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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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自殺未遂，苑斌時常會一個人來到海灘邊發呆。
或是說，在思考。
直到有一天，他對身邊同樣眺望著海之西的顧知愚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打算送伍四祥回去與家人團圓。”
一聽這話，顧知愚起初也心頭一顫。
因他們所處的海灘極為空曠，周遭一個人影都藏不住，不可能有人偷聽。
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下意識的扭頭四處觀望。
“送？”
“不，我說得太好聽了。”
見顧知愚滿臉愕然的表情，苑斌蒼白無神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力的笑容：“是劫。”
顧知愚提醒道：“斌兄，你可要想好了，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然有失，你可就...”
“就會死，是嗎？”
苑斌垂首笑了笑：“那樣對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歸宿。”
“那小冉呢？”
聽顧知愚提到苑冉，苑斌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其實我在回去之後，小冉和你一樣，也察覺到了我的反常，私下裏和我談過一夜。當時我已萌生引退之意，可她卻對我說，這樣下去，心結始終無法解開，她支持我做的所有決定。”
末了，他扭頭看向了顧知愚：“她比我要堅強的多。”
“你下定決心了嗎？”
在顧知愚的再度確認之下，苑斌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是，我希望因這種愚蠢戰爭而不幸的人，少一個算一個。”
“那好。”
見苑斌的眼神毫無任何動搖之意，顧知愚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既然如此，由我來協助你。”
“不。”
可苑斌卻婉拒了他的好意：“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
苑斌擡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你不用擔心，以我此刻在靖海都護司的地位，想要撈一個人出來還不難，沒有必要多把你牽扯進來。”
在苑斌的堅持之下，顧知愚終究沒能參與此次營救計劃的制定。
十六日，是潮汛之期。
是夜，苑斌再度提著酒壇子來到了戰俘營，打著犒勞弟兄的名義再度與看守一番痛飲。
實則，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苑斌趁他們不備，在碗裏下了迷藥。
待到守衛統統暈倒、鼾聲如雷，苑斌這才取走了監牢和鎖銬的鑰匙，並帶上了一套靖海都護司守軍的戰甲，快步趕到了監牢之內。
眼看著苑斌蹲到了自己的面前，手速極快的用鑰匙相繼打開了手腕和腳踝的鐐銬，伍四祥一時之間楞住了。
“你這是幹什麽？”
“我沒時間和你解釋。”
鐐銬盡開，苑斌又將甲盔丟到了他的懷中：“趕快換上，和我走！”
“去哪裏？”
眼前昔日叔叔臨終之前對自己所說的遺言，隨即笑了笑。
“回家。”
就這樣，在苑斌一路的掩護之下，伍四祥順利的避開了所有的眼線，成功抵達了馬祖宮海灘邊。
看著早就停在這裏的小舟，苑斌道：“這次時機掌握得不錯，潮汛將起，就算是你身負重傷，也要硬撐著堅持到對岸。”
“百夫長...不，指揮使。”
苑斌為自己做到了這個程度，伍四祥自然是萬分感激，他一把拉著苑斌的手：“你和我一起走吧，你也是祖祖輩輩生長在西陸的人，這裏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們一起回家重新開始。”
“好久沒聽人叫我百夫長了。”
聽伍四祥這樣稱呼自己，苑斌倍感心中一陣溫暖。
不過他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輕輕將他的手拉了下來：“我不能走，我若當了逃兵，在帆公島的父母和小冉，都會受我牽累的。況且此次我都安排妥當，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你盡管放心。”
說罷，他將伍四祥推到了小舟邊：“快走吧，不然有人過來就來不及了。”
萬般無奈之下，伍四祥只得依依不舍的上了船。
