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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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第48章
直到雙眼被挖出來，女人不由覺得，是不是自己上輩子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這輩子才會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美人眠的毒已經完全侵蝕了她的身體，五感已經消失了大半，唯有只剩下微弱還算清晰的嗅覺和觸感。
當鋒利無比的刀子在她驚恐的目光中紮進來時，她雖然沒有感受到痛苦但心理上仍舊有種靈魂被撕裂的痛。
徐墨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下手奇快，在細微的“刺啦”聲中，她感受到了冰涼與滑膩還有刺鼻的血腥味道。
當刀子再次揚起時，她的世界整個黑暗下來，她沒有尖叫沒有怒罵，如一個活死人般躺在床上。
她聽見徐墨說：“好了。”聲音裏帶著淡淡的欣喜，一滴冰涼的東西落在她的唇上，她無力的張開唇抿了一下，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腳步聲快速離去，女人側耳傾聽，急切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她隱約聽到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房間裏安靜下來，無盡的黑暗中，她的腦袋一片空白，臉上濕漉漉的，血，流進了她的脖子裏，癢癢的感覺。
生命消失的最後一瞬，她想，她真的好羨慕池雪啊。
記憶到這裏就結束了，裴晚睜開眼，入目是光線昏暗的房間，她坐在桌前，桌上的一盞紅燭已經燃燒了大半。
房間裏很安靜，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枕頭上，大紅色，鴛鴦戲水的對枕，莫名刺目。
這是一個生死之交間定下的娃娃親，裴家和陸家的當家人年少時期一同出門經商，經過重重磨難最後終於事業有成，二人也成家立業互相許諾下一代定要結秦晉之好。
後來陸少言與裴晚前後出生，兩家來往的更是頻繁，每年兩家都會走動見面，書信更是常有，兩家的約定也提上了日程只待裴晚十八歲成年便嫁進陸家。
裴老爺子是個十分念舊的人，不想離開老家便一直在青化州發展，而性格跳脫的陸老爺子則十分喜歡在外面闖蕩，後將事業發展到了京城，一家人也定居此地，多年下來在京城也站穩了腳跟。
這年，裴晚十八歲。
裴家夫婦收到陸家來信，兩家定了婚期後裴家夫婦變賣家產帶上了幾十箱嫁妝送女兒趕往京城完婚，並決定定居京城以想天倫之樂。
卻沒想到，在半路的洪湖上一家人遭遇了水匪，裴家父母被殺金銀珠寶全被搶走，只有原主在小丫鬟的掩護下跳下水隱在湖邊的蘆葦中僥幸保住了性命。
經此一事，原主哪還敢走水路，靠著身上的首飾和一些散碎銀兩獨自一人走路前往京城，足足走了兩多月這才到陸家。
身心疲憊又心驚膽戰的原主到了陸家敘說了路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陸母十分悲痛，陸父更是直言是他們害死了裴家夫婦，當下便對原主說不日將安排她與陸少言的婚事，會替她父母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幾個月後，原主開心地嫁給了這個從小就喜歡的少年。
可是她不知道，這個與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少言早已有了喜歡的女孩子。
池雪，天下第一莊莊主的女兒，一個性格活潑颯爽的女子。
陸少言是在送貨回京的途中認識池雪的，當時他身懷巨款無意中被不懷好意之人盯上，危急時刻幸得池雪與其哥哥相助，他們二人武功很高，幾下就打跑了歹人，池雪英姿颯爽又不失俏皮可愛的模樣一下子俘獲了陸少言的心。
陸少言得知池雪二人是背著父母跑出來游歷江湖的，便邀請二人前往京城游玩，當做是報答二人相助之恩。
一路相處下來，二人之間的氣氛逐漸暧昧，池雪也喜歡上了這個一表人才眉目溫柔的男子。
回到家後他對父母直言要迎娶池雪為妻，讓父親修書一封取消與裴家的婚約。
讓裴家進京的書信早已發出，兒子卻在此時想要悔婚，陸父如何能同意，當下狠狠打了兒子一個耳光，堅決不同意。
沒想到他們之間的談話被池雪聽到，當晚池雪便悄悄離開了陸宅。
陸少言想要去找池雪，卻被陸父關了起來，並言明裴家已經啟程，抵達京城後就要迎娶原主。
後來陸少言得知，裴家在洪湖出了事，欣喜若狂後跑出家門尋找池雪將她安置在一處宅院中，只待勸說父母同意便與池雪一道前往天下第一莊。
不曾想，原主竟大難不死獨自一人來到了陸家。
在聽說原主一路上的遭遇後，陸家父母心中十分愧疚，當即決定讓陸少言迎娶裴晚，履行兩家約定，這一次，陸少言並沒有反抗還表示了對原主的同情憐惜。
可是沒想到，婚後的陸少言卻對她異常冷淡，新婚當夜喝的爛醉如泥，後來更是早出晚歸借口生意繁忙，經常在深夜回來，原主睡下後便以不忍吵醒她為由睡在書房。
慢慢地，原主也看出來他根本對自己無意，只是她已經沒了家，天下雖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自幼被父母寵愛長大，教的都是琴棋書畫女紅針織，是個典型的溫柔婉約的江南女子，驟然面對家破人亡已經讓她心力交瘁。
因此，雖知陸少言的心另有所屬她也只能忍耐，卑微地只想求一個容身之所，做好一個兒媳婦應盡的本分。
後來，她生病了，看遍了大夫也治不好，她的心情更加郁郁，生無可戀。
可是，陸少言卻一反常態地關心起她，像一個愛妻的丈夫，日日表達對她的關心，每日的湯藥更是命人按時送給她服下，對著她再也不是冷冰冰的模樣。
她以為得到了這個男人寶貴的憐惜疼愛，卻不想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自己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原主大受打擊，無法接受自己的丈夫要殺她，傷心之餘連夜離開了陸宅。
後來，她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名叫徐墨的少年。
再後來，她被少年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從少年口中得知她中的毒名叫‘美人眠’是一種會讓人慢慢喪失五感的毒藥。
而他的丈夫之所以要給她下毒，是為了救他心愛的女子。
少年也是一樣，在一個晴朗的日子，他親自動手挖下了原主的雙眼，換給了他的妹妹，池雪。
真是可憐。
裴晚嘆了一聲，檢查了一下脈象，果然已經中毒。
直到月上中天，陸少言才帶著小廝進了院子。
“夫君。”溫柔如水的聲音在黑夜響起。
陸少言一楞，這才發現正房門口的裴晚，她提著燈籠，著淺色衣衫，黑色的發只簡單用發簪挽住，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
陸少言聲音清冷，站在院中，似陌生人一般隨口詢問。
裴晚眼神暗了一下，柔聲道：“晚兒有話要對夫君說。”
陸少言皺了皺眉，“有什麽事明日在說，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說罷擡腳便走。
“夫君等一下！”
裴晚的聲音帶著急切，拎著裙子朝陸少言跑了過來，手中的燈籠被夜風吹息，她腳下突然被石頭絆倒，“啊！”地一聲往前撲去，她下意識閉上眼卻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狼狽摔倒。
“小心。”陸少言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裴晚，頓時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是百花醉的味道。
“抱歉。”裴晚驚魂未定，道了聲謝擡起頭，二人四目相對，陸少言微微一怔，只見那張瑩白如玉的臉上有一雙亮如繁星的眼眸，偏又是那樣清澈如水，卻帶著絲絲愁緒，似清晨湖面上浮起的薄霧，朦朦朧朧教人一時無法分辨其中含意。
從未這樣親近，裴晚紅了臉，放開陸少言的手，輕聲道：“多謝。”
陸少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聲音放緩了道：“什麽事如此著急？”
裴晚擡眼看他，咬了咬唇，“是有些急事。”
她都這樣說了，陸少言再不好回拒，便道：“外面風大，去屋裏說吧。”說完擡腳往正房走去。
房間裏。
陸少言坐下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一言不發。
裴晚坐在他對面，沈默了片刻，開口道：“少言，我們...和離吧。”
陸少言一楞，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覆，將茶盞湊到唇邊，冰涼微苦的涼茶滋潤了口腔，他微微擡眸看向面前垂著頭的裴晚。
她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她發現了什麽？
目光變得有些審視地打量著裴晚，陸少言心思急轉，似很驚訝地開口，“是不是在府裏有人欺負你？”
裴晚擡頭，表情有些哀傷，晶亮的眸子暗淡地看著他，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別人。”
茶盞磕碰的清脆聲有些突兀，陸少言表情有些難看，“是哪個下人在你面前亂嚼舌根？”難道是父母親對她說了什麽？
裴晚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她目光哀淒，“是我的直覺，你我從小相識，對少言哥哥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你不用瞞我。”
“我知道你是同情我父母雙亡才會勉強答應，我不怪你。”
“之前是我不懂事沒看出來少言哥哥的心意，現在我願意離開成全哥哥。”
她的聲音及軟，帶著一絲輕顫想要故作輕松，可眼角的緋紅已經出賣了她。
陸少言松了口氣，心中對她今日的行動有了幾分猜測。
火光照耀下，裴晚的臉宛如純凈無暇的夜明珠又似最上等的羊脂玉瑩白柔美，她的五官小巧精致，臉型柔和，有著江南水鄉的女子獨有的溫柔婉約，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吳儂軟語讓人聽得心中發軟，尤其她現在又是一副淚眼盈盈淒楚哀婉地模樣，看的陸少言心裏陡然升起一絲愧疚。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如今.....
