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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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花廳之內，李巖政捏著壺蓋輕輕蓋在了置於炭火之上的茶釜之上。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靠越近，他抄起手靠在了椅背上。
“來了嗎？”
“女兒去迎一迎他們。”
一旁的文英躬身行禮之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很快，她便將顧知愚和李透帶進了花廳。
扭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顧知愚，李巖政淡淡笑道：“自從搬到國府以來，不像以前那般有閑暇了，今日得空可以煮茶，你來得正好，坐下來一起品一品吧，這可是剛剛送來的上好茗茶。”
說罷，他對著李透和文英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是。”
二人領命行禮告辭。
花廳之內只剩下了顧知愚和李巖政兩人。
“這水還要燒一會兒，先坐。”
沒有言語上的回應，顧知愚坐到了李巖政的對面。
“聽說你是剛剛從赤崁回來了，那裏發生的一切，你應該都親眼目睹了吧？”
話落，李巖政擡眼直視著他的雙眸，輕笑著問說：“如何？”
“您是想要我對您這般成功的籌謀頂禮膜拜嗎？”
“那倒不用。”
面對顧知愚毫無半分敬意的反問，李巖政的神色卻很是平淡：“映入你眼簾的是什麽？你只需要告訴我這個就可以了。”
“一群被煽動到失去理智的民潮而已。”
“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聽顧知愚下了這樣的評判，李巖政笑道：“其實我以前也一直很崇拜武宗的，所以即便是湣宗還沒有完全敗退至此，也在這座島上心甘情願的加入了他們。可時間一長，我就漸漸發現了一件事。他既然能夠推翻湣宗，在西陸建立起一個嶄新的國度，那為何我就不行呢？”
這時，茶釜內漸漸燒滾的水，開始升騰起大量的熱氣，將壺蓋頂得跳動了起來。
“說老實話，湣宗以及隨他而來的那些貪官庸吏到底是個什麽德行，我心裏一清二楚。從他們丟失西陸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不可能在回去了。而且也很快連這座島上的民心也會漸漸失去，畢竟有句俗話說得好，叫狗改不了吃屎。”
“對武宗的強烈憧憬，反倒蹙生了你對他的妒忌。”
聽了他這番話，顧知愚依舊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回道：“甚至內心扭曲到了，你要暗地裏和大羊勾結，這難道也是當初武宗所為之事嗎？”
“勾結？”
李巖政笑著搖了搖頭：“不如說互相利用更為貼切。”
說著，李巖政眼神之中透露來的淡淡殺氣，令人不寒而栗：“而且你還用錯了一個詞。那根本就不是妒忌，而是激勵。或許不同的人有著相同的志向，可不意味著他們都要走相同的道路。我現在正在走的，是經過再三權衡、仔細籌謀之後才得到的答案，而眼下，他很快就要實現了。”
“你不會如願的。”
顧知愚卻道：“沒有人可以將這座寶島和西陸的血脈切斷，大羊做不到、犬蟲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是嗎？”
李巖政伸手自一邊取出了兩封密信，自案面輕輕推到了顧知愚的面前：“話先不要說得太早，你看看這個再說吧。”
將信將疑之下，顧知愚伸手拿起兩封密信相繼拆開，發現這上面竟然是鹽埕府正馬啟程和諸羅府正甄立臣寫給李艷珍的密報，雖說是來自完全兩個不同的地方，可上面的口吻卻是出奇的一致。
聽聞赤崁風起，已照先前吩咐行動。
“不用那麽驚訝，這三個州府地處帆公島南部，而連同王維澤在內的三個人，也都是我早年就安插下去的，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遵照我的吩咐，在利用紫游冥主和攝心丹的配合之下，其中近七成的百姓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
說罷，李巖政擡手又將密信收了回來：“想必你也應該很清楚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如今赤崁的數萬名百姓已經在王維澤的暗中煽動之下，開始將府正縣衙團團包圍了。不僅如此，就連鹽埕和諸羅也開始發生民亂了，很快這股勢頭就會迅速向北蔓延，你說，接下來會如何呢？”
顧知愚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緊鎖的眉頭也意味著情勢的失控，有多麽嚴重。
“你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利用這股勢頭更變國本，改立國名。”
“聰明。”
