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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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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 24

陽光將茶室裏細小的浮塵照徹,低低的聲音沈在悶熱的空氣中,顯得懶散又繾綣。

“所以,那時的你。”陸景璃輕輕頓了下,緊住手中的茶杯,細軟的指在杯沿邊滑動一圈,“幾乎在礦洞中喪命?”

“沒有。我,安全無虞。”葉硯行低著纖長的眼睫,雪膚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我被完完整整的救下來了。”

“那你——”陸景璃的眼神蕩在葉硯行掌心裏那顆小小的骰子上,又飛快劃過夜蘭那張肅然的臉。

在心中稍微整理了下措辭,“你的潔癖,還有…唔,梳理頭發的怪癖…習慣,是那時落下的嗎?”

葉硯行眼裏飛快壓過一絲流光,他驚訝於女孩的敏銳,也毫不避諱的點頭。

現在,他什麽也不想瞞了。

驚險的幾乎喪命的過程,非三言兩語可以描述。要輕易從回憶的深海中撈出,也實非易事。

若非…他一點點絞緊手邊的木制骰子,眸色似懷念又似沈痛。

“那時,我本來都已經在等死了的。卻見一道殘影掠過,腰間一緊,隨後又有一股力量把我推出去。”

他的語氣中平和中帶著點顫抖,“轉瞬間,我就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我的恩人她……”

陸景璃聽得眼皮一跳,連忙擡起眸子打量正托著下巴,一下下把玩著本子的李教頭。

只見他神色疏淡,偽裝的極好的面孔中,透出點百無聊賴。

看來,當時沒出什麽大事。

似乎感受到陸景璃關切的目光,夜蘭眼神幾乎一瞬間便游曳過來,兩人在幾息之間用眼神默契的完成了對話——

“還記得嗎?”

“有點印象,在礦區下救過的人很多,也很難完全對的上。”

陸景璃彎了下眼角,放心抿了唇。

葉硯行繼續回憶道。

“我被帶到了安全的地方。石頭落下,我的恩人。一只手臂、滿頭青絲……被卡入了巖壁的,縫隙中。”

他說的一頓一頓的,緩慢的語氣裏蕩著哀傷。

“你們說,哪裏去尋這樣的人呢?”

“石頭楔入肉裏,那一支手臂幾乎被拉出血淋淋的口子,清清白白的皮堆在手臂上,血,一直流,一直流。一直在流。”

葉硯行抹著自己的手臂,像是自己受了那場苦楚般。

她卻冷淡的對我說。

‘莫怕。若想幫我,把地上湧出的淤泥,捧起一點,塗在我的傷口上。’

“什麽?我有些抗拒的說,淤泥裏全是細菌,以後,會惡化的。”

可是,她眉眼有些不耐,語調低沈冷清。

‘若不想我的手臂廢掉,就快點。’

“我想,她這麽做,是為了用淤泥來潤滑手臂吧?”陸景璃聽的眉目皺起,墨色的眸子朝外蕩開,露出一點擔憂的情緒,她低下嗓,輕聲,“泥中的細菌,在獲救後可以用藥物清理,若是手臂廢掉了……”

若是手臂廢掉了,夜蘭她,再也沒有可能,拉弓射箭了。

所以,她為什麽告訴她,沒什麽印象?

陸景璃眼睛微澀,細白的指握緊瓷杯,只聽茶桌那頭,葉硯行更加沙啞的聲音。

“我啊,就聽她的話,捧著泥土,一下又一下,一點又一點,澆在她整條手臂上。然後,眼看著她,手臂肌肉微微鼓起,直接從縫隙中拔了出來——”

“……那頭發呢?”

陸景璃微蹙著眉,擡眼瞥了眼夜蘭短而薄的發梢。

腦海裏的黑白光影交錯,構建出這樣一人。

她從天光之外而來,只身一人,捂住手臂,緩緩朝黑暗裏行去。

她擁有一頭幽藍色的頭發,高挑的馬尾一束。

在明暗交界處,變成。

如刀削一般,利落幹凈的短發。

“你問的頭發嘛,當然是,被她用刀割掉了。”葉硯行尾音落下,這句話反倒像是沒什麽情緒似的。

陽光遞來風的信息,投在葉硯行蜷著手指上,他挑弄了下手心的骰子。

小小的一顆無聲的在他心裏打著滾。

“我看著她割掉頭發,看著她離我遠去,一言不發。”

“好像,荻花洲的每個人都知道,我病態的潔癖,和喜愛整理頭發的……呵,癖好是麽?”

