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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敵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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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敵友

◎“做都做了,做到一半前功盡棄算得什麽?等皇阿瑪親臨制止我繼續刺血,這事兒才算是善了。”◎

——

又捱過了兩日, 齊東珠等來了惠妃和衛雙姐的消息,說是延禧宮收養八公主之事,被擱置不提了。

齊東珠心裏泛起不安來, 尋了個機會前往衛雙姐所在的永壽宮去見了她和惠妃,剛進門兒便見惠妃神色有異, 不似往常親近, 反倒帶了一絲斟酌和打量。

齊東珠雖然察覺,但心中壓著事兒, 急迫地詢問起來,讓衛雙姐摟著她好一陣安撫。惠妃坐在上首, 神色未動, 目光卻是一直落在齊東珠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齊東珠道:

“如今你可還想出宮去?”

齊東珠不知她為何有此問, 還未等她回答, 便聽雙姐急道:

“東珠在外也有家業, 若是能走, 為何不走呢?”

她說完, 便用一雙琥珀瞳看著齊東珠, 那雙眼裏有太多壓抑的渴求,讓齊東珠的心浸在了酸澀之中, 久久難以平靜。她知道衛雙姐是自己淋夠了身不由己的苦雨, 生怕旁人與她一樣遭這種不得自由的罪。

“我…”

齊東珠吶吶難言, 心裏五味雜陳。她是可以出宮去的,惠妃能幫她, 哈士奇阿哥能幫她, 或許比格阿哥和薩摩耶阿哥也能。這些主子們都有自己的親信, 安置齊東珠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是信手拈來的事, 只要做得不紮眼,一切都會順理成章的。

可是齊東珠答應了佟佳氏,要照顧好已經磕磕絆絆喵喵說話的小貍花公主。雖然齊東珠還是做不到像佟佳氏說的那樣,成為小貍花的額捏,但是她是想照顧好她的,照顧好這個粘人乖巧,又有自己小脾氣的小貍花兒,讓她長成所有她親生母親想象過或是沒有想象過的美好模樣。

想要履行承諾,她就只能繼續做奴婢——如果皇上真擱置了惠妃的提議,那便是不準備讓八公主去延禧宮了,八公主作為嫡出的固倫公主,她可選的母妃人選並不太多,想來五成會去貴妃鈕祜祿氏處,還有五成會去宜妃或德妃處。

無論是這其中的哪一位,齊東珠都並不熟悉,也會面臨和她在宮中的依仗分離的情形。

寄人籬下,即便是能留在八公主身邊兒,她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宮妃撫養皇後之女,是一定會盡心竭力,在公主身邊兒安插自己的人手照料的。即便齊東珠是先皇後的心腹,未來八公主的事,還真輪不到她來做主。

說到底,她也只是伺候主子的奴婢而已。

她真的能照料好八公主嗎?

就在她心思煩亂,吶吶難言之際,惠妃卻不再看她,轉而去看臉色不太好的衛雙姐去了。她總是見不得衛雙姐有半分委屈和難捱的,也知道出宮這事是衛雙姐的逆鱗,心裏只會埋怨自己說錯了話兒,惹了衛雙姐不快。

惠妃輕聲細語地哄了衛雙姐許久,又親自將人扶到內室去,只給了齊東珠一個靜候片刻的眼神兒。

過了一炷香的時辰,惠妃獨自一人走回了主殿。她將身邊兒伺候的宮女都逐了出去,坐在齊東珠不遠處看著她,也沒有開口說話兒。

齊東珠即便是再遲鈍,也察覺出惠妃今日古怪的態度。不過齊東珠心思單純,不懂什麽彎彎繞繞,也不會對惠妃設防,只問道:

“雙姐她好些了嗎?”

惠妃冷鋒一樣的目光直刺齊東珠眼底,像是想從其中找尋著什麽,但也只迷失在一片澄澈之中。她輕輕“嗯”了一聲,全作回答,語氣和緩了些許,又恢覆了往日的熟稔:

“今兒個是我失言了,知道這事兒是她的心結,不該當著她的面兒提,而該私下問你的。”

齊東珠聽到雙姐無礙,心中總算定了定神,開口道:

“我答應了佟皇後,要照顧八公主長大成人,我不能食言。況且雙姐和小阿哥們還在宮中,我實在…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說得情真意切,卻也掩蓋不掉她神情之中的迷茫和惶恐。人越是有所牽絆,越是心生憂怖,對於齊東珠來說正是如此。

惠妃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並沒有指摘她作為一個奴婢,一個宮廷之中微不足道的下人反倒去擔憂主子的古怪行徑。只是聲音平穩地指出事實:

“皇上駁了我養八公主的請求,便是對八公主撫養一事早有章程。不是那幾個生育過的妃位,便是他有旁的打算。而我觀其神色,後者可能性還大些,你心裏可有數?”

惠妃雖然沒有將話挑明,但幾乎已經將意思餵到齊東珠嘴裏了。她得知皇帝對齊東珠的心思後不是不驚訝,但那驚訝的情緒也很快就消弭掉了,畢竟她與齊東珠相處日久,那些曾經齊東珠“運氣好”逃脫懲戒的際遇,肆意妄為的舉動她還歷歷在目。

想來若是皇上有心,這一切便都有了解釋。

皇上想納妃,這並不是什麽奇事。但奇就奇在納的人是齊東珠這種性子的人,更奇在皇上認識齊東珠並非一日兩日了,這事兒能拖到數年之後方才浮出水面,實在令人免不了猜忌其中蹊蹺。

齊東珠於延禧宮有恩,惠妃這些年也竭心盡力地照拂齊東珠,可惠妃本身作為宮中資歷最老,最有權勢的嬪妃,心裏難免會想多些。她倒不覺得齊東珠刻意隱瞞了本性,但若是齊東珠的立場改變,她必須先行確認齊東珠是敵是友。

不過今日一見,她看得清齊東珠眼裏的迷茫和糾結,也看得清她對於衛雙姐不變的善意,這對於惠妃來說也就夠了。

“我心亂得很,娘娘…我剛入宮時也是孤身一人,彼時並不覺得如此憂慮,如今我在宮中有了照拂,反而更加難捱了,這又是為何呢?”

