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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物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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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物覆得

迎春被近距離的冷香丸香味一熏,頭暈了一瞬,登時把心裏頭想問的問出來:

“是姨媽和薛蟠去,單留你在賈府嗎?”

寶釵淺笑:“我們一家子都去。薛蟠的事已經完了,也不必要躲著了。”

迎春心想,就薛蟠和他那起子狐朋狗友在京城鬧的架勢,完全不像是躲著的樣子。

不過這種話沒必要和他的姐姐說。

迎春問道:“你不去參選了麽?”

她還記著,薛家來京城投靠她姐,兩大事。

第一件事,借王家和賈家的勢,把薛蟠的事壓下去。

第二件事,還是借王家和賈家的勢,讓寶釵能參選入宮。

薛寶釵神色中露出了一絲詫異,很快又宛然笑了:

“既然能當海商,薛家原又是皇商出身,自然是不必再去宮裏博出路了。”

去宮裏本就不好。

迎春定定神,想到上輩子她和兩個妹妹一起垂淚的樣子,心下嘆口氣。

後來元春難產去了,有消息傳出來,說當時寶釵不能當選,有元春出的一份力。

不知是真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元春想的大概是,不讓寶釵也去那不能見人的地方吧。

畢竟,如果有親戚家的女兒當選,對元春也是助力。

在宮裏,多一個能用得上的人,就是多一條出路。

“再說了,”寶釵笑道,“我們來的時候趕巧是一輪小選,那時薛蟠的事沒平,我們又急急忙忙的,渠道都沒打通,我年齡也小,因此沒去。下回小選還在兩年後呢。萬一,海商的事我們插不上手了,或者是薛蟠又惹出什麽禍事,那我回來,也是來得及的。”

迎春聽了,眉目舒朗,也是松了一口氣。

寶釵卻又偷偷湊到她耳邊,小聲問了一句:“聽說歐羅巴那邊,女子亦可拋頭露面去從商,可是真的?”

頓時,又有一塊大石,沈甸甸的,壓在迎春心頭。

尋常女子,有家財有兄弟的,哪用考慮自己拋頭露面?

迎春登時握住她的手,鏗鏘道:“不管能拋頭露面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們大周出去的海船,定要能讓你能坦蕩蕩站在甲板上!”

寶釵訝然笑了,卻沒有多言。有時候,簡單的詞句會比長篇贅言更有力量。

“謝了。”

賈赦畢竟只讓妻女下揚州住著,沒有拘泥時間。

邢夫人忙亂了兩天後,也反應過來,定下神來,就預備有條不紊地做事。

偏這時候鳳姐兒來了。

鳳姐兒跟賈璉住,賈璉跟賈政住,又是婆媳關系,因此鳳姐兒尋常不到側院來。

迎春在細細地和邢夫人說側院管理諸事呢,鳳姐兒來了。

邢夫人原本含笑慈祥的臉登時就垮了下來。

是恨不得當場給鳳姐兒甩臉子,讓她滾回二房的巨差臉色。

迎春忙道:“寧府那邊的事完了麽?”

鳳姐兒惱道:“哪完了?才過四七呢。偏賈珍自持醉酒打賈蓉的身份,整日在外晃蕩,尤氏又整天裝病,他祖父更是在城郊的道觀醉生夢死。”

邢夫人冷哼一聲:“你自己招的事!”

氣能撒得出來就好,鳳姐兒心下得計,面上笑得更是帶著哀戚,“整日和秦氏幫著理寧府的事,頭發都要累掉了,偏偏賈璉還不懂事!”

“璉哥怎麽不懂事了?”

“要我說,大老爺既然幫林姑爺做事,也做出了成效,現在就要人幫忙,我就要他也去。可你們知道他怎麽說嗎?”

邢夫人冷笑:“怎麽說?”

賈璉是庶子,和賈赦的原配親近一些。她嫁進來的時候,原配死了三年,賈璉看她的神色總是冷的。

就仿佛是她讓他嫡母死似的!

邢夫人心下呸一聲:要是真惱,他也該惱他親爹,別整天跟在二叔身後理庶務,又黏著眼看親爹的姬妾。

——話說那些姬妾都被她扔莊子上了,可以,記仇小本本劃掉一項。

邢夫人氣息稍通,對賈璉的冥頑不靈已經聽習慣,內心再無波動。

就聽鳳姐兒唱念做打:“他說大老爺的海商發展未必能成,前頭朝廷才花費大力氣把海島的反賊打幹凈,一開海疆,那些反賊不是又會死灰覆燃麽?而二老爺的庶務是確切的,他寧願幫二老爺辦事。——可愁死我了!”

邢夫人:“哦。”

迎春也笑:“寶釵已經說,薛家要幫著錦上添花。琮弟弟也是去的。璉哥哥既然有事,不去也沒關系的。”

鳳姐兒心下暗罵賈璉一家子,面上還得端著笑:“既然這樣,那各得便宜,也不壞。只是我聽說近日側院鬧騰,怕是有忙亂理不清的地方。我想著幫把手。”

邢夫人冷淡道:“不必了,我自有辦法。”

自有辦法?鳳姐兒全然不信。

縱使近段時間,邢夫人因教養迎春,偏激之心少了泰半,但她前段時間不才暴力遣散了大老爺的姬妾?外頭都有她善妒的名頭了呢。

鳳姐兒心中更嗤道:邢夫人的辦法,怕又是直接發賣了。可家生子哪是那麽容易發賣的?