指尖用力、迫緊,狐貍眼中垂下落寞。

“是的。我有病。自此,我見不得臟汙,也想好好保養自己滿頭的青絲。”

因為,如見她。

陸景璃無聲低了頭,聲音有些啞。

其實她很能與葉硯行共情。

同樣是蒼白枯槁的童年,暗淡無光的青春季,即便表面裝的如何陽光,也照不透靈魂裏的孤獨。

葉硯行用胭脂水粉裝點自己,以某種執拗的、世人難以認同的方式,來‘報答’來‘思念’。

而她,也用著萬年不變的笑容,來偽裝快樂。

幸而,她遇見了他們。

仰著頭,輕聲喊了句。

“先生。”

“嗯?”鐘離先生放下遞在嘴邊的茶杯,無聲又溫柔的看著她。

“能給我一顆薄荷糖丸嗎?我有想吃一顆。”

先生笑了,嵯峨如山的眉宇,春風細雨般點點化開。

當然,他沒說什麽,只是她手心裏,多出一顆溫熱的薄荷糖。

糖丸在嘴裏細細化開,陸景璃的情緒也隨之整理了大概。

委實說,若不是剛才恰巧瞥見夜蘭微微蹙起的眉,她真的要以為,她對葉硯行沒什麽印象了。

“所以,你是怎麽認定,約你出去的就是,你的恩人?”夜蘭一開口,還是冷淡的調子。

只不過,在‘恩人’二字上,咬字略微重些。

視線盡頭。

葉硯行垂下的脖頸有點薄紅,手裏的骰子啪嗒一聲,掉在茶桌上。

他收了指,說,是因為一顆骰子、一張字條。

夜蘭敲了敲茶桌,挑眉問:“單憑這些?”

“或許,這些就足夠讓我去冒險了。”

葉硯行低低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的方方正正、邊角平整的字條。

唇色微瀲。“這是你們想知道的東西。”

夜蘭接過,展開。

上面寥寥幾字約了時間地點,下面大片大片的空白裏,左右繪著兩幅不同的圖畫。

左邊繪制的是顆長相奇異的怪石——一塊像是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的石頭

也是目擊者所描述的,黃巨賈手裏擁有的一顆。

另一個則是。

夜蘭茶色瞳孔一縮。

那是她家的祖傳玉鐲,名為幽奇腕闌。

此物本是一對兒小型法器,裏面印有家族術法,可以簡單傳遞信息。但這類法器,需要成對使用互為照應,在一次行動中,她損失了一只。

餘下另一只,便被她懸在手邊,用做裝飾了。

對了,她那次任務的對手是,愚人眾執行官第九席——【富人】。

自從夜蘭攤開那張紙條後,便抿起唇,不說話了。

陸景璃接了過來,飛快掃了眼。墨色的瞳孔蕩出道冰冷的光。

奇怪的石頭、璃月與蒙德間的商路、愚人眾。

還有第九席執行官——富人。

這一串線索牽連起來,夜蘭親自來此的目的也呼之欲出。

想必,清查巖上茶室後,恰好牽出愚人眾據點,加之黃巨賈在其中敏感的身份……

嘖,可是,這場可謂‘工序覆雜’的謀殺案,真的如此嗎?

本子在夜蘭的指尖上下反轉著,微垂的眼瞼裏藏著幾分慎重。

她眼中潮著暗色,“所以,你認出了恩人的手鐲?著才選擇赴約?”

葉硯行耳根紅了些,狐貍眼閃著莫名晶亮的光澤。

“是的,不管是不是,我都想去看一看。”

他一鼓作氣說完,瞟了眼李教頭,又飛快垂下頭。

夜蘭沒什麽情緒,身體稍稍靠後,思考著除了愚人眾、兇手外的另一個問題——

今天,自己無往不利的偽裝,竟然被兩個小孩看出來了。

陸景璃也罷了,聰慧靈敏的一個小孩兒,可眼前這位,怎麽回事?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也沒看出什麽特別的,於是把手裏本子一擱,眉梢挑起,“嗯,怎麽認出我的?”

“我……”葉硯行憋了半晌,紅色的一層蔓上他白皙的臉頰,“就是,你腕間的鐲子。雖然你也給它作了偽裝,但救我時,鐲子的內側有一點癟。”

頂著夜蘭莫測的眼神,他又小聲一句。

“還有,我的直覺。”

陸景璃噗嗤一笑,嘴裏的薄荷味兒漫入喉管,清涼的吐息中帶著點微弱甜意。

覷了眼葉硯行不知往哪裏擺的手腳,她幫著緩解了下氣氛,“夜蘭姐,要不然把桌上的扇子給他?”

