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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倔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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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倔崽

◎“娘娘把她身邊兒最得用的我派來照顧你了,你額捏心有所感,說你不出三日便能大好,很快就能活蹦亂跳了。”◎

——

齊東珠不理會一個毛孩子的發號施令。她將潔凈的紗布用熱水浸濕, 自顧自地在榻邊兒坐下,開始重新擦拭起哈士奇阿哥身上滲出的瘡液。

哈士奇阿哥睜大了他藍色的眸子,顯然被齊東珠不聽命令, 反而坐在他床邊兒的膽大包天震驚,半張著小狗嘴, 露出幾顆小狗牙來。

這時候他就全然失去了西伯利亞狼般的狠辣, 露出獨屬於哈士奇的那股清秀外表也掩飾不住的憨氣來。

齊東珠看著好笑,卻無心逗弄他, 畢竟這個小哈士奇病得有些重,就算他盡可能地對著人們呲牙咧嘴, 也難掩被病痛折磨的疲態和瀕臨極限。

實際上齊東珠心疼壞了。現代那些備受寵愛的小狗崽們被主人帶來寵物醫院打個疫苗時, 還要哀嚎半天,光打雷不下雨, 小毛臉兒鉆進主人的臂彎裏當小鴕鳥。可如今這幾個月大的小哈士奇躺在榻上病得這般重, 卻半點兒不肯示弱, 即便是喉嚨裏滲血, 還呲著小奶牙堅持哈人, 小毛臉兒上半點兒不肯露出疲弱之態。

他像是知道旁人幫不了他什麽, 唯有自己面對這病痛的折磨。

哈士奇阿哥毛發糾結,側臥在榻上以免壓倒背上的創口, 即便是努力忍耐, 還是在每次呼吸張弛之間簌簌發抖, 半大的崽子其實看著也只有小小一團兒。

齊東珠手上更加迅速地清理著他的創口,心裏泛著酸澀。她不知道哈士奇阿哥知不知道, 他在宮中的父母都為他而擔憂, 他那貴為九五之尊的父親為他殫精竭慮尋醫問藥, 甚至懈怠政務, 他那高貴典雅的母妃為他而神志消沈。

他是被愛著的,即使他或許從未與他的父母親近過。

或許是在極痛的時刻,一雙溫柔堅定的、跨越規矩體統束縛的手到底誘人,哈士奇阿哥不再兇巴巴地哈人了。他閉上一雙染著黑色毛毛眼線的眼眸,泛著白的濃密眼睫落下,隨著呼吸的頻率簌簌地抖。

過了許久,待齊東珠溫柔又強勢地梳理過他滿身病得斑禿的毛發,清理了創口和膿血,齊東珠便用紗布蘸滿了烈酒,擦拭著小哈士奇的耳朵和脖頸兒,幫助他散熱。

哈士奇阿哥燒得有些厲害,喉嚨腫脹難忍,呼吸都帶著滯重的悶響,但他一聲不啃吭,死死閉合的眼眸帶著一種難言的執拗之態,即使他裹著一層小狗皮,齊東珠還是莫名篤定他就是惠妃生的崽,只因他們眉眼間那近乎鋒利的倔強如出一轍。

過了許久,就在齊東珠以為小哈士奇已經被病痛折磨得昏睡過去時,突然聽到把小毛臉兒埋進被褥的小狗崽沈悶的聲音:

“惠妃娘娘派你來做什麽?”

齊東珠微微一楞,繼而心下綿軟,輕聲說道:

“娘娘派我來照顧你,她是惠妃娘娘,也是你的媽…你的額捏。”

“爺知道。”

那哈士奇崽老氣橫秋地悶聲說道。這話兒本來聽上去挺欠揍的,特別是他還頂著一張哈士奇斑禿的毛毛臉,看上去格外荒誕,可齊東珠卻笑不出來。他們都知道,哈士奇阿哥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誰,卻也只是知道她的名諱和封號而已。

“她很擔心你,你的父…皇阿瑪也很擔心你。”

齊東珠盡力改著自己的口癖,換上了這個時代旗人可以聽懂的詞匯。

“皇阿瑪給爺寄了信兒來,若不是宮裏有太子,就會來看爺了。”

斑禿的小哈士奇驀然睜開了冰藍色的眸子,定定看著齊東珠:

“惠妃娘娘呢,有沒有托你待信兒給爺。”

他聲音幹澀難辨,話音還沒落,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絲絲縷縷的血液被咳出來,沾在了他嘴邊雪白的毛毛上。

惠妃沒有。

齊東珠想著惠妃那冷靜到幾乎漠然的態度,難以抑制地感到心酸。作為女性,她是理解惠妃的,從哈士奇阿哥孕育在她的身體內,到他呱呱墜地,惠妃都清楚自己無法親自教養照顧他,而這個孩子屬於皇家,屬於大清,卻唯獨不屬於他的生母。惠妃可以憑借生育一個健康的孩子坐穩妃位,卻不能得到一個承歡膝下的親子。

而這小小的哈士奇自打出生以來便被送到宮外,照顧他的奶母奴婢乃至大臣的家眷,全都是他的奴才,他享受著這個王朝和這個時代最雍容的待遇,卻沒法兒得到親生母親的懷抱。

他們本該是這世上最為親近的人,卻因為那磚紅的宮墻和迫人的規矩互不相識。

齊東珠不顧哈士奇阿哥虛弱的躲閃,溫柔卻又強勢地掰過他的嘴筒子,用站著酒液的布巾揩去他嘴角的血絲:

