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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4弘暉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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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4 弘暉回憶錄

打從一開始弘暉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住在昌平莊子上的耿姨娘救回來的。

不過那個時候他還小,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只當是耿姨娘的醫術真高明,就連皇宮裏的太醫都比不過。

哪怕阿瑪和額娘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把耿姨娘救他這件事埋在心裏、不能告訴任何人,當時的他也沒有多想,只理由當然地認為阿瑪額娘這麽做肯定是有他們的原因的。

直到長大以後,弘暉才明白,自己當時能活下來是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耿姨娘又在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

但是當是他只是覺得,自從耿姨娘救了自己之後,額娘對耿姨娘的態度似乎一下變了很多。

雖然在那之前,額娘從來沒有在自己表露過對耿姨娘的態度,但是從日常的點滴來看,他還是隱隱察覺出,當時額娘是不喜歡耿姨娘的。

但是在那之後,額娘對耿姨娘就變得恭敬起來,甚至到了敬若神明的地步,就連家裏面原來供奉著佛祖的佛堂,也改成了耿姨娘的長生牌位。

當時的他雖然覺得額娘的反應有些過度,但只當額娘是太在意他,所以才如此感激救了他的耿姨娘。加上對於救了他的耿姨娘,他也是心裏感激的,也就沒有多想。

而且自從那次耿姨娘救了他之後,額娘就會經常讓他去莊子上看望耿姨娘和剛出生的弟弟,不過自己卻很少過去。

他當時有些疑惑,額娘明明很感激耿姨娘,為什麽不自己過去看望她?還有既然阿瑪和額娘都很喜歡耿姨娘,為什麽不把耿姨娘接回家呢?

弘暉記得額娘當時是這樣回答他的。

“為什麽要接回來?那就是你耿姨娘的家啊,是屬於她和你阿瑪的共同的家。既然是別人的家,那額娘自然就不能去打擾了。”

他當時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是覺得這話有些怪,但是具體哪裏怪又說不上來,在想不明白就拋到腦後了。

對於他的到來,耿姨娘似乎有些不高興,但是在額娘的堅持不懈下,耿姨娘似乎也慢慢接納了他,甚至到了後來他在莊子上還有了自己的屋子。

而在莊子上呆的時間長了,他對耿姨娘也漸漸熟悉起來。

和他所認識的所有女性長輩都不同,額娘的端莊、宋姨娘的溫婉、李姨娘的嬌弱……等等這些品質,在耿姨娘身上通通看不到。

耿姨娘就像是風一樣,活地隨性自在,每天不是上山打獵,就是騎馬放風,就連上房揭瓦、下河捉魚這種事都能幹的出來,怎麽高興怎麽來。

在耿姨娘身上,他看不到半點被束縛的影子,就好像她生來就是這般自由。

就算是在阿瑪面前,耿姨娘也都是我行我素,而一向刻板嚴肅的阿瑪面對這樣的耿姨娘,卻只有一臉無奈,就像是拿對方沒辦法一樣。

在幼時的弘暉心中,耿姨娘就像是迷一樣的存在,像人捉摸不透。

只是當時的他年紀還太小,想不透其中的關竅。

而等他稍微長大一點、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斷,彼時的耿姨娘早就像母親一般滲透到了他的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也早就在這些年的潛移默化下給下意識地忽略了。

直到康熙四十七年六月的那天的。

弘暉記得,那天是小福氣,也就是弘晝,耿姨娘唯一的孩子的生辰,他跟著阿瑪額娘來到莊子上給弟弟慶賀。

當時宴席很熱鬧,所有人都很高興,但是弘晝卻悄悄避開所有人把他拉到一個偏僻的地方,說要給他看一種他娘教給他的法術。

他當時不以為意,只以為是耿姨娘又琢磨出來了什麽新奇的玩意,直到他看到了弘晝顫顫巍巍在他的面前飄了起來。

那一刻,他藏在心中的多年的疑問瞬間得到了全部的解答。

他終於知道他幼時得的那號稱十死無生的恐水癥,到底是怎麽被治好的;也明白為什麽額娘作為堂堂嫡福晉,會對只是區區一個格格的耿姨娘如此恭敬、奉若神明了;更明白皇瑪法對耿姨娘那隱隱的忌憚和諱莫如深,是出自何原因了。

弘暉原本會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很震撼,甚至還會被嚇到。

但是實際上,除了一開始有些茫然,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該一般。

所有的不尋常都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顯露,只是他自己有意無意地忽略了而已了。

那天晚上,擅自洩露秘密的弘晝被阿瑪和耿姨娘來了一個混合雙打,額娘楞是沒有勸住,淒厲的哭聲響徹整個山莊、久久不能消散。

過後,阿瑪單獨找上了他。

他知道,阿瑪是想讓他保密耿姨娘和小福氣的事。

他答應了,但是他問了一個一直藏在心中已久的問題。

“阿瑪,這些年來你一直無條件地縱容著耿姨娘,幾乎到了毫無底線的地步,是因為忌憚耿姨娘那鬼神莫測的能力嗎?”