“?”夜蘭回頭不解。

“若再不用扇子扇一扇,恐怕葉先生快爆炸了。”

夜蘭停頓了幾秒,清涼的眸子掃過兩人,然後唇邊彎出道冷淡的弧度。

她挑起唇,公事公辦的對葉硯行說。

“雖說如此,你的嫌疑仍然沒有排除。既然你右手捏住赴約的紙條,那麽沾滿血跡的左手是?”

“是、是擱在死者頭顱旁邊的,一顆木質骰子。雖然,我很害怕。但是我,我還是自作主張拿下來了,抱歉……”他停頓了下,伸出指尖點了點茶桌,“是和這一顆,一模一樣的骰子。”

夜蘭和陸景璃對視一眼。

二人眼中,俱是纏綿不盡的深意。

根據葉硯行對案發現場的簡單描述,陸景璃在腦海裏飛速濾出幾個關鍵信息。

整理篩選,又將疑點放在心底轉動一圈,而後敲了敲桌子。

“篤篤……”指尖扣動,流出一陣脆響,正拿著扇子在臉邊搖動的葉硯行,頓住。

他擡起風流生輝的面容,嗓子裏不自覺的勾出澀然。

“我沒有說謊。知道的,都交代完了。”

陸景璃輕咳了聲,稍稍清理下嗓子。

“你別怕,我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還有幾個疑點,想要向你再次確認。”

墨色的瞳仁對上淺茶色的清光,二人短暫用眼神的交流後,陸景璃率先發問。

“骰子與頭顱的位置?”

葉硯行指了指,茶桌與山水插屏的間距,薄唇突然抿緊。

“這麽遠?那麽,你是先看見死者的頭顱,還是這顆木質骰子?”

“……死者的頭顱。”不知為何,葉硯行回答的嗓音有些幹,他垂下烏睫毛,將手邊的折扇一下下折好,端端正正擺在面前,繼續道。

“雖然這樣說有些難堪,但那時的我,的確非常非常恐懼。”

“那是,比幽暗的層巖,還要詭譎的存在。”

他低下頭,婉順茂密的頭發滑落在肩頭,他指尖挑起一縷,別在耳後。

面上的風流肆然也隨之掩藏的一幹二凈。

他從來沒有嘗試過,在…他人面前,這樣的,剝析自己。

讓靈魂赤裸。

他手邊擰出很白的一片,勾著媚色的眼微微低著,蜷藏著一點晦澀的光澤。

陽光從圓形弧窗中透射出來,寸寸收攏,照徹他手上一塊小小的斑痕。

他慘笑了下,開始回憶——

那夜,月光慘淡,星子伶仃。

他捏著手裏的小字條,來到人聲寂寂碼頭上。

夜寂無聲,只有夏蟬聒噪,水車翻卷,燥然的響動刮在空氣中,又悶著濕漉漉的熱意,把他整片的背心濕透。

汗水一點點滲透下來,打濕他鬢邊特意裝點的花朵,又順著耳根,沿著光潔的脖頸,緩緩蜿蜒入脊骨之中。

微微發麻的觸感,蔓延至幹燥澀啞的嗓間。

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卡在喉頭,想要展開嗓子呼喊,卻怎麽也發不出聲——

月色寂寥,一片冷光投下。

碼頭上,還剩著昨天工人沒有搬運完的集裝箱。

灰色的遮布掩住箱體,卻將箱子上的某樣東西,突兀的呈現出來。

一顆,沐浴在月光下的頭顱。

說是頭顱,也實為勉強。支楞在箱子上的一團灰黑,像是長滿茂密海藻的一塊冷色石頭。

若非被熱風排開的發絲,和一張塗著血色詭異紅唇,他定然會下意識的忽略過去。

可是,現在。

他艱難的邁動腳步,在走與不走間猶豫半晌。

而後,狐貍眼微微一頓。

他看見,頭顱不遠處,有一團紅色的血泊。裏面印下一彎小小的、銀色的月亮。

月亮中央,安靜的淌著顆木制骰子……

待他回過神來時,那顆木制骰子已經被他緊緊攥在手裏了。

指尖血色粘膩,沖天的腥氣刺的他鼻頭通紅。他什麽也來不及思考,只想,帶著那粒骰子,快快離開。

“啊——”

又是一聲慘叫。

甄強淒厲的喊聲劃破了夜空。

他驀然回頭。

那顆原本放置在集裝箱上的頭顱,瞬間渺然無蹤。

“等等。也就是說,你見到那顆頭顱時,它的位置,是在碼頭上的集裝箱上,對嗎?”

“是。”葉硯行肯定的點頭,“我不會看錯。”

“那當時你有聽見什麽異響嗎?”