臨別之際，他跪在了滿是翻騰潮水的灘頭，對著苑斌三度叩首。
看著小舟漸漸遠去，苑斌露出了久違的爽朗笑聲。
與此同時，岸邊巡哨的甲兵看到有人站在灘頭邊上，覺著眼熟便想要上前看個究竟。
可沒等他走兩步，身後便有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並將匕首刺進了他的脖子。
待到哨兵完全斷氣，顧知愚這才松開了捂著他嘴的手。
在那之後，苑斌按照原定線路返回戰俘營。
本來他選擇的這條小道根本不會有人經過。
可這次，似乎老天爺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只見一隊巡邏哨兵舉著火把從他身後走來，見苑斌只身一人在此，便上前與之打招呼。
看了看對面總共十人的巡哨隊，且距離戰俘營已經很近了，苑斌緊握劍柄的手又慢慢松開了。
而一直尾隨在後的顧知愚，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於是對著十人巡哨隊動了殺氣。
可就在他剛剛從屋舍後跳出來，準備將其全部清理之際，察覺到他存在的苑斌卻突然高聲喊道：“知愚，這麽晚了你也沒睡啊。”
就是這一嗓子，讓顧知愚原本可以掌握的先機全都喪失了。
幾乎已經將匕首抽出的他，看著眾人回眸註視著自己，又悄然將匕首收了回去。
而他與苑斌對視的眼神之中，充斥著不解與疑惑。
待到巡哨隊走後，苑斌知道按原定計劃繼續回戰俘營那些被自己迷暈的人身邊裝睡，已經毫無意義了，便轉身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
顧知愚無聲的跟在了身後，直至進屋。
“方才為何要阻止我？”
將門輕輕關上，顧知愚近身上前低聲質問。
“附近的營地有大隊人馬，他們人數又多，即便是你動作再快，也不能再毫無聲響的前提之下把他們全部解決。”
苑斌笑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我們不是說過了嗎？”
顧知愚的情緒異常低落，雙手一直緊緊地攥成拳狀：“永不道謝。”
“對喔。”
苑斌搖頭笑道：“看我這記性，把最重要的給忘了。”
沈思良久後，顧知愚上前對苑斌說道：“趁著潮信還在，我立刻掩護你登船逃跑，小冉和雙親那裏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妥善安置他們的，找到合適的機會，立刻送他們去與你團聚。”
“不。”
苑斌再度拒絕了他：“我親手殺了自己血脈相連的叔叔，根本沒臉回去面對列祖列宗。”
說罷，他不忘對顧知愚笑道：“況且，他們只是打亂了我的計劃而已，並沒有實質證據證明人是我放的，不是嗎？到時候我打死不認，他們也奈何我不得。”
這一夜，顧知愚沒有回家，他一個人坐在海灘邊聽著潮起潮落之聲。
天剛亮，下定最後決心的他，打算上面一旦追究之下，就一個人扛下所有的罪責。
可當他剛剛回到營地，便見著軍法曹丞領著執法隊全副甲胄從自己面前經過。
而他們去的方向，就是苑斌的住處。
“不好！”
他趕忙尾隨前去，見執法隊已然將苑斌的屋舍團團圍住，並沖著房內喊話：“苑指揮使，有關於叛卒逃跑之事，卑職奉命前來請您去問話。”
“等一下，這件事...”
未等顧知愚把話說完，原本緊閉的屋門被緩緩打開。
只見苑斌走出了屋外，而所有的執法隊甲士都嚴陣以待。
面對所有鋒利的刀刃都筆直的對著自己，苑斌看了一眼一邊隨時準備插話的顧知愚，轉而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軍法曹丞也看向了顧知愚，隨即亮出了檢舉信：“這是昨夜塞進都護門縫內的檢舉信，出自顧副指揮使的親自檢舉。”
顧知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沒...”
“枉我把你當親弟弟，你居然背叛我！”
未等顧知愚開口解釋，苑斌便拔劍怒吼著朝著顧知愚沖了過來。
這一切都超出了顧知愚的預料之外。
倉促之間，他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雖然憑借著本能拔出了佩劍，卻也只是被動防禦。
“你瘋了嗎？”
兩人劍鋒相對，顧知愚不好明說，只得怒聲質問道：“為何要這麽做？”
原本臉上盡是怒容且歇斯底裏的苑斌，此刻背對執法隊而與顧知愚正面相持之下，竟然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
“我想解脫，幫幫我，拜托。”
接下來苑斌開始朝著顧知愚發動接連不斷的猛烈攻勢，而已然看出苑斌一心求死的顧知愚，卻始終狠不下心來。
直到苑斌揮劍直刺他的面門，而顧知愚被迫橫劍抵擋之際，苑斌卻突然改變了劍路，右手一撥，使得顧知愚的劍鋒轉向，直刺他的心臟。
手中的佩劍滑落在地，苑斌也倒在了顧知愚的懷裏。
“謝謝...”