他的心中埋藏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晦暗心思。
聲音放緩了，擡手摸了一下裴晚的腦袋，“別多想，我只是太忙了，等這一段忙過去我就好好陪你，好不好？”
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裴晚的眼中登時璀璨如星，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她點點頭，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確定，“真的嗎？”
陸少言唇畔露出一絲笑意，“真的。”
得到肯定回答，裴晚十分開心，那灼熱的目光看的陸少言表情有些不自然。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休息吧。”陸少言站起身道。
裴晚起身送他到門口，忽然道：“夫君，等一下。”
“怎麽了？”他回頭。
裴晚幾步下了臺階來到他面前，擡手摸了摸他的唇，淡笑道：“天氣炎熱，讓阿進每日多帶些金銀花茶，夫君的唇都有些幹裂了。”
陸少言目光微怔，旋即點點頭，擡手攏了攏她的紗衣，“夜裏涼，回去吧。”
次日。
“母親。”
剛從院中出來的陸母聽到裴晚叫她，一擡頭，便見她面色紅潤，眉目舒展，之前一直郁郁的樣子消散了大半。
陸母驚訝，“晚兒，你怎麽.....”不怪她都驚訝，連身邊伺候的媽媽也一樣驚訝，“少夫人今日看起來氣色很好呢。”
陸母點頭，裴晚上前挽住陸母的胳膊，陸母笑著道：“怎麽今日心情這麽好？”自從她與陸少言成婚後，還從未向今日這般展露笑顏。
裴晚面色微紅，“母親！”語氣竟是嬌嗔，陸母與王媽媽對視一眼不由暗笑，陸母心道她的轉變定然與自己的兒子有關，當下不再追問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心情好好就好，這人啊，一旦心情郁郁就容易生病。”
裴晚點頭，“母親，晚兒知道了。”
陸母的想法在傍晚的時候被驗證了，她那個許久不曾不會吃晚飯的兒子破天荒地在晚飯前回來了。
晚飯的時候，陸母看著整齊的一家人笑著道：“咱們家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團圓了。”
陸少言忙道：“母親，都是兒子的不是。”
陸母笑了笑，接著道：“少言，生意雖然重要，但家裏卻更加要緊，你如今是成了家的人了，生意上的事該放的就放放，錢是賺不完的，要多回來陪陪你的妻子才是。”
裴晚的臉頓時羞紅了，如水的眸中春光瀲灩，似盛開的牡丹嬌艷欲滴。
陸父點頭，“你娘說的對，日後要多顧著家裏。”
陸少言看了眼裴晚，見她羞的耳垂通紅，頭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眼中浮起笑意，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夜。
皎潔的圓月高掛於空，四周是星星點點閃爍不定的繁星，白日蟄伏的昆蟲們此時活躍起來，躲在草叢墻角下鳴叫不停。
房間的門虛掩著，窗戶也全都關了起來。
小廝阿進為沐浴好的陸少言穿好中衣，“少爺，今晚.....”
陸少言透過窗戶看向正屋，頗覺有些頭疼，成婚至今已有兩月，但他們始終沒有圓房，自己仗著事務繁忙的借口，裴晚也未曾多說什麽，父母親那裏知道內情也沒有逼迫，可現在他已經沒了借口，怕是拖不下去了。
陸少言面色微沈，“你先下去吧。”
就著月色走到正房門前，陸少言思量了一下擡手推開了房門。
屋裏的空氣有些悶，桌上燭臺裏的紅燭已經燃燒了大半，燭油從燭臺中溢出落在桌子上凝固，房門一開夜風吹拂進來，將燭火吹得搖擺起來。
陸少言進屋反手合上了門。
“晚兒？”他喊了一聲，無人應答，以為對方已經睡著，心下一松往內室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掛在隔斷上的珠簾碰到了陸少言的額頭，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陸少言撩過珠簾走到床邊，光線很昏暗，床上的紗簾遮住了視線有些朦朧不清。
房間裏很安靜，陸少言站在床前看了一會，確認沒有動靜，呼了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夫君。”軟的快要滴水的聲音，一雙雪白纖細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腰身，柔軟的身體貼在自己的後背上，陸少言的身體驟然一僵。
“夫君，你要去哪裏？”
“我...”
陸少言表情有些僵硬，半晌，擡手握著裴晚的手松開，“屋裏有些熱、我、我去開下窗戶。”他語氣幹巴地道。
裴晚聲音嬌柔，“夫君，你轉過來看看我。”她拉著陸少言的胳膊帶動他轉身，當陸少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不由屏住了呼吸。
裴晚生的極美，是江南水鄉那種溫柔似水的美，肌膚雪白似羊脂透著薄薄的嫣紅，柳眉彎彎，一雙水眸裏泛著漣漪，又浮起淡淡的薄霧，眼角微勾美目流轉，極為嫵媚。
“晚兒...”陸少言費力地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絲沙啞，擡手想要推開她，卻被裴晚搶先一步一雙玉臂勾住了他的脖頸。
百花醉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陸少言的心跳動地飛快，密閉的房間裏空氣異常燥熱，他的額頭不由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不要這樣。”陸少言僵著脖子，眼神閃躲。
她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藕色薄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如雲的黑發如綢緞般披散至腰間，他只略一低頭變更瞧見無限旖旎的風光。
她從未做過如此大膽的舉動，害羞的連腳趾都蜷了起來，雪白的臉頰上更是紅的快要滴血，含羞帶怯地看了陸少言一眼，飛快地低下頭靠在他的胸前。
陸少言呼吸一窒，心頭似小鹿亂撞，身體緊繃起來，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地緊緊抱住懷中的妻子。
突然，池雪那張俏麗颯爽的臉浮現在眼前，陸少言一楞，擡手猛地推開裴晚。
“啊！”
猝不及防，裴晚被推的跌坐在地上，手腕一下子打到床沿上帶起鉆心的疼痛。
“晚兒，對不起！”
陸少言面色一變，上前去扶裴晚起來，卻被她推開了手。
“你為什麽要娶我？”
裴晚擡頭，臉上一片慘白，眼裏噙著的淚水一滴滴掉落下來，表情屈辱，聲音顫抖。
心頭湧上深深的愧疚，陸少言垂下眸子，“抱歉。”
裴晚蒼白的唇顫抖，“我想要的不是對不起！”
陸少言嘆了口氣，“晚兒，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我一直....將你當做我的妹妹。”
“妹妹....”
裴晚楞住了，呆呆地看著他，隨即眼淚掉的更兇了，指著房門道：“你走！你走！”
“晚兒，我看看你的胳膊。”陸少言註意到她碰到床沿的手臂上出現了青紫。
“嗚嗚，求你先出去！”
她蜷縮起來腦袋埋在臂彎中，哭得十分可憐。
“晚兒，抱歉。”
陸少言深深地看了眼裴晚，轉身離開了房間。
本以為裴晚又會變得和以前一樣，次日起床的時候陸少言這樣想著。
在看到裴晚言笑晏晏地模樣時，有些呆楞。
裴晚的眼睛有些微微紅腫，她見陸少言呆楞地模樣，掩口輕笑起來，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著道：“夫君，怎麽這樣看著我？”
“你昨晚.....”若不是她紅腫的眼睛，陸少言幾乎以為昨晚的一切是自己做的夢了。
二人往院子外走，裴晚做了個思考地模樣，擡眼笑著對他道：“既然夫君當我是妹妹，那就是心裏有我的對不對？咱們來日方長，我會讓夫君愛上我的。”
她眼眸晶亮似一汪清泉，清純又惹人憐愛。
像是春心萌動的少女，大膽地表白著自己的心意。
陸少言內心的琴弦被撥動，耳邊是他如擂鼓的心跳，目光交匯，思緒驟然混亂，就這麽呆呆地對視著，最後狼狽地別開了視線。
從這天起，裴晚再未做過什麽出格的舉動，可陸少言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開始和廚房學著做一日三餐，每天見到他都會滿臉笑意地喊著“夫君”，那熱情的語調有時聽的陸少言都感覺臉頰發熱，更不用說家裏的其他人，下人們的臉上總是露出奇怪的微笑，看的他頭皮發麻。
就連恩愛了幾十年的陸家夫婦，也被裴晚的舉動弄得有些臉紅。
只是他們都能看出來，裴晚是真的變了，她不再等待陸少言，而是主動出擊，像一個熱情大膽的少年追求心愛的女孩一般。
陸母心中歡喜，心道，恐怕過不了一段時間自己就可以抱孫子了。
“秋雲，你知道這附近哪裏能采到薄荷嗎？”
裴晚坐在梳妝臺前問正在給她挽發的小丫鬟秋雲。
“薄荷？那是什麽，奴婢不知道呀。”秋雲面露疑惑，裴晚一楞隨即又問：“唔，那金銀花呢？”
這個她知道，小丫頭笑著道：“這個奴婢知道，在城外的身上就能采到。”
裴晚道：“那待會你安排馬車我要去山上一趟。”
秋雲道：“少夫人不用親自去，山上蚊蟲多，叫家裏的小廝去就行了。”
裴晚搖搖頭，“我還要去采別的東西。”
“哦，奴婢知道了。”
陸母得知她要去山中不由擔心，也勸她不要去，裴晚解釋了一下，陸母這才同意，吩咐了兩個小廝同他們一起去，裴晚沒有拒絕笑著應了。
七月的天很熱，太陽才出來沒一會，昨早馬車裏的裴晚就已經開始流汗了，一旁的小丫頭不停地扇著扇子，又將車廂裏的小窗戶簾子掛了起來。
馬車行駛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到了城外的翠雲山。
“少夫人，小心腳下。”兩個小廝背著竹簍拿著鐮刀棍子走在前面探路以防有蛇隱沒在兩邊的草叢中。