李巖政笑道：“我就知道，我能夠想到的，你也一定能夠想得到。我麾下那麽多犬蟲的信徒之中，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替代你的人，只有你和年輕時的我一樣相像。所以，你早晚也會明白一切的，這也是我一直容忍你、寬恕你並一再給你機會的原因。”
“不，你之所以一直容許我的存在，並不只是因為這個，還有更重要的理由。”
一向不敢直視李巖政眼睛的顧知愚，這次卻沒有任何的閃避：“因為你想通過我來證明，自己的背叛和一切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你真正的目的，是要拿我當鏡子，否定過去的自己。”
聽顧知愚這麽說，李巖政的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
“此話何解？”
“其實自打你背叛了湣宗，加入了武宗又旋即背叛與大羊勾結，你的內心一直就有一個聲音，那就是曾經的正義和良知，它們讓你的內心飽受矛盾煎熬。你需要一個人來幫你證明，自己是正確的，而你所認為的這個人、這面鏡子，就是我。”
顧知愚的話，有如一柄看似不起眼卻又極為鋒利的細小銀針，精準的刺進了李巖政的心房。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正要去船埠迎接...不，是刺殺剛剛登島的湣宗。”
回憶起往事，李巖政趕出頗多：“當時你雖然體弱多病，眼神卻極為清澈，那時我便認定你將來必成大器。雖說你受了祝貽芝的蠱惑走了一些彎路，不過你終究還是會和我一樣，重返征途的。”
而顧知愚卻緩緩站起身：“不如說恰恰相反，我以往都不知道路在哪裏，現在我才知道該怎麽走。沒有人可以為我指明方向，最為重要的，是自己不再迷惘。”
“聽你這口氣，似乎是要和我鬥到底了？”
將右肘抵在了座椅扶手之上，李巖政臉上的笑容完全淡去了，一絲痕跡也找不到：“千萬別做讓我失望的事啊。我所言並非單單不聽我話這麽簡單，而是眼前的局勢明明已經呈現壓倒，你卻還是要堅持嗎？這也未免太愚蠢了...”
聽了李巖政的話，顧知愚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輕輕扣在了案上，推到了李巖政的面前。
映入李巖政眼中的，是封面上那五個醒目的大字。
醒國民立志。
“武宗在這上面說過，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每個人都以為書中所寫的‘風流人物’，指的是他自己，其實是他們都沒有看懂。武宗的本意，是真正主宰這個時間潮流的人，並非他個人，是民心。”
“恩，這一點我同意。”
李巖政伸手將這本書捧了起來：“看著眼下的洶洶民情，難道這不是民意嗎？”
“不，這兩者截然相反。”
顧知愚道：“武宗所想的，是了解百姓的疾苦，讓他們可以豐衣足食、可以不再受外寇的欺辱、可以堂堂真正的做人。可你不同，你是想方設法去引誘人心的黑暗面，去制造本不該存在的仇恨與對立，說穿了，你是誘導欺騙百姓來為你個人牟利罷了。”
說罷，顧知愚便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而文英則擋在了門口，阻斷了他的去路。
看著文英眼中滿滿的殺意，顧知愚側目看向了身後的李巖政。
“從來沒人和我說過這番話。”
將手中的書輕輕放回到了案上，李巖政看向了已經自跳動的茶壺蓋兒到處飛檢的滾水，轉而起身走到了顧知愚的身後：“雖然你的話令我很生氣，不過至少你沒有藏著掖著。”
話落，他對文英擡手揮了揮。
“義父，不能放他就這麽走。”
即便是文英再三阻攔，李巖政也還是沒有改變主意，而是看向了顧知愚的背影。
“那讓現實來讓你明白，到底誰才是正確的，你就用盡你的全力阻止看看吧，等到你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之時，再當一個旁觀者，看看我是怎麽成功的。”
在李巖政的示意之下，文英十分不情願的讓到了一邊，眼睜睜的看著顧知愚離去。
而一旁的李透，察覺到了文英對顧知愚的敵視。
“勸你不要亂來。”
待到文英離開了花廳，一直尾隨在她身後的李透叫住了她：“也千萬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
一臉殺氣的文英，轉過身時，臉上卻已是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意：“姐姐您在說什麽呢？”
“你心裏比誰都明白。”
李透緩步上前，口吻滿是警告：“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顧知愚失去了繼承父親的可能，也還有我在，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將這個位置讓給在他，卻絕不可能讓你得逞，這一點，你要給我牢記在心，別再背地裏搞什麽小動作。”
