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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重生第五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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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重生第五十天

葉無蹤擡手, 還要打第二鞭。

卻被江嵐影抓住鞭尾。

他:?

他揍伶舟這事,在應天宗裏簡直是司空見慣,從來沒有人阻攔過他。

不過……

他瞧著江嵐影的眼神, 心裏還真有些發毛。

“別打。”

江嵐影輕飄飄的兩個字,好像催眠似的, 葉無蹤當真定在原地。

此時搖光已經走到堂中人身後,彎下腰, 點了點他的肩。

堂中人猛地擡頭,看向搖光的眸子裏充滿了茫然。

搖光:……

不認識?

“司命。”

他皺了眉。

堂中人依然茫然地仰著臉。

這時, 葉無蹤終於醒過神來,大踏步沖入靈堂之中,一把抄起搖光的手腕:

“邱師弟, 你離他遠些,可別染上一身騷!”

他硬是將搖光拽了出來,又向著江嵐影道:“你們一路舟車勞頓, 定是累了, 我領你們去歇息。”

江嵐影與搖光對了一回眼神。

“好。”

他們離開時, 靈堂內的伶舟已經頂著鞭痕,重新跪了起來。

.

依然是葉無蹤在前帶路, 二人在後並肩。

搖光走著走著,就來撓江嵐影的手心。

江嵐影將那根作怪的指頭抓住,歪頭附耳。

搖光順勢將吐息貼上去:“夢主是司命。”

江嵐影聽完就撤開,緩緩點了頭。

她猜到了。

方才看伶舟的表現,顯然是不認得搖光——

夢主是深陷黃粱之人, 他被困在過往的回憶之中, 那時的他還不是司命,還沒有見過搖光。

搖光追著江嵐影咬過來:“我喚他司命, 他沒反應。不知幾時才能把他叫醒。”

江嵐影的耳朵又開始癢了,她毫不留情地推開傾身的人。

搖光捂著被推的地方:……

“你們就住在這裏。”

葉無蹤走上石階,為他們推開院落的門。

“要小心,院子裏有——”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那兩人已經大步邁入了門中。

葉無蹤:……

院裏乍起的黑霧推搡著他,一直將他搡出三裏遠。

院門“砰”地合上。

.

門內。

江嵐影站在突然出現的鬼爪後板著臉。

搖光泡在忽遠忽近的詭笑聲中皺著眉。

院落裏是黑的,捉弄人的把戲是無聊的,兩位大佬是不配合的。

“不好玩。”

細而嬌的一聲貼地響起,鬼爪、笑聲與黑霧隨之消散,露出一方墨藍色的晴夜,以及一株姿態妖嬈的桃花樹。

桃花樹的枝條如柳樹一般柔軟,兀自在無風處扭動。

“你們怎麽都不害怕?”

某魔尊:……

某天帝:……

“這哪兒來的桃花樹妖?”

江嵐影問搖光。

“不知道。”

兩位大佬旁若無妖地從桃花樹邊走過。

被無視的桃花樹妖:……

它所有的枝條都向二人的背影扭去,同時豎起最高的兩片葉子,隱隱約約地,它聽到他們在說“伶舟”。

於是樹身一整個傾倒過去——

“伶舟啊……”

搖光挨著突然出現的半樹桃花:……

天涼了。

該吃樹妖了。

桃花樹妖沒瞧見搖光的臭臉,它只顧興致勃勃地說:

“伶舟這孩子可苦。你們知道,當今的雍州,隸屬哪個封國嗎?”

江嵐影很有興趣聽故事,可惜她對於凡世只知道個模糊大概,詞到嘴邊說不出來,於是她看向搖光。

搖光:……

“景國。”

他悶聲。

“沒錯。那景國建立之前呢?”

“宜國。”

“完全正確!”

