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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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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難產

◎封建時期的皇家怎麽處理難產,齊東珠並不知道。或許會當作是天命,母子俱亡算是命數不好,或許熬不過生產的母親會被理所應當的拋棄,當作皇族◎

——

齊東珠當即慌亂了心神, 手腳都有些發虛,但她還是強作鎮定,對清露說:

“太醫和產婆到了嗎?怎麽回事?”

她不願耽擱片刻, 擡步就往延禧宮的方向跑起來,連於曹寅多說一句的時間都沒有。而她的舉動又是如此違反宮規, 但事急從權, 即便是清露也只是跺了跺腳,向曹寅草草行了一禮, 繼而大步跟上了齊東珠。

“太醫和產婆早就到了。昨夜,衛常在擔心姑姑安危, 在慈寧宮外等了許久, 再加上月份本來也大了,回去便覺得有些不舒服。夜裏便發動了起來, 如今已經三個時辰了, 產婆說胎位不正, 怕是…怕是…”

清露惶急的聲音在齊東珠耳畔變得萬分刺耳, 讓她的視線都有些模糊, 心臟都幾乎炸裂開來。

母親生育兒女, 乃是自古以來的生死大關。即便是醫療技術普遍比較發達的現代,女子生育造成的死亡率也高達千分之三, 每兩分鐘就有一位女性因孕產而亡。而在醫療技術和女性知識都欠缺的古代, 更是猶如一道橫亙生死的壁壘。

在惠妃執意要衛雙姐孕育龍嗣的初期, 齊東珠就借衛雙姐之口,隱晦地勸過惠妃其中風險, 可惠妃作為清朝女性, 對生育之事頗為托大, 並不認為生育造成的風險和損傷是必然的, 而只是覺得那是照顧不周所致。

惠妃篤信以她的身份和地位,一定能照管好衛雙姐,不會讓衛雙姐出了任何差池。親手撫育一個皇子,將她們的孩子養在膝下的渴望蒙蔽了一切其他憂慮,讓惠妃一意孤行。

曹寅見齊東珠莽撞地在宮中跑了起來,當即也有些焦急。他作為前朝臣子,雖然能在內廷行走,但總不該往後宮方向去的。但此刻他卻不能讓齊東珠再擔上一條喧嘩後宮,擾亂秩序之罪,便咬了咬牙,舉起康熙給他的令牌,跟在了齊東珠和清露身後,對著來往的貴人和奴婢們說道:

“要務在身,請諸位避讓!”

有了康熙的令牌的效用,再加之清露這張延禧宮大宮女兒的臉,確實無人阻撓,讓齊東珠一路跑進了延禧宮。剛入主殿,她便聽聞衛雙姐細弱又沙啞的慘呼,當即手指都打起了擺子。

她的行囊早就跑沒了影子,不知道落到何處去了,她只能借著衣物的遮掩,和系統換了些止痛藥和鴨嘴鉗,踹在了懷裏。

進入內殿,血腥味兒撲面而來,齊東珠看著產婆剛剛接出來的一盆血水,瞳孔不受控制地緊縮,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兒,血腥味兒一下就蔓延了出來。

衛雙姐面色慘白,潮濕的烏發一簇簇貼在她占滿了汗水的前額上,漆黑的眼睫也被淚水暈得黏連在一起,一抹暈紅綴在眼角,是整張臉上唯一的血色。

殿中,不僅惠妃衣衫不整地守在床塌邊兒上,佟佳貴妃和德嬪也在一旁靜立。佟貴妃本就身子不好,也被這種情形嚇得面色慘白,但是卻扶著大宮女兒的手,強撐著不走,只因她身份最高,若是當真出了什麽差池,她能主持個局面,也不致於讓惠妃一個人擔責。

德嬪眉頭緊鎖,盯著產婆動作,將太醫送來的,還滾燙著的湯藥端在手上,似乎察覺不到痛似的,只動作平穩地攪動著湯藥,想讓它涼得更快些。

至於遣人將齊東珠叫來的惠妃,此刻已經儀態盡失,強撐著坐在榻邊兒,緊緊攏著衛雙姐失去血色的手,眼裏神志散亂。她的旗頭全亂了,發絲兒淩亂地沾著汗水,貼在她驚慌失措,幾乎看上去有幾分扭曲的面容上。

她徹徹底底失去了那紫禁城風水培育出來的高貴和體面,釵镮四散之下,她看上去落魄、絕望得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雙姐…”

齊東珠聲音虛浮地喚道,手指早就已經打起了擺子。她並不指望衛雙姐能聽得見,可在她的目光之中,衛雙姐緩緩睜開了那雙澄澈瑩潤的琥珀瞳,即便是在這種瀕臨絕境的時刻,她依舊美得驚人,輕而易舉地讓光盈滿整間籠罩在血腥和陰翳之中的房間。

“東珠,你來啦。”

衛雙姐遲緩地眨了眨眼,腹中的劇痛似乎又漫了上來,讓她的眉頭更深地攏在了一起,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似乎想躲到惠妃懷中去似的。

“娘娘,我好疼,我好疼...”