秋雲每年丟要來這裏采金銀花，她帶著裴晚從小路往山中走，很快便到了一處較為開闊的地方，灌木上掛滿了開的正旺盛的金銀花，很大一片，裴晚面露喜色，目光四下逡巡發現了生長在雜草中的薄荷。
幾人開始采摘，很快便將帶來的幾個布包裝滿了，回去的路上又采到了艾葉，裴晚很高興。
“少夫人，您采這些東西做什麽用呀？”秋雲跟在裴晚身後問。
“夏天蚊蟲多，難免被咬，我做一些止癢驅蚊的東西。”裴晚說著小心地往下走，只是山中青草太滑，又有灌木被砍留下來的樹樁，裴晚一個沒註意一下子滑倒在地，“少夫人，您沒事吧？”三人急忙圍過去將裴晚扶起來，裴晚皺了皺眉感覺有些刺痛，站起身發現不影響走路，便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咱們走吧。”
回到城內，又去了趟藥鋪買了些冰片，順便將前幾天在鐵匠鋪定制的東西取回來。
當院子裏彌漫著醉人的酒氣時，陸母和陸父都好奇的跑到青玉院觀看，聽裴晚解釋了一通酒精和其通途，在聽她說見到陸少言脖子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想要做一些驅蚊止癢的東西時，頓時笑開了花，直誇裴晚賢惠。
艾葉、薄荷、冰片和金銀花清洗幹凈晾幹水分後，用酒精浸泡，把罐子密封存放幾天，她又將剩下的東西烘幹水分研磨成粉加入山茶油和蜂蠟制作了止癢的艾葉薄荷膏。
“母親，要是哪裏被蚊子叮咬了，塗點這個可以止癢。”裴晚遞給陸母幾小罐的薄荷膏笑著道。
陸母接過聞了聞，“嗯，很清涼的味道，難為你忙活了這麽久。”
忽然，她發覺裴晚的臉色有些不對勁，關心道：“晚兒，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麽臉色有些蒼白？”
裴晚摸了摸有些難受的腦袋道：“可能是站的太久了有些頭暈，不礙事的。”
陸母趕緊對秋雲道：“快扶少夫人回房休息。”
“是。”
秋雲扶著裴晚往院外走，剛走出院子就見陸少言回來了。
“夫君，你回來了。”裴晚見到陸少言眼神一亮，松開秋雲的手快步朝他走過去，忽然一陣眩暈襲來，在秋雲的驚呼聲和陸少言睜大的眼眸中往地上栽去。
“晚兒！”“少夫人！”
見她暈倒在地，陸少言趕緊上前蹲下身將她扶起來，“啊，少爺，有血！”秋雲剛蹲下身就瞧見裙擺掀開露出的右腳白色的襪子已經被染紅，頓時驚叫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陸少言一驚，顧不得其他連忙將人抱起來，“秋雲快去請大夫。”
聽到聲音的陸母剛出來就看見兒子抱著裴晚離開的背影，她叫住阿進詢問怎麽回事，聽到裴晚暈倒腿上受傷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跟了上去。
房間裏，陸少言俯身輕輕脫掉裴晚的鞋子，他不知道她哪裏受了傷，便盡可能放輕所有動作。
手一碰到鞋子，陸少言就發現了不對勁，待將鞋子放下後就發現兩只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啊，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流這麽多血？”陸母大驚失色。
裴晚的鞋襪已經全被鮮血浸透，許是因為她今天穿的是一雙墨綠色的鞋子這才沒有註意。
雪白的襪子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陸母心疼地眼淚都掉了下來，當看到裴晚腿上足有兩寸長的傷口時，驚的臉色都白了。
“怎麽傷的這麽嚴重？”陸母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心疼地撫了撫裴晚的臉頰，對王媽媽道：“去把今日跟晚兒出去的兩個小廝叫過來！”
“是，夫人。”
在等待大夫的時候，陸母讓陸少言打了水簡單為她清潔了一下套上了襪子，傷口處還在流血，鮮血一滴滴地掉在地板上。
大夫很快就來了，觀察了一下血液的顏色又把了把脈，確認無毒後便在傷口上撒了止血愈合的藥粉讓小丫鬟用布條包紮了。
“少夫人的傷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是怎麽保護少夫人的！”陸母臉色極為難看坐在外間語氣嚴厲地責問。
秋雲和兩個小廝急忙解釋，陸母聽完後揮了揮手道：“你們倆先下去吧，秋雲去照顧少夫人。”
“是。”
陸母來到裴晚床前，她因失血過多還在昏睡，陸母疑惑道：“怎麽晚兒傷的這麽嚴重不說出來呢？”
秋雲道：“當時滑到的時候少夫人並沒有說哪裏痛。”
“這就奇怪了。”
坐在一旁的陸少言表情有些古怪，他低垂著眼睛凝視著她蒼白的臉，心裏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應該是美人眠在慢慢入侵她的身體，降低了她的痛感，可能當時她感覺到的痛很低，沒有去看傷口以為不過是擦破了皮吧。
陸母對陸少言道：“晚兒今日受傷都是為了你，你可要好好照顧她才是。”
陸少言驚訝，“為了我？”
陸母點頭，指了指他的脖子，又起身走到小桌前拿了一個口脂罐大小的小瓷罐放到他手上，“晚兒她看你脖子上有被蚊蟲叮咬的包，上山找東西給你做清涼止癢的膏藥，這才滑倒受傷。”
陸少言摩挲著掌心的小瓷罐，表情變得覆雜，半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母親。”
陸母又叮囑了兩句後便離開了。
陸少言打開了手中薄荷膏的蓋子，取出來一點，薄荷清涼的味道直沖鼻端，他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面小鏡子，將薄荷膏抹在脖子上被蚊蟲叮咬的地方，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裴晚醒過來的時候，看到坐在床邊的陸少言正在翻看手中的賬本。
“夫君。”裴晚輕聲喊了一下。
陸少言擡頭淡笑道：“你醒了。”放下手中書本扶著裴晚坐起身，又倒了杯水地給她。
“我這是怎麽了？”她感覺腦袋還是有些發暈。
陸少言溫和道：“失血過多導致的昏迷。”
裴晚驚訝道：“失血過多？”她有些疑惑，“我沒有哪裏受傷啊。”
陸少言指了指她的腿，“你的腿上有一道這麽長的傷口，鮮血把鞋襪都浸透了。”
“啊？”
裴景瞪大了眼睛，“我今天是在山上滑了一下，可是當時我只感覺有些刺痛....怎麽會流這麽多血？”
陸少言掩去了眸中的深色，岔開了這個話題，“以後要什麽東西讓下人去弄來就是，千萬不好去做危險的事情了，方才你暈厥，我....我母親會很擔心的。”
只是尋常的關心，裴晚的眼睛卻亮如星辰地看著他，“夫君，你也擔心我。”
是肯定的語氣。
陸少言怔了怔，不懂她為何這麽高興。
裴晚伸手握住他的手，唇畔帶笑地道：“夫君，你還記得八歲那年發生過的一件事嗎？”
陸少言看著她沒有做聲，十幾年前的事....他確實有些記不清了。
裴晚語氣懷念，“那年春天端午節的時候你和父親母親來我們家玩，咱倆說要一起去闖蕩江湖，帶著一包如意糕就跑出去了。”
聽了她的話，陸少言的腦海中依稀浮現一些景象。
“咱們走到鎮子最後面，那裏有一間破房子，是何爺爺生前住的地方，他的院子裏有一棵桃子樹，我說想吃桃子就跑進去了。”
陸少言想起來了，不由露出一個微笑，“就你饞嘴，偏要吃樹頂上那個最大最紅的。”
裴晚嘿嘿了兩聲，聲音嬌嬌的，“還不是因為下面的桃子都被人摘掉了，剩下的都是又小還有蟲洞的桃子，我才不要。”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目光定定地瞧著陸少言的臉似乎在尋找什麽，片刻後目光定在他右邊眉毛的地方，“少言哥哥拗不過我，上樹摘桃子給我吃，可是那樹枝太細了，少言哥哥摔下來了。”
她冰涼的手指按在他眉尾拿出指甲蓋長的傷疤上，“把這裏磕破了，流了好多血，晚兒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會一直哭一直哭，還是你爬起來安慰我，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去的。”
陸少言看著她的雙眼，那裏面溢滿了懷念與幸福，冰涼的手指撫過眉眼和臉頰，指甲劃過帶起一絲癢癢的感覺。
裴晚的笑容更大了，“從那時候我就喜歡上了少言哥哥，想著長大後一定要嫁給你。”
陸少言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呼吸不由自主放輕了。
“夫君，你擔心晚兒，是不是心裏有晚兒了？”
她傾了傾身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陸少言猛地起身，臉上的覆雜神色一閃而逝，淡淡道：“你好好休息，我讓秋雲把藥端來。”
用了最好的金瘡藥，傷口好得很快。
五六日後傷口便結痂脫落，留下一道粉色的疤痕。
晚上。
“咚咚！”
書房的門被人敲響，陸少言放下手中的癢癢撓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來了。”
房門被推開，裴晚站在門口手中抱著一個大大的瓷罐。
“你這是？”陸少言側開身讓裴晚進了房間。
“夫君，這是前些日子做的薄荷水，我拿過來給你用用。”
陸少言走過去看著桌上的罐子，隨著裴晚拔掉密封塞一股冰涼的薄荷味充滿了房間。
“這是用來做什麽的？”陸少言看了看裏面墨綠色的水，不解地問。
這時，阿進端著水進來，一進門便道：“這是薄荷的味道，少夫人又做了什麽好東西給少爺呀？”
裴晚面色一紅，陸少言瞪了他一眼，“少貧嘴。”
阿進吐了吐舌頭，端著銅盆進了內室。
裴晚道：“這是驅蚊水，可以灑在房間裏窗戶邊，這樣就不用燒艾葉了，身上若是有痱子也可以用這個。“
陸少言還沒說話，阿進立刻道：“少夫人來的太巧了，這幾天天氣炎熱，少爺背上被悶出很多痱子，看著有些嚇人。”
“多嘴！”
裴晚笑了一下，說道：“夫君可以試試這個，用水兌一下擦在身上，清涼止癢。”
“嗯，好。”
陸少言點點頭，目光變得柔和。
裴晚道：“那我就不打擾夫君休息了先回去了。”