面對李透殺氣凜然的寒光默視，文英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躬身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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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之內，李巖政捏著壺蓋輕輕蓋在了置於炭火之上的茶釜之上。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靠越近，他抄起手靠在了椅背上。
“來了嗎？”
“女兒去迎一迎他們。”
一旁的文英躬身行禮之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很快，她便將顧知愚和李透帶進了花廳。
扭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顧知愚，李巖政淡淡笑道：“自從搬到國府以來，不像以前那般有閑暇了，今日得空可以煮茶，你來得正好，坐下來一起品一品吧，這可是剛剛送來的上好茗茶。”
說罷，他對著李透和文英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是。”
二人領命行禮告辭。
花廳之內只剩下了顧知愚和李巖政兩人。
“這水還要燒一會兒，先坐。”
沒有言語上的回應，顧知愚坐到了李巖政的對面。
“聽說你是剛剛從赤崁回來了，那裏發生的一切，你應該都親眼目睹了吧？”
話落，李巖政擡眼直視著他的雙眸，輕笑著問說：“如何？”
“您是想要我對您這般成功的籌謀頂禮膜拜嗎？”
“那倒不用。”
面對顧知愚毫無半分敬意的反問，李巖政的神色卻很是平淡：“映入你眼簾的是什麽？你只需要告訴我這個就可以了。”
“一群被煽動到失去理智的民潮而已。”
“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聽顧知愚下了這樣的評判，李巖政笑道：“其實我以前也一直很崇拜武宗的，所以即便是湣宗還沒有完全敗退至此，也在這座島上心甘情願的加入了他們。可時間一長，我就漸漸發現了一件事。他既然能夠推翻湣宗，在西陸建立起一個嶄新的國度，那為何我就不行呢？”
這時，茶釜內漸漸燒滾的水，開始升騰起大量的熱氣，將壺蓋頂得跳動了起來。
“說老實話，湣宗以及隨他而來的那些貪官庸吏到底是個什麽德行，我心裏一清二楚。從他們丟失西陸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不可能在回去了。而且也很快連這座島上的民心也會漸漸失去，畢竟有句俗話說得好，叫狗改不了吃屎。”
“對武宗的強烈憧憬，反倒蹙生了你對他的妒忌。”
聽了他這番話，顧知愚依舊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回道：“甚至內心扭曲到了，你要暗地裏和大羊勾結，這難道也是當初武宗所為之事嗎？”
“勾結？”
李巖政笑著搖了搖頭：“不如說互相利用更為貼切。”
說著，李巖政眼神之中透露來的淡淡殺氣，令人不寒而栗：“而且你還用錯了一個詞。那根本就不是妒忌，而是激勵。或許不同的人有著相同的志向，可不意味著他們都要走相同的道路。我現在正在走的，是經過再三權衡、仔細籌謀之後才得到的答案，而眼下，他很快就要實現了。”
“你不會如願的。”
顧知愚卻道：“沒有人可以將這座寶島和西陸的血脈切斷，大羊做不到、犬蟲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是嗎？”
李巖政伸手自一邊取出了兩封密信，自案面輕輕推到了顧知愚的面前：“話先不要說得太早，你看看這個再說吧。”
將信將疑之下，顧知愚伸手拿起兩封密信相繼拆開，發現這上面竟然是鹽埕府正馬啟程和諸羅府正甄立臣寫給李艷珍的密報，雖說是來自完全兩個不同的地方，可上面的口吻卻是出奇的一致。
聽聞赤崁風起，已照先前吩咐行動。
“不用那麽驚訝，這三個州府地處帆公島南部，而連同王維澤在內的三個人，也都是我早年就安插下去的，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遵照我的吩咐，在利用紫游冥主和攝心丹的配合之下，其中近七成的百姓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
說罷，李巖政擡手又將密信收了回來：“想必你也應該很清楚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如今赤崁的數萬名百姓已經在王維澤的暗中煽動之下，開始將府正縣衙團團包圍了。不僅如此，就連鹽埕和諸羅也開始發生民亂了，很快這股勢頭就會迅速向北蔓延，你說，接下來會如何呢？”
顧知愚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緊鎖的眉頭也意味著情勢的失控，有多麽嚴重。
“你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利用這股勢頭更變國本，改立國名。”
“聰明。”
