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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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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 014

鐘離領著他們四人,緩步走入望舒客棧之中。

比之外部的熱鬧喧囂,客棧內裏雖然繁華依舊,卻也安置緊嚴有序。

仿佛被橫生出一道天塹。

一頭。

竹制桌椅排放的整齊有序,山水插瓶雜列其間,間有綠植依翠而列,沖淡幾分煌煌的炎熱之氣。

另一頭,卻顯得十分寥落。

空蕩的四合中,淺褐色的木制地板折射出熏黃的光暈,散亂的光影投射在一圍深紅色的帷幕之上,派生出一道又一道詭異的影子。

陸景璃擰起眉頭,墨瞳微瞇,清亮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鮮紅的布簾。

布幕嚴絲合縫的包裹著此地一隅,甚至連一絲微小的縫隙都沒有留下。

難道裏頭,就是案發現場了嗎?

陸景璃暗自揣摩著,卻不由得放輕腳步,緩緩向前迫近。

“吱嘎,吱嘎——”幾道亂響。

像是枯木朽斷的聲音,又像是腳底下驟然裂開一道縫隙,這股奇特的聲音如影隨行,隨著他們一同,一點點逼近那塊詭異的紅布。

愈靠愈近,腳底的怪響也越加大了,與此同時,陸景璃還隱約聽到一陣兒連續的水音。

嘩啦嘩啦——

木板攪動著水聲。

陸景璃聽得頭皮發緊,心底下暗暗揣測,是否有血水正從地底滲透……

她的腦補能力向來一流,為免出現自己嚇唬自己的情況,她連忙止住亂飛的思緒,低下頭,認真掃視著腳下的地板。

唔,的確與另一頭沒什麽差別。

只是因著此地曾經發生過命案的緣故,店家特意將這裏騰空,方便來人勘察。

不是腳底的聲音,那是?

陸景璃屏住呼吸,豎耳聽著,腳步也乖乖隨著鐘離先生,靠近案發現場。

許是心裏在極限拉扯的緣故,陸景璃覺得那處錦紅色的布幕,像是人的血液一般。

滿眼鮮紅。

“這,這就是案發,現場嗎?”嘉伏的聲音有些顫,她細長的眉頭微微折起,眸中藏了天波清霧,宛若臨花照水一般。

“抱歉,我的腿有些,支撐不住……”她有些暈眩,有氣無力的靠在欄桿上,低頭喘了下。

“你沒事吧?”陸景璃回身將她穩穩攙住,關切地說道,“還能堅持下來嗎?”

“能……”女子蒼白的唇動了動,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無措,“就是這裏,突然有點害怕。”

女子指尖劃過自己的心臟,蹙眉道:“不知怎的,聽著這木頭吱嘎吱嘎的響聲,我總覺得,是他在喚我?”

他,再喚我……

這個他,不會指的是黃巨賈吧?

陸景璃如是一聯想,背上立刻飄出幾道寒意,倒是把她渾身燥熱降低幾分。

她不由得往帝君身側靠了靠。

話說回來,她也不是怕什麽詭異神秘的東西,可是鬼怪魂靈這種……唔,反正她這個純純的唯物主義戰士,想要接受也是需要時日的吧?

心裏不斷地在寬慰自己,耳畔聽著那毛骨悚然的聲音,眼珠兒卻緊緊鎖定著帝君。

誰知,帝君卻突然停住腳步,指了指遠方正往巨石上頭,緩慢提升的電梯,淡道,“旅者,你知道那座電梯是怎樣運行的麽?”

陸景璃啊了聲,低頭思考了下,有些莫名。

這個問題就是初高中的知識啊——

望舒客棧並不具備電力設施,電梯想要上下升降,只能通過能量轉換。恰巧這裏臨近水澤,便可通過水力做功,轉化為電梯所需的能源。

嗯,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鐘離先生為什麽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欸欸欸?不對,等等,水力做功,再加之那些個詭異的聲音頗為耳熟啊……

啊!!!木頭加水,不就等於水車嘛??

陸景璃登時覺得自己有些蠢,自己竟然渾然忘卻了望舒客棧有一輛超大的水車!

這樣的狀態,怎麽能夠破案呢?

她不滿的想著,又蜷起拳頭敲了下自己的腦袋,以期自己能夠稍微清醒些。

殊不知,當在她暗自錘頭時,恰好錯過了鐘離先生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

·

“到了,這裏就是案發現場。”鐘離在一攏鮮紅的布簾前站定,修長的墨眉往眉心內輕輕一折,淡道:“便是在此地,發現了商人黃巨賈的…屍體。”

陸景璃註意到,鐘離先生說到‘屍體’二字時,難得的猶豫了下,並且也沒有詳細透露出目擊者以及死亡時間。

是為什麽呢?吞吞吐吐可並不像先生的做派。

而且,她還有另一點疑慮,自從進入此地伊始,她便能明顯感知,先生若有所思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的停頓在她的身上。

是她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麽,還是先生在格外擔心什麽?

陸景離抿著唇,認真思索著。

卻忍不住擡起頭,墊起腳尖,想要越過他往布幕後面瞧。

沒成想,小小的身軀恰好沒入了他的影子之中。

先生站在原處,擋住在帷幕的入口,回過身來,看向她們。

陸景璃驀然一怔。

只見著他金色的巖眸裏,有連綿不絕的紋路,金色的光影在其間生生流轉,乍然看去,比天上太陽還要燦烈幾分。

如此瑰麗無暇,肅嚴無匹,卻無端讓陸景璃聯想到了,自己最愛吃的那罐子蜜糖。

她明白了,這是鐘離先生是在擔心她呢。

陸景璃心裏發甜,臉上卻故意漾出一副無懼的模樣。

“先生,我受的住。”雖然自己也是第一次見到命案現場,可……她才不怕呢!