在顧知愚的耳邊，他留下了最後兩個字。
此刻顧知愚的精神幾近崩潰，但眼看著軍法曹丞緩緩朝著他走了過來，他卻只能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甚至連抱住苑斌的遺體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向後仰倒下去，鮮血順著劍刃抽離的同時，大量噴湧而出。
驗明苑斌已然身死，軍法曹丞上前對顧知愚說道：“副指揮使，此番多虧你大義滅親，否則這樣苑斌這樣一個高階將軍，竟然和對岸勾結，危害是在是太大了。”
顧知愚此時方才明白，原來苑斌知道自己被巡哨隊發現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必然會暴露，以此類推，自己和他平日裏最為親近，也定然難逃同謀之嫌。
而他做出的抉擇，就是利用這種方法來保全顧知愚。
他惱恨自己，為何昨夜沒從苑斌故作無事的笑容之中看出端倪。
然而，一切都晚了。
事後，王璉對此事也深感震驚，正當他為要不要將此事如實上報之時，顧知愚向他提議道：“都護，苑斌乃是宗上欽定的津嶼口英雄，此事若然挑明，等於是打了宗上一個大大的耳光，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甚至會波及士氣戰心。萬一宗上因此降下雷霆之怒，只怕都護也難以幸免。”
王璉也正為此而感到為難，便問道：“哦？顧將軍有何高見？”
顧知愚道：“依卑職愚見，不如對外宣稱叛徒伍四祥意圖西渡逃竄，被苑斌發現，遂即阻止，兩人爭鬥之下，苑斌為其偷襲得手不幸殉職，而伍四祥則趁機逃脫。”
一想到平日裏沒少欺辱殘害西陸軍俘虜的兩名看守，顧知愚還不忘小聲提醒道：“到時拿那兩名看守做替罪羊，說他們監管不力即可。”
這個想法得到了王璉的讚同：“就照你說的做吧。”
在那之後，得到王璉信任的顧知愚，被接替苑斌任命為指揮使。
而得到其準允，顧知愚也被授權處理苑斌的遺物和遺體。
來到剛剛被搜查過的空蕩蕩屋子，顧知愚的心宛若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
其中一本叫《醒國民立志》的書，引起了顧知愚的註意。
將其翻開一看，顧知愚發現是武宗所書，一直放在苑斌的枕頭下。
只翻了其中兩頁，顧知愚便被其中的警醒國民奮發自強的意識所感。
在翻看的過程中，他隱約嗅到了書中夾雜著淡淡香氣。
而這香氣，他先前曾在某個人身上聞到過。
之後，顧知愚帶著苑斌的遺體和遺物回到了帆公島。
由於王璉聽從了顧知愚的建議，苑斌經由國尉署批覆，準予高規格葬儀，對其家人也給予優厚的補償。
苑冉看著苑斌的遺體，悲傷之餘卻發自內心的笑道：“你終於找到最好的解脫方式了，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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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顧知愚起初也心頭一顫。
因他們所處的海灘極為空曠，周遭一個人影都藏不住，不可能有人偷聽。
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下意識的扭頭四處觀望。
“送？”
“不，我說得太好聽了。”
見顧知愚滿臉愕然的表情，苑斌蒼白無神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力的笑容：“是劫。”
顧知愚提醒道：“斌兄，你可要想好了，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然有失，你可就...”
“就會死，是嗎？”
苑斌垂首笑了笑：“那樣對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歸宿。”
“那小冉呢？”
聽顧知愚提到苑冉，苑斌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其實我在回去之後，小冉和你一樣，也察覺到了我的反常，私下裏和我談過一夜。當時我已萌生引退之意，可她卻對我說，這樣下去，心結始終無法解開，她支持我做的所有決定。”
末了，他扭頭看向了顧知愚：“她比我要堅強的多。”
“你下定決心了嗎？”
在顧知愚的再度確認之下，苑斌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是，我希望因這種愚蠢戰爭而不幸的人，少一個算一個。”
“那好。”
見苑斌的眼神毫無任何動搖之意，顧知愚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既然如此，由我來協助你。”
“不。”
可苑斌卻婉拒了他的好意：“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
苑斌擡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你不用擔心，以我此刻在靖海都護司的地位，想要撈一個人出來還不難，沒有必要多把你牽扯進來。”