裴晚離開後，阿進飛快地取來一個酒提子打了一些倒在銅盆的水裏，對陸少言道：”少爺，您快來試試。“
陸少言看著手腳如此快的阿進有些無奈，但他已經弄了也不好浪費，便脫下衣裳坐到凳子上。
井水本就冰涼，加上這薄荷水濕帕子覆在後背的時候，涼地他打了個激靈，後背起了一片紅紅的小疹子，已經被他撓的紅了一大片，還有些輕微出血，阿進擦拭了一遍，那股瘙癢刺痛的感覺立馬減輕了很多。
陸少言的眉頭松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舒緩，阿進道：“少爺，感覺怎麽樣？”
陸少言聲音輕快，“嗯，不錯。”
阿進又擰了一次帕子，“少爺，少夫人對您真好，又是制膏子又是送薄荷水的，真的很關心您呢。”
陸少言沒有說話，心裏卻蕩起了一絲漣漪。
空氣中滿是薄荷水的味道，清涼的味道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阿進不想浪費薄荷水，又用它將陸少言床上的涼席擦拭了一遍。
雷雨季節，這天氣總是說變就變。
早晨起床的時候太陽還很燦爛，沒過一會就隱到了雲層中。
陸少言準備了馬車出門。
裴晚道：“夫君，看著天氣不大好，恐怕待會又大雨，不如今天不要出門了。”
陸少言上馬車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道：“我去一下店裏，午飯之前就回來。”
裴晚應了一聲，對阿進道：“註意安全。”
“知道了，少夫人。”
兩個時辰後。
天邊的烏雲越聚越多，明明是早晨卻陰沈的似傍晚，裴晚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眼見著劈裏啪啦的雨珠從遠處蔓延過來。
暴雨突至，院子裏的合歡花被這來勢洶洶的暴雨打得花葉雕落，屋頂的瓦片被砸的嘩啦作響，屋檐處片刻就凝聚了水流將下面的地上砸出一個小水坑。
水汽彌漫，天黑的像是夜晚。
裴晚有些心神不寧地坐在窗前看這傾盆大雨。
杏塢巷二十三號。
陸少言從鋪子裏轉了一圈後讓阿進在店中等候，自己出去辦點事很快回來。
他騎著馬趕到了杏塢巷的最裏面一間宅院前停了下來。
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陸少言回了一句，門打開，他將馬兒牽進了院子拴在草棚下。
“是少言嗎？”一個驚喜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一個眼上蒙著薄紗的女子站在門前往聲音的方向張望。
“阿雪！”
陸少言幾步上前，握著池雪的手，“怎麽出來了？”池雪一下撲進他的懷中，“少言，你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來看我啊？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陸少言面露心疼之色，擡手撫了撫她的烏發，聲音沈穩，“怎麽會呢，這段時間太忙了，一直抽不出空來。”
他松開池雪牽著她的手往裏走去。
陸少言牽著池雪走到桌前坐下，池雪立刻抱著陸少言的胳膊，語氣十分低落，“少言，你是不是因為你妻子所以才不來看我？”
他成親的消息她知道，時隔幾個月只要提起總會心痛難忍。
陸少言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怎麽會呢，別瞎想，等再過兩個月你的眼睛就能恢覆了。”
“真的嗎？”
池雪十分驚訝，語氣是止不住的歡喜，“裴晚中了美人眠？”
那可是他的妻子，她原以為陸少言不過是說說而已，肯定不可能舍得下手，到時候估計會隨便弄雙眼睛給她。
陸少言點點頭，“是，我給她服了美人眠。”
池雪的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靠在陸少言的肩頭，聲音甜絲絲的，“少言，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你真的舍得你那青梅竹馬的妻子嗎？”
陸少言的表情僵了一下，池雪並不知道，他的雙眼中浮現一絲茫然，腦中不期然出現這段時間以來裴晚的所作所為，本該立刻回答池雪，但他卻遲疑了，片刻後道：“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等美人眠藥性完全發作，就可以把她的眼睛給你了。”
他頓了頓，忽略心地那一抹不舒服的感覺。
“等她死了以後，我會說服我爹娘，到時候咱們一同去你家，我會向你的父母提親。”
池雪點點頭，很是開心，“好。”
她再不疑心他對自己的真心，一心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自己的眼睛能早日重見光明，到時候就能真正和陸少言在一起了。
她是天下第一莊的大小姐，要什麽樣的男子沒有，偏偏喜歡上了溫潤如玉謙和有禮的陸少言，而他也對自己很有好感，滿心歡喜地到了陸家，卻沒想到他竟有婚約在身，她接受不了當天晚上便悄悄離開了陸宅。
在京城游蕩了很久，傷心地準備回到天下第一莊的時候，卻遭人暗算身中劇毒。
她強撐著逃離，卻和一直尋找自己的陸少言不期而遇。
她這才知道陸少言一直在尋找自己。
他將自己安排在了這裏，給自己請來了最好的大夫治療，可是一個月下來，她身體內的毒被解了，可眼睛卻保不住。
就在她心痛欲死的時候，陸少言說自己有辦法可以治好她的眼睛，將他妻子的眼睛換給她。
她沒想到，陸少言如此深愛她，心中喜悅萬分，恨不得現在就回去稟告父親與他成親。
又說了會話，忽然外面下起了大雨。
陸少言站起身有些著急的樣子，池雪道：“少言，怎麽了？”
陸少言看著窗外瓢潑大雨，眼前閃過出門時對裴晚說的話，猶豫了一瞬道：“我該回去了。”
池雪立刻不高興了，跺了跺腳，“你才來這麽短的時間就要回去，是不是想回去見你妻子！”
“你想哪裏去了，不是這樣的。”
“轟——”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緊跟著便是及其響亮的雷聲，池雪渾身一顫猛地抱緊了陸少言，聲音顫抖，“少言別走，雷聲好可怕！”
陸少言很是心疼，緊緊抱著她，聲音極其溫和，“好，我不走，你別害怕。”
陸宅。
“母親，天色不早了怎麽夫君還沒回來？”
裴晚有些擔心地問。
陸母擺擺手道：“晚兒，沒事，許是少言準備等雨停了再回來，你不用擔心。”
“可是...”裴晚看著窗外暗沈的天色和已經小了些的雨還是有些擔憂。
陸母見她這樣，安撫道：“沒事的，別著急。”
又過了半個時辰，眼見天色暗了下來，雨又變大，陸少言還是沒有回來，陸母的臉上也不由露出擔憂之色，“怎麽還沒回來？”
裴晚回到房間拿了一把傘道：“母親，我去鋪子看看。”
陸母趕緊道：“不行，你們倆去我不放心，讓你父親陪你。”
家裏的兩個小廝因為暴雨的緣故都回家修房子去了，陸母實在不放心她與秋雲。
裴晚搖頭道：“母親，不用了，我和秋雲就可以。”
換上雨天專用的靴子，二人撐著傘走進了雨幕中。
等到了鋪子的時候，只見到只敢在門口東張西望表情焦急的阿進。
“阿進！”裴晚叫了一聲，“少爺呢？”
“少夫人，您怎麽來了？”
阿進見到衣服被打濕滿臉雨水的裴晚嚇了一跳，連忙將人請進了鋪子。
“少爺呢？”裴晚擦了擦臉上的水問。
阿進也十分著急，忙道：“還未到中午的時候少爺讓我在這等他，說是有些事要去辦，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裴晚楞了一下，“那少爺去了哪裏？”
阿進道：“少爺沒告訴我，我只看到他騎馬往那邊去了。”
裴晚看了一下，心裏十分的焦急，“這麽大的雨他會去哪裏呢？”
阿進臉色蒼白，“少爺從來沒有這樣過，是不是在出了什麽事啊？”
裴晚咬了咬唇道：“咱們分頭去找，阿進，你跟著少爺最久，知道他經常和哪些朋友來往，你現在去看看少爺在不在他們那裏。秋雲，你在這裏守著，要是少爺回來就在這裏等我們。”
二人看著裴晚，“少夫人，我守在這裏那您呢？”
裴晚道：“我去附近的酒樓茶館找一找。”
天色漸漸暗了。
秋雲忐忑不安地在鋪子裏守著，半個時辰後阿進跑了回來，搖了搖頭說沒有找到陸少言。
就在他們等的心急如焚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少爺回來了！”二人驚喜對視，連忙跑到門口，果然見到陸少言回來了。
“少爺，您終於回來了！”阿進高興道。
陸少言看著秋雲，疑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秋雲忙道：“是少夫人見這麽晚還沒回去擔心您出事，便出來尋找您。”
陸少言變了臉色，“她現在哪裏？”
秋雲道：“少夫人說去附近的酒樓茶館尋找您，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
“什麽！”陸少言暗罵一聲，看著外面暗沈的天和不見停止的雨，轉身出了屋子，連蓑衣也來不及穿戴好鬥笠翻身上馬。
“你們在這裏等候，我去尋她。”
不過片刻身上的衣服就全被打濕了，街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陸少言疾馳在雨霧中不是大聲叫喊著裴晚的名字。
卻始終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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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直到雙眼被挖出來，女人不由覺得，是不是自己上輩子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這輩子才會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美人眠的毒已經完全侵蝕了她的身體，五感已經消失了大半，唯有只剩下微弱還算清晰的嗅覺和觸感。
當鋒利無比的刀子在她驚恐的目光中紮進來時，她雖然沒有感受到痛苦但心理上仍舊有種靈魂被撕裂的痛。
