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靜謐的東宮內，西南角的一間房間裏火光閃動，一股嗆人的煙味鉆進床上熟睡之人的鼻中。

“咳、咳咳！”

裴晚蹙著眉驚醒過來，一睜眼卻發現房間裏煙霧彌漫，外間隱約有火光，似乎有什麽東西燒著了。

“來、來人啊！救火！”

她被煙霧嗆的咳嗽不止，雙眼被刺激的水霧彌漫，不敢耽擱，裴晚立即從床上下來往門口跑去，可是她怎麽也打不開房門，絕望中，頭頂上的一根橫梁突然掉了下來，她嚇得後退幾步，轉身往裏間跑想要從窗戶逃出去。

可是來不及了，火勢一下子大了起來，掛在花罩門上的簾子被點燃，瞬間燒成了一個火門。

“救、救命啊！”房間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濃煙嗆的她快要窒息，不斷有東西被燒毀砸在地上，她絕望的哭喊著，渴望有人能來救她。

火勢越來越大，空氣變得異常灼熱，濃烈的煙味嗆的她腦袋打暈，每一次呼吸胸腔都會有一股撕裂的痛。

裴晚倒在地上，朦朧間房門突然被打開，門外站著很多人，可她一眼便瞧見了那張最熟悉的臉。

“救、救我。”她努力擡手拼盡全力往外爬，可那人卻一動不動，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毫無表情，透過火光，裴晚瞧見了他眼中的冰冷和漠然。

裴晚不敢置信，他絲毫沒有要救自己的意思。

為什麽？

太子周慎，是那樣的陌生，那冷冽的眼神中分明帶著想要她死的嫌惡與淡淡的恨。

大火吞滅了整個房屋，她感受到了被燒起來的灼熱劇痛，身上的衣衫全都燒著了，皮膚發出燒焦的味道，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著，痛苦地在地上翻滾，那是無法言表直入靈魂的痛。

天興四十年，皇帝周明正逝世，由三皇子周慎繼承大統登基為帝。

永昌元年，冬。

初雪下了整整三天，皇宮被大雪覆蓋，凜冽的寒風刮在臉上猶如刀割。

太監總管王錫拎著一個食盒輕手輕腳地進了泰安宮，一進門便感到一股暖意，落在衣帽上的雪花登時消失不見。

“皇上，天氣寒冷，禦膳房做了暖胃的羹湯，您嘗嘗。”

年輕俊美的帝王周慎端坐在案後神情嚴肅，他，輕輕“嗯”了一聲，手上動作不停在奏折上做好朱批，過了一小會才放下手中的筆，聲音清冷威嚴，“什麽時辰了？”

王錫恭聲道：“回皇上，戌時了。”

周慎點頭，“你先下去吧。”

“是。”

擡手端起玉碗，嘗了一口，一股甜膩的味道，周慎怔了一下，垂眸，是桂圓紅棗湯。

他皺了皺眉，怎麽是這個？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個湯。

煩躁地放下湯碗，鐺地一聲，玉碗磕在桌上，裏面的湯汁濺出來落在剛打開奏折上。

周慎擰眉，擡手將奏折拿起，忽然，表情怔住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在眼前，‘定遠將軍裴中宣於今日卯時一刻病故’。

裴中宣。

裴晚....

周慎怔怔地看著奏折，腦海裏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忽然，一陣暈眩襲來，他撐著頭閉眼喘息了幾下，卻越發難受的緊了。

“來....”剛要開口，卻眼前一黑，暈倒在桌上。

烈日當空，道路兩旁的花草被曬的蔫了下來，樹梢枝頭蹦跳的小鳥兒也不見了蹤影，只有趴在樹上的蟬不知疲倦的嘶鳴著，叫的人越發心浮氣躁。

噠、噠、噠、

山道上，一行人緩慢地行走著，經過一上午的奔跑，幾匹馬兒也都累了，加上炎熱的天氣，馬兒們也都被曬的精疲力盡只能緩慢的行走。

從大雪紛飛的嚴寒到熱浪滾滾的夏季，周慎被這滿目蔥郁弄得呆了一下，他站在路中間，迎面而來的馬車似沒看見他一般徑直撞了上來。

“啊——”喊道一般卻沒有任何疼痛感傳來，周慎楞了一下放下手，回頭，驚訝地發現發車竟然從自己身上穿了過去，他表情有些迷茫，低頭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厚厚的冬裝，可是他沒有流汗也沒感覺到熱。

是夢嗎？

他喃喃自語，忽然，身體一輕，被一股力量牽扯著往前飄去，直直地飄到馬車旁邊。

這是怎麽回事？

周慎下意識地往馬車內看了一眼，卻在看到車廂內的人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是裴晚！

馬車內的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一身藕粉色紗質衣裙，烏黑的發用一根孔雀含珠的發簪綰成了一個髻，慵懶的靠在馬車裏，臉若銀盤膚白勝雪，一雙烏黑清亮的眸子水潤潤的像含著一汪清澈透明的水，嘴角微微上挑，是極為少見的笑唇，顧盼流轉間盡顯嬌俏美麗。

自己怎麽會夢到她？

周慎恢覆了表情，雙眼中溢出淡淡的嫌惡，他這一生最大的汙點便是眼前的裴晚。

他想要離開，卻怎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不過飄出一丈遠就再也動不了，似乎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拉扯著，怎麽也掙脫不開。