“嗯,莫怕。”

鐘離頷首,他隨意說道,撚起帷幕一角,而後緩緩掀開。

陸景璃屏住呼吸——

隨著先生的手心一點一點點移動著目光。

而後,臉上的凝重之色稍稍停滯了下來。

其實也無怪她,神色有異。

本來早已做好了見到可怖之景的準備。

誰知,那帷簾後頭,只是一架平平無奇的木制的起重機。

這類起重機是在璃月隨處可見的,用於裝載貨物,水路運送。而且,這臺起重機下,分明已經圍滿了人。

幾名穿著褐色制服的、戴著鎖甲的千巖軍將士,還有一位頭攏白色毛巾,赤著臂膀的大漢。

一點也不恐怖嘛。

只是,這名大漢被全副武裝的千巖軍寸寸包圍著,他抱著自己的大花臂,縮在起重機的下頭,模樣頗有些可憐。

陸景璃不解‘嗯’了聲,難道說鐘離先生適才是在刻意逗她的嗎?

不會。

先生行事頗有章法,絕不可能無的放矢。

陸景璃勾了下唇,收束自己的思維,目光順著起重機攀緣而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番。

倒也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如同千千萬萬只起重機一樣,卻砂木制成的長桿,下面勾著一粒寒光凜凜的鐵鉤子。

咦,起重機下的鉤子,怎麽不見了?

正當陸景璃凝眸思索時,一名身著鐵甲、腰纏錦帶的千巖軍,提著鉞矛向他們走來。

看樣子,應是前來勘察案件的千巖軍們的頭頭。

“千巖牢固,重嶂不移,你們好。”他不鹹不淡的向陸景璃一行人打著招呼,卻對著鐘離先生笑著道。

“鐘離先生,您來了啊。這下,真是又勞煩先生您跑了一趟。”

“無妨。”鐘離客氣的點頭,目光卻落在赤膊大漢身上,他隨意掃了圈問道,“昨日還好好的,現在為何如此?”

“先生,您是不知。”這位千巖軍教頭眉頭緊緊鎖住,似乎有些發愁,“唉,說來話長,他是這場命案的第一發現者,雖然昨日面對屍體有些崩潰,可也不至於發狂。誰知今日我們把他帶到了這座起重機下,他竟然就這般難以自控了!”

在這名教頭的敘說下,陸景璃知道了大概。

原來,這方起重機也並不普通。它雖然如千千萬萬道起重機一樣,承載著輸送貨物的功用,可是,它卻有一點與旁的不同——即是它是一直有專人看守。

起重機的看守者便是那位,抱著大花臂縮在機器下面,形容狼狽的小夥子。

他名甄強,也是被人專門雇來看守起重機的人。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活倒是奇特的緊。

起重機難道還需專人看守?難道它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陸景璃胡亂想著,餘光卻暗自留意著甄強的動作。

那名男子似乎行為有些錯亂,他使勁兒扯著自己的頭發,抱著顱頂蹲在一旁,嘴裏一直喃喃的念。

“別碰,不要碰,起重機。”

“他一直是這種狀態嗎?”陸景璃看向教頭,詢問道。

“是的,自從進了帷幕後,他便這樣。一直拼命的蓋住頭,嘴裏念著什麽‘別碰啊’‘起重機啊’什麽的,非常難以溝通。”

“我知道了,謝謝您。”陸景璃輕聲道謝,而後蹲下身子,試圖與甄強攀談。

“您好?感覺還好嗎,您別擔心,我們不會碰的。”

甄強處於幾近瘋魔的狀態,他聞聲頓了頓,而後又抱著頭,使勁搖著。

“不要,別,別碰起重機,不要碰。”

像是被嚇破膽子似的,嘴裏只是不斷地重覆這樣的話語。

陸景璃沈默一瞬,而後順著他的話答下去。

“我發誓,我們不碰。可是,能不能告訴我們,為什麽不能碰呢?難道這個起重機,有其他什麽重要的用途嗎?”

男子不答。

她眼神輕輕瞇起:“若是不告訴我們的話,我只能鋸掉這臺起重機,來探究真相了?”

“啊,別碰,別碰。我告訴你。”

男子擡起頭,漆黑的眼中突然劃過一絲清明,他神經兮兮的說:“別亂碰啊,這個東西可不是外行可以操作的,我們跑船的可就指著這個來卸貨呢。”

“而且我們老大警告過我,是要是起重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就把我的腦袋拴在起重機上,然後——”

……

“然後——”他突然崩潰的捂住自己的腦袋,音色犀利又尖銳。

“沒想到,我的腦袋沒有拴在起重機上,真的,真的有一個人的腦袋吊在了上面!!”



眾人狠狠往後一退,目光驚恐地望向那座起重機,倒吸一口冷氣,竟是這麽殘忍的死法……

陸景璃心裏一凜,剛才遍尋不到鐵鉤時,她便有所猜測。

沒想到,事實的真相果真如此……

而且,發現時只有一顆頭顱懸在鐵鉤上頭,是不是說明黃巨賈的其他部位已經被肢解了……

陸景璃眼眸一顫,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鐘離先生。

他卻點了頭,表明這個男子說話沒錯。

之前一直沒有給他們提及屍體的形狀,也是正有此種考量。

兇手的手段極盡殘忍,死者,最後剩下的也只有一顆頭顱。

它,孤獨的懸掛在起重機。

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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