在苑斌的堅持之下，顧知愚終究沒能參與此次營救計劃的制定。
十六日，是潮汛之期。
是夜，苑斌再度提著酒壇子來到了戰俘營，打著犒勞弟兄的名義再度與看守一番痛飲。
實則，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苑斌趁他們不備，在碗裏下了迷藥。
待到守衛統統暈倒、鼾聲如雷，苑斌這才取走了監牢和鎖銬的鑰匙，並帶上了一套靖海都護司守軍的戰甲，快步趕到了監牢之內。
眼看著苑斌蹲到了自己的面前，手速極快的用鑰匙相繼打開了手腕和腳踝的鐐銬，伍四祥一時之間楞住了。
“你這是幹什麽？”
“我沒時間和你解釋。”
鐐銬盡開，苑斌又將甲盔丟到了他的懷中：“趕快換上，和我走！”
“去哪裏？”
眼前昔日叔叔臨終之前對自己所說的遺言，隨即笑了笑。
“回家。”
就這樣，在苑斌一路的掩護之下，伍四祥順利的避開了所有的眼線，成功抵達了馬祖宮海灘邊。
看著早就停在這裏的小舟，苑斌道：“這次時機掌握得不錯，潮汛將起，就算是你身負重傷，也要硬撐著堅持到對岸。”
“百夫長...不，指揮使。”
苑斌為自己做到了這個程度，伍四祥自然是萬分感激，他一把拉著苑斌的手：“你和我一起走吧，你也是祖祖輩輩生長在西陸的人，這裏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們一起回家重新開始。”
“好久沒聽人叫我百夫長了。”
聽伍四祥這樣稱呼自己，苑斌倍感心中一陣溫暖。
不過他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輕輕將他的手拉了下來：“我不能走，我若當了逃兵，在帆公島的父母和小冉，都會受我牽累的。況且此次我都安排妥當，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你盡管放心。”
說罷，他將伍四祥推到了小舟邊：“快走吧，不然有人過來就來不及了。”
萬般無奈之下，伍四祥只得依依不舍的上了船。
臨別之際，他跪在了滿是翻騰潮水的灘頭，對著苑斌三度叩首。
看著小舟漸漸遠去，苑斌露出了久違的爽朗笑聲。
與此同時，岸邊巡哨的甲兵看到有人站在灘頭邊上，覺著眼熟便想要上前看個究竟。
可沒等他走兩步，身後便有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並將匕首刺進了他的脖子。
待到哨兵完全斷氣，顧知愚這才松開了捂著他嘴的手。
在那之後，苑斌按照原定線路返回戰俘營。
本來他選擇的這條小道根本不會有人經過。
可這次，似乎老天爺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只見一隊巡邏哨兵舉著火把從他身後走來，見苑斌只身一人在此，便上前與之打招呼。
看了看對面總共十人的巡哨隊，且距離戰俘營已經很近了，苑斌緊握劍柄的手又慢慢松開了。
而一直尾隨在後的顧知愚，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於是對著十人巡哨隊動了殺氣。
可就在他剛剛從屋舍後跳出來，準備將其全部清理之際，察覺到他存在的苑斌卻突然高聲喊道：“知愚，這麽晚了你也沒睡啊。”
就是這一嗓子，讓顧知愚原本可以掌握的先機全都喪失了。
幾乎已經將匕首抽出的他，看著眾人回眸註視著自己，又悄然將匕首收了回去。
而他與苑斌對視的眼神之中，充斥著不解與疑惑。
待到巡哨隊走後，苑斌知道按原定計劃繼續回戰俘營那些被自己迷暈的人身邊裝睡，已經毫無意義了，便轉身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
顧知愚無聲的跟在了身後，直至進屋。
“方才為何要阻止我？”
將門輕輕關上，顧知愚近身上前低聲質問。
“附近的營地有大隊人馬，他們人數又多，即便是你動作再快，也不能再毫無聲響的前提之下把他們全部解決。”
苑斌笑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我們不是說過了嗎？”
顧知愚的情緒異常低落，雙手一直緊緊地攥成拳狀：“永不道謝。”
“對喔。”
苑斌搖頭笑道：“看我這記性，把最重要的給忘了。”
沈思良久後，顧知愚上前對苑斌說道：“趁著潮信還在，我立刻掩護你登船逃跑，小冉和雙親那裏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妥善安置他們的，找到合適的機會，立刻送他們去與你團聚。”
“不。”
苑斌再度拒絕了他：“我親手殺了自己血脈相連的叔叔，根本沒臉回去面對列祖列宗。”
說罷，他不忘對顧知愚笑道：“況且，他們只是打亂了我的計劃而已，並沒有實質證據證明人是我放的，不是嗎？到時候我打死不認，他們也奈何我不得。”
這一夜，顧知愚沒有回家，他一個人坐在海灘邊聽著潮起潮落之聲。
天剛亮，下定最後決心的他，打算上面一旦追究之下，就一個人扛下所有的罪責。
可當他剛剛回到營地，便見著軍法曹丞領著執法隊全副甲胄從自己面前經過。
而他們去的方向，就是苑斌的住處。
“不好！”
他趕忙尾隨前去，見執法隊已然將苑斌的屋舍團團圍住，並沖著房內喊話：“苑指揮使，有關於叛卒逃跑之事，卑職奉命前來請您去問話。”
“等一下，這件事...”