徐墨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下手奇快，在細微的“刺啦”聲中，她感受到了冰涼與滑膩還有刺鼻的血腥味道。
當刀子再次揚起時，她的世界整個黑暗下來，她沒有尖叫沒有怒罵，如一個活死人般躺在床上。
她聽見徐墨說：“好了。”聲音裏帶著淡淡的欣喜，一滴冰涼的東西落在她的唇上，她無力的張開唇抿了一下，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腳步聲快速離去，女人側耳傾聽，急切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她隱約聽到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房間裏安靜下來，無盡的黑暗中，她的腦袋一片空白，臉上濕漉漉的，血，流進了她的脖子裏，癢癢的感覺。
生命消失的最後一瞬，她想，她真的好羨慕池雪啊。
記憶到這裏就結束了，裴晚睜開眼，入目是光線昏暗的房間，她坐在桌前，桌上的一盞紅燭已經燃燒了大半。
房間裏很安靜，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枕頭上，大紅色，鴛鴦戲水的對枕，莫名刺目。
這是一個生死之交間定下的娃娃親，裴家和陸家的當家人年少時期一同出門經商，經過重重磨難最後終於事業有成，二人也成家立業互相許諾下一代定要結秦晉之好。
後來陸少言與裴晚前後出生，兩家來往的更是頻繁，每年兩家都會走動見面，書信更是常有，兩家的約定也提上了日程只待裴晚十八歲成年便嫁進陸家。
裴老爺子是個十分念舊的人，不想離開老家便一直在青化州發展，而性格跳脫的陸老爺子則十分喜歡在外面闖蕩，後將事業發展到了京城，一家人也定居此地，多年下來在京城也站穩了腳跟。
這年，裴晚十八歲。
裴家夫婦收到陸家來信，兩家定了婚期後裴家夫婦變賣家產帶上了幾十箱嫁妝送女兒趕往京城完婚，並決定定居京城以想天倫之樂。
卻沒想到，在半路的洪湖上一家人遭遇了水匪，裴家父母被殺金銀珠寶全被搶走，只有原主在小丫鬟的掩護下跳下水隱在湖邊的蘆葦中僥幸保住了性命。
經此一事，原主哪還敢走水路，靠著身上的首飾和一些散碎銀兩獨自一人走路前往京城，足足走了兩多月這才到陸家。
身心疲憊又心驚膽戰的原主到了陸家敘說了路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陸母十分悲痛，陸父更是直言是他們害死了裴家夫婦，當下便對原主說不日將安排她與陸少言的婚事，會替她父母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幾個月後，原主開心地嫁給了這個從小就喜歡的少年。
可是她不知道，這個與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少言早已有了喜歡的女孩子。
池雪，天下第一莊莊主的女兒，一個性格活潑颯爽的女子。
陸少言是在送貨回京的途中認識池雪的，當時他身懷巨款無意中被不懷好意之人盯上，危急時刻幸得池雪與其哥哥相助，他們二人武功很高，幾下就打跑了歹人，池雪英姿颯爽又不失俏皮可愛的模樣一下子俘獲了陸少言的心。
陸少言得知池雪二人是背著父母跑出來游歷江湖的，便邀請二人前往京城游玩，當做是報答二人相助之恩。
一路相處下來，二人之間的氣氛逐漸暧昧，池雪也喜歡上了這個一表人才眉目溫柔的男子。
回到家後他對父母直言要迎娶池雪為妻，讓父親修書一封取消與裴家的婚約。
讓裴家進京的書信早已發出，兒子卻在此時想要悔婚，陸父如何能同意，當下狠狠打了兒子一個耳光，堅決不同意。
沒想到他們之間的談話被池雪聽到，當晚池雪便悄悄離開了陸宅。
陸少言想要去找池雪，卻被陸父關了起來，並言明裴家已經啟程，抵達京城後就要迎娶原主。
後來陸少言得知，裴家在洪湖出了事，欣喜若狂後跑出家門尋找池雪將她安置在一處宅院中，只待勸說父母同意便與池雪一道前往天下第一莊。
不曾想，原主竟大難不死獨自一人來到了陸家。
在聽說原主一路上的遭遇後，陸家父母心中十分愧疚，當即決定讓陸少言迎娶裴晚，履行兩家約定，這一次，陸少言並沒有反抗還表示了對原主的同情憐惜。
可是沒想到，婚後的陸少言卻對她異常冷淡，新婚當夜喝的爛醉如泥，後來更是早出晚歸借口生意繁忙，經常在深夜回來，原主睡下後便以不忍吵醒她為由睡在書房。
慢慢地，原主也看出來他根本對自己無意，只是她已經沒了家，天下雖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自幼被父母寵愛長大，教的都是琴棋書畫女紅針織，是個典型的溫柔婉約的江南女子，驟然面對家破人亡已經讓她心力交瘁。
因此，雖知陸少言的心另有所屬她也只能忍耐，卑微地只想求一個容身之所，做好一個兒媳婦應盡的本分。
後來，她生病了，看遍了大夫也治不好，她的心情更加郁郁，生無可戀。
可是，陸少言卻一反常態地關心起她，像一個愛妻的丈夫，日日表達對她的關心，每日的湯藥更是命人按時送給她服下，對著她再也不是冷冰冰的模樣。
她以為得到了這個男人寶貴的憐惜疼愛，卻不想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自己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原主大受打擊，無法接受自己的丈夫要殺她，傷心之餘連夜離開了陸宅。
後來，她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名叫徐墨的少年。
再後來，她被少年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從少年口中得知她中的毒名叫‘美人眠’是一種會讓人慢慢喪失五感的毒藥。
而他的丈夫之所以要給她下毒，是為了救他心愛的女子。
少年也是一樣，在一個晴朗的日子，他親自動手挖下了原主的雙眼，換給了他的妹妹，池雪。
真是可憐。
裴晚嘆了一聲，檢查了一下脈象，果然已經中毒。
直到月上中天，陸少言才帶著小廝進了院子。
“夫君。”溫柔如水的聲音在黑夜響起。
陸少言一楞，這才發現正房門口的裴晚，她提著燈籠，著淺色衣衫，黑色的發只簡單用發簪挽住，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
陸少言聲音清冷，站在院中，似陌生人一般隨口詢問。
裴晚眼神暗了一下，柔聲道：“晚兒有話要對夫君說。”
陸少言皺了皺眉，“有什麽事明日在說，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說罷擡腳便走。
“夫君等一下！”
裴晚的聲音帶著急切，拎著裙子朝陸少言跑了過來，手中的燈籠被夜風吹息，她腳下突然被石頭絆倒，“啊！”地一聲往前撲去，她下意識閉上眼卻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狼狽摔倒。
“小心。”陸少言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裴晚，頓時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是百花醉的味道。
“抱歉。”裴晚驚魂未定，道了聲謝擡起頭，二人四目相對，陸少言微微一怔，只見那張瑩白如玉的臉上有一雙亮如繁星的眼眸，偏又是那樣清澈如水，卻帶著絲絲愁緒，似清晨湖面上浮起的薄霧，朦朦朧朧教人一時無法分辨其中含意。
從未這樣親近，裴晚紅了臉，放開陸少言的手，輕聲道：“多謝。”
陸少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聲音放緩了道：“什麽事如此著急？”
裴晚擡眼看他，咬了咬唇，“是有些急事。”
她都這樣說了，陸少言再不好回拒，便道：“外面風大，去屋裏說吧。”說完擡腳往正房走去。
房間裏。
陸少言坐下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一言不發。
裴晚坐在他對面，沈默了片刻，開口道：“少言，我們...和離吧。”
陸少言一楞，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覆，將茶盞湊到唇邊，冰涼微苦的涼茶滋潤了口腔，他微微擡眸看向面前垂著頭的裴晚。
她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她發現了什麽？
目光變得有些審視地打量著裴晚，陸少言心思急轉，似很驚訝地開口，“是不是在府裏有人欺負你？”
裴晚擡頭，表情有些哀傷，晶亮的眸子暗淡地看著他，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別人。”
茶盞磕碰的清脆聲有些突兀，陸少言表情有些難看，“是哪個下人在你面前亂嚼舌根？”難道是父母親對她說了什麽？
裴晚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她目光哀淒，“是我的直覺，你我從小相識，對少言哥哥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你不用瞞我。”
“我知道你是同情我父母雙亡才會勉強答應，我不怪你。”
“之前是我不懂事沒看出來少言哥哥的心意，現在我願意離開成全哥哥。”
她的聲音及軟，帶著一絲輕顫想要故作輕松，可眼角的緋紅已經出賣了她。
陸少言松了口氣，心中對她今日的行動有了幾分猜測。
火光照耀下，裴晚的臉宛如純凈無暇的夜明珠又似最上等的羊脂玉瑩白柔美，她的五官小巧精致，臉型柔和，有著江南水鄉的女子獨有的溫柔婉約，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吳儂軟語讓人聽得心中發軟，尤其她現在又是一副淚眼盈盈淒楚哀婉地模樣，看的陸少言心裏陡然升起一絲愧疚。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如今.....
