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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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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意

賈赦苦笑著說出了一番緣故。

原來,賈赦雖然襲的只是一個虛職,卻也是在京的,需要應卯,大朝會一類的活動也得參加。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無數京官不好出京。

再有,京裏的勳貴勾結地方的實權官員……這個罪名很麻煩。

更別提身子骨虛,賈母態度、年節走禮等零零碎碎的麻煩事。

賈赦說完,邢夫人是魂游天外——沒大聽懂,王嬤嬤依舊神色不改,黛玉依舊精神恍惚。

唯有迎春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聽完了,爾後道:“這有何難?既然不能出京,那就求上面批個假條,然後出京。”

眾人:“哈?”

迎春淡定一指那本《中庸》,道:“請假的理由,林姑爺不都給父親準備好了麽?”

賈赦剎那間明白過來!

他二話不說,當即把那本書連著已經幹透的批註抄錄揣懷裏,命外頭備好轎子,自己已經轉入後房,命姬妾幫他換一身面聖的衣服來。

王嬤嬤的神色都有些變化。

她可沒想到,賈赦真的決定起來,是如此雷厲風行!

不消片刻,煥然一新的賈赦揣著書帶著王嬤嬤出了賈府,一頭給管京城禁軍的王子騰遞消息讓他心中有數,一邊寫了個榮國府賈赦求入見的紙條就要守門的遞進去。

守門侍衛:只給個紙條真的不是大不敬嗎?

礙著是賈家人,和王家是姻親,他硬著頭皮遞了進去。

沒一會兒,一個公公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朝賈赦一躬身:“勞賈將軍久候,灑家這就帶您進去。”

賈赦一點頭,就在守門侍衛的詫異目光中進了宮門。

走了很長一段路,到得金碧輝煌的殿前,卻並沒進去,拐彎進了偏殿。

賈赦沒敢擡頭看,納頭便拜。

半晌聽得上首的皇上冷笑一聲:“你倒是會用典。”

賈赦道:“微臣慚愧,於讀書寫字上不比祖父好多少,駢四散六的請安折子是全然寫不動的。只能學一學祖父了。”

當年榮國公是刀槍上掙得的功勳,於文墨不通,於是待天下承平時,他常在一些小事上,直接寫個紙條,遞給高祖看。

皇上道:“你這廝,連個幫你寫文書的清客都沒有麽?”

……還真沒有。

賈赦品階低,並沒有直接遞奏折的權利。他平日又只在府裏窩著,諸事不管,自然也沒什麽需要寫文書的地方。

皇上見賈赦如此神情,略略追憶當年四王八公文韜武略的輝煌,心下有些不滿。

他後宮裏還有個賈赦侄女在皇後身邊當女史呢,沒記錯的話名為元春,父親賈存周是員外郎,素有文名,養了十數個清客。

然後這位賈恩侯身邊什麽都沒有?

皇上不免又記起一樁家事來,又問道:“先前聽人說,你們榮國府長幼亂序,二房居正房,長房避居偏院,可有其事?”

“半真半假,”賈赦真心實意地說著,“微臣住的偏院是原榮國府的地界,也算得上是正房。存周一房住在正房後頭,並沒有居於正房中。”

在皇上興味的眼神中,賈赦擦著汗把話說完:“的確是存周一房住的更近正房些,但實在與長幼亂序無關。”

“很好,”皇上點頭,這才切入正題,“你急吼吼的入宮來,所為何事?”

賈赦摸不清皇上問府內居住情況的緣故,但他心中卻有一種豁達:既然皇上進入了下一個話題,那就順著皇上的步調來吧。

於是賈赦就將林如海送《中庸》,王嬤嬤說的話,一並都覆述了一遍,並無隱瞞,連著書都呈了上去。末了,才輕輕一點:他想帶著林家女去揚州一趟。

皇上翻了一遍書後,把書摔桌子上,哈哈大笑:“就為了這個?”

“這就夠讓禦史就能參我一本結交外臣了。”

皇上多打量了賈赦兩眼。

“也罷,你去揚州,向林探花討教一下四書五經,朕準了。”

賈赦忙跪伏謝恩。

“你再幫朕帶一句話,海浪洶湧,使舵者力有不逮,船則傾覆。”

“是。”

正事三兩句話就說完了,皇上拈起那抄寫批註的宣紙,上頭是迎春寫的蠅頭小楷。

一幅字還算好看,可惜開頭第一個字都被劃上了圈,一下子就沒了收藏價值。

“恩侯先前說,先解出謎的是你的女兒?”