這夢怎麽這麽奇怪？

周慎十分疑惑，卻也沒有辦法，只能跟在馬車旁邊。

中午是一天最熱的時候，烈日當空，熬得人口幹舌燥。

狹小的車廂內，空氣不流通，很是悶熱，裴晚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拿起一邊的水囊晃了晃，裏面只有一小半水了，叫了聲蓮兒道：“蓮兒，天氣太熱了人和馬兒都吃不消，留意一下路邊有沒有能休息的地方，咱們休息一會。”

“知道了，小姐。”蓮兒坐在外面戴著鬥笠應了一聲。

馬車繼續往前，約莫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蓮兒掀開車簾探頭進來，“小姐，前面有一個廢棄的茶寮，咱們過去歇一會吧？”

裴晚點頭，“好。”

這麽熱的天趕路真是太折磨人了，馬車又顛簸，裴晚現在大汗淋漓不說渾身骨頭還酸痛的厲害。

馬車停下後，裴晚迫不及待地要下馬車，“小姐，面紗！”蓮兒拿出一塊白紗說著就要給裴晚戴上。

“荒山野嶺的，這勞什子就不戴了，又熱又悶。”裴晚皺眉推開了蓮兒的手。

四個護衛已經先行去茶寮查看，片刻後走出來，示意裴晚可以進去沒有危險。

茶寮外面搭起來的草棚已經破破爛爛，只有一間蓋得比較厚實的小房子還有七八分完整。

裴晚走進去，裏面空空蕩蕩什麽家具都沒有，只有墻角有一個幹柴草堆，看樣子應該是之前歇腳過夜的人弄來點火堆的。

“小姐，您稍等一下，我整理一下。”蓮兒說著，將手中的包袱遞給裴晚，先清理出來一塊較為幹凈的地方，又去墻角抱了一抱幹草放在地上墊著，再鋪上一塊寬大的黑布。

“小姐，快來坐。”蓮兒道。

裴晚看了看四周，對四名護衛道：“你們兩人一組，一組去尋找水源一組在這附近巡視一番。”

“是，小姐！”四名護衛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裴晚靠坐在地上，蓮兒拿著蒲扇給她扇風，裴晚看著她笑了笑道：“我自己扇，你也休息一會，瞧你滿頭是汗，熱壞了吧。”擡手接過蓮兒手中的扇子，示意她坐在一邊休息。

小屋裏其實也不涼快，只比外面稍微好一點，最起碼沒有太陽直曬，裴晚神色疲倦地靠著。

就在她們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周慎正一臉驚訝地打量著四周。

如果他沒猜錯，這裏應該是他那時候躲藏的小草屋。

難怪他一直覺得這夢奇怪，原來是夢到了五年前的事情。

那年他南下為先皇尋找生辰禮物，卻在回京的途中遭人暗殺，受傷後一路逃命躲到了這裏，後來被路過的定遠將軍的獨女裴晚救下。

看著裴晚那張俏麗的臉，周慎腦中不由浮起那一年在裴家發生的事。

當年他被裴晚救下後，意外失去了記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裴晚告訴他，自己是她買來的奴才，受傷失憶了，就這樣，他住在了裴府。

可是沒想到，在裴府短短一年卻受盡了屈辱。

就在他短暫的思考時，蓮兒見裴晚臉色不好，有些倦怠地靠墻微寐，想著多弄一些幹草過來讓小姐躺下休息，便又站起身往草堆那邊去。

“啊！”蓮兒突然尖叫，打斷了周慎的思緒。

“小姐，這裏有個死人！”

裴晚立馬睜開眼走過去，蓮兒害怕地躲到她身後，“小姐，那裏！”她指了指從幹草裏露出的一張滿是鮮血的臉。

裴晚面色鎮定，頂著烈日趕路為得就是這個男人。

她面色有些發白，從柴堆上拿起一根樹枝，戳了戳男人。

沒有反應。

裴晚扔掉樹枝，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姐！”蓮兒擔心地阻止，裴晚輕聲道：“沒事。”她伸手道男人鼻子下面，眼睛一亮欣喜道：“蓮兒，他還活著！”

等四名護衛回來後，裴晚讓他們將男人擡了出來。

男人身上穿著淺藍色對襟窄袖長衫，袖口和衣襟處都用絲線繡了祥雲的圖案，看面料應該不是普通貨色。

蓮兒倒了些水用濕布子擦拭著他臉上的血汙，露出一張俊俏的臉來，是個約莫二十歲的年輕人，淩亂的發頂束著一頂銀色發冠，眉如墨畫，鼻梁高挺，膚色略白，只是額頭處有一道約莫一指長的傷口還在往外溢出鮮血，裴晚有些怔楞地看著他那張清雋的眉眼，腦海中似乎掠過什麽，快的讓她抓不住，片刻後接過護衛遞過來的藥粉灑了一些在他的傷口上。

“張大哥，你幫他看看情況怎麽樣？”裴晚對其中一名護衛道。

張春點頭，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周慎的情況，對裴晚道：“小姐，此人只是陷入昏迷沒有性命之憂，他腦後有一處腫塊，可能是造成他昏迷的原因。”

裴晚點頭，“那他何時能醒？”

張春遲疑道：“這個屬下就不清楚了，小姐恕罪。”

裴晚搖頭，“無事，隨口問問，你先去休息吧。”

蓮兒蹲在地上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男人，又看看裴晚，“小姐，咱們要救他嗎？”

“他還沒死，咱們遇上了肯定要救的。”裴晚說著，在他身上翻找起來。

“小姐，你在找什麽？”蓮兒問。

“看看有沒有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片刻後，裴晚看著從他身上搜下來的東西眉頭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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