阿瑪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有些詫異,卻沒有直接回答。

他只看著對面屋子裏,正抱著還在抽噎的小福氣安慰的耿姨娘,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哀傷和沈痛。

“如果可以,我想一輩子就這麽縱著她,但是,我怕自己是陪不了她的一生了。”

那一刻他明白了,阿瑪早就已經把耿姨娘刻在了骨子裏。

也是從那刻起,那絲一直埋在心中、對阿瑪這些年對額娘忽視和冷落的不滿,也都煙消雲散了,就連著對耿姨娘和弘晝的那點隔膜,也都沒有了。

那天過後,他的生活一切如常,除了和莊子的來往更頻繁了外,好似沒有絲毫變化。

不過雖然他的生活沒有變化,但是外面的世界卻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這年九月,當了三十幾年太子二伯,被皇瑪法以“賦性奢侈”、“暴虐淫亂”、“語言顛倒,竟類狂易之疾”等理由廢黜了,成了大清建國以來第一個被廢的太子。

而太子的被廢,在朝堂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動,無數太子黨羽因此事受到牽連,每天都有人被打入大牢,貶官、乃至喪命的人不在少數。

哪怕他當時只是一個十幾歲少年,也感受到了這場風波帶來的沖擊。阿瑪更是為了太子一事每天都在奔波,幾乎連回家的次數都少了,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

雖然說第二年的正月,皇瑪法又重新覆立二伯為太子,但是就連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就停不下來了。

一直遮遮掩掩的奪嫡之戰,已然正式拉開了序幕。

大伯、三伯、八叔九叔,這些之前一直暗中使小動作的,開始明目張膽地窺視二伯的太子,並以為他們為首,朝中大批官員開始站隊,就連阿瑪都被迫卷了進來。

那幾年,可以說幾乎每天都有官員在互相攻訐下落馬,整個朝堂不說人人自危,也是戰戰兢兢的。

不知道是被這些人逼地太緊了,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終於在康熙五十一年,二伯再次被廢、圈禁於鹹安宮,而這次被廢後,二伯再也沒有覆立。

而二伯雖然沒有被覆立,但是其他人卻也沒有占到便宜,所有參與的人都被皇瑪法遷怒,與二伯鬥地最兇的大伯更是被削爵囚禁、步了二伯的後塵。

其他人也同樣也沒好到那裏去,全都受到了冷落,元氣大傷。

一時間,誰也不敢再覬覦太子之位,整個朝堂變得死氣沈沈。

唯一沒有變化的,怕也只有阿瑪了。

這些年,阿瑪因為執意要和“借屍還魂”的耿姨娘在一起、觸怒了皇瑪法,一直被皇瑪法刻意打壓疏遠,就連爵位也十幾年沒有變動。最後還是在四十八年覆立太子時,皇瑪法為了制衡二伯,才和大伯三伯八叔他們一起被封為親王。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是奪嫡最激烈的那段時間,就連十三叔、十四叔都被迫卷了進去,阿瑪反而是受影響最小的。

弘暉本以為這樣平靜的日子會這樣下去,阿瑪會一直做他的孤臣親王,就算皇瑪法的生命走到盡頭、新的繼承人登臨帝位,這樣的生活也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但是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六發生的一件事,卻徹底改變了阿瑪和很多人的命運。

太後娘娘死了。

太後娘娘,也就是他的曾祖母,世祖皇帝的第二任皇後,仁憲皇太後,在這一天晚上薨了。

弘暉記得,太後娘娘沒的那天,京城大雪紛飛,就像是為這位一輩子沒有得到過丈夫寵愛的女人送行一般。

不過這一年,太後娘娘已經77歲了,已經算是高齡了,對於太後的死,所有人都已經所有準備,要說最難過的,也只有皇瑪法了。

雖說太後並不是皇瑪法的生母,卻是嫡母,幾十年的養育之恩讓皇瑪法對這位嫡母的感情異常深厚。

曾祖母的死,讓皇瑪法異常悲痛,皇瑪法更是因此大病了一場、差點沒挺過去。

弘暉記得那些天,整個京城的氛圍異常緊張,皇瑪法身邊無時無刻都有好幾個太醫伺候在身側,阿瑪和叔伯他們更是輪番進宮侍疾,生怕皇瑪法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但是好在,在太醫的精心醫治下,最後皇瑪法還是挺了過來。