“是,名為迎春,如今在老祖宗膝下養著。”

皇上命侍候的公公收好那幅字,連著書一並呈還給賈赦,又道:“還不錯。”

賈赦出宮後還是有些迷糊,上轎後被暖氣一撲,才發現自己背後已經沁出了汗。

他這番其實也是冒險。尋常情況聖上斷然不會允他區區一等將軍——還是虛爵——前來覲見,迫不得已,只能借用祖上的情面,和王子騰小小的高擡貴手。

在轎上,他更多的,還是松了一口氣。

並沒有傳喚在宮門口等的王嬤嬤,甚至有閑情問自己那便宜閨女,對林如海的一點小動作也一笑置之。

……不愧是聖上。

既然得了聖上口諭,回府後,賈赦就命小廝丫鬟細細收拾好要帶去揚州的家什,又親去賈母那說明。

賈母原還橫豎不樂意的:“敏兒已經見不到了,你還忍心把玉兒也從我身邊拿走麽?”聽說是聖上的意思,又關系到官場這種“男人的事”,她就不好言語了。

當今重孝,然而“父死從子”這話也沒扔到旮旯角落裏。

賈母再不滿,再不舍,手也不能伸出榮國府。

畢竟倉促分別,黛玉也灑了幾滴淚,不過終究是被“即將見父親”的喜悅掩蓋了。

迎春也幫著邢夫人忙碌整理家俱,收攏要帶去的衣服等物。到了晚間一齊用膳時,才眼見得寶玉聽了消息。

探春玩笑道:“原以為寶玉聽林姑娘走的消息會哭天抹淚大鬧一場呢,沒想到居然這麽安靜。”

寶玉擡起一雙朦朧淚眼,嘆息道:“鬧了又有什麽用呢?”

尾調幽怨漫長,探春被這話一噎,一下子差點被口水嗆到。

寶玉還在賈母的位子下坐著呢,話剛出口就被賈母摟住了。都顧不得為己傷懷,先安慰寶玉:“日後想見林姑娘了,我一定就請她來!”

寶玉臉上不見喜色,只是不好令老祖宗太過傷懷,勉強點頭應了。

賈赦帶黛玉去揚州的事,畢竟是皇上親自說的,賈母也無法攔阻,只能眼瞧著木成舟。

她如何看不出寶玉內心郁卒?

但林黛玉歸根到底姓林,賈母只能把話題往旁的地方引去:“赦兒那仔細收拾,好生前去,也就是了。寶玉啊,今天在家學讀的如何?”

寶玉道:“今天放假,只在屋裏寫了十頁大字,略翻了兩本書,背了一小段。”

賈母就逗他背。

寶玉剛背完,屋門口處小丫鬟給黛玉掀了簾子。

寶玉木楞楞地看了黛玉片刻。

黛玉詫異回望,心中暗道,他大概又要發呆病了罷。也是,我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來!

眾人一時都靜默了一下,只看著寶黛二人,香爐裏的沈香悄無聲息的散發著幽香。

寶玉張了張嘴,很艱澀的樣子,眼中的光芒全是赤誠,“林妹妹,你……祝你一路平安。”

黛玉重重的一點頭:“好。”

接下來兩人便無話可說,只依舊對視著,眼中似有千言萬語,終難訴。

還是賈母拍了一下掌,笑道:“寶兒越發懂事乖巧了。”說著揉了揉寶玉的頭發。

眾人連忙跟上,七嘴八舌扯了別的話題。

迎春聽著,心下暗暗納罕。

如今的寶玉,見著倒與上一世有了差別。

難道是因為那個在自己手上黯淡無光的通靈寶玉?

[你的直覺是對的。通靈寶玉是宿命根源,如今已經抹煞,之後人生如何走向,就真的全看你了。]

[知道了。]迎春答應了下來。

賈赦真操辦起事情也是雷厲風行的很,府內才要忙亂起來,就被他強勢鎮壓。很快的,各個奴仆世家各司其職,一樣一樣,再無差錯。

沒幾天,賈赦就趁著河水還沒結冰,帶著黛玉,攜了物資,下揚州去了。

榮國府裏,迎春依舊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的呆著。

寧府卻發了帖子來,邀闔府主子來寧府玩耍,一賞舊菊新梅。

寧府的媳婦來說時,三春並李紈在抱廈裏的一間暖房裏圍坐,迎春繡荷包,探春翻棋譜,惜春看書,李紈縫衣裳,寧靜祥和,幾乎讓人發困了。

探春小小打了個哈欠,說道:“雖然菊花梅花也沒什麽看頭,不過好歹聚在一起熱鬧,能玩一玩。”

迎春微微一笑:“聽說香菱和寧府的蓉兒媳婦有些像,我也想去瞧瞧,之前都只是遠遠的看一眼呢。”

“有什麽好瞧的?”惜春說著,“啪”的一聲把書合上,就吩咐入畫把書收了。

她自己也起身,又道:“倦了,我回去歪著去。”說完就拽了披風,自去了。

外頭的冷風被金絲茶絹屏風擋著,屋裏只冷了一絲絲,很快就回暖了。

探春卻像是凍僵了才緩過神一般的,楞楞道:“以前沒見著她不待見寧府到這種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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