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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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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季聽雪楞住。

他不會下棋啊?這個老狐貍應當是知曉的啊?這不是要他出醜嗎?

可婉妘已擡眸看過來了,那雙杏眼像含了一汪春水一般,亮晶晶的,他哪兒能拒絕得了?稀裏糊塗點了頭:“好、好……”

“你是要黑子還是白子?”婉妘悄悄看他。

他避開眼,撓了撓頭,將束起的發撓亂:“我都行。”

“那你執黑子,我拿白子。”婉妘收回眼,將裝黑子的棋匣退了過去。

季聽雪只聽見聲音,餘光瞥了一眼,沒敢擡眸看,直接伸手去拿,然後……

“對對對對不住……”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無妨。”婉妘垂下眼,甚至忘了謙讓,落入一子,低聲催促,“到你了。”

季聽雪的害臊在兩三步棋後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抓耳撓腮。他試著轉頭去尋徐拯的幫助,可那廝眼神不知在看哪兒,總之是沒看他。

他硬著頭皮又下了幾步棋,有些頹然道:“抱歉,我不太會下棋,讓你掃興了。”

婉妘卻道:“不礙事的。”

兩人皆是一陣沈默,旁邊坐著的徐拯早不知何時不見了,也沒人發現。

婉妘偷偷擡眸看他,試探道:“你、是哪裏不會?”

他雖然覺得臊得慌,但也不是那種自大的人,更何況婉妘願意與他說話,他高興還來不及,當即便順著臺階往下了:“這一步棋為何落在這兒?”

婉妘彎了彎唇,那雙小山眉彎得厲害了:“因為你這一步落在這兒,下一步不是落在上方便是落在斜上方,我若落子在這兒,便能將你攔住。”

“原是這樣。”季聽雪喃喃一聲,又指向棋盤另一處,擡眸問,“那倘若我落在此處呢?”

他的手不像他臉皮那樣白凈細嫩,反而連指頭上都帶著一些繭,看著的確是認真練過槍劍的。

婉妘只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繼續與他講解。

她講著,偶爾會擡頭看他一眼,有時目光會與他的對上,又快速撤開,可又忍不住想看他的反應,又悄悄擡眸去瞧。

他似乎和傳聞中的真的不太一樣,至少婉妘未從他身上看到任何一絲紈絝放蕩之氣,反而是一種少年的蓬勃之意,有時眼神看起來還會呆呆的,便又多添了幾分可愛。

婉妘無意拿他與旁人比較,可與他相處,實在是比與旁人相處舒服許多。

只是一開始有些害羞,有些不自在,慢慢地,便能暢快直言,不必擔憂,不必演戲。

原本是十分輕松美好的一段時光,外頭卻突然傳來匆匆腳步聲:“娘子!娘子!殿下往這裏來了!”

婉妘一驚,心中那點愜意蕩然無存。她急忙起身,要收棋盤:“抱歉,你們只能暫且避一避。”

可越急越慌,她將棋子一股腦往棋匣裏趕,便有哪些不聽話的棋子,越開棋匣落到地上,彈跳好幾下。

她要急哭了。

“莫急,我來收。”季聽雪彎身拾起地上的棋子,接過她手中的棋匣,有條不紊快速收好,又去將棋盤收起,一並抱著。

此時,徐拯才不慌不忙從外面進來。

婉妘看他一眼,引著兩人朝裏間走:“這裏原是用來午間小憩的,你們暫且在這裏避一避,待人走後再出來。”

說罷,她走了出去,將門關上,一轉身,看見正要跨入門檻的聞翊。

她走上前,乖順行禮:“殿下。”

聞翊笑著伸手扶她,手從她小臂滑過,順勢牽住了她的手:“不必多禮,前面剛剛應付完,想著來看看你。”

她手微微掙了掙,輕聲道:“殿下,這樣於禮不合。”

尤其是,她心儀的人就在裏間,僅一墻之隔,即便她此生無法與他表明心意,也不想在他跟前這樣。

可聞翊哪裏會松手?他一向這樣,有權有勢久了,誰不這樣?

“是在你院子裏,並無旁人,更何況父皇那邊已有信兒了。說是年底還有些旁的事要辦,待明年開春便為我們指婚。”

婉妘臉上擠出一個笑來,不算好看。

但她今日穿的這一身是聞翊派人做了送來的,聞翊怎樣看怎樣覺得順眼:“這料子好,襯你,看來還是得叫人多給你做幾件。”

她只能賠笑:“多謝殿下。”

“那日你生病了,我未能來探望,一是因公事纏身,二是我直接登門拜訪也不好。還是要早些成婚,成婚後,你若有個頭疼腦熱我也好去看望。”

“多謝殿下。”婉妘始終只有這一句。

聞翊眉頭已有皺起的跡象,忽而想到生辰禮,忽而想到上一世,態度又軟和下來:“我送來的玉觀音你可瞧見了?還喜歡嗎?”