只是這次的雖然皇瑪法挺了過來,但是有些東西卻是悄然之間發生了改變。

也許是多年相互扶持的嫡母的突然離世的打擊,又或是這次病危讓他深刻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所以這一生都無所畏懼的皇瑪法終於開始怕了。

皇瑪法開始怕死。

就和歷史上所有皇帝一樣,皇瑪法想要追求長生。

但是和那些只知道聽信無良的道士、服用有毒的丹藥的皇帝不同,皇瑪法是見識過這世間真正的不可思議。

耿姨娘的存在,讓皇瑪法堅信,人是可以長生不老的。

所以,皇瑪法就找上了阿瑪,這個這些年一直被他刻意忽視的兒子,想要謀奪耿姨娘手中的長生之法。

不得不說,皇瑪法的確找對了方法,耿姨娘手中的確有長生之法,但是可惜的是,這個方法皇瑪法用不了。

沒有靈根,終是凡人。

多少年了,弘暉一直記得弘晝說這話是那理所當然的模樣,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記憶不僅沒有變得模糊,反而越發清晰。

尤其等他到了皇瑪法那個年紀後,他越發感受到了這句話蘊藏著多少絕望和無力。

不過此時的他還很年輕,雖然有些遺憾自己不能像弘晝和耿姨娘那樣飛天遁地,卻也並沒有多在乎。

弘暉想,那就是所謂的無知者無畏吧!

皇瑪法沒有靈根,自然是修煉不了耿姨娘手中的魂煉之術,但是弘暉想,就算把實情告訴皇瑪法,他也是不會信的。

果然,出事了。

弘暉不知道那天皇瑪法和阿瑪說了什麽,但是等阿瑪再從乾清宮出來後,就被皇瑪法罰跪在乾清門外的石階上。

阿瑪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

弘暉知道,皇瑪法不是在逼阿瑪,而是在逼阿瑪背後的耿姨娘。

對於這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帝王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可畏懼的,哪怕是他曾經忌憚到極點的恐怖存在,為了能長久地活下去,他也敢賭一賭。

而在阿瑪跪在乾清門外的第一個晚上,太和殿上的琉璃瓦全都被一股狂風吹了下來,砸了一地。

第二個晚上,一道閃電劈向了供奉先祖靈位的奉先殿,所有的牌位都被劈了個稀巴爛。

到了第三天晚上,在本來月白風清的的夜空突然變得昏天黑地,狂風和閃電席卷了整個紫禁城的上空,一副宛如末世降臨的場景。

一時間,京城流言四起,都是說皇瑪法不賢,上天這才降下警示,大臣更是聯名上書要求皇瑪法下罪己詔,以平上天怒火。

皇瑪法到底還是妥協了,放回了阿瑪、下了罪己詔,一切似乎回歸平靜了,但是弘暉知道,這只是皇瑪法無奈之下的暫時妥協。

等事情平息後,皇瑪法依然還會想法設法去謀奪耿姨娘手中的長生之法的。

阿瑪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在阿瑪回來後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耿姨娘和弘晝就消失了——並且在這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但是當時的他並不知道未來的這些,他和皇瑪法一樣,根本就不相信耿姨娘會死,只以為這是阿瑪和耿姨娘為了逃避皇瑪法逼迫的權益之計。

阿瑪和耿姨娘這些年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裏,心知肚明,皇瑪法之前之所以敢如此逼迫阿瑪,也有這個原因。

皇瑪法賭耿姨娘舍不得阿瑪,就像之前賭她顧忌阿瑪不會對他動手那樣。

只要阿瑪留在京城,早晚有一天,耿姨娘會回來的。

皇瑪法是這樣堅信的。

耿姨娘走後的第一年,沒有回來,皇瑪法不動聲色。

第二年,耿姨娘依然沒有回來,皇瑪法開始有些浮躁了,朝堂上時有官員被問責貶官。

到了第三年,還是不見耿姨娘的蹤影,皇瑪法的身體也越發不好了,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對大臣官員越發苛刻,就連阿瑪和叔伯也常受到皇瑪法的訓斥甚至是罰跪。

甚至他時候感覺,皇瑪法看那阿瑪和些叔伯的眼神是嫉妒的,那眼神,不像是看兒子,倒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他知道,皇瑪法是在妒忌他們都比自己年輕。