齊東珠其實心裏明白這是為了什麽。她當時只有她自己,而且剛剛在現代死過一回,在這陌生的宮廷之中沒有什麽活著的實感,身無牽掛,只有一條命而已。如今她身上卻墜著三個放不下的幼崽,還有許多牽掛的人,心態早就今非昔比了。

她想要的太多了,而她能力卻有限,到頭來也只能憂慮。

惠妃是個面冷心熱的,齊東珠這般萎靡可憐又坦誠的模樣,她是受不住的,神色立刻變軟了下來。她知道齊東珠是對入宮為妃無心了,在經過衛雙姐的事後,惠妃對她們這樣的人有了幾分了解,嘆息著將話兒挑明:

“你即便是只做奴婢,留在八公主身邊兒,尚且要看皇上的意思。我今日問你是否想要出宮,是因為如今是你最好的機會了。我本沒什麽善心,但雙姐她不同,我當年不懂她,硬逼著她侍君,生下八阿哥,如今她落成這副模樣,全是我之過。”

齊東珠看著惠妃暗淡下來的眸子,知道她終究是想明白了。她愛的是衛雙姐,是落在宮廷之中的一只毛絨絨的白雀,可她卻將這亮色私藏,致鳥雀折翼。

齊東珠像往日一樣安慰了惠妃幾句,又與她說了些八阿哥的事兒,絕口不再提她自個兒的選擇和命運。惠妃也不再提及,只是目光中難□□露出一絲悲憫,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惶恐不安和舉棋不定。

回到八公主的庭院時,比格阿哥和薩摩耶阿哥都還沒有回景仁宮。薩摩耶阿哥貼心,若是到了下學的點兒還沒有回到景仁宮,總是會差遣一個小太監提前回來,給齊東珠帶個消息,讓她知道他們去哪兒了,不至於擔憂。

今兒來的小太監跟齊東珠說四阿哥和八阿哥去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請安,齊東珠也就放下心來,走進內殿抱起了又長大一圈的八公主。小貍花兒有個叫寶珠的名字,生得胖乎乎毛絨絨,一雙貓眼明亮又澄澈,可人兒極了。

她開口也早,剛剛一歲的時候便整日咪咪個沒完,可後來她母後生了大病,景仁宮上下開始魂不守舍,齊東珠照料她的時候也有些三心二意。

小孩兒本就敏感,更別提小貍花還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在齊東珠給她講故事時變得魂不守舍,她便開始變得話少了。有時整日不會咪咪幾次,似乎是知道照顧她的大人有旁的事煩心,不會將精力分給她了。

這只會讓齊東珠更加心疼她。她知道小貍花公主的奶母奴婢恐怕不會敢逗小貍花公主說話兒,便時常叫薩摩耶幼崽去陪小貍花兒說話兒。這也是為什麽小貍花兒公主後來在薩摩耶阿哥面前是最放松最敢鬧的。

佟佳氏亡故後,即便是對未來充滿憂慮,齊東珠還是竭心盡力地陪伴小貍花兒,終於讓這個過分懂事的小公主變得開朗了一點兒。

陪小貍花兒玩了一會兒,齊東珠將吃滾了肚皮的小貍花兒抱到了外面,去景仁宮門口守著馬上要回宮的比格阿哥和薩摩耶阿哥。她往日不會這麽做,但這些日子她心裏太過不安了,晚一秒看到幼崽都很心焦。

*

在永和宮到景仁宮的路上,胤禛和胤禩一前一後走著,胤禩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

“四哥,你為何不與德母妃解釋一二?只因為你放血抄經一事,太子就當著皇阿瑪和其他兄弟的面兒說你有意做皇後嫡子,好歹毒的心思——這話兒已經傳到德母妃耳朵裏了,還不知道被傳成了什麽樣子,你今日一句都不解釋,讓德母妃怎麽想?她怕是會以為你不想做她的兒子——”

胤禩話兒還沒說完,就被胤禛開口打斷,噎得他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知我無意做皇後嫡生?況且,背後非議儲君之事,我說過你多少次,屢教不改。”

“你還說!德母妃今日臉色如此難看,你偏偏一句話都不解釋,你還有理了?況且嬤嬤已經知道你刺血一事,你滿口答應不再做,可你分明還在抄!”

胤禛嫌他吵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繼續步履平穩地向前走:

“做都做了,做到一半前功盡棄算得什麽?等皇阿瑪親臨制止我繼續刺血,這事兒才算是善了。”

胤禩也知道是這個理兒。這紫禁城裏很多事兒講究的並不是真相如何,而是呈現在皇帝和旁人眼中是什麽光景。四阿哥刺血抄經之事已經傳遍了宮廷,皇阿瑪於佟皇後有愧,見兒子有此純孝之舉,自然不會阻撓,而是會大肆表彰。

可刺血一事終究是損害身體,四哥遭受的苦楚,皇阿瑪心裏也有數,屆時等事情傳開,定然會制止四哥行徑,以表皇父慈愛,也算一段佳話了。待到那時收手,才是最合適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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