葉硯行想了想,回答:“除了水車轉動的聲音外,還有一種奇怪的尖嘯聲——

“是線條飛快刺破空氣的聲音麽?”

“好想,是有那麽一點像……不過我太過緊繃了,也沒有聽得太清楚。”

如此,兇手如何把頭顱釣上起重機上的謎團,便解開了。

陸景璃扣了指,十指交攏,墨色的眸子中折出一道寒光。

不過她什麽也沒有說。

室內短暫的陷入一場凝滯,直至夜闌蘭清冷的聲音響起。

“葉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

說罷,她茶眸微動,朝陸景璃二人歉然點頭。

“此事事關璃月機密,想必二人不會介意?”

“當然,夜蘭姐請便。”陸景璃彎著小小的酒窩。

她知道,夜蘭想問的,與愚人眾有關。

哢噠,室內關合。

空間裏的陽光被震的一蕩。

茶杯磕在桌上,捧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鐘離先生眉眼疏淡,又繾綣:“旅者,你如何看待這場謀殺案?”

像是一個沒有絲毫準備、卻突然要告知進行一場考試的學生一般。

陸景璃放在桌上的手一僵,身體不由的繃直,原本清零透亮的目光中,掛上點肅然之色。

糟糕透頂啊,她想。

她該怎麽答?

能說她,合情合理、又非常不靠譜的把每個人都懷疑了一遍?

還是說,她其實在心裏,一直鎖定著一人。

並且沒有任何證據。

陸景璃低眉想著,思緒中牽出一條煩擾的絲線。

她擡頭,望著先生草木扶疏下,修長嵯峨的眉,看著他璨金色的巖眸,分割著天外光影。

倏忽間,好似蕩開一道清淺的笑意?

“不必那麽緊張,我只是想,稍微了解一下你的看法。”

“……先生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陸景璃詢問的語氣不是那麽肯定,可在心裏,早已認定了鐘離先生在打啞迷。

“有所猜測,不過還不能確定。”他輕輕點下細瓷杯子,音色沙啞,“嗯,怎麽變成你問我了?”

陸景璃彎了眼,眼尾勾出點理所當然的意味。

“如果我說,我的猜測,和先生您的暗示有關呢?”

鐘離淺淺唔了聲,烏睫壓下眸間的明山秀水。他緩緩道,“我暗示的,可不止一次?”

“是的。”

她語氣有些澀的發緊:“可是,只有那一次,先生的神色……”

話說一半,她掩住,然後搖頭失笑。

“也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但是,她當時,的確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縈繞在先生周圍,或可說是不悅的情緒。

也自此,對那個人產生了懷疑。

太陽漸漸西斜,落日跌下荻花水澤,淌下一層柔軟的嫣紅。

晚霞升騰,薄雲織染,吻上鐘離先生那片瑰麗的眼角。

陸景璃望著望著,心裏不由蕩出一絲覆雜難辨的滋味兒。

她想起,也是這樣一個盛夏。

晨光熹微,她特意穿起一條公主裙,滿心歡喜。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爸爸媽媽答應的,許她的一天時光。

一天的時光真的很短。

她等啊等啊,等到日影西斜,等到霞光將她身上公主裙割的粉碎。

也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隨後,一句道歉通過電話傳來。

“小璃,爸爸媽媽今天真的很忙,生日蛋糕已經給你訂好了……”

“你……”

細白的指攥緊手機。

眼睫垂落下來,嘴角仍是勾著笑。

“沒事,小璃……知道了。”

“旅者,初來此地,可曾適應?”鐘離沙啞的聲音響起。

既酥且低。又摻了點外頭溶溶金光。

陸景璃墨眸微動,很快掩飾住了眼底的酸澀,大大回了個笑臉。

短暫的停頓後,鐘離先生再次牽唇道。

“對了,生日快樂,旅者。”

【浮世千巖譜·私語】

生日

現實生活中,人們仿佛會格外重視自己的生辰。

似乎一年一度的此刻,會有一種朝聖般洗禮。

得到祝福的人,生活也會因此,勾出另一抹別樣的色澤。

陸景璃從不在意。

因為,她不曾得到,最親近人的祝福。

所以,謝謝先生。

——你

琉璃百合承載著大地中的美好記憶與祈願。我願意相信,你的誕生也是同樣的道理。

——鐘離(出自游戲中鐘離先生的原裝語音)

謝謝支持我的寶兒們,愛你們奧,如果不出意外,以後每晚九點固定更新= =

對了,提醒各位推理的寶,文中角色說話、立場,不代表他沒有說謊哦~

除了我們擁有的角色外,每個npc 都有嫌疑,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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