桃花樹妖高聲讚揚,甚至伸出枝條想摸一摸搖光的發頂,

終是被他一身的殺氣給嚇了回去。

它佯裝無事地繼續:

“伶舟那孩子,原是宜國金尊玉貴的世子。一朝國破家亡,宜國上下的貴族皆被充沒,伶舟因為生得出塵、氣質卓絕,就被打入樂籍,成了一名琴師。”

“琴師嘛,瞧著高雅,實則處處為人所輕。我們的小世子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逐漸郁郁成疾,不出兩年就病倒在朱門外的秋風裏。”

桃花樹妖的枝條垂下來。

“我記得,老宗主把他帶回來的當日,下著大雨。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薄衣緊貼著身子,看上去那麽小的一條……他自幼飄零,唯有遇見了老宗主,才過了兩天像樣的日子。可如今,老宗主也狠心丟下了他。”

說到這裏,桃花樹妖立直樹幹,枝條緩緩向夜空中伸去:

“聽,伶舟又在彈挽歌了。”

江嵐影側耳,果然聽到涼風裏,飄來幾縷曠遠的琴聲。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伶舟這孩子是懂知恩圖報的。這幾日來,夜夜為老宗主彈奏挽歌不說,明日的抱罐送路儀式,要赤腳翻過兩座山、途徑一段雍州城的街巷,才能抵達應天宗供奉先祖的老祠堂,這活計人人避之不及,唯有伶舟一口應下。”

桃花樹妖嘆了口氣,忽然伸出枝條來推江嵐影和搖光:

“我差點忘了。明日老宗主的祭禮,你們似乎也要參加。早些睡吧。”

兩人莫名其妙地被推進一間屋子裏,桃枝銷進門鎖中,樹影映在窗欞上。

江嵐影:……

搖光:……

他們算是叫這小樹妖給安排明白了。

“這操心勁兒,倒是有點像老熊。”

江嵐影聽夠了故事,心情不錯。

她饜足地看向搖光。

搖光:……

夜深了,這屋子又有點小,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裏。

“我去睡隔壁那間。”

他說著,一身正氣地走到門前,背影混在桃枝的剪影裏。

確實是該休息的時間了,江嵐影原本沒有打算攔搖光,可她垂著眼思索了片刻,還是出聲:

“那小妖精在外邊,你別去驚擾它。待會給它吵醒了,它又要說到天亮。”

搖光的手按在門扉上,按了好久。

他在忍笑。

江嵐影單瞧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她挑起一邊眉梢,抱起手。

很好。

反正她方才也是在找借口。

搖光背對著月光,三兩步就邁回到江嵐影身邊。

江嵐影抱著手瞧著人,從容地後退。

直到退至墻邊。

搖光不喜歡她格在身前的手,於是一只手箍住她的兩只手腕,把她的手臂拉下來。

他又能湊得更近。

非要在這樣逼仄私密的空間裏,他才敢很小聲地問江嵐影: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江嵐影似笑非笑地擡眼,眸色濃艷:“不是。”

“撒謊。”

搖光輕斥一聲,眼睫隨之撲動。

他淺淺吻上江嵐影的額角、眼尾、鼻尖,最後落在她的耳根。

江嵐影歪過頭,躲過他的搓弄。

“搖光。”

她喉嚨沒了氣力,聽上去就有些啞。

“你最近,膽子很大。”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用看她的臉色,不用問過她的準許,就敢主動地親近她了?

江嵐影已經不記得了。

“想知道為什麽嗎?”

搖光擡起濕漉漉的眼。

江嵐影看著他,一眨不眨。

當然。

搖光得寸進尺地點了點自己的唇瓣。

江嵐影笑了一聲,抓著他的前襟要他矮下身來,熱烈地與他相吻。

只是在這一吻的最後,江嵐影咬了搖光一口。

搖光輕“嘶”一聲,並沒有退;江嵐影逼視著他的眼,挑眉:

“還學會談條件了?”

搖光笑起來,唇角的齒痕艷紅得更甚:

“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他兩手攏起江嵐影抓在他前襟的指頭。

“是因為……月老告訴我,你親口說,你愛我。”

“她騙你的,我沒有說過。”

江嵐影斬釘截鐵。

她故意欺負搖光,想看他委屈,想看他無措。

可惜搖光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

“不愛嗎?”

