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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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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流言

◎“四哥,嬤嬤性子跳脫,不適合留於宮廷。”◎

——

齊東珠在殿內坐了半晌, 沒敢回貍花兒公主的寢殿去陪小貓咪睡覺。貍花兒公主敏銳,齊東珠怕自己嘈雜的心聲擾亂了小公主的睡眠。

可她沒想到,在康熙移駕後, 薩摩耶阿哥卻摸了過來,神色凝重, 面兒上不帶半點兒笑意。這對於小薩摩耶來說是很罕見的, 若是往日,齊東珠定然追根究底, 生怕自己家養的微笑天使出了什麽差錯,可這會兒她卻心事重重, 只聽薩摩耶阿哥與她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兒, 就催他快去歇息,明日還要進學呢。

她自始至終也沒有發現, 薩摩耶阿哥並未詢問她康熙在殿內與她說了什麽。

胤禩不問, 自然是因為胤禩不僅知道了大概, 還因此和胤禛吵了一架, 此刻正心神不寧著。

他和胤禛緊張齊東珠, 又心知齊東珠規矩不佳, 怕她得罪皇阿瑪,被迫跪安後發現皇阿瑪不曾移駕別處, 齊東珠也不曾走出內殿, 自然惴惴不安。

胤禛倒是面兒上端得住, 胤禩卻是個急性子,張望一會兒後, 便叫閆進他們提了幾個暖手爐和熱茶, 笑瞇瞇地走向了康熙侍立在門口的近侍。

他是皇子, 即便侍衛不許他靠近, 也不會說重話兒。胤禩自然也不為難於他們,只是對著梁九功滿臉堆笑,親手奉上了一個手爐,溫言說道梁公公值守辛苦,這手爐借與公公,切莫被寒風侵了骨頭。

他生得唇紅齒白,彎眉笑眼,又是個八九歲的小童,話語溫和體貼,進退得當,梁九功自然不會與他難堪。不多時便彎了腰,仔仔細細與他講話兒。胤禩有這種本事,能讓任何與他攀談之人都覺得賓至如歸,如沐春風,半點兒皇子架子都沒有,半晌才步入正題。

他跟梁九功談起了齊東珠。

這當然就是他原本的目的。梁九功是皇阿瑪親近之人,他處自然有胤禩這些小皇子不知道的消息。胤禩緊緊盯著梁九功的面色,果不其然見梁九功在提及齊東珠時,神色有一絲細微的變化,即便那很快被遮掩過去,胤禩還是明白皇阿瑪舉動果真和齊東珠有關。

這讓他覺得不安,在梁九功幾次岔開話題後,又變著法兒的將話題引到八公主、佟後和齊東珠身上。他倒還沒學會以勢壓人,但以他的身份,本就不需要說些不體面的話兒去脅迫旁人,他的身份天然就是讓旁人卑躬屈膝的利器。

果不其然,梁九功時不時朝內殿張望,面兒上滲出了一點兒汗漬,半晌後無可奈何道:

“八阿哥別為難雜家了。納蘭姑姑與皇上是舊交,彼時您還沒出生呢。您就放一百個心,景仁宮有兩位阿哥,又有納蘭氏和皇上的照拂,敗落不了!”

這話兒給胤禩品出些不同尋常的滋味兒來,讓他細細與梁九功話別後,留閆進在殿外觀望,獨自領著下人先去尋了胤禛。

胤禛聽了他轉述的話兒,倒是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只頷首,說了句“難怪”,便繼續握筆去寫字。他的字越發精進,一手草書也寫得筆意風流,大氣磅礴,和胤禩那手對不齊的狗爬字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得想法子把嬤嬤送出宮去。”

胤禩心裏急躁,在胤禛這兒灌了幾口茶水也坐不住,就要往外走,被胤禛一句話兒喝住了:

“坐下把茶水喝完。嬤嬤慣得你越發沒規矩。”

兄長所令,莫敢不從。胤禩即便心中不願,卻還是落了座,將手中溫涼的茶水重新喝過。

“茶水半涼,叫蘇培盛進來給你添杯熱的。”

門口的蘇培盛弓腰進來,重新上了一杯熱茶,胤禩接過來,盯著手中的茶盞,心中有些火氣,卻也只是在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時弄出了比往日大點兒的聲響。

在胤禛這兒,他還不敢作亂。即便他這會兒明白,胤禛對於嬤嬤入宮之事恐怕和自己立場並不相同。

“四哥,嬤嬤性子跳脫,不適合留於宮廷。”

胤禛神色不動,並未反駁,平穩地落下了最後一筆,書成了一幅字:

“如果嬤嬤是皇阿瑪為八妹尋的歸處,那至少是個妃位,留於景仁宮,日後你我大可照拂。皇阿瑪顧念舊情,即便是日後無寵,也絕不會薄待。”

“可她若想入宮,也不至於拖到此刻。”

胤禩心中不服,捏緊了手中溫熱的茶杯,嘴唇抿緊,有什麽話兒幾乎要沖口而出,又重新被他咽了回去。

胤禛從書桌旁走開,坐在了他的對面,目光沈沈地看著他。胤禩到底年幼些,對胤禛又並不設防,不多時耷拉下眼睫,顫聲說:

“我額捏她都…嬤嬤不能是那樣子。”

“那是因為良額捏無寵。”

胤禛冷冷道。他和胤禩又一同長大,往日裏對胤禩的母親也口稱額捏,除卻良嬪和他母妃的關系好之外,還有便是良嬪對他也是體貼關懷,態度如同對待親生孩子。

“這便與嬤嬤不同。嬤嬤二嫁之身,若是入宮,定然是皇阿瑪下定決心,入宮是身負君恩,自然與選秀得來的妃子不同。況且嬤嬤為了八妹不願離宮,難不成真要讓她去別宮做奴婢?這本就是最好的安排,日後嬤嬤若是做了母妃,我們侍奉盡孝也名正言順。你莫要耽擱嬤嬤前程。”

“可她不願意!”