那可都是世仆。

邢夫人卻不在意,也不解釋,直接端茶送客。

迎春知道邢夫人和自己的兒媳婦相看兩厭,也不勸和,只疑惑道:“她今個兒來是做什麽的?”

邢夫人哼一聲:“理她呢。”

鳳姐兒果然也沒再來。

側院諸事理完的時候已經到了二月,迎春花開了,燦黃一片。

寶釵都來問他們什麽時候走。

迎春卻也不明白:“大太太說還有一件事。”

已經重新開始上學,迎春光明正大曠了,單留了探春和惜春苦哈哈地繼續聽女四書。

聽說,惜春實在受不了了,把香菱塞給女先生,讓她教香菱識字。

女先生不敢不從,香菱看著也不像是尋常丫鬟,教得也還算盡心。

她們現在上課,就繡繡花,看看書,下下棋,課上完給女先生繡品,就混過去了。

邢夫人說的事,就在迎春聽兩個妹妹日常抱怨的時候發生了。

——“咚!”

聲音嘈雜,混著哭喊聲和“我家侍奉你們賈家已經一百多年”之類的謾罵聲。

什麽情況……

三春面面相覷,不久,一個丫鬟,臉上還帶著薄怒,恭恭敬敬道:“二姑娘,邢夫人請您過去認認東西。”

迎春不明所以地過去。

已經收拾過的側院正房裏原是空蕩蕩一片,可現在卻被金燦燦的一片照得滿堂亮光。

竟比迎春花還燦爛明亮,令人忍不住駐足。

王善保家的垂目道:“那些丫鬟婆子該收攏到其他的院子裏侍奉,這些日子就在收拾——”

迎春的目光放在箱子裏有些眼熟的釵簪中。

司棋前段時間抱怨過,莫名其妙少掉的一些珠釵裝飾,都在這“覆活”了。

她當時不是很在意,因為司棋說的式樣她不喜歡,太重太閃了。

而現在……

好吧,她其實依舊不是很在意。

王善保家的卻誤會了她的沈默:

“陳嬤嬤雖然是姑娘的教養嬤嬤,但偷了這許多東西,也是萬萬留不得了,邢夫人的意思是,把她的住處也搜一遍,然後就發賣了去。”

迎春輕輕道:“那乳母那裏——”

“也已經在搜了,”王善保家的何等知機,笑瞇瞇地說著,“定能尋回姑娘的東西。”

迎春微微點頭,坐在正房的側位上,拿出《太上感應篇》慢慢看著。

正房中心的物品,以觸目驚心的速度堆積加厚。

金燦燦的一片,如果不考慮出處,幾乎能以為是在仙境。

如一本游記寫的,白銀為欄珠為綴,遍地黃金,壘瓦白玉。

迎春還想看書呢,眼睛被光線晃得暈。

也無奈何,她放下書,走到寶物堆前看。

這一看,她不由如惜春一樣冷笑一聲,揮揮手,讓一個小丫鬟來。

“把兩個姑娘都叫來,認認東西。”

迎春是看不下書了,從她手下的婆子家裏搜出兩個妹妹的東西,算什麽呢?

手伸那麽長了?

沒認出的東西,會不會是鳳姐兒的,王夫人的,甚至是賈母的?

——倒不會是邢夫人的,她管錢管得嚴(也是她難得能稱道的地方)。

迎春對她的嫡母有足夠的認識。

王善保家的解釋也快:

“應該不是他們偷的,而是其他的婆子在不當值的時候偷偷順了一兩樣,然後在晚上吃酒賭博的時候賭輸掉的。”

迎春道:“那會不會有一些已經被賣掉當成銀錢了?那些當據可也都留著。”

王善保家的:姑娘?!姑娘你怎麽這麽懂啊!

探春和惜春進來,也被晃瞎了眼,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們被偷的東西占小頭,倒沒王善保的那麽著急上火,循例問一聲也就要罷了。

邢夫人卻也來了。

她來的時候浩浩湯湯,少數幾個願意為奴為婢的姬妾全都趨奉在她身後。

眾目睽睽之下,邢夫人心疼地摟住迎春,一聲聲詠嘆調仿佛嘆入人們的心裏。

“我的迎春啊~你在老祖宗那住著受苦了啊~東西暗暗被拿了這麽許多~如果沒被發現,還真的便宜了那幫痞子了啊~”

迎春:……啼笑皆非。

那些婆子偷東西的辦法其實不高明,這麽幾年偷下來也就一小座山,填不滿一個箱子。

但是,邢夫人明顯想用這做個筏子,敲打整個榮國府的奴仆,讓他們不因為大房走了,就把整個側院都荒廢了。

明天就能公開評論啦!好奇更新後的評論是什麽樣子的……

邢夫人:下揚州前還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三金(擦汗):第一章就出現的乳母在這一章終於能處理掉了。

惜春:這種宵小之徒,我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一個私設:榮國府內的丫鬟婆子平常在二門內,不能隨意出入,甚至那些小廝也要站在崗位,自由時間不多。因此那些婆子賭博的時候才會直接把沒有換成錢的珠釵直接當賭資。

(如果丫鬟婆子出去比較容易的話,探春也沒必要特地托寶玉出去買新奇玩意了……個人想法,歡迎拍磚)

至於賈璉到底是庶子還是嫡子,我這裏的私設是有嫡尊嫡,無嫡尊長。賈璉是庶長子,所以當嫡子教養(但他還是挺廢的……賈府裏唯一勉強不算廢的是賈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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