“娘娘把她身邊兒最得用的我派來照顧你了,你額捏心有所感,說你不出三日便能大好,很快就能活蹦亂跳了。”

齊東珠一邊毫不羞恥地自吹自擂,信口胡說,一邊用被褥將哈士奇小小的身軀蓋住,只露出一個豎著耳朵的毛毛臉來。

“騙人。”

那小狗渾身都燒得發軟,嘴卻還硬得很,對齊東珠的滿嘴跑火車嗤之以鼻:

“你這麽沒規矩,見了爺都不下跪,怎麽可能最得用。”

這話兒忒得罪人,若是一個大老爺們兒說,恐怕能讓齊東珠氣上好久,可是被一個虛弱的半大毛崽崽說出來,卻沒法兒讓齊東珠如何生氣,只是覺得有幾分好笑:

“我是沒規矩,可是你額捏已經把你交給我啦。”

她憐惜地捋著哈士奇阿哥有些麻麻賴賴的頭毛,又揉了揉他發燙的耳朵,尋思一會兒這燒如果還降不下來,她便用系統兌換來的退燒藥混在湯水裏餵他吃下去。

哈士奇阿哥被揉得詫異萬分,睜大一雙冰藍色的小狗眼瞪著齊東珠,一張哈士奇毛臉上寫滿震驚,似乎在質問齊東珠一區區奴婢怎敢如此褻瀆地揉他尊貴的狗頭。

對此,齊東珠唯有毫不留情地將他揉得瞇起了眼睛,方才輕聲說道:

“膳食太葷,雖然滋補,你現在卻還不能吃,我去重新備些來。”

“爺不吃。”

小倔狗有些欠揍地說,見齊東珠不予理會,他還強撐著疲憊得幾乎擡不起的眼皮,聲音粗嘎道:

“就算你是惠妃…額捏的人,你也得叫我小主子,沒規矩的奴婢!”

齊東珠看他這副病蔫蔫的斑禿小狗樣兒,也懶得跟他置氣,深受揉了揉他詭異發熱的喉嚨,便拎著絲毫未動的食盒,轉身離開了氣息渾濁的屋內。

候在房門外,小聲交頭接耳的嬤嬤婢女見她出來,紛紛對她行起了註目禮,其中一人問道:

“小主子可用膳食了?小主子高燒了兩日,太醫說了,若是小主子再不肯用膳,便難撐得過三日了。您是宮中來的姑姑,您一定有法子!”

其他幾位婢女輕聲啜泣著,幾個小太監頂著被寒風凍得通紅的臉,來來回回挑著井水,去廚房燒熱,所有人臉上都帶著茫然和驚懼,不知所措地等待著肆虐的疾病帶來的未知命運。

齊東珠對她們點了點頭,盡力擠出一個安撫人心的笑容來,聲音篤定道:

“小主子眼瞅著就見好了,諸位不必憂慮,我去給小主子做些適口的吃食,還請嬤嬤看護一下小主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多謝姑姑。”

幾位婢女應著,又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看護大阿哥了。而齊東珠打探了廚房的位置,和守在門外的淮德一道向小廚房的方向去了。

到了小廚房,齊東珠讓淮德勸走了一眾守在廚房內的奴才,而淮德自告奮勇,親自去為齊東珠燒起了柴火,點燃了爐竈。他是個生手,顯然之前沒幹過這等事,將自己搞得渾身黑灰,卻仍然興致不減,大有一副齊東珠指哪兒他便打哪兒的模樣,儼然把齊東珠當做了自己的管事伺候。

齊東珠也沒想到他是這麽自來熟的性子,但看他性子跳脫,態度和善,時不時對齊東珠擠出兩個討好的酒窩,實在不惹人厭煩,便也任由他跟在身邊兒忙前忙後,時不時搭把手。

廚房為大阿哥備下的餐食顯然是極為用心的,人參雞湯,佛跳墻,碳烤羊腿,鹿茸蒸熊掌,羊奶饅頭,八珍豆腐,樣樣精細,卻也樣樣看著讓人上火。齊東珠只留下了那一道八珍豆腐,用火重新煨上,其餘的菜肴盡皆撇到一旁。

時間緊湊,為了讓哈士奇阿哥盡快吃上一口,她沒法備其他菜式了,只能用現有的菜肴加工一二。齊東珠取過那道人參雞湯,將裏面的雞肉和人參濾了出來,取了一半湯汁混合了蛋液,上鍋蒸了一道嫩滑的雞湯蒸蛋,末了又點上蔥花和醬油,便算做一道適合病患入口的葷菜。

趁著鍋內水沸之時,她又取了面粉和面,飛快的搟出薄薄的面片兒。她將又薄又軟的面片兒下入沸騰的雞湯裏,又將洗凈的白菜葉和嫩豆腐放入雞湯中滾熟,不多時便煮好了一鍋樸實無華卻香氣四溢的面片兒湯。

她將這兩道簡單的菜重新裝入食盒,又取了羊奶饅頭掰成小塊兒,裹上了一層蜂蜜。她就這麽提著減重許多的食盒再度回到了哈士奇阿哥下榻的小院兒裏,將那食盒擺上了桌。

見她從食盒裏拿出這麽幾道簡樸至極的菜肴,幾個婢女和嬤嬤無不睜大了眼眸,楞楞地看著她動作,而那榻上飽受病痛折磨的小哈士奇無聲地睜開了眼,聲音沙啞地喝道:

“爺不吃!都給爺…咳咳,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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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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