他的心中埋藏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晦暗心思。
聲音放緩了，擡手摸了一下裴晚的腦袋，“別多想，我只是太忙了，等這一段忙過去我就好好陪你，好不好？”
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裴晚的眼中登時璀璨如星，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她點點頭，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確定，“真的嗎？”
陸少言唇畔露出一絲笑意，“真的。”
得到肯定回答，裴晚十分開心，那灼熱的目光看的陸少言表情有些不自然。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休息吧。”陸少言站起身道。
裴晚起身送他到門口，忽然道：“夫君，等一下。”
“怎麽了？”他回頭。
裴晚幾步下了臺階來到他面前，擡手摸了摸他的唇，淡笑道：“天氣炎熱，讓阿進每日多帶些金銀花茶，夫君的唇都有些幹裂了。”
陸少言目光微怔，旋即點點頭，擡手攏了攏她的紗衣，“夜裏涼，回去吧。”
次日。
“母親。”
剛從院中出來的陸母聽到裴晚叫她，一擡頭，便見她面色紅潤，眉目舒展，之前一直郁郁的樣子消散了大半。
陸母驚訝，“晚兒，你怎麽.....”不怪她都驚訝，連身邊伺候的媽媽也一樣驚訝，“少夫人今日看起來氣色很好呢。”
陸母點頭，裴晚上前挽住陸母的胳膊，陸母笑著道：“怎麽今日心情這麽好？”自從她與陸少言成婚後，還從未向今日這般展露笑顏。
裴晚面色微紅，“母親！”語氣竟是嬌嗔，陸母與王媽媽對視一眼不由暗笑，陸母心道她的轉變定然與自己的兒子有關，當下不再追問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心情好好就好，這人啊，一旦心情郁郁就容易生病。”
裴晚點頭，“母親，晚兒知道了。”
陸母的想法在傍晚的時候被驗證了，她那個許久不曾不會吃晚飯的兒子破天荒地在晚飯前回來了。
晚飯的時候，陸母看著整齊的一家人笑著道：“咱們家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團圓了。”
陸少言忙道：“母親，都是兒子的不是。”
陸母笑了笑，接著道：“少言，生意雖然重要，但家裏卻更加要緊，你如今是成了家的人了，生意上的事該放的就放放，錢是賺不完的，要多回來陪陪你的妻子才是。”
裴晚的臉頓時羞紅了，如水的眸中春光瀲灩，似盛開的牡丹嬌艷欲滴。
陸父點頭，“你娘說的對，日後要多顧著家裏。”
陸少言看了眼裴晚，見她羞的耳垂通紅，頭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眼中浮起笑意，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夜。
皎潔的圓月高掛於空，四周是星星點點閃爍不定的繁星，白日蟄伏的昆蟲們此時活躍起來，躲在草叢墻角下鳴叫不停。
房間的門虛掩著，窗戶也全都關了起來。
小廝阿進為沐浴好的陸少言穿好中衣，“少爺，今晚.....”
陸少言透過窗戶看向正屋，頗覺有些頭疼，成婚至今已有兩月，但他們始終沒有圓房，自己仗著事務繁忙的借口，裴晚也未曾多說什麽，父母親那裏知道內情也沒有逼迫，可現在他已經沒了借口，怕是拖不下去了。
陸少言面色微沈，“你先下去吧。”
就著月色走到正房門前，陸少言思量了一下擡手推開了房門。
屋裏的空氣有些悶，桌上燭臺裏的紅燭已經燃燒了大半，燭油從燭臺中溢出落在桌子上凝固，房門一開夜風吹拂進來，將燭火吹得搖擺起來。
陸少言進屋反手合上了門。
“晚兒？”他喊了一聲，無人應答，以為對方已經睡著，心下一松往內室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掛在隔斷上的珠簾碰到了陸少言的額頭，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陸少言撩過珠簾走到床邊，光線很昏暗，床上的紗簾遮住了視線有些朦朧不清。
房間裏很安靜，陸少言站在床前看了一會，確認沒有動靜，呼了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夫君。”軟的快要滴水的聲音，一雙雪白纖細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腰身，柔軟的身體貼在自己的後背上，陸少言的身體驟然一僵。
“夫君，你要去哪裏？”
“我...”
陸少言表情有些僵硬，半晌，擡手握著裴晚的手松開，“屋裏有些熱、我、我去開下窗戶。”他語氣幹巴地道。
裴晚聲音嬌柔，“夫君，你轉過來看看我。”她拉著陸少言的胳膊帶動他轉身，當陸少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不由屏住了呼吸。
裴晚生的極美，是江南水鄉那種溫柔似水的美，肌膚雪白似羊脂透著薄薄的嫣紅，柳眉彎彎，一雙水眸裏泛著漣漪，又浮起淡淡的薄霧，眼角微勾美目流轉，極為嫵媚。
“晚兒...”陸少言費力地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絲沙啞，擡手想要推開她，卻被裴晚搶先一步一雙玉臂勾住了他的脖頸。
百花醉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陸少言的心跳動地飛快，密閉的房間裏空氣異常燥熱，他的額頭不由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不要這樣。”陸少言僵著脖子，眼神閃躲。
她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藕色薄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如雲的黑發如綢緞般披散至腰間，他只略一低頭變更瞧見無限旖旎的風光。
她從未做過如此大膽的舉動，害羞的連腳趾都蜷了起來，雪白的臉頰上更是紅的快要滴血，含羞帶怯地看了陸少言一眼，飛快地低下頭靠在他的胸前。
陸少言呼吸一窒，心頭似小鹿亂撞，身體緊繃起來，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地緊緊抱住懷中的妻子。
突然，池雪那張俏麗颯爽的臉浮現在眼前，陸少言一楞，擡手猛地推開裴晚。
“啊！”
猝不及防，裴晚被推的跌坐在地上，手腕一下子打到床沿上帶起鉆心的疼痛。
“晚兒，對不起！”
陸少言面色一變，上前去扶裴晚起來，卻被她推開了手。
“你為什麽要娶我？”
裴晚擡頭，臉上一片慘白，眼裏噙著的淚水一滴滴掉落下來，表情屈辱，聲音顫抖。
心頭湧上深深的愧疚，陸少言垂下眸子，“抱歉。”
裴晚蒼白的唇顫抖，“我想要的不是對不起！”
陸少言嘆了口氣，“晚兒，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我一直....將你當做我的妹妹。”
“妹妹....”
裴晚楞住了，呆呆地看著他，隨即眼淚掉的更兇了，指著房門道：“你走！你走！”
“晚兒，我看看你的胳膊。”陸少言註意到她碰到床沿的手臂上出現了青紫。
“嗚嗚，求你先出去！”
她蜷縮起來腦袋埋在臂彎中，哭得十分可憐。
“晚兒，抱歉。”
陸少言深深地看了眼裴晚，轉身離開了房間。
本以為裴晚又會變得和以前一樣，次日起床的時候陸少言這樣想著。
在看到裴晚言笑晏晏地模樣時，有些呆楞。
裴晚的眼睛有些微微紅腫，她見陸少言呆楞地模樣，掩口輕笑起來，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著道：“夫君，怎麽這樣看著我？”
“你昨晚.....”若不是她紅腫的眼睛，陸少言幾乎以為昨晚的一切是自己做的夢了。
二人往院子外走，裴晚做了個思考地模樣，擡眼笑著對他道：“既然夫君當我是妹妹，那就是心裏有我的對不對？咱們來日方長，我會讓夫君愛上我的。”
她眼眸晶亮似一汪清泉，清純又惹人憐愛。
像是春心萌動的少女，大膽地表白著自己的心意。
陸少言內心的琴弦被撥動，耳邊是他如擂鼓的心跳，目光交匯，思緒驟然混亂，就這麽呆呆地對視著，最後狼狽地別開了視線。
從這天起，裴晚再未做過什麽出格的舉動，可陸少言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開始和廚房學著做一日三餐，每天見到他都會滿臉笑意地喊著“夫君”，那熱情的語調有時聽的陸少言都感覺臉頰發熱，更不用說家裏的其他人，下人們的臉上總是露出奇怪的微笑，看的他頭皮發麻。
就連恩愛了幾十年的陸家夫婦，也被裴晚的舉動弄得有些臉紅。
只是他們都能看出來，裴晚是真的變了，她不再等待陸少言，而是主動出擊，像一個熱情大膽的少年追求心愛的女孩一般。
陸母心中歡喜，心道，恐怕過不了一段時間自己就可以抱孫子了。
“秋雲，你知道這附近哪裏能采到薄荷嗎？”
裴晚坐在梳妝臺前問正在給她挽發的小丫鬟秋雲。
“薄荷？那是什麽，奴婢不知道呀。”秋雲面露疑惑，裴晚一楞隨即又問：“唔，那金銀花呢？”
這個她知道，小丫頭笑著道：“這個奴婢知道，在城外的身上就能采到。”
裴晚道：“那待會你安排馬車我要去山上一趟。”
秋雲道：“少夫人不用親自去，山上蚊蟲多，叫家裏的小廝去就行了。”
裴晚搖搖頭，“我還要去采別的東西。”
“哦，奴婢知道了。”
陸母得知她要去山中不由擔心，也勸她不要去，裴晚解釋了一下，陸母這才同意，吩咐了兩個小廝同他們一起去，裴晚沒有拒絕笑著應了。
七月的天很熱，太陽才出來沒一會，昨早馬車裏的裴晚就已經開始流汗了，一旁的小丫頭不停地扇著扇子，又將車廂裏的小窗戶簾子掛了起來。
