,路可可睜開眼,看到他被淋濕的後背,心裏講不出什麽滋味。

“你成功了。”她咬緊牙關,心裏輸得潰不成軍,說話卻仍夾槍帶棒,“你很得意吧?我追出來了。”

周深喬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柔軟,仿佛她還是他樹冠下那個需要呵護的小朋友。

“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那樣想過。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五年我過得同樣不容易。”咽下所有不為人知的苦澀,他撐開一個不算好看的笑,“五年,作為懲罰,已經很久了,我們一輩子能有多少個五年?”

“你沒資格說這些,”路可可恨恨地指著他的鼻子,瘋了一樣尖叫,“這些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毀了我們!”

“可可,我做了我當年認為正確的選擇,我不後悔。”

……他居然不後悔。

她以為他會悔到滴血,但他居然很平靜地告訴她,他不後悔。

那她這些年的痛苦,又算什麽呢?

路可可無法置信地退後,他稍怔,把她拉了回來。

“當心滑倒。”周深喬拍了拍她的頭,“大姑娘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身體最重要。”

見路可可沒躲,他幹脆按著她撞進他的懷裏,俯首去親她的耳朵。

路可可偏過臉,用探究的目光看著他,視線相觸,不管路可可願不願意,都緊緊地粘在了一起。

周深喬微微一滯,很快壓下唇瓣,輕輕地印上去。

“我們重新開始,行嗎?”他很想深入,卻克制地撤開,尾音發顫,“忘掉過往,忘掉不愉快,重新認識我,接納我,愛我,行嗎?”

重新開始?

路可可不是沒考慮過。

她多喜歡周深喬啊,喜歡到願意放棄自尊去求他,可周深喬對她好是真的,對她殘忍,也是真的,這都是真的。每次她想自我欺騙的時候,那段回憶就會跳出來,給她當頭一棒,就像現在,周深喬深深地望著她,她想到的還是他走開的那一幕。

“不可能……”路可可垂下頭,鼻子發酸,“不可能。周深喬,你現在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

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這中間少了任何一天,都不是她愛的那個周深喬。

路可可很清楚,她留戀的是那個站在她青春裏、會牽著她手的少年,如果沒有那些曾經,周深喬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男人。

愛和恨,快樂和痛苦,在他們這段關系中是並立存在的。

所以,忘不掉。

很奇怪,周深喬的心口明明在疼,他卻笑了,這恐怕是五年來他第一次真心的笑:“好,可可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可以等,等你想開。”

這樣已經很好了,她態度軟化,不再喊著永遠不見,這就很好了,他該知足了。

“送你回去?”他依依不舍地看著她的臉,“淋了雨,不趕快洗澡的話會感冒。”

路可可搖頭,撿起傘,往林家別墅走去。

她走得很慢,她知道周深喬在後面跟著,像被丟棄的狗,想靠近又怕被踢更遠,只好保持一段能看到、但並不會引起註意的距離。

應該是因為雨太大了,視線有些不清楚,在這樣斑駁的雨境中,人也會恍惚一點。

她還是心軟了,舍不得周深喬真的沒命。

他對她有恩,就算發生過不好的事情,也不至於看著他去死,這講得通吧。

她的身體裏好像長出了良心。

終於到了。

她收起傘,站在門口,回頭瞧他。

周深喬停在五米外,不再靠近了,如同高中時他送她歸校一樣,他對她擺了擺手,催促她進屋。好似在講,不要緊,回去吧,不用管他。

她隔著一層雨霧說:“我還是討厭你。”

周深喬的唇角始終上翹,有些無奈地回:“好,我受著。”

路可可皺眉,用那塊肌肉控制著淚腺。

“我其實不喜歡你。”

周深喬的笑意淺了些,卻仍在,只是音量輕了:“……好。”

她總算滿意了,稍微挺直了腰背,撕下周深喬最後那層可能不會很疼的皮:“更確切點,是從沒喜歡過你。”

說罷,她開門進去了。

這次她沒看周深喬的反應。

不敢。

怕看了後悔。

她上了樓,頑皮的弟弟在紅木扶梯上玩滑滑梯,路可可罕見的沒有訓他,小東西覺得大事不妙,趕忙拉來了爸爸媽媽,小聲嘀咕了什麽。

路可可沒興趣聽。

她的手機彈出了一條好友申請,那個頭像她再熟悉不過,是周深喬。

她在四年半前把全部聯系方式都換了,也沒有主動了解過周深喬的情況,他過得如何、現今取得了什麽成就、談了幾段戀愛,這些,路可可一無所知。

她到底沒通過,沒加他的微信。

半小時後,她又收到周深喬的短信。

周深喬:「喝杯熱水,千萬不要濕著頭發睡覺。」

剛從洗手間出來的路可可又折回去了。認命地吹幹濕發,她罵:“煩死了,你以為你誰。”

似是想證明自己不打算聽他的,路可可沒喝熱水,直接躺下睡覺了。

等她發現弟弟嗷嗚嗷嗚蹲在她門口哭的時候,路可可本來還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間消失,她趕緊抱起弟弟哄,問發生了什麽。

弟弟鼻子底下掛著鼻涕泡泡,指著書房道:“爸爸媽媽要離婚,媽媽哭,爸爸也哭!”

路可可一個腦袋兩個大,敲開書房的門,路大雄臉色鐵青,林女士雙眼通紅,有點動真格的苗頭,她硬著頭皮問:“爸、媽,怎麽了?小熊嚇壞了,你們有事好好說,不要當著他的面吵。”

兩口子當然不會告訴路可可發生了什麽,畢竟他們爭執的中心就是她。

路可可表面上不管,背地裏……

給她爸的牛奶裏加了點助興的料。

雖然路大雄平日絕對用不到,但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她只是小小地推波助瀾一下,沒問題吧?

問題不大。

第二天倆人便又如膠似漆,坐在餐桌前膩膩歪歪,林女士紅光滿面,一看昨夜就十分盡興。

路可可很欣慰:“弟弟呢?”

路大雄:“送他爺爺那去了。”

路可可喝牛奶的動作一頓:“小熊願意嗎?”

林老爺子叱咤風雲了一輩子,為人相當古板嚴肅,小熊是個被慣壞的小朋友,怕極了老爺子,他不喜歡爺爺不讓他吃漢堡,也忍受不了爺爺不讓看動畫片,一般不去老宅。

“願意啊。”林女士靠上路大雄的肩膀,“有人給他買了全套奧特曼手辦。”

路可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奧特曼一共六十幾個,全套,那可真是下血本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怨種買的單。

“我和你爸去海邊玩幾天,小熊在爺爺那,你不在家,傭人們正好放個假……”林女士拎起手包,優雅離開,“那我們走咯。”

路可可點點頭,緊隨其後,目送二人出發。

她順便瞥了眼車庫,林女士的五輛豪車,包括做飯阿姨的保姆車,都沒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路可可吃完飯立馬打滴滴回學校,堅決不給他們胡鬧的機會。

司機古怪地盯著後視鏡,突然問:“後面有輛黑車跟了咱們一路,你認識嗎?”

路可可扭身,看到了周深喬疲倦的一張臉,距離不近不遠,剛好夠她看清楚。

他這是打算在上海發展了?

麻煩。

她坐正,風輕雲淡:“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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