整個朝堂如履薄冰,連黨爭都變少了,平靜地就像是一潭死水。

可到了第四年,也就是康熙六十年,還是沒有耿姨娘的半點消息後,皇瑪法似乎是接受了耿姨娘不會回來的現實,變得安靜不少。

既不折騰底下的大臣,也不刁難叔伯們了,有時候還留下他們一起用膳下棋,甚至還考校起他們這群孫輩的功課來,就像是普通的老人一般。

而這時的皇瑪法也如同普通老人一樣,越發地衰老了,原本堅毅的眼睛開始變得渾濁,挺直的腰板也佝僂了起來,甚至還拄起拐杖。

皇瑪法真的老了。

等到了第五年的冬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這天,在位長達六十一年的皇瑪法在暢春園的清溪書屋,平靜地走完了他這波瀾壯闊的一生。

皇瑪法駕崩了。

對於皇瑪法的死,弘暉心中是有感傷的,但是更多的,卻是無比的輕松。

因為耿姨娘的緣故,自他幼年起,阿瑪就一直被皇瑪法冷待和打壓,就連他和額娘也受到了不少冷遇。

就算皇瑪法在他年少的時候對他展露過的少許溫情,但也早就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且隨著時光的流逝變得模糊不堪。

後來,皇瑪法更是為了謀奪耿姨娘的長生之法,對阿瑪越發變本加厲、言語越發刻薄。

那個時候他時常有個陰暗的想法,要是耿姨娘在的話除掉皇瑪法,那該有多好,那他們也不用這般戰戰兢兢了。

現在皇瑪法終於死了,弘暉只覺得壓在頭頂上的那塊巨石終於消失了。

只是在皇瑪法駕崩之前,他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決定。

他把皇位傳給了阿瑪了。

這樣一道聖旨,別說阿瑪沒有想到,就連眾叔伯和滿朝大臣都沒有想到。

畢竟這些年,皇瑪法對阿瑪的態度,滿朝文武都是看到的,可以說是相當不待見。即便最後兩年,皇瑪法對阿瑪的態度有所好轉,但是也並未表現過任何要傳位給阿瑪的跡象。

但是這道聖旨,是所有文武百官、王公大臣的見證下,皇瑪法親口所述,甚至以防萬一還留下了遺詔,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皇四子胤禛的名字。

哪怕有人再不願意、就連阿瑪也不願意,也不得不登上了那個讓眾人搶破腦袋的皇位。

弘暉記得,阿瑪登基的前一天晚上,養心殿所有人的太監宮女都被趕了出來,只有阿瑪一個人在殿中。

等到第二天他再進去的時候,整個殿中的瓷器玉器被砸了一地,就連堅硬無比的黃花梨寶座都碎成了木渣,整個場面就像是狂風過境了一般。

阿瑪則是青了一只眼睛坐在現場唯一一只完好的椅子上,一臉的苦笑。

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場景,弘暉突然想起了在耿姨娘離開後的第四年,他曾經問額娘,耿姨娘是不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他記得額娘當時是這樣回答他的。

“回來?她又何曾離開過?”額娘說這話時,臉上的笑容既輕松又神秘。

當時的他還有些不理解這話的含義,但是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阿瑪最終但是登上了皇位,成為大清入關後的第三位皇帝,年號雍正。

登上皇位的阿瑪每天都異常忙碌,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地滿滿的,每天不是在處理朝政,就是在處理朝政的路上。

不僅如此,在阿瑪登基後的第二個月,他就被封為了太子,每天都被阿瑪帶在身邊學習處理國事,似乎絲毫不擔心他會搶奪自己的權利。

如此急迫,讓他有種莫名的錯覺,好像是阿瑪的時間不多了,這才如此著急讓他能盡快熟練這一切。

雍正元年,阿瑪發布上諭十一道,歷舉官場種種積弊,整頓吏治,並施行耗羨歸公和養廉銀、攤丁入畝的措施,增加財政收入。

雍正二年,青海平叛勝利,阿瑪政權趨於穩固,開始懲治八叔九叔一黨,削宗籍和圈禁。這埋藏了十幾年的仇恨終於有了徹底的了結。

並發布了《禦制朋黨論》,嚴禁黨爭。

雍正三年,阿瑪處置了隆科多、年羹堯等人,進一步加強了中央的權利。

雍正四年,阿瑪開始對朝中各部官吏進行裁簡,裁減了大批冗員。並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實行改土歸流。