惠妃左側面頰有些神經質地抽動著,額角的青筋纖毫畢現,可她還是硬生生對著看向她的衛雙姐扯出一個笑容,用顫抖的手臂將衛雙姐攏進懷裏抱緊,像一個瀕臨絕境的惡徒緊緊摟著自己的珍寶。

任誰都看得出,她們都是強弩之末了。佟佳氏眼眶紅了,她輕輕扯了一下德嬪的衣袖,對僵立著不動的德嬪說道:

“瑪祿,你也去陪陪雙姐。”

德嬪攪動藥汁兒的手指一頓,繼而輕輕邁開了步子,走到衛雙姐的榻前。她手裏拿著的是參湯,是用百年老參熬煮的,能給氣力衰竭、病入膏肓之人提神兒,讓其回光返照的。

這已經不是衛雙姐飲下的第一碗參湯了。可上一次沒能讓她生出皇嗣,反而讓她又落了兩大盆血水,這一回兒…

德嬪攪動藥汁兒的手沒有停頓,也沒有將藥碗遞出去。她僵直地站在衛雙姐的榻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渾身都在發抖,比落水狗更加狼狽的惠妃,和下半身幾乎陷在血水之中的衛雙姐。

“惠妃娘娘,太醫說了,飲了這一碗參湯,便看衛氏自個兒的造化了。”

“滾。”

“娘娘,”

一向極為註重規矩體統的德嬪此刻卻沒有像往日一樣,對著高位嬪妃屈膝行禮,禮數完備,她甚至輕輕提了提唇角,一雙黝黑難辨的眸子死死盯著惠妃慘白中幾乎透著驚慌的臉,輕聲說道:

“娘娘再拖,這大的小的,便要一道死於這延禧宮中了,屆時,娘娘準備怎麽與皇上交待?”

聽聞此話兒,衛雙姐蜷縮在胸前的手臂輕輕掙脫了出來,蒼白的指尖兒劃過身上的錦被,勾住了德嬪的衣角,輕聲說道:

“給我吧,瑪祿姐姐,謝謝你。”

惠妃渾身上下抖得更加厲害,指骨支棱著,幾乎從她的皮囊之中刺出來,她含混地想要開口說話兒,卻發現喉嚨裏堵著熱燙的沙子和巨石,讓她的聲音半點兒都洩不出來,血液反倒先漫出了唇角。

德嬪還是站著沒動,亦沒有將手中那可能加速衛雙姐死亡的參湯遞出去,只是將那還冒著熱氣的參湯拿在手中攪動著,一刻也沒停。倒是齊東珠終於從這夢魘一般的情景之中掙脫了出來,幾步撲到了衛雙姐滿布血腥氣的榻前:

“雙姐,再堅持一下,我看看,我想辦法…”

齊東珠的話兒還沒說完,聲音便也哽咽住了。她並不是婦產科醫生,她甚至不是給人治病的醫生。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業務水平也很一般的寵物醫生。她勉力將眼中積攢著的淚水眨掉,伸出顫抖的手去掀衛雙姐身下被鮮血暈濕的布料。

“東珠,太醫…太醫都說…沒法子了,他們要報給皇上,剖開肚子,將皇嗣…”

衛雙姐的聲音被劇痛折磨得斷斷續續,而惠妃卻像是終於被衛雙姐的話兒驚醒了似的,溢出鮮血的唇舌終於又能發出聲響:

“不…不!!”

她放下雙姐,幾乎連滾帶爬,不顧絲毫體面地用沾滿鮮血的手扼住了齊東珠的手臂:

“東珠!東珠,你救救她,你救救她!你能救雙姐,對不對?這肆虐數十年的天花你都有法子防治,雙姐只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肖想這個孩子,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只求你救救雙姐,你救救雙姐吧!”

一宮之主跪伏在齊東珠身前,她那張常年神色倨傲、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全都是瀕臨崩潰的痛苦。齊東珠悲哀地發現,在衛雙姐瀕臨生死的關頭,惠妃大概是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衛雙姐能為延禧宮生一個孩子,也不是她有權去撫養栽培一個前途光明的皇子。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衛雙姐。想要的是和衛雙姐長廂廝守。

在衛雙姐的生死面前,權位、皇子、野望和體面,她統統可以不要,統統都不重要。

“惠妃娘娘,事關皇家子嗣之事,容不得娘娘左右。想來此刻皇上已經知悉此事,若等一會兒皇上的人來了,便可能帶來剖腹取子的命令。”

德嬪聲音清冷道。她的目光一次都沒有掃向床榻之上的衛雙姐,而是緊緊盯著發絲散亂,神色倉皇的惠妃,恍然間,齊東珠似乎能從她眼底瞥見刻骨的憎恨和厭惡。

齊東珠心下一片冰寒刺骨。她怎會不知,對於皇家來說,生產之事從來就不存在什麽保大保小。即便是再深受聖寵,尊榮無比的宮妃,在此時也只能有一個結局。

一向要強刻薄的惠妃對德嬪幾乎宣之於口的惡意毫不在乎,充耳不聞。她扯著齊東珠的衣袖,似乎是想低聲囑托,但是她的聲音顫抖,仍然是刺耳的尖銳:

“救她!東珠,救雙姐,不要管別的!”

“娘娘…”

床榻之上,衛雙姐虛弱的呼喚聲傳來,又讓惠妃幾乎被悲憤蒸幹的淚水湧了出來。她沒有搭理,只一味看著齊東珠。她眼底有一捧劇烈燃燒著的火,那幾乎是以她的生命為柴薪,再多的苦難和悲痛也無法將之澆滅。

齊東珠澀聲說了一句“好”。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齊東珠敢一口應下這謀害皇嗣,大逆不道的懇求了。她用自己也在微微顫抖的手,篤定地捏了捏惠妃冰涼的指尖兒。

封建時期的皇家怎麽處理難產,齊東珠並不知道。或許會當作是天命,母子俱亡算是命數不好,或許熬不過生產的母親會被理所應當的拋棄,當作皇族延續血脈的獻祭品,或許生產過後,骨肉分離,不得相見也被看作祖宗禮法,只為防止母族竊國。

但對與齊東珠來說,無論身處何時,身處何處,她都只會做一種選擇,那就是拼盡一切保住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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