搖光的吐息再度湊近過來,他吻了下江嵐影的唇瓣,而後貼著她的唇角,說。

“那我親你,你為什麽不躲?”

.

江嵐影昨晚,是準備和搖光上床的。

可是搖光說,這麽珍貴重要的事,他不想放在黃粱裏做。

他用那種很可憐的表情說,他現在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夢主了,江嵐影對他的愛,讓他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只是場美夢。

最後是江嵐影一巴掌把他扇進了被子裏,兩手紮緊被口,人跪坐在被身上威脅:

“再胡言亂語,就送你下地獄。”

這一晚,終究是“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

應天宗的送殯隊伍起得比雞早。

江嵐影和搖光蹲守在雍州城的瓦檐上時,宗裏的長老與繼任的宗主已經先行到祖壇準備事宜。

觀禮的弟子都禦劍而行,他們蹲守在這裏,只能蹲到赤腳行路的伶舟。

應天宗老宗主崩逝的消息一早傳進了城裏,城中百姓不能說是悲痛欲絕,只能說是載歌載舞。

江嵐影支著下巴,望著街上攥著爛菜葉和臭雞蛋,躍躍欲試的人們:

“就是聞人宇死了,他們恐怕都不會這麽高興。”

“應天宗屈服金犀城的淫威,與聞人宇之流做小伏低,害慘了雍州的百姓。百姓恨魔頭,更恨占盡了風光,卻敗絮其中的草包。”

搖光沒說金犀城的好話,就被江嵐影擰緊了後腰。

“那你呢?”

應天宗屈服金犀城,那你呢?

“我屈服你。”

天帝陛下面不改色地對大魔頭說。

江嵐影在把搖光掐紫之前,險險松了手。

這時,底下手握“兇器”的百姓,忽然砸起來。

“來了。”

江嵐影起身,順勢拍了下搖光被擰的地方。

疼得搖光嘶了氣。

“別裝。”

江嵐影瞧都不瞧搖光一眼,只擡手遮了下日頭。

她看到:

街尾現出個披麻戴孝的清瘦人影,他抱陶罐、背白幡,瘋狂的百姓夾道相“迎”,發黑的菜葉與腥臭的雞蛋無止無休地往他頭臉上砸,他緊緊護著陶罐與幡旗,不躲也不停。

江嵐影站在這裏都能聽到百姓們的咒罵聲:

“魔頭虐殺我們的時候,你們幹什麽去了?!”

“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來——”

“披著人皮的老鼠!砸死他!!!”

伶舟垂著眼,行屍走肉一般行著,直到他走得近了,江嵐影才看到他的口型。

這曾清貴無雙,又松身鶴骨的人一直在說:

對不起,對不起……

好像他一人,憑借瘦削的肩骨,就能擔下應天宗千種萬般的罪惡。

可是他一個戴罪的前朝世子,遭受同門霸淩的孤兒,又能與應天宗的茍且有幾分關系呢?

“不行。”

江嵐影打算沖入混戰。

伶舟守靈多日,想是水米未盡,他身子骨原本就虧,再這麽任由旁人打下去,他會沒命的。

“住手!”

不等江嵐影出手,自那暗巷裏,就沖出一個黑衣鬥笠的俠士。

俠士一亮刀,那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們就連退了幾步,俠士輕松突破重圍,護在伶舟身前。

伶舟看向俠士的眼神,仍是淡的。

不說清冷如三月雪,也似枯塘裏遠人的蓮。

他額角被打出了一道血,血跡蜿蜒描畫過他的側臉,他看上去好像一座被打破的觀音像。

百姓並不全都怕俠士。人群默了一瞬,就又有人舉起了雞蛋:

“你護他,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來。”

俠士推起自己的鬥笠,點了點自己的額角,“往這砸!來啊——”

這一吼震天響,所有舉雞蛋的人都放下了手。

“你們也就這點本事,欺軟怕硬。”

俠士中氣十足,說起諷刺的話來,一點也不顯得尖酸刻薄,“你們瞧不起應天宗,就自己成立仙門去修仙當英雄;你們恨透了金犀城,就去砍幾個魔頭給大家看看!”