李巖政笑道：“我就知道，我能夠想到的，你也一定能夠想得到。我麾下那麽多犬蟲的信徒之中，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替代你的人，只有你和年輕時的我一樣相像。所以，你早晚也會明白一切的，這也是我一直容忍你、寬恕你並一再給你機會的原因。”
“不，你之所以一直容許我的存在，並不只是因為這個，還有更重要的理由。”
一向不敢直視李巖政眼睛的顧知愚，這次卻沒有任何的閃避：“因為你想通過我來證明，自己的背叛和一切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你真正的目的，是要拿我當鏡子，否定過去的自己。”
聽顧知愚這麽說，李巖政的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
“此話何解？”
“其實自打你背叛了湣宗，加入了武宗又旋即背叛與大羊勾結，你的內心一直就有一個聲音，那就是曾經的正義和良知，它們讓你的內心飽受矛盾煎熬。你需要一個人來幫你證明，自己是正確的，而你所認為的這個人、這面鏡子，就是我。”
顧知愚的話，有如一柄看似不起眼卻又極為鋒利的細小銀針，精準的刺進了李巖政的心房。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正要去船埠迎接...不，是刺殺剛剛登島的湣宗。”
回憶起往事，李巖政趕出頗多：“當時你雖然體弱多病，眼神卻極為清澈，那時我便認定你將來必成大器。雖說你受了祝貽芝的蠱惑走了一些彎路，不過你終究還是會和我一樣，重返征途的。”
而顧知愚卻緩緩站起身：“不如說恰恰相反，我以往都不知道路在哪裏，現在我才知道該怎麽走。沒有人可以為我指明方向，最為重要的，是自己不再迷惘。”
“聽你這口氣，似乎是要和我鬥到底了？”
將右肘抵在了座椅扶手之上，李巖政臉上的笑容完全淡去了，一絲痕跡也找不到：“千萬別做讓我失望的事啊。我所言並非單單不聽我話這麽簡單，而是眼前的局勢明明已經呈現壓倒，你卻還是要堅持嗎？這也未免太愚蠢了...”
聽了李巖政的話，顧知愚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輕輕扣在了案上，推到了李巖政的面前。
映入李巖政眼中的，是封面上那五個醒目的大字。
醒國民立志。
“武宗在這上面說過，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每個人都以為書中所寫的‘風流人物’，指的是他自己，其實是他們都沒有看懂。武宗的本意，是真正主宰這個時間潮流的人，並非他個人，是民心。”
“恩，這一點我同意。”
李巖政伸手將這本書捧了起來：“看著眼下的洶洶民情，難道這不是民意嗎？”
“不，這兩者截然相反。”
顧知愚道：“武宗所想的，是了解百姓的疾苦，讓他們可以豐衣足食、可以不再受外寇的欺辱、可以堂堂真正的做人。可你不同，你是想方設法去引誘人心的黑暗面，去制造本不該存在的仇恨與對立，說穿了，你是誘導欺騙百姓來為你個人牟利罷了。”
說罷，顧知愚便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而文英則擋在了門口，阻斷了他的去路。
看著文英眼中滿滿的殺意，顧知愚側目看向了身後的李巖政。
“從來沒人和我說過這番話。”
將手中的書輕輕放回到了案上，李巖政看向了已經自跳動的茶壺蓋兒到處飛檢的滾水，轉而起身走到了顧知愚的身後：“雖然你的話令我很生氣，不過至少你沒有藏著掖著。”
話落，他對文英擡手揮了揮。
“義父，不能放他就這麽走。”
即便是文英再三阻攔，李巖政也還是沒有改變主意，而是看向了顧知愚的背影。
“那讓現實來讓你明白，到底誰才是正確的，你就用盡你的全力阻止看看吧，等到你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之時，再當一個旁觀者，看看我是怎麽成功的。”
在李巖政的示意之下，文英十分不情願的讓到了一邊，眼睜睜的看著顧知愚離去。
而一旁的李透，察覺到了文英對顧知愚的敵視。
“勸你不要亂來。”
待到文英離開了花廳，一直尾隨在她身後的李透叫住了她：“也千萬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
一臉殺氣的文英，轉過身時，臉上卻已是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意：“姐姐您在說什麽呢？”
“你心裏比誰都明白。”
李透緩步上前，口吻滿是警告：“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顧知愚失去了繼承父親的可能，也還有我在，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將這個位置讓給在他，卻絕不可能讓你得逞，這一點，你要給我牢記在心，別再背地裏搞什麽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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