馬車行駛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到了城外的翠雲山。
“少夫人，小心腳下。”兩個小廝背著竹簍拿著鐮刀棍子走在前面探路以防有蛇隱沒在兩邊的草叢中。
秋雲每年丟要來這裏采金銀花，她帶著裴晚從小路往山中走，很快便到了一處較為開闊的地方，灌木上掛滿了開的正旺盛的金銀花，很大一片，裴晚面露喜色，目光四下逡巡發現了生長在雜草中的薄荷。
幾人開始采摘，很快便將帶來的幾個布包裝滿了，回去的路上又采到了艾葉，裴晚很高興。
“少夫人，您采這些東西做什麽用呀？”秋雲跟在裴晚身後問。
“夏天蚊蟲多，難免被咬，我做一些止癢驅蚊的東西。”裴晚說著小心地往下走，只是山中青草太滑，又有灌木被砍留下來的樹樁，裴晚一個沒註意一下子滑倒在地，“少夫人，您沒事吧？”三人急忙圍過去將裴晚扶起來，裴晚皺了皺眉感覺有些刺痛，站起身發現不影響走路，便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咱們走吧。”
回到城內，又去了趟藥鋪買了些冰片，順便將前幾天在鐵匠鋪定制的東西取回來。
當院子裏彌漫著醉人的酒氣時，陸母和陸父都好奇的跑到青玉院觀看，聽裴晚解釋了一通酒精和其通途，在聽她說見到陸少言脖子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想要做一些驅蚊止癢的東西時，頓時笑開了花，直誇裴晚賢惠。
艾葉、薄荷、冰片和金銀花清洗幹凈晾幹水分後，用酒精浸泡，把罐子密封存放幾天，她又將剩下的東西烘幹水分研磨成粉加入山茶油和蜂蠟制作了止癢的艾葉薄荷膏。
“母親，要是哪裏被蚊子叮咬了，塗點這個可以止癢。”裴晚遞給陸母幾小罐的薄荷膏笑著道。
陸母接過聞了聞，“嗯，很清涼的味道，難為你忙活了這麽久。”
忽然，她發覺裴晚的臉色有些不對勁，關心道：“晚兒，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麽臉色有些蒼白？”
裴晚摸了摸有些難受的腦袋道：“可能是站的太久了有些頭暈，不礙事的。”
陸母趕緊對秋雲道：“快扶少夫人回房休息。”
“是。”
秋雲扶著裴晚往院外走，剛走出院子就見陸少言回來了。
“夫君，你回來了。”裴晚見到陸少言眼神一亮，松開秋雲的手快步朝他走過去，忽然一陣眩暈襲來，在秋雲的驚呼聲和陸少言睜大的眼眸中往地上栽去。
“晚兒！”“少夫人！”
見她暈倒在地，陸少言趕緊上前蹲下身將她扶起來，“啊，少爺，有血！”秋雲剛蹲下身就瞧見裙擺掀開露出的右腳白色的襪子已經被染紅，頓時驚叫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陸少言一驚，顧不得其他連忙將人抱起來，“秋雲快去請大夫。”
聽到聲音的陸母剛出來就看見兒子抱著裴晚離開的背影，她叫住阿進詢問怎麽回事，聽到裴晚暈倒腿上受傷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跟了上去。
房間裏，陸少言俯身輕輕脫掉裴晚的鞋子，他不知道她哪裏受了傷，便盡可能放輕所有動作。
手一碰到鞋子，陸少言就發現了不對勁，待將鞋子放下後就發現兩只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啊，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流這麽多血？”陸母大驚失色。
裴晚的鞋襪已經全被鮮血浸透，許是因為她今天穿的是一雙墨綠色的鞋子這才沒有註意。
雪白的襪子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陸母心疼地眼淚都掉了下來，當看到裴晚腿上足有兩寸長的傷口時，驚的臉色都白了。
“怎麽傷的這麽嚴重？”陸母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心疼地撫了撫裴晚的臉頰，對王媽媽道：“去把今日跟晚兒出去的兩個小廝叫過來！”
“是，夫人。”
在等待大夫的時候，陸母讓陸少言打了水簡單為她清潔了一下套上了襪子，傷口處還在流血，鮮血一滴滴地掉在地板上。
大夫很快就來了，觀察了一下血液的顏色又把了把脈，確認無毒後便在傷口上撒了止血愈合的藥粉讓小丫鬟用布條包紮了。
“少夫人的傷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是怎麽保護少夫人的！”陸母臉色極為難看坐在外間語氣嚴厲地責問。
秋雲和兩個小廝急忙解釋，陸母聽完後揮了揮手道：“你們倆先下去吧，秋雲去照顧少夫人。”
“是。”
陸母來到裴晚床前，她因失血過多還在昏睡，陸母疑惑道：“怎麽晚兒傷的這麽嚴重不說出來呢？”
秋雲道：“當時滑到的時候少夫人並沒有說哪裏痛。”
“這就奇怪了。”
坐在一旁的陸少言表情有些古怪，他低垂著眼睛凝視著她蒼白的臉，心裏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應該是美人眠在慢慢入侵她的身體，降低了她的痛感，可能當時她感覺到的痛很低，沒有去看傷口以為不過是擦破了皮吧。
陸母對陸少言道：“晚兒今日受傷都是為了你，你可要好好照顧她才是。”
陸少言驚訝，“為了我？”
陸母點頭，指了指他的脖子，又起身走到小桌前拿了一個口脂罐大小的小瓷罐放到他手上，“晚兒她看你脖子上有被蚊蟲叮咬的包，上山找東西給你做清涼止癢的膏藥，這才滑倒受傷。”
陸少言摩挲著掌心的小瓷罐，表情變得覆雜，半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母親。”
陸母又叮囑了兩句後便離開了。
陸少言打開了手中薄荷膏的蓋子，取出來一點，薄荷清涼的味道直沖鼻端，他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面小鏡子，將薄荷膏抹在脖子上被蚊蟲叮咬的地方，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裴晚醒過來的時候，看到坐在床邊的陸少言正在翻看手中的賬本。
“夫君。”裴晚輕聲喊了一下。
陸少言擡頭淡笑道：“你醒了。”放下手中書本扶著裴晚坐起身，又倒了杯水地給她。
“我這是怎麽了？”她感覺腦袋還是有些發暈。
陸少言溫和道：“失血過多導致的昏迷。”
裴晚驚訝道：“失血過多？”她有些疑惑，“我沒有哪裏受傷啊。”
陸少言指了指她的腿，“你的腿上有一道這麽長的傷口，鮮血把鞋襪都浸透了。”
“啊？”
裴景瞪大了眼睛，“我今天是在山上滑了一下，可是當時我只感覺有些刺痛....怎麽會流這麽多血？”
陸少言掩去了眸中的深色，岔開了這個話題，“以後要什麽東西讓下人去弄來就是，千萬不好去做危險的事情了，方才你暈厥，我....我母親會很擔心的。”
只是尋常的關心，裴晚的眼睛卻亮如星辰地看著他，“夫君，你也擔心我。”
是肯定的語氣。
陸少言怔了怔，不懂她為何這麽高興。
裴晚伸手握住他的手，唇畔帶笑地道：“夫君，你還記得八歲那年發生過的一件事嗎？”
陸少言看著她沒有做聲，十幾年前的事....他確實有些記不清了。
裴晚語氣懷念，“那年春天端午節的時候你和父親母親來我們家玩，咱倆說要一起去闖蕩江湖，帶著一包如意糕就跑出去了。”
聽了她的話，陸少言的腦海中依稀浮現一些景象。
“咱們走到鎮子最後面，那裏有一間破房子，是何爺爺生前住的地方，他的院子裏有一棵桃子樹，我說想吃桃子就跑進去了。”
陸少言想起來了，不由露出一個微笑，“就你饞嘴，偏要吃樹頂上那個最大最紅的。”
裴晚嘿嘿了兩聲，聲音嬌嬌的，“還不是因為下面的桃子都被人摘掉了，剩下的都是又小還有蟲洞的桃子，我才不要。”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目光定定地瞧著陸少言的臉似乎在尋找什麽，片刻後目光定在他右邊眉毛的地方，“少言哥哥拗不過我，上樹摘桃子給我吃，可是那樹枝太細了，少言哥哥摔下來了。”
她冰涼的手指按在他眉尾拿出指甲蓋長的傷疤上，“把這裏磕破了，流了好多血，晚兒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會一直哭一直哭，還是你爬起來安慰我，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去的。”
陸少言看著她的雙眼，那裏面溢滿了懷念與幸福，冰涼的手指撫過眉眼和臉頰，指甲劃過帶起一絲癢癢的感覺。
裴晚的笑容更大了，“從那時候我就喜歡上了少言哥哥，想著長大後一定要嫁給你。”
陸少言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呼吸不由自主放輕了。
“夫君，你擔心晚兒，是不是心裏有晚兒了？”
她傾了傾身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陸少言猛地起身，臉上的覆雜神色一閃而逝，淡淡道：“你好好休息，我讓秋雲把藥端來。”
用了最好的金瘡藥，傷口好得很快。
五六日後傷口便結痂脫落，留下一道粉色的疤痕。
晚上。
“咚咚！”
書房的門被人敲響，陸少言放下手中的癢癢撓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來了。”
房門被推開，裴晚站在門口手中抱著一個大大的瓷罐。
“你這是？”陸少言側開身讓裴晚進了房間。
“夫君，這是前些日子做的薄荷水，我拿過來給你用用。”
陸少言走過去看著桌上的罐子，隨著裴晚拔掉密封塞一股冰涼的薄荷味充滿了房間。
“這是用來做什麽的？”陸少言看了看裏面墨綠色的水，不解地問。
這時，阿進端著水進來，一進門便道：“這是薄荷的味道，少夫人又做了什麽好東西給少爺呀？”
裴晚面色一紅，陸少言瞪了他一眼，“少貧嘴。”
阿進吐了吐舌頭，端著銅盆進了內室。