他一把拉過清清冷冷的伶舟:“聞人宇霸道橫行,人家就不要活命了嗎?是,修仙人庇護蒼生。但要拼上性命,庇護的是你們這群不講理的刁民,那這命不拼也罷!!!”

一聲斷喝,熙熙攘攘的長街上半天都沒有動靜,很多百姓都被俠士劈頭蓋臉地,罵得低了頭。

伶舟按上俠士拉他的手,叫他不要再說了。

“確是我等愧對蒼生。”

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無法代表全宗,僅代表我自己,日後定與魔頭殊死拼殺,至死方休。”

他一番話就挺起了仙門弟子的脊梁,江嵐影聽著,膝頭卻好像中了一箭——

好你個司命。

要幹我?

伶舟立下重誓,繼續向前走。

這一次,卻沒有人再攔。

俠士目送伶舟行了幾步,就轉身沒入暗巷。

“追!”

江嵐影對搖光說,“那是老熊!”

那是還沒有殘廢,沒有被江嵐影撿回金犀城的游俠岳枕南!

“這家夥,還怪帥的。”

江嵐影掠下檐角時,輕笑了一聲。

“你們?”

二人還沒追出幾步,就被伶舟喊下。

“先師的祭禮就要開始了,你們要去哪裏?”

彼時江嵐影站在暗巷口,眼瞧著“老熊”的背影消失不見。

“哪也不去。”

她不知是用何等心情說出的這句話。

“跟你去觀禮。”

.

應天宗的祖壇在雍州最高的山頂,伶舟赤著腳爬上去,爬到最後,青石階間都連起了一串血腳印。

此禮莊嚴,在祖壇十裏之外,就拉起了一道警戒的人墻。伶舟抱罐背幡走到這裏,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見葉無蹤匆匆地自人墻內走出來。

“哎呀,師弟,你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臟?”

葉無蹤掃量著伶舟遍身的爛菜葉子,一把將他手裏的陶罐搶過來。

“還臭烘烘的,這可怎麽面見諸位仙師和先聖啊?”

他說著,拍了拍懷裏的陶罐:“這東西,還是師兄我替你送過去吧。”

伶舟自然不肯,剛伸了下手,就被組成人墻的弟子推了回去。

伶舟:……

“我不能進去嗎?”

他用枯槁的手指著自己。

人墻弟子睨了他一眼:“衣冠不整,是沖撞先聖。”

伶舟幾乎要崩潰。

他因何把自己搞成這樣的,暫且不提——

“那可是我的師尊!!!”

恩師亡故,身為他的弟子,居然都沒有資格送他最後一程嗎?!

聽著伶舟的嘶吼,葉無蹤站在人墻後笑:

“師弟悲傷過度,不幸患了失心瘋。趕走罷。”

弟子們推推搡搡地將伶舟往外趕,正撞上沿山路登頂的江嵐影和搖光。

一見這二人,葉無蹤立刻變了臉色:“江師妹,邱師弟!快快進來,儀式就要開始了!”

“來了。”

江嵐影目不斜視地從伶舟身邊經過,伶舟被人反剪著手,垂著頭喘息了幾聲,終是不顧一切地擡起眼,瞧救命稻草一般瞧著江嵐影。

那樣熱烈地哀求著的目光,一瞬變了。

唯有距離搖光最近的江嵐影,聽到他打了一聲響指。

.

被交換魂魄的伶舟頂著搖光的殼子,同手同腳地走在江嵐影身邊。

江嵐影用靴尖卡了一下他的靴跟,他才終於制服了這套嶄新的手腳。

“為何幫我?”