“侍女們已送過來了,擺放在正廳裏,我很喜歡,多謝殿下。”

聞翊心中稍稍滿意一些。他還記得上一世婉妘就很喜歡玉觀音,有一年問他要賞賜,要的便是一尊玉觀音。

那尊玉觀音被放在未央宮裏,婉妘每日裏有半日都在對著觀音念經。

有一次,他心血來潮,去了她的寢殿,卻被侍女攔住,說是皇後正在誦經不易打斷。他氣急了,一怒之下沖進內殿,將那尊玉觀音摔碎在地。

那是他第一次在婉妘眼中看到憎惡的神色。

他一直無法理解,直至後來,臨終之際,不慎聽聞最寵愛的妃子和最信任的兒子在身旁密謀之時,他恍然明悟很多。

原來,真正待他真心的真有婉妘一人。

她從來體貼,從不叫他為難,即便是家中有事來求,她也絕不會將私人小事放在國家大事之前。

是他那些年太過冷落她,將她一個人扔在未央宮,不怪她要對神佛抱有念想才能活下去。

聞翊眼中已微微濕潤,握住婉妘的手又重了幾分:“上回怪我沒有叮囑好嬤嬤,讓她莫要口不擇言,害你又被逼著做了不願做的事。”

婉妘無言以對:“多謝殿下。”

“我知曉你不喜歡悶在家中,待過兩日,天稍涼爽一些,我再來邀你去泛舟游湖。我若來請,你家中人定不會不許。”

婉妘越來越想不通了,聞翊為何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起身送聞翊出門時,她還特地看了又看,確認他腳下有影子後才略微松了口氣。

待送人的春雨回來,她又回到偏廳裏,推開了內室的門。

門打開的那一瞬,猝不及防與裏面的人對上視線,她一驚,迅速垂下眼,往後退了好幾步,輕聲道:“招待不周,莫要怪罪。”

兩個男人十分默契地當做什麽都未發生,徐拯出來答話:“這回還未盡興,下回再來尋妹妹探討棋藝。”

婉妘垂著眸,又客套兩句,目送兩人出門。

她看著那個淺絳色的背影,心中難免哀傷。

他只是短暫地在這個籠子待一了一會兒,而自己永遠也飛不出去。

季聽雪能感覺到身後的目光,但他不能回頭,不能多言,甚至眼中的難過也只能在離開此處後才敢流露幾分。

徐拯早就察覺他的異常,走至一無人之處,小聲盤問:“你這可不像是只對她有幾個月的情。”

“那依你看,我對她當是何樣的情?”

“依你從前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性子,怎會如此沈得下氣來?”

季聽雪彎了彎唇,對眼前之人又敬佩兩分。

若不是有上一世的記憶,他也只會以為徐拯同他們三個一般是不折不扣的紈絝,可這老狐貍早就算到了以自己之勢之能,不如早早跟了五皇子,等老五有了封地,跟著老五去封地,也能一世無憂。

“我只能與你說,他並非她之良配,你若真心將她當做親妹,便不能讓她嫁給他。”

徐拯朗笑幾聲:“可若她嫁給他,我徐家作為親屬亦是滿門榮耀,我為何要攔?更別說是崔家了。至於良不良配……我徐拯自己都未必能選自己心儀的,更何況是她?且你今日自己也聽見了,他對她已算是不錯了。不論你到底有何奇遇,妄圖已一己之力扭轉局勢,如同癡人說夢。”

這其中道理季聽雪並非不明白,只是難道上蒼讓他重來一次,還是要讓他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跳入火海嗎?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會奮力一搏。”

徐拯看他一眼:“我不會幫你,亦不會攔你,權當做不知此事。”

他抿了抿唇:“如此,我已感激不盡。”

他也沒真指望徐拯能幫他,只是試探一句罷了。

只是他也不知該從何入手了,要怪只能怪他小時不肯用功讀書,否則至少也能理清朝上秩序,為婉妘想想辦法。而如今,也只能一邊慢慢想法子,一邊去城郊那裏摘些野花哄她開心。

上一世,就是因為她喜歡這些花,常有宮人去摘來獻上,後來連帶整個郊外的野花價值都水漲船高。

可崔家式微,她又逝世後,郊外的那片野花又荒廢了,不出十幾年,便又被人忘得幹幹凈凈。

他死後,便葬在了那兒。他想,她既然這樣喜歡這些花,若有魂魄,應當會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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