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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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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要和一個處於閨閣中,沒有聽外頭老爺子點的戲的姑娘,隱晦地介紹什麽叫“唱葷戲”是很困難的。

迎春終於弄明白之後,由衷佩服元鳳的理解能力。

畢竟她走了也才一會兒,元鳳又顯然已經哭了老半天了,不是麽?

但迎春還是不太理解:“……但她怎麽就哭成這樣了?”

就她所知,柳湘蓮也是喜歡唱戲的,而寶玉和他關系非同一般的好。

有斷袖之好不等於不能和姑娘有一段還算過得去的婚姻。

老實說,如果她沒有重來一遍,不知不覺得了點爭取的心,南安太妃越過她擅自的安排,她可能在發現後也會選擇默許。

做個世子妃,名頭上真的不難聽。

而上一世,應該是賈母查出來後,發現霍殷華這家夥是真的只好龍陽,心疼她守活寡,才推拒掉的。

元鳳睜著哭出血絲的眼睛,朝迎春瞪了一眼,之後“嚶嚶嚶”繼續哭。

孫成祖有些頭疼,硬著頭皮多安慰了她兩句。

元鳳就哭得更大聲了。

“我以為……我以為他是個好的,寫信和我抱怨二姐對他的敷衍我還陪他罵(迎春尷尬得摸摸鼻子),結果他是個浪蕩子!”

元鳳把她抱著的軟墊往孫成祖懷裏塞:“他憑什麽啊!混蛋!!欺騙我感情!”

迎春後知後覺……霍殷華之前在元鳳面前一直偽裝自己是癡情人?

一個流連戲院青樓的癡情人……嗯,虧得元鳳還沒傻到家。

孫成祖滿臉“我後悔告訴她”的神情。

迎春莞爾。

孫成祖也瞪她:你都不來救我的嗎!

等到王子騰舅舅收拾了那一群亂民,來接元鳳回去時,元鳳已經收拾好了自己,而孫成祖的臉有些漲紅。

他揉著太陽穴和迎春抱怨著:“頭一次有姑娘因為閨情和我哭。”

迎春笑道:“她哭這一次就好了。”

孫成祖心有餘悸地點頭。

王子騰沒有落下自己的兩個表侄女,迎春便揮手和他告別。

回府。

然而元鳳並沒有直接回王家去。

依照王子騰的解釋,王家能擔的夫人奶奶,都有誥命,都在宮裏,或者剛回家,沒精力安慰這個接觸亂民的小姑娘。

按習俗,大年初一不好去別人家。不過王家實在不算信命的家族,賈家又算是親戚,不算是“別人”。

因此元鳳還是塞到賈府裏去了。

迎春先回榮禧堂,人影寥寥。

問了留守府裏的管事,說是賈母和邢夫人並沒有回來,王夫人尚在午休,鳳姐兒寧府去了。

迎春探春元鳳三人便去了抱廈。

抱廈裏舒適溫暖,李紈和惜春都閑適地窩在榻上。

香菱坐在榻尾,指著一本書喏喏念著。

“都是親戚,不用拘禮。”元鳳連忙說著,按住想起身的兩人,笑道,“如果讓你們忙碌,倒是我的過錯了。”

迎春也道:“只是府上現在也沒個主事的,所以帶她來看看你們。”

李紈不好意思:“還以為你們會先去見太太呢,想再躲一會兒懶,結果你們居然已經來了。”

惜春笑道:“太太定是見不到的。”

元鳳沒聽出惜春話裏的別扭,只點頭道:“我也聽婆子說了,姑姑還在睡午覺呢。”

探春站在元鳳身後側,微微朝惜春搖頭。

惜春冷笑一聲,扭身看著不知何時已經沒有動嘴的香菱,拿過書來,看了看,好聲好氣地說:“這個字念‘罔’,和‘往來’的‘往’字同音。一起念,學而不思則罔。”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李紈揮手趕她們走:“四姑娘教香菱念書呢,你們一路回來辛苦,趁夫人沒醒先去歇著吧。”

迎春點點頭,帶兩個妹妹回了自己的屋子去。

在屋裏終究無趣。迎春翻遍書架,宣布那些書她都看完了。

——當然,有些是上輩子看的。

探春驚呼:“我才看完一架,你都看完了?”

“是啊,過幾天買幾冊新的小說看。”

元鳳語氣幽怨:“我不識字。”她癱在椅子上,“我們現在玩什麽?”