裴晚道：“這是驅蚊水，可以灑在房間裏窗戶邊，這樣就不用燒艾葉了，身上若是有痱子也可以用這個。“
陸少言還沒說話，阿進立刻道：“少夫人來的太巧了，這幾天天氣炎熱，少爺背上被悶出很多痱子，看著有些嚇人。”
“多嘴！”
裴晚笑了一下，說道：“夫君可以試試這個，用水兌一下擦在身上，清涼止癢。”
“嗯，好。”
陸少言點點頭，目光變得柔和。
裴晚道：“那我就不打擾夫君休息了先回去了。”
裴晚離開後，阿進飛快地取來一個酒提子打了一些倒在銅盆的水裏，對陸少言道：”少爺，您快來試試。“
陸少言看著手腳如此快的阿進有些無奈，但他已經弄了也不好浪費，便脫下衣裳坐到凳子上。
井水本就冰涼，加上這薄荷水濕帕子覆在後背的時候，涼地他打了個激靈，後背起了一片紅紅的小疹子，已經被他撓的紅了一大片，還有些輕微出血，阿進擦拭了一遍，那股瘙癢刺痛的感覺立馬減輕了很多。
陸少言的眉頭松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舒緩，阿進道：“少爺，感覺怎麽樣？”
陸少言聲音輕快，“嗯，不錯。”
阿進又擰了一次帕子，“少爺，少夫人對您真好，又是制膏子又是送薄荷水的，真的很關心您呢。”
陸少言沒有說話，心裏卻蕩起了一絲漣漪。
空氣中滿是薄荷水的味道，清涼的味道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阿進不想浪費薄荷水，又用它將陸少言床上的涼席擦拭了一遍。
雷雨季節，這天氣總是說變就變。
早晨起床的時候太陽還很燦爛，沒過一會就隱到了雲層中。
陸少言準備了馬車出門。
裴晚道：“夫君，看著天氣不大好，恐怕待會又大雨，不如今天不要出門了。”
陸少言上馬車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道：“我去一下店裏，午飯之前就回來。”
裴晚應了一聲，對阿進道：“註意安全。”
“知道了，少夫人。”
兩個時辰後。
天邊的烏雲越聚越多，明明是早晨卻陰沈的似傍晚，裴晚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眼見著劈裏啪啦的雨珠從遠處蔓延過來。
暴雨突至，院子裏的合歡花被這來勢洶洶的暴雨打得花葉雕落，屋頂的瓦片被砸的嘩啦作響，屋檐處片刻就凝聚了水流將下面的地上砸出一個小水坑。
水汽彌漫，天黑的像是夜晚。
裴晚有些心神不寧地坐在窗前看這傾盆大雨。
杏塢巷二十三號。
陸少言從鋪子裏轉了一圈後讓阿進在店中等候，自己出去辦點事很快回來。
他騎著馬趕到了杏塢巷的最裏面一間宅院前停了下來。
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陸少言回了一句，門打開，他將馬兒牽進了院子拴在草棚下。
“是少言嗎？”一個驚喜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一個眼上蒙著薄紗的女子站在門前往聲音的方向張望。
“阿雪！”
陸少言幾步上前，握著池雪的手，“怎麽出來了？”池雪一下撲進他的懷中，“少言，你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來看我啊？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陸少言面露心疼之色，擡手撫了撫她的烏發，聲音沈穩，“怎麽會呢，這段時間太忙了，一直抽不出空來。”
他松開池雪牽著她的手往裏走去。
陸少言牽著池雪走到桌前坐下，池雪立刻抱著陸少言的胳膊，語氣十分低落，“少言，你是不是因為你妻子所以才不來看我？”
他成親的消息她知道，時隔幾個月只要提起總會心痛難忍。
陸少言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怎麽會呢，別瞎想，等再過兩個月你的眼睛就能恢覆了。”
“真的嗎？”
池雪十分驚訝，語氣是止不住的歡喜，“裴晚中了美人眠？”
那可是他的妻子，她原以為陸少言不過是說說而已，肯定不可能舍得下手，到時候估計會隨便弄雙眼睛給她。
陸少言點點頭，“是，我給她服了美人眠。”
池雪的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靠在陸少言的肩頭，聲音甜絲絲的，“少言，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你真的舍得你那青梅竹馬的妻子嗎？”
陸少言的表情僵了一下，池雪並不知道，他的雙眼中浮現一絲茫然，腦中不期然出現這段時間以來裴晚的所作所為，本該立刻回答池雪，但他卻遲疑了，片刻後道：“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等美人眠藥性完全發作，就可以把她的眼睛給你了。”
他頓了頓，忽略心地那一抹不舒服的感覺。
“等她死了以後，我會說服我爹娘，到時候咱們一同去你家，我會向你的父母提親。”
池雪點點頭，很是開心，“好。”
她再不疑心他對自己的真心，一心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自己的眼睛能早日重見光明，到時候就能真正和陸少言在一起了。
她是天下第一莊的大小姐，要什麽樣的男子沒有，偏偏喜歡上了溫潤如玉謙和有禮的陸少言，而他也對自己很有好感，滿心歡喜地到了陸家，卻沒想到他竟有婚約在身，她接受不了當天晚上便悄悄離開了陸宅。
在京城游蕩了很久，傷心地準備回到天下第一莊的時候，卻遭人暗算身中劇毒。
她強撐著逃離，卻和一直尋找自己的陸少言不期而遇。
她這才知道陸少言一直在尋找自己。
他將自己安排在了這裏，給自己請來了最好的大夫治療，可是一個月下來，她身體內的毒被解了，可眼睛卻保不住。
就在她心痛欲死的時候，陸少言說自己有辦法可以治好她的眼睛，將他妻子的眼睛換給她。
她沒想到，陸少言如此深愛她，心中喜悅萬分，恨不得現在就回去稟告父親與他成親。
又說了會話，忽然外面下起了大雨。
陸少言站起身有些著急的樣子，池雪道：“少言，怎麽了？”
陸少言看著窗外瓢潑大雨，眼前閃過出門時對裴晚說的話，猶豫了一瞬道：“我該回去了。”
池雪立刻不高興了，跺了跺腳，“你才來這麽短的時間就要回去，是不是想回去見你妻子！”
“你想哪裏去了，不是這樣的。”
“轟——”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緊跟著便是及其響亮的雷聲，池雪渾身一顫猛地抱緊了陸少言，聲音顫抖，“少言別走，雷聲好可怕！”
陸少言很是心疼，緊緊抱著她，聲音極其溫和，“好，我不走，你別害怕。”
陸宅。
“母親，天色不早了怎麽夫君還沒回來？”
裴晚有些擔心地問。
陸母擺擺手道：“晚兒，沒事，許是少言準備等雨停了再回來，你不用擔心。”
“可是...”裴晚看著窗外暗沈的天色和已經小了些的雨還是有些擔憂。
陸母見她這樣，安撫道：“沒事的，別著急。”
又過了半個時辰，眼見天色暗了下來，雨又變大，陸少言還是沒有回來，陸母的臉上也不由露出擔憂之色，“怎麽還沒回來？”
裴晚回到房間拿了一把傘道：“母親，我去鋪子看看。”
陸母趕緊道：“不行，你們倆去我不放心，讓你父親陪你。”
家裏的兩個小廝因為暴雨的緣故都回家修房子去了，陸母實在不放心她與秋雲。
裴晚搖頭道：“母親，不用了，我和秋雲就可以。”
換上雨天專用的靴子，二人撐著傘走進了雨幕中。
等到了鋪子的時候，只見到只敢在門口東張西望表情焦急的阿進。
“阿進！”裴晚叫了一聲，“少爺呢？”
“少夫人，您怎麽來了？”
阿進見到衣服被打濕滿臉雨水的裴晚嚇了一跳，連忙將人請進了鋪子。
“少爺呢？”裴晚擦了擦臉上的水問。
阿進也十分著急，忙道：“還未到中午的時候少爺讓我在這等他，說是有些事要去辦，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裴晚楞了一下，“那少爺去了哪裏？”
阿進道：“少爺沒告訴我，我只看到他騎馬往那邊去了。”
裴晚看了一下，心裏十分的焦急，“這麽大的雨他會去哪裏呢？”
阿進臉色蒼白，“少爺從來沒有這樣過，是不是在出了什麽事啊？”
裴晚咬了咬唇道：“咱們分頭去找，阿進，你跟著少爺最久，知道他經常和哪些朋友來往，你現在去看看少爺在不在他們那裏。秋雲，你在這裏守著，要是少爺回來就在這裏等我們。”
二人看著裴晚，“少夫人，我守在這裏那您呢？”
裴晚道：“我去附近的酒樓茶館找一找。”
天色漸漸暗了。
秋雲忐忑不安地在鋪子裏守著，半個時辰後阿進跑了回來，搖了搖頭說沒有找到陸少言。
就在他們等的心急如焚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少爺回來了！”二人驚喜對視，連忙跑到門口，果然見到陸少言回來了。
“少爺，您終於回來了！”阿進高興道。
陸少言看著秋雲，疑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秋雲忙道：“是少夫人見這麽晚還沒回去擔心您出事，便出來尋找您。”
陸少言變了臉色，“她現在哪裏？”
秋雲道：“少夫人說去附近的酒樓茶館尋找您，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
“什麽！”陸少言暗罵一聲，看著外面暗沈的天和不見停止的雨，轉身出了屋子，連蓑衣也來不及穿戴好鬥笠翻身上馬。
“你們在這裏等候，我去尋她。”
不過片刻身上的衣服就全被打濕了，街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陸少言疾馳在雨霧中不是大聲叫喊著裴晚的名字。
卻始終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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