未等顧知愚把話說完，原本緊閉的屋門被緩緩打開。
只見苑斌走出了屋外，而所有的執法隊甲士都嚴陣以待。
面對所有鋒利的刀刃都筆直的對著自己，苑斌看了一眼一邊隨時準備插話的顧知愚，轉而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軍法曹丞也看向了顧知愚，隨即亮出了檢舉信：“這是昨夜塞進都護門縫內的檢舉信，出自顧副指揮使的親自檢舉。”
顧知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沒...”
“枉我把你當親弟弟，你居然背叛我！”
未等顧知愚開口解釋，苑斌便拔劍怒吼著朝著顧知愚沖了過來。
這一切都超出了顧知愚的預料之外。
倉促之間，他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雖然憑借著本能拔出了佩劍，卻也只是被動防禦。
“你瘋了嗎？”
兩人劍鋒相對，顧知愚不好明說，只得怒聲質問道：“為何要這麽做？”
原本臉上盡是怒容且歇斯底裏的苑斌，此刻背對執法隊而與顧知愚正面相持之下，竟然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
“我想解脫，幫幫我，拜托。”
接下來苑斌開始朝著顧知愚發動接連不斷的猛烈攻勢，而已然看出苑斌一心求死的顧知愚，卻始終狠不下心來。
直到苑斌揮劍直刺他的面門，而顧知愚被迫橫劍抵擋之際，苑斌卻突然改變了劍路，右手一撥，使得顧知愚的劍鋒轉向，直刺他的心臟。
手中的佩劍滑落在地，苑斌也倒在了顧知愚的懷裏。
“謝謝...”
在顧知愚的耳邊，他留下了最後兩個字。
此刻顧知愚的精神幾近崩潰，但眼看著軍法曹丞緩緩朝著他走了過來，他卻只能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甚至連抱住苑斌的遺體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向後仰倒下去，鮮血順著劍刃抽離的同時，大量噴湧而出。
驗明苑斌已然身死，軍法曹丞上前對顧知愚說道：“副指揮使，此番多虧你大義滅親，否則這樣苑斌這樣一個高階將軍，竟然和對岸勾結，危害是在是太大了。”
顧知愚此時方才明白，原來苑斌知道自己被巡哨隊發現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必然會暴露，以此類推，自己和他平日裏最為親近，也定然難逃同謀之嫌。
而他做出的抉擇，就是利用這種方法來保全顧知愚。
他惱恨自己，為何昨夜沒從苑斌故作無事的笑容之中看出端倪。
然而，一切都晚了。
事後，王璉對此事也深感震驚，正當他為要不要將此事如實上報之時，顧知愚向他提議道：“都護，苑斌乃是宗上欽定的津嶼口英雄，此事若然挑明，等於是打了宗上一個大大的耳光，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甚至會波及士氣戰心。萬一宗上因此降下雷霆之怒，只怕都護也難以幸免。”
王璉也正為此而感到為難，便問道：“哦？顧將軍有何高見？”
顧知愚道：“依卑職愚見，不如對外宣稱叛徒伍四祥意圖西渡逃竄，被苑斌發現，遂即阻止，兩人爭鬥之下，苑斌為其偷襲得手不幸殉職，而伍四祥則趁機逃脫。”
一想到平日裏沒少欺辱殘害西陸軍俘虜的兩名看守，顧知愚還不忘小聲提醒道：“到時拿那兩名看守做替罪羊，說他們監管不力即可。”
這個想法得到了王璉的讚同：“就照你說的做吧。”
在那之後，得到王璉信任的顧知愚，被接替苑斌任命為指揮使。
而得到其準允，顧知愚也被授權處理苑斌的遺物和遺體。
來到剛剛被搜查過的空蕩蕩屋子，顧知愚的心宛若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
其中一本叫《醒國民立志》的書，引起了顧知愚的註意。
將其翻開一看，顧知愚發現是武宗所書，一直放在苑斌的枕頭下。
只翻了其中兩頁，顧知愚便被其中的警醒國民奮發自強的意識所感。
在翻看的過程中，他隱約嗅到了書中夾雜著淡淡香氣。
而這香氣，他先前曾在某個人身上聞到過。
之後，顧知愚帶著苑斌的遺體和遺物回到了帆公島。
由於王璉聽從了顧知愚的建議，苑斌經由國尉署批覆，準予高規格葬儀，對其家人也給予優厚的補償。
苑冉看著苑斌的遺體，悲傷之餘卻發自內心的笑道：“你終於找到最好的解脫方式了，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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