胤禩犯了倔性,從梨花木椅上跳了下來,悶頭往外走。胤禛皺起眉,為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發了火兒,將手中的茶盞擲於地面,發出好大一聲響兒,讓胤禩的腳步微微停頓。

“你今兒個出了這門兒,惹了禍事別指望我給你兜底兒。”

胤禩攥了攥手指,頭也不回地跨過門檻兒,辮子下垂的紅色絳子在夜風裏劃出一個弧度來。刺得胤禛連連吐出幾口氣,方才把火兒壓下來。

蘇培盛深知主子的脾性,知道他其實也是個脾氣暴烈的主兒,這些年不僅在皇上宮妃面前藏,即便是私下獨處,也漸漸將本性壓抑起來。讓他失態的事兒日漸減少,這八阿哥偏偏能占一半兒去。

也真是被迫共處的冤家,偏生自家主子年歲長些,處處都要照管著隔壁那位,這些年吃了不少氣。

“他真是翅膀硬了,脾氣也漲了,我看是越發不將我放在眼裏!他想去找誰幫他?胤褆,胤禟還是胤?那個廢物——”

“哎,哎,主子,這可不興說嘞!”

蘇培盛苦著臉。重新給胤禛添了茶水。胤禛也知道自己話兒過了,老十確實駑鈍不堪,但作為兄長,出言貶損還是過了,即便心裏當真這麽想。

“盯緊了他,甭讓他惹出禍來。嬪妃入宮是皇阿瑪安排,哪兒能輪得到皇子置喙?旁人都知道的道理,偏他別扭。”

“是。”

涉及皇上,蘇培盛不敢再插話兒,只悶頭退了下去,給下邊兒的小太監遞了信兒,讓他們盯緊隔壁那位小主子。

這些年,他們家主子照管八阿哥,那是真的事無巨細,從貼身侍從到庫房錢財,大小事物無不過問。便是給各個長輩的年禮,兄弟之間的往來,都是他們主子在備禮單,什麽活兒都做了,反倒養得隔壁八阿哥鎮日裏親近別的兄弟和宗室子弟,遇事兒也不肯聽話兒了。

蘇培盛是真為自家主子叫屈,卻也全然不去想四阿哥在八阿哥院子裏上下都安插人手,事事過問的行徑若是放在旁人頭上,多令人難以忍受。

*

胤禩心裏壓著事兒,次日便去同九弟和保泰商議,又準備隔日去射箭場上尋大哥,便也沒留意胤礽看向他時陰翳的面色。

景仁宮——

胤礽的目光掃過景仁宮的侍從,唇角勾起一點兒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冷轉開了眼。

這些時日裏,朝堂上動蕩不斷。江南道禦史郭琇上表參了靳輔和戶部尚書佛倫,致使佛倫降職,靳輔革職查辦。

靳輔是明珠一黨,而參奏他的江南道禦史郭琇,則是索額圖一黨。兩黨相爭到了針鋒相對的時刻,而這次,康熙是準備順應索額圖一黨的心意,一舉查辦明珠了。

這本是索額圖和胤礽樂見其成的,可到了他們這樣的地位,自然不會因為一時潮漲潮落而心緒難平。明珠傾頹之勢,昭示著康熙的制衡之術開始有所偏移,索額圖效忠皇帝多年,對康熙的手段知之甚詳,怎會不懂康熙絕無可能放縱索黨一家獨大。

可身在局中,有時只能順勢而為。胤礽策馬,射出一只正中靶心的箭,又慢慢驅馬小跑起來。

久經馬背的人都知道,這馬急跑起來的時候其實並不算顛簸,小跑的時候反而能顛散了骨頭架子。胤礽心裏想著朝中的事兒,不經心被馬背顛了幾次,金玉做成的馬鞍邊緣隔著衣物劃了他的皮肉,他面兒上不顯,眼神卻更冷了幾分,轉眼就見胤禩策馬從他不遠處跑過。

朝堂之上,彈劾靳輔者與靳輔當庭對峙。按照胤礽原本的猜測,靳輔本是眾矢之的,得罪太多治河官員,處處被人落井下石,這場辯解本應是走個過場。即便他治河有方,但那又如何?於成龍之輩就算不如他,也不是不可用。

可誰知,皇阿瑪楞是將處置他的折子留中不發,還詔皇子前來問其看法。老三老四老五循規蹈矩不說,老八偏要為靳輔說話兒,說其治河有方,多年來功績累累,又說兒臣雖不懂治河,但卻知道功臣不可辜負雲雲。

如此不知所謂,偏生皇阿瑪賞了他。思及此處,胤礽又是一陣火氣翻騰。佟家的女人死了,老四在明面兒上作事母至孝之態,皇阿瑪大加讚賞,本就讓胤礽渾身不適。他身為太子,比旁人更知道自己這獨一無二的地位究竟來源自什麽。那是子憑母貴,是他未曾謀面的皇額捏的皇後尊榮。

而今胤禛區區嬪妃之子,卻反覆以皇後養子自居,就是觸及了胤礽的逆鱗。雖說皇阿瑪單獨與他說過,不會將任何皇子過繼給佟佳氏,但這只讓胤礽更覺羞辱,只因自己的念頭被皇阿瑪盡數洞察了。

而他對景仁宮生出的芥蒂,還遠不止如此。

景仁宮裏那個婢女,昨日與皇阿瑪共處一室,上久不出。而後傳到毓慶宮的消息便是上甚喜,赦靳輔,仍令其督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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