迎春看著她,搖頭微笑。

事實上,上輩子婚後很長一段時間,她也在內心感嘆過“我現在能做什麽”。

之後並沒有找到事情做,反而因為長期無事可做,只能看看墻頭的藍天白雲發發呆。

十八歲的人活成八十歲的模樣。

她也不知道該怪誰。

至於現在嘛……

“我這邊有換洗衣服,你應該先睡一覺。”迎春說。

探春笑了一陣後,打了個哈欠,也被迎春趕回去了。

中午用了素齋,然後回去的路上遇到亂民,回寺,等待……

的確沒休息好。

迎春和元鳳同榻而臥,感覺自己緊繃的脊背慢慢松弛下來。

應該會有一個好覺。

元鳳忽然無頭無腦地拋來一句:“話說回來,那個姓孫的……”

“他叫孫成祖。”迎春的感官已經迷糊了。

“唔……孫成祖啊,你怎麽知道他名字的?好吧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感覺他挺帥的,就是,英氣,哎呀,反正差不多是褒義詞吧。”

迎春一剎那清醒了。

“看他的樣子感覺他應該還沒個媳婦,所以我偷偷把手帕連著那抱枕塞給他了。你說他會不會羞紅了臉,跑來我家把手帕還給我?”

“那手帕有標記你的身份嗎?”

迎春被她自己的冷靜驚到了。

她也冷靜地意識到,自己肯定睡不著了。

“肯定沒有啦,”元鳳嘻嘻笑著,語氣十分可愛,“事實上有也沒關系,他不是武職麽?在外頭亂說,他之後還想有實職?”

迎春暗暗補足了她的話:對他來說,最好是成為她的夫婿,還能踏上王家的船,從此仕途平坦。

“他還是有能力的,不是飯桶,比寶玉之流都好。”元鳳說的最後一句話出乎意料的平淡。

過了半晌,迎春才敢扭頭去看她。

這個姑娘,之前還在因霍殷華哭,一個時辰後,就已經和她的朋友大膽又坦然地說著新目標。

甚至……在完全陌生的環境,泰然入眠,嘴角噙笑。

迎春默默地嘆口氣,躺回外側床榻。

她想,她應該慶幸。身為大家閨秀,認識了一個註定會成為侄表妹丈夫的人。

有了親戚關系,相處起來應該就不會那麽拘束。

不管是因為他姓孫,還是因為其他讓她睡不著的原因。

總之……不壞,不是麽?

迎春以為她會睡不著,可她閉上眼睛之後,很快就陷入了思維空白。

她睡著了。

醒來之後甚至有些迷瞪。

沒有做夢,仿佛睡前什麽也沒有想,像一個嬰兒一般玩累了睡著。

腦子很輕,帶著飄忽如佛香青煙的恍惚感。

惜春坐在榻旁的竹木凳上,兩條腿踩在凳子四角加固的橫木,膝蓋上還放著一本書。

她見著迎春醒來,忙合上書,笑道:“你醒啦。”

迎春楞楞地“嗯”了一聲,才發覺身旁的被窩是溫涼的。

惜春道:“你怎麽叫都叫不醒,元鳳說讓你好好睡,我們就送她回王家了。”

“嗯……”

元鳳其實也屬於她的佩服對象了,待人真誠不客套,出手又快準狠,想鄙薄她都挑不出點。

現在甚至有點愧疚。

沒能送她。

沒能……早點提醒她,霍殷華的事。

“現在快到用晚膳的點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已經回府一會兒。大太太聽說你睡了沒讓打擾。”惜春說,轉頭看向司棋。

剩下的話由司棋補足:“太太在宮裏聽說了亂民的事,吩咐王善保家的送來了珍珠粉,可以泡著喝,說是有寧心定神的功效。”

迎春點頭:“我晚間喝藥的時候一並讓我喝了。”

司棋應了,不動聲色地讓其餘丫鬟都退了下去。

惜春捏了一下自己剛穿孔的小耳朵,看著門口處,點頭讚嘆一句:“好丫頭。”

“嗯。”

“好啦,我來說點悄悄話,”惜春眨了眨眼睛,“三姐聽我說的話一定要和我生氣的,所以我偷偷和你講。”

“你說。”

“二太太今天不太高興的,原本大年初一一眾誥命夫人都是只拜見就完事的,今天倒是多留了幾家夫人在宮中陪皇後娘娘吃飯。”

迎春知道,賈母和邢夫人都在宮裏吃飯了,可王夫人先回來。

她帶元鳳回府的時候,就知道王夫人還在午睡。

但……感覺王夫人不是為了這點事生氣的人。

縱然生氣,也不會擺在明面上。

惜春解釋。“我聽老太太說了只言片語,倒是猜出了宮裏的意思。”她搖頭,不置可否的樣子,“宮裏說,既然我們府上是二房居正奉養老太太,那就不必拘著大房老爺擔個成天在家養花草的虛爵,倒不如讓他離京走一走,增一點世面。”

一大串話,迎春聽了,一下子甚至反應不過來。

等聽明白後,她也呆了。

在府裏住久了,她也幾乎以為榮國府的情況是正常的。

寧府三代單傳,王家只有王子騰得勢,史家兩個侯爺打架,都不能參照。

可宮裏的意思……感覺帶了點嘲諷和訓誡。

原來這情況是不對的呀?

作者什麽都沒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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