雍正五年,阿瑪為平定西北,對準噶爾部用兵,並於西藏實施駐藏大臣制度。

雍正六年,開展火炮研制工作,並加強海軍建設,並開海禁。

雍正七年,設立軍機處,進一步加強皇權,並實施移民政策。

雍正八年……

雍正九年……

雍正十年……

這十年,阿瑪就像一臺不知勞累的機器一樣辛勞,而阿瑪的這一系列改革措施,更是讓本因皇瑪法晚年怠政而逐漸糜爛的大清又重新煥發了生機,並且越發地強大起來。

此時的大清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似乎一切都在好的方向發展。

阿瑪似乎也很高興,但是這種高興,卻更像是一種完成了任務似的高興。尤其在雍正十年春,皇瑪嬤薨逝之後,他感覺阿瑪身上的最後一塊枷鎖也沒了。

弘暉猶記得,這一年的除夕,阿瑪似乎格外的高興,難得飲酒的他那天喝了個酩酊大醉,誰都勸不住。

正月裏更是每天都會召見了很多宗族裏的長輩叔伯進宮敘舊,像三伯、十三叔、十四叔等,那些天更是常常進宮來陪阿瑪喝酒、聊天,阿瑪甚至還去看望了被圈禁的大伯。

不僅如此,阿瑪還抽出時間陪他下棋、賞花,逛園子、甚至關心起他平日生活的起居來,讓他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孝順額娘。

這一切就好像阿瑪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對他忽略了,想要盡量彌補。

弘暉覺得,他應該要覺得開心的,但是實際上,看著這樣的阿瑪,他心中的憂慮卻一天多過一天。

這一切太過反常,就如同是在交代身後事一般。

而就像是印證了他的猜測一般,正月剛過,阿瑪就駕崩了。

阿瑪去世的那天,是一個很普通的早上,伺候的宮人叫阿瑪早起上朝,但是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見回應,進去一看,發現阿瑪已經斷氣多時。

而在已經早已沒有呼吸的阿瑪床頭邊,則放了一份遺詔,就好像對於這場死亡,阿瑪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般。

他不相信阿瑪就這麽死了,不僅僅是出於感情,更是因為他更相信以那位對阿瑪的執念,是絕對不會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阿瑪的生命走到盡頭的。

他把阿瑪駕崩的消息封鎖了起來,養心殿的一切,包括阿瑪那所謂的“遺體”在內,全都保持原樣——他相信,阿瑪一定會再次醒來的。

可就在這時,額娘過來了。

她堅定地告訴他,阿瑪的確死了,絕無再生還的可能。

看著一臉淡然、仿佛一切都了然心中的額娘,本來心中還存有一絲奢望的他終於明白了,阿瑪真的是死了的。

其實他心裏一直也清楚,早在十年,阿瑪就該走的,但是皇瑪法臨終前把天下交到了他手上,至此阿瑪身上就肩負了一份責任。

這種責任太過沈重,哪怕阿瑪再不願意,也只能選擇扛下。

這十年,阿瑪如此辛勞,夙興夜寐地處理朝政,就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把這份責任放下。

而如此時機已經成熟,再也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和心愛之人分離。

阿瑪,終究是離開了。

他接受了阿瑪離開的事實,接過阿瑪交給他的重擔,登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弘暉記得,他登基的那天,霞光漫天,一股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帶來無盡花瓣灑落天空,更有百鳥在紫禁城上空盤旋久久不離,宛如百鳥朝鳳的景象。

最後,一只無比巨大的海東青在升起的朝陽中自東而來,口銜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落於他面前,就好像是在恭賀他登基之喜。

瞬間群臣皆跪,高呼天降祥瑞,他乃真命天子,大清必將萬世太平。

可只有他心裏清楚,這不過是阿瑪和耿姨娘送給他最後的祝福罷了。

看著那飄然遠去的海東青,弘暉突然有種莫名的預感,他此生,怕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而現實,也驗證了他的猜測。

在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額娘都已經去世,他再也沒有看到過阿瑪和耿姨娘一次。

就連阿瑪和耿姨娘的消息和行蹤都半點全無,就好像他們真的消息在這個世界上了一般。

他也從一開始的期望,變得心生埋怨,最後卻又一點點放下,最後歸於平靜。

尤其等他步入晚年之後,身體衰老,身上的小毛病開始顯現,尤其那種生機肉眼可見的一天天消逝、卻無可挽回的恐怖和無力感,他開始逐漸理解那樣英明神武的皇瑪法為何會在晚年變得那般偏執和瘋狂。

若這個時候再見到阿瑪和耿姨娘,即便明知不可為,他也很難保證自己不會重蹈皇瑪法的覆轍。

也許阿瑪也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的到來,所以才會選擇再也不見。

相見不如懷念。

現在的他經常喜歡在傍晚時分一個人登上午門的城樓,然後靜靜地看著天邊的晚霞出神。

阿瑪、耿姨娘、弘晝,你們現在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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