他半闔著眼,很小聲很小聲地問。

江嵐影轉過臉:“看你長得順眼。”

伶舟:……

看到他明顯不知所措的神情,江嵐影笑起來:“逗你的。幫人還需要理由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多謝。”

道完這句謝,伶舟再也沒有說話。

應天宗的祭禮盡是些繁文縟節,江嵐影抱著手倚在壇外的梧桐樹上,看著伶舟混在旁家弟子中間,虔誠地跪、拜,再跪、再拜。

大魔頭心裏很不是滋味。

所幸儀式很快就結束了。

伶舟一身了卻遺憾的輕松勁兒,江嵐影從側面盯著他的眼,試探性地喚他:

“司命?”

伶舟轉過眼。

“為什麽你們都對我說這兩個字?”

江嵐影深吸一口氣:……

她以為司命的執念是沒能送恩師最後一程。

她以為帶他來到這裏,黃粱就該破了。

“嗯……”

大魔頭別過臉,險些把腦袋想破,“是因為……你長得和司命星君的神像很像。”

伶舟:……

太假了。

可是他硬著頭皮:“……原是如此。”

一個敢說、一個敢信的兩人很默契地沒再作聲,眼瞧著走到了人墻處,後方忽然沖來一個一影,一把勾住了伶舟的肩膀。

江嵐影當即瞟去,眉心一跳:

媽的。

葉無蹤。

她垂在身邊的指節捏緊。

好在伶舟表現得滴水不漏。

“江師妹,邱師弟。明日我宗於議事堂公投首席弟子,你們可一定要來啊。”

葉無蹤說著,還拍了拍伶舟的肩。

伶舟:……

“當然。”

三人和和氣氣地,一起穿過人墻。

葉無蹤再三叮囑過後,就禦劍離去;江嵐影和伶舟繼續走進隱蔽的梧桐林中。

昏暗的葉影下,狼狽帶傷的“伶舟”從樹後走出。

響指聲過後,搖光自然地攬住了江嵐影的腰。

江嵐影不禁擡眼瞧他:

雖說剛剛一直是這副殼子在跟著她走,但她就是能夠很敏銳地辨別出,現下站在她身邊的人,才是真正的搖光。

那邊,伶舟不顧身子虛弱,屈膝要跪。

搖光單手結印,斥出法力托住他的膝頭:“莫跪。”

伶舟仰起臉,無喜無悲的面容下,隱匿著令人顫栗的激動之意。

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謝過二人才好。

“敝舍‘幽篁裏’,歡迎二位常來做客。”

他躬身拜了又拜,才沿著另一條小路,下了山去。

.

“什麽公投首席弟子,不過是葉無蹤使的下三濫的手段罷了。”

晚間,江嵐影將葉無蹤的囑托與搖光和桃花樹妖說了,那小妖就發出了這樣一聲嗤笑。

“全應天宗,誰不知道伶舟才是老宗主親點的首席弟子?只不過是沒等到受封儀式,老宗主就駕鶴西歸罷了,正叫那葉小賊鉆了空子。”

桃花樹妖的枝條向二人攏聚過來:“葉小賊今日不是搶了伶舟的功勞麽?還故意叫伶舟缺席祭禮,惹得新宗主不快,當即宣布首席弟子重選,可謂是步步為營。”

江嵐影用目光追著在她身邊游走的桃樹枝條:“你消息還挺靈通。”

“那是當然。”

桃花樹妖驕傲地挺直腰桿,滿樹枝椏如水蛇一般在夜空裏狂舞。

“我們木系精靈都有著感知天地的、豐富敏銳的觸角,這世間諸事都逃不過我們的法眼。”

它邊說邊舞,舞得那叫一個妖嬈。

江嵐影唇角上翹。

木系精靈麽?

她身邊就有一只得道化形的。

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皆知麽?

他的確是。

只是……

搖光當然知道江嵐影在想什麽。

他偏過頭,懲戒似地咬了下她的耳尖。

耳尖有些痛,可江嵐影想象著搖光的原身在風中妖嬈舞動、努力搜集著天地間的情報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搖光:……

他不是。

他沒有。

江嵐影摸上搖光的食指,輕輕揉捏:

“當了首席弟子,有什麽好處麽?”

“好處當然有。最直接的一點,首席弟子幾乎就是未來的宗主。而且……”

桃花樹妖神神秘秘地,“應天宗的宗主與旁的仙門的宗主還不一樣哦。應天,應天,何為應天?”

江嵐影挑起一邊眉梢。

“上稟青天,下謁諸神。應天宗歷代的宗主,都是可以與天神傳訊的。”

桃花樹妖將尾音拉得好長。

“只有宗主可以?”

搖光問。

“只有宗主可以。”

桃花樹妖點點枝條,“雍州有一秘境,只有應天宗的宗主和首席弟子知道其具體位置,只有宗主有資格進入——”

禧。

江嵐影與搖光對視一眼。

應天宗主是借用了“禧”的力量,才得以與諸神傳訊的嗎?

“——在應天宗的宗主繼任儀式與首席弟子受封儀式上,受封者將初次得知有關秘境的信息,這使得儀式變得十分重要。所以說,即使伶舟得到了老宗主的親點,沒有經歷受封儀式,他也不算真正的首席弟子。”

桃花樹妖的話在江嵐影耳中變得逐漸模糊。

她在想:

破解黃粱的關鍵再次出現了。

.

是夜天色浮紅,毫無預兆地降了一場大雪。

深秋最後的紅楓皆被埋葬在素白之下,通往議事堂的路上一點顏色也無。

等到江嵐影和搖光進到議事堂中時,堂內已經聚集有很多的弟子,正中央的火盆裏生著炭火。

順著炭火煙氣上望,江嵐影發現這氣派的議事堂通體由楠木打造,梁頂足有三層樓高,滿堂皆是幹凈溫暖的原木色。

而在堂內四角,各修有一座及頂的高閣,閣上用一卷竹簾掩著,四卷竹簾上分別用墨筆寫道“宗主”、“長老”、“弟子”、“外堂”。

似乎是公投的投票間。

江嵐影掃量環境之時,搖光就站在她身後,仔細地為她撣著肩頭落雪。

江嵐影回頭,看到搖光眼睫上漸化的冰晶。

他的睫毛長而密,尋常就像小扇一樣;如今被水漬打濕,只好沈沈地垂著,更襯得他人好像一尊不容侵犯的神像。

越是不容侵犯,大魔頭越是想看他眼尾潮紅……

“江煙師妹!邱詞師弟!”

清亮的一聲攪擾了大魔頭的好事。

江嵐影忍耐著轉眼,看到來人並非是葉無蹤,而是一個面容陌生的應天弟子。

那弟子上前作揖:“請隨我移步。”

江嵐影直勾勾地盯著那弟子轉身,那弟子一路將他們往其中一座高閣上引,越走越覺背脊發涼。

奇怪。

是堂中的炭火燒得還不夠旺嗎?

那弟子站在樓梯上回眸——

明明江嵐影距他還有三步遠,他回頭的那一瞬間,她如鷹似蛇般的眸子,恍惚就在眼前。

那弟子腿都軟了,扒著護欄堪堪轉身:“那,那什麽,貴宗昆吾乃是天下第一大宗,今日是敝宗公投首席弟子的大日子,宗主特請二位代表昆吾、代表四海仙門,投出一票。”

他說著,控制不住地小跑至閣頂,側身讓過江嵐影和搖光。

“告辭,告辭。”

“辭”字還飄在閣中,人早在十級臺階下。

“何苦嚇他?”

搖光明明忍不住笑,卻還是故意皺眉。

這閣間一面是陡峭的木階,兩面是墻,最後一面懸著竹簾,燈火的光被竹簾縫隙切割成一道一道,整齊列在閣間的地上。

江嵐影將搖光按在竹簾對面的墻邊:

“他耽誤我親你。”

她壓著搖光的肩,吻掉他眼睫上的雪水。

“你猜,隔著竹簾上那麽多的縫隙,外邊的人,